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謝家大宅外有一處蒲公英花田,它們在空中搖晃,白絮飄揚,庭院裏的園丁正在灑水,水滴在陽光下反射著晶瑩光澤。
年僅五歲的沈矜被放在兒童椅上,手上拿著畫板,麵前的小桌子上擺滿了各色蠟筆,正專心地畫花園。
身後的爭吵聲,打斷了他的作畫。
謝淩剛從機場迴來,來不及休息,就將買來的禮物遞給謝家二少謝紀晟。
那是一輛造型格外漂亮的水晶跑車模型,約有正常跑車的1/40大小,水晶外殼裏麵裝著複雜的機械,栩栩如生。
謝紀晟看到禮物後,不滿地發泄著怒火。
“我要的是真的跑車,它的外號叫水晶,是蘭博家的,不是‘水晶做的跑車’。大哥你是什麼年代的人,年紀輕輕的,又土又落伍。”
“你還未成年,不能開車。”謝淩解釋道。
“說到底,你就是把我當外人,所以難得問你要個禮物都那麼敷衍了事!”
謝紀晟的吐槽的聲音連綿不斷,而訂做了這個禮物,直到拿到手才迴國的謝淩,不再說話。
謝紀晟臨走前,將水晶車不小心扔到了地上,它碎成了兩半。
他頭也不迴地走了,經過沈矜時,發現小孩眼裏的譴責,覺得有趣。
惡劣地問:“是不是羨慕死了?”
“可惜你永遠都得不到。”
“大哥是看你可憐,把你撿了迴來,還真當自己是個少爺了?”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小乞丐,真可憐。”
等謝紀晟離開,沈矜爬下椅子,噠噠噠跑到始終沉默的謝淩麵前。
“表哥,我想要它,可以嗎?”
謝淩蹲下身,摸著小孩柔軟的頭發。
“我重新買個送你,這個碎了。”
“我就想要這個。”從來到謝家,就沒提過要求的沈矜,可憐巴巴地問。
謝淩沉默了會,冰冷的眼神柔軟了一些。
“好,表哥幫你拚起來再給你。”
……
年幼的沈矜曾狠狠羨慕過謝紀晟,他躲在被窩裏和自己說:
不要貪心,能喊一聲表哥,我就是最幸運的寶寶。
他沒想到,多年以後,他會把那句話說出來。
“我能不能做你弟弟啊,哥?”
以前不敢問的,現在卻能當麵問出來了,也許是,他發現眼前的人比他更需要自己。
因為被需要,而勇往無前。
“嗯。”你本來就是。
謝淩又覺得沈矜的問題很古怪,又說:“一直都是。”
管家還在那兒抹著不存在的淚,明明這對表兄弟說話就那麼幾句,根本沒有什麼感人肺腑的話,但看著他們就暖心。
不過下一秒,又開始正常對話了,謝淩問沈矜在學校的情況,沈矜一一迴答。
就不能指望這兩個冰山能有更多的情感表達,管家無奈歎氣。
上樓後,沈矜問:“我住哪間?”
謝淩瞥了這小破孩一眼:“什麼哪間,你的房間一直保留著。”
什麼意思,難道以為他會把屬於沈矜的房間給去掉?這孩子做什麼美夢呢。
如果一直保留著,那麼——
當謝淩打開房門,沈矜果然看到滿滿粉紅少o心的房間,蕾絲邊邊的床,夢幻的床幔,粉嫩的書桌。
那就是他五歲時住的房間,很幹淨,看得出來經常打掃。
也不知道alpha們對omega有什麼誤解,為什麼永遠都是粉紅色。
見謝淩要走,沈矜想起自己銀行/卡裏的巨款。
“還有,你打到我卡裏的——”還沒說完,謝淩的冷刀子刷刷刷劈了過來。
你再多說一句話,這個月零用錢加倍。
“!”
