我腦子嗡地一聲,頭皮一下就麻了。我手腳冰涼地坐在屏幕前,整個人由背到頸都是僵的。
我不敢迴頭,死死地盯著屏幕裏的半截手。
房間裏寂靜無聲,隻有表在哢噠哢噠地走。
我在電腦前麵坐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眼睛轉都不敢轉一下。我不斷地在心裏說,這屋子鬧鬼,必須得走,必須得離開這裏,可是我的腿是軟的,完全不停使喚。
而等我終於攢夠了力氣想跑出這裏的時候,我突然聽見身後的門發出了一聲輕響。
我之前是關著門的,什麼東西推開了它。
我眼前一黑,不敢迴頭。
而那東西在我身後,開了口。
它的聲音極其生澀嘶啞,像朽木一樣。
它在我的背後一字一頓地,撕扯著一樣念我的名字:“柏……舟……”
我想喊,想站起來,想跑,可是我完全動不了,我一動不能動地癱在電腦前,隻能窒息地小口喘氣,我聽見它的聲音近了,幽幽地不似人聲,它在我的耳邊說:“柏……舟……”
我想說話,我想讓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趕緊滾開,但是我的喉頭完全噎住了,我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死死地直視前方。
它似乎停頓了一下,說:“不要……怕我……”
我操。
你他媽會說話啊。
我不知道當時我自己是因為神經太緊張了還是怎麼的,聽到一隻鬼扯著個破鑼嗓子讓我不要怕他,居然有點想笑,覺得真是荒誕得可以,但是這個……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居然能溝通,這讓我一下就放鬆了不少。
我吐出一口氣,仍然直視前方,跟它打商量:“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實在是有點害怕。”
它非常堅持不懈,就趴在我肩頭,嗬氣如蘭地說:“柏舟……不要怕我。”
語氣竟然帶著幾分哀求。
我歎了口氣,心說,這都什麼事兒。
我說:“我就一凡人,普通市民,沒幹過什麼虧心事兒,這房子是我租的,您要索命找房東,我把他聯係方式給您,微信電話號我都有,行嗎?”
它說:“我……是來……找你的。”
操了,我剛消下去的雞皮疙瘩一瞬間又起來了。
我說:“……為什麼?”
它頓了頓,沒有迴答,隻說:“我不會……害你。”
我說:“那您下凡幹嘛來了?”
它沉默了一會,幽幽地歎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一個連唿吸係統都沒有的靈體是怎麼做出”歎氣“這種操作的,但它反正就是歎了口氣。
它說:“阿舟……把眼睛閉上。”
我:“……”
跟誰倆阿舟阿舟的呢,很熟嗎,第一次見麵我他媽尿都要讓你給嚇出來了上來就叫我阿舟這合適嗎?
怎麼的啊,還閉眼睛,挺人道的唄,現在索命都流行無痛的了嗎?
我慫了吧唧地弱弱地哼了一句:“我不敢。”
它好像想了想,什麼也沒說,過了一會,我所看見的畫麵,打碎了二十多年來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世界觀。
我麵前的透明的空氣裏,漸漸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輪廓,像煙靄一樣輕薄,像霧一樣迷蒙不清,慢慢地,那人的輪廓才清晰起來,然而還是非常虛弱,衣袂發尾幾乎是半透明的,他飄浮在半空中,與我無言地對視著。
我像被雷劈了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我的個龜龜,這是鬼還是菩薩。
真是,天人之姿。
他一身寬袍大袖的白色衣裳,看不出年代,披散著頭發,麵容相當俊美,斜飛入鬢的舒長的眉,雨花石一樣墨色溫潤的眼,長身玉立地在我麵前一站……一飄,簡直就是清風玉樹,朗月入懷,隻是臉上沒有什麼血色,嘴唇也蒼白,不像個活人。
他這氣質不太像鬼,有點像屈原筆下那些披薜荔帶石蘭的山鬼野仙。
我被他的美貌震驚得霎時忘了害怕,一時間有點想給他上柱香。
挺帥個小夥,怎麼說話聲音這麼難聽呢。
他飄在我麵前,靜靜地凝視了我一會,慢慢朝我伸出一隻手。
他說:“我還能……留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