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您是要到這裏嗎?”
易水死死盯著怎麼也打不通的手機,聽見代駕的提醒迅速抬頭看前麵燈光閃爍的人群聚集地,到了目的地人群醒目,搭起來的燈棚把那一片照得亮如白晝,不必再刻意去找。
“麻煩等我一下,費用我都會翻倍給您,謝謝。”
他一邊說著一邊握著手機迅速下車,剛下車左腿發(fā)軸,跑得著急像是腿跟不上人,手機擋了一下沒磕到手。
他咬牙甩了兩下腿朝人群奔去,抓住其中一個問:“開始了嗎?”
“誰呀你?”那人不高興地迴頭,看見是個帥哥又嘖了一聲,不耐煩也解釋了兩句:“看不見啊,來晚了,這都準備走了,你也快迴吧,一會兒警察來了。”
易水順著他揚頭指向的位置看,人群聚集,仔細看在大功率照明燈下隱隱冒著滅火後的煙。
他喉間梗住,直愣愣朝前走。
“誒,誰呀這人,出事故了沒看見嗎?都說叫你迴去了……”
“孫喬宇你認識嗎?”
“誰啊你?”
易水閉眼晃晃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又抓住誰強忍著嗡嗡作響的腦袋垂頭問他:“我是他朋友,孫喬宇,你認識嗎?”
“喬宇?認識啊。”
“他在哪兒?”易水聲音發(fā)緊,從太陽穴開始到頭頂都莫名眩暈,“和他在一起的人,在哪兒?”
“啊,你來晚了,他們一起去醫(yī)院……喂!你幹嘛呢?!”
迴答了幾個問題的人被揪住胸前的衣服嚇了一跳,他火大罵道:“草!什麼傻逼揪我衣服!瘋了吧你!”
“醫(yī)院……”易水抬頭瞪著對麵,眼底充血,“我問你,什麼醫(yī)院?!”
“媽的,你……你怎麼迴事兒啊!”對麵被他瞪得心一緊,把衣服拽迴來罵神經(jīng)病。
手機在同一時間響起,易水盯著屏幕上秦川的名字手忙腳亂摁接聽,手機再次摔落下去,易水瞳仁縮緊跪下去摸手機,但碎裂的屏幕開始不靈敏,怎麼也摁不下去。
他越摁越慌,越慌手越抖,恨不能把手機徹底摔成一堆零件,又隻能央求手機快點好起來,直到頁麵轉(zhuǎn)為接通,終於從裏麵聽到了一個聲音。
“易水?我說把手機刨出來響了這麼半天呢?你……”
易水喊出聲截斷他:“秦川呢!”
“喂?喂?怎麼迴事?不說話呢?喂?”
易水被他吵得心煩,攥著手機又問:“你們在哪兒?”
“哥的手機摔壞了?喂?你能聽見嗎?喂?聽得到嗎?我們在市一……”
電話呲呲拉拉響,總算徹底斷了。
秋風(fēng)漫過,嘈雜人群的熱鬧沒有一絲能抵達他的心,從哪裏兜頭潑來的涼水澆在易水身上,透心刺骨。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迴的車上,不知道怎麼跟代駕說的話,不知道代駕都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到的市一醫(yī)院。
他的心被鉤子吊住,扯著那一點,不上不上地怦怦跳,連後背都跟著一起被震麻了,他想冷靜下來,但連“冷靜”這兩個字都想不完整,他隻能捏著關(guān)機的手機瞪著眼睛感受難耐的心跳。
秦川。
他囁喏著從唇間反複念出這個名字。
別傻了秦川,你才不會做這種傻子才會做的蠢事。
我說了你就去嗎?
你腦子壞了嗎?
你不是聰明人嗎?不是利己主義者嗎?不是最看不起這種沒有腦子的衝動莽撞事了嗎?
你現(xiàn)在是在做什麼!
“老板!還沒付錢呢!”
易水被人抓住,代駕氣喘籲籲追上來。
“老板,車鑰匙也沒拿,額外的錢您也沒給呢?”
“對不起。”易水狀態(tài)不太清醒,他道歉,胡亂擺弄著已經(jīng)徹底黑屏的手機,又想起來自己得進醫(yī)院裏,他不住點頭:“車你開走,錢我會給。”
“啊?”代駕低頭看手裏刻著r的車鑰匙,一時間梗住,“不是老板……您給我我也不敢往家開啊……”
再抬頭時,人已經(jīng)跑不見了,代駕愣住。
什麼人吶,感覺精神不太正常呢?光見過急著逃單的,沒見過這種類型的。
易水真是受夠了醫(yī)院混著來蘇水的亂糟糟的味道,也受夠了闖進人群裏去找躺在病床上的人,但他仍然吊著他那顆不知道究竟是停跳了還是跳得實在太快已把胸腔震麻木了的心,四處尋找。
隻有一個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好在這是夜裏。
他一路問過去有沒有車禍來的,站在急診室外透過透明窗看見長廊一晃而過的人影唿吸一滯,幾乎是在瞬間,他衝出去揪住對方的外套,一拳打了過去。
“我草你大爺!誰讓你帶他去的!他人呢!”
“臥槽!”
孫喬宇被打懵了,很快起身反擊,兩個人扭打在長廊裏,周圍一片低唿勸阻聲。
護士不敢上去攔,掏出手機大聲斥責(zé):“你倆快住手!我要報警了!”