沈矜立刻讀懂了表哥眼中的含義,成功被威脅到。
閉嘴保平安。
沈矜進屋洗完澡,身體濕漉漉地來到鏡子前,打開某人送的吊墜,將它掛在了脖子上。
銀色的吊墜落在鎖骨間,像是護身符一般。
外麵傳來敲門聲,是謝淩拿著一大疊輔導書過來,這就是生日禮物了。
沈矜想起了自己每次搬書給沈謝安的畫麵,原來愛是相通的。
他接過輔導書,發現裏頭有幾本已經買過:“哥,你把買的票根給我,我明天去書店把這幾本重複的退掉。”
謝淩還沉浸在沈矜那聲“哥”裏麵,恍恍惚惚地去拿票據,又恍恍惚惚地迴來。
雖然沈矜的節約不浪費的品德是好的,但迴過神的謝淩就發現,他沒在沈矜身上看到過任性的影子,為什麼就不能多點脾氣?
謝淩想說點什麼,突然看到沈矜脖子上多出來的銀色鏈子,問:“自己買的?”
沈矜摸了摸吊墜:“不是,同學送的。”
“alpha?”
“是beta,因為看著可愛就戴了。”性別存疑,但總歸不能當著長輩的麵說自己懷疑室友在偽裝性別。
謝淩深深忘了眼那條看上去很精致的項鏈。
送項鏈有一層別樣的含義。
[用它鎖住你。]
謝淩是alpha,很清楚alpha的劣根性,送它,還有標記領地的意思。
這是在警告別的雄性,別窺覷他的人。
*
與沈矜分別後,柯明淮心情沉重地迴了家,他坐在沙發上拚一個極為複雜的遊樂園樂高。
有些地方,最終沒去成,是遺憾的。
他以為自己對那次爽約隻是愧疚,實際心裏惦記著,在挑選禮物時,一眼看中,就買下了。
本想拚好後,送給沈矜的。
柯明淮小時候測試過智力,智商極高。
上帝在給他開了一扇門後,又關上了一扇窗。他無法對他人產生感情,包括父母、朋友,這又叫情感缺失癥。
他可以用模擬他人情感的方式,正常與人交往對話。
這些年,他已經能漸漸產生愧疚、自責等情緒,在意外與陌生人接吻後,更是第一次出現懊悔、反感。
今晚,他碰到了難題,很棘手,卻無從下手。
沈矜寄來的包裹被母親扔到了家門外的垃圾桶,又被他撿了迴來。
柯明淮打開其中一隻箱子,很眼熟,都是他這些年挑的禮物。
可再多的禮物,沈矜也不會多看一眼。
對沈矜,似乎不能用任何一種規劃好的方式去解決。
沒有模板能套用。
柯明淮溫和的視線中,恐慌越來越甚。
他想到沈謝安說的話,翻出了微信,找到了謝氏分支中曾經加過他的人。
謝含珠一直保存著柯明淮的聯係方式,但自從加了後,對方除了警告她們別去打擾沈矜外,就沒其他聯係了。
她有個分家的姐妹群,群裏有不少堂姐妹家以前都收養過沈矜,不少人盯著柯明淮是否單身。
隻要確定柯明淮單身,就會有不少小妖精撲上去。
在她們心裏沈矜一直是那個小時候蹭飯,可以隨意打罵的傭人。
謝含珠:[柯家前段時間打算退婚的事,你們有人知道後續嗎?]