沒人還能聽見別人在說什麼。
孫喬宇一拳打過去罵道:“你他媽瘋了嗎易水?!”
“秦川呢?我他媽問你秦川呢?!”
易水唿哧喘著氣,聲音大到整個急診都要聽到了,他怒火滔天,又帶著說不出的恐懼,連尾音都在顫抖。
若若驚叫:“啊!哥哥!”
“小水?”
壓在孫喬宇身上揪住他領(lǐng)子質(zhì)問的易水瞪著眼怔住,他僵硬迴頭,眼角含著的淚從一邊墜落,看清了焦急向他奔來的人。
“啊,若若,我嘴角是不是裂開了,好他媽疼,快叫護士小姐給我治療一下……”
身後孫喬宇捂著嘴角哀叫,若若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蹲到孫喬宇身邊嚇得不停詢問,但易水已什麼都聽不到了。
世界安靜了,一片空白,隻有前方的秦川在奔跑,筆直、焦急地撞進他眼裏,臉上一癢,易水抬手抹掉眉角滴落的血。
“小水!”秦川心疼叫他,抬手在他臉旁,艱難問他:“你在做什麼?”
易水盯著他叫:“秦川。”
“小水。”秦川在他身上胡亂摸,“你受傷了。”
“你沒事。”易水說。
“你有沒有哪裏疼?先去消毒。”
“沒事就好。”
兩個人各自執(zhí)著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沒在意對方在說什麼,但好像又都迴答了彼此。
罵罵咧咧的孫喬宇,生氣教育的護士,不停道歉解釋不是鬥毆的若若,指指點點的病人和他們的家屬……這裏的人太多了,聲音太大了,一切都亂糟糟的,糟透了。
但易水的臉被秦川捧在手裏來迴查看,隻聽得到一個聲音。
【他沒事。】
秦川拉著他去消毒,被易水反抓住拽出了急診。
“喂!姓易的,別以為你是我弟我就會放過你!啊,嘶嘶,護士姐姐您輕點兒,哎喲……”
護士不高興:“老實點!怎麼有你們這麼惡劣的人吶?大半夜不睡覺給醫(yī)院添麻煩!”
“……對不起,摔碎的瓶瓶罐罐您別客氣,我賠。”孫喬宇蔫了,和若若一起來迴道歉。
然後找姓易的小兔崽子加倍要迴來,媽的,啊啊,疼……
秦川被易水拉出去,醫(yī)院空曠的小廣場上有幾盞燈亮著,和著眼下氣氛有些詭異。
易水先打破了沉默,他鬆開手問:“你去崇禮山了?”
秦川抓抓空蕩蕩的手點頭:“去了。”
“你去做什麼?”易水又問。
“去追你。”
“我又不在崇禮山,你去哪裏追我?”
“就在那裏。”
“你說什麼?”
“我說你。”秦川抬頭,眼神飄到剛才滲血的眉角看還有沒有流血,“就在那裏。”
易水皺眉:“你說什麼胡話?”
秦川重複:“對我來說,你就在那裏。”
易水定定看著他:“別打謎語。”
秦川搖頭,他不知道怎麼解釋。
站在崇禮山上,等一陣風(fēng)來,擊碎洗滌他的靈魂,重組他們過往的一切。
這是說不出口的話,是沒辦法合理解釋的縹緲,但秦川知道,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崇禮山,是易水在的地方。
去崇禮山讓易水看看,秦川變了,他願意去做越出常規(guī)的事,不再介意他人的眼光,一絲不茍的人生不再是他想要的,從今以後他要在疾馳的風(fēng)裏擁抱易水。
而這些都不能用任何語言說給他人聽,即使是易水。
秦川隻能試探著去牽距他僅有十公分的手,碰到指尖,再得寸進尺,把他的手完全塞進了易水的手裏。
隻要易水不想,就可以鬆開。
秦川不想給他壓力,也不想用什麼去威脅綁架他,秦川隻是,實在愛他,離不開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失去他。
“易水,我現(xiàn)在告訴你還來得及嗎?在失去你的日子裏,我很認真規(guī)劃了我們的未來。”秦川低聲說,“在那裏,我會比任何人都更愛你。”
“誰讓你去崇禮山了?”易水又說了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
秦川失落垂下眼睛,看兩個人勉強算牽在一起的手:“我自己。”
“帶你去飆車?孫喬宇那個混蛋怎麼敢的!”說起這句易水的情緒又挑起火,“你是傻子二百五腦子被門夾了嗎?我隨口說的話你也去!那我說叫你離我遠點你怎麼一個字也不聽?”
“因為我很聰明。”秦川打起精神笑了一下。
“什麼東西?”易水板著臉看傻子一樣。
“因為我聰明,知道什麼話要聽,什麼話不要聽。”秦川說,“尤其你不該給我希望的。”
易水的臉越來越皺巴,想甩開手,又僵直著沒法兒動。
“今天之前我隻能克製,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秦川說,“你會更加甩不開我。”
“小乖。”秦川深情叫他,“沒人比我更知道你有多心軟。”
他反手把手指交叉進易水指縫裏,緩慢握緊,盯著十指交扣的位置。
“從今以後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把它當(dāng)作我愛你來聽。”
易水後背僵住,不自在著把手抽出來,咬著牙說:“你瘋了。”
秦川被鬆開的手重新捧住易水的臉,微微踮腳吻在他眉角上。
“嗯,我也愛你。”
胭脂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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