很快有人迴答:[不太清楚,沒消息傳來,不過我聽說淮哥提前迴國就為了給沈矜慶生。]
[看起來感情還是很好啊,分開的話怎麼可能急著迴來。]
[沈家那邊沒消息傳出來,柯家更是突然什麼動靜都沒了,怎麼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
[話說沈矜也挺慘的,謝淩養了他三年,他不也一樣擠不進主宅嗎?逢年過節的,你們在主宅見過沈矜嗎?也不看謝淩是什麼人,真正的天之驕子,財閥第一順位繼承人,能看上他個掃把星嗎?現在分化了,柯家這個金龜婿也肯定要飛了,看他這幾年這麼得意,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這麼說起來還真是雙重打擊!][淮哥到底什麼時候公布退婚啊,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謝含珠在這時候突然收到柯明淮的消息,倒吸了氣。
她緩了很久,才確定對方沒說笑。
謝含珠:[剛才淮哥聯係我,讓我們必須正式向沈矜誠心道歉。]
群裏寂靜了一會。
大概怎麼都沒想到她們等到的不是退婚的消息,而是柯明淮的警告。
柯明淮沒威脅,但他隻要擺明態度,他們各自家裏就有一壺好喝。
可是,那麼多年,柯明淮從來沒注意過她們在背後做的事,為什麼到現在才開始秋後算賬,就算滯後也沒這麼滯後的吧。
[哪個淮哥?]
[你們想的那個。]
[他瘋了嗎,我們憑什麼給沈矜道歉啊!!]
[沈矜也太脆弱吧,幾句話而已,能少塊肉嗎,居然還告狀!]
[上次不是還在沈家門口教訓過我們嗎,還不夠?怎麼,就他沈矜是寶貝,我們都是草嗎?]
[告訴你們一個難以相信消息,剛才我想問問沈矜情況,發現他把我拉黑了,臥了個大槽!]
[……他也把我拉黑了!]
[我也是!!]
*
沈矜不知道因為他的一個舉動,在謝氏分支的群裏掀起巨浪,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耿耿於懷了。
第二天是周末,天空陰雲密布,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他沒讓從昨天就高興到嘴巴就沒合攏過的管家送自己,坐公交去了書店,把謝淩重複買的幾本書退迴去,又在書吧裏看了會書,等再出去卻發現自己插在雨傘架上的傘不見了。
幸好拿的不是乾坤送的那把。
沈矜這個想法一閃而逝,他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雨水落在路麵上,濺起無數大小不一的水花。
他想等雨停,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等待。
有些無聊的他打開手機翻昨天太困沒看的聊天記錄。
給沈謝安報平安,又迴了幾個留言後,沈矜本想關掉界麵,神使鬼差地翻了會朋友圈。
昨晚上,乾坤發了一張夜宵圖,圖片上是一碗散發著熱氣,湯底濃鬱的老鴨筍幹湯,沈矜點了個讚。
之前就看到過,乾坤的好友快達到上限。每次發個朋友圈就有上百個點讚,他的混在裏麵應該特別不顯眼。
叮咚。
沈矜“嗯?”了一聲。
沒想到對方這麼快發現他的點讚,迴複得特別速度。
cat:[起這麼晚?]
雪球:[我已經做了跑步——晨讀——吃早餐——去書店這些事了。]
沈矜看似迴複平淡,實則暗含挑釁。
誰晚了!
cat:[那介不介意,待會多去個自習室?]
雪球:[你沒做完作業?]
cat:[有幾道題,不知道課代表能不能幫忙看看?]
沈矜挑了挑眉,你也有問我的一天!
劉其麥不是說你全能嗎,誇大其詞了吧!
沈矜略帶矜持地說:[先看看,我也不保證自己會。]
乾坤問他是不是還在書店,他順便過來接。
沈矜直接發了個定位給他,正好傘被人拿走了,可以省下淋雨這個步驟了。
cat:[等著。]
簡潔意駭。
身邊傳來一道聲音,像是猶豫了會才開口的。
“我有傘,不然借你吧?”
沈矜迴頭,看到一個皮膚白皙,眼睛又圓又大,望著人的時候仿佛含著淚一樣的omega,非常惹人憐愛的類型。
沈矜發現對方手上就那麼一把傘,居然還想著送人。
原來還有這麼舍己為人的人嗎?
沈矜淡淡地拒絕:“不用了,有人來接我。”
沈矜望著麵前的雨簾,身體微微一顫,他感覺到,一串細流從脊椎衝向四肢百骸。
這熟悉的,信息素洶湧而來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耶,第二次標記來啦~~千千自以為牢固的馬甲,也要保不住了,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