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宋舟說著,目光從禮堂收迴,凝視著柯勇。
他們剛從看守所出來,本就對柯勇有所懷疑,現在柯勇主動提及當年發現黃大康屍體的第一現場,他們很難不多想。
柯勇深吸一口氣,突然向前跑去。他兩隻腳上的鞋不相同,還有一隻露了底,跑起路來樣子有些滑稽,但依舊堅持往禮堂跑。
“你別跑!”陶一然以為柯勇要逃,立即就要將人攔住。
宋舟及時拉住了陶一然,“等等,他好像要給我們看什麼!
陶一然略有些不解,但還是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宋舟站在原地,能夠直接從禮堂的側麵窗戶看到舞臺,隻見柯勇步履蹣跚地爬上舞臺,指了指臺上示意還站在原地的三人。
隨後他又跑了迴來,站在宋舟的旁邊,指向自己剛才站著的位置。
宋舟順著他的指示拚湊意思,“站在這裏可以看到舞臺……”
他看向禮堂舞臺,迴想陶一然之前所說,於是道:“你之前一直住在這裏,有一天看到舞臺有東西?”
柯勇見警察猜的和他表達的意思差不多,重重點了點頭。
他說不了話,隻能給他們比劃,有時急切地嗚嗚出聲。
他手放在大腿,示意了一個高度,隨後他蹲下,雙手畫了個方形,隨後蜷縮地倒在地上。
大腿的高度,落地的方形,蜷縮的人……
宋舟低眉微思,陡然眼睛一亮,心裏有了設想,“你看見過舞臺上裝著黃大康的行李箱?”
柯勇頷首,做了個推拉行李箱的動作,示意準確來說,他親眼看見有人把行李箱拖上舞臺。
宋舟心裏一驚,追問道:“你看見過兇手?為什麼沒有和警方說?”
聞言,柯勇的眼神黯淡,張開了自己的嘴。
他的舌頭隻剩下半截,因為傷了很多年,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常年的營養不良使他的牙齦萎縮,牙齒也滿是黃黑色汙垢,他知道自己的嘴很臭,給警察看了兩眼就閉上了。
雖然寥寥幾眼,但宋舟還是看得出柯勇舌頭傷口的切邊並不平整,有一些掙紮痕跡,這並不是先天導致的。
之前和孫朝陽談話時,他也隻字未提柯勇不能說話這件事。
“所以你的舌頭是怎麼迴事?”宋舟餘光看了一眼禮堂的窗戶,“和黃大康的事有關?”
柯勇點了點頭,指了指舞臺,隨後橫著手掌在自己頸前一橫。
“因為你看見兇手的樣子,所以兇手割了你的舌頭?”陶一然迅速反應過來,他打量著柯勇,他除了說不了話,看起來沒有受到別的傷。
如果真的是皮箱拋屍案的兇手,兇手下手狠辣,不會這麼輕易放過目擊者吧!
柯勇搖頭,指了自己,“啊——啊——”
他比劃了半天,見警察不懂他的意思,更是著急。
許之慎溫聲安撫:“別著急,慢慢來!
他的聲音輕柔,仿佛一雙大手,輕拍著哭啼的繈褓,告訴他不必害怕。
“啊——啊——”柯勇點了點頭,輕鬆了許多,但他緊皺著眉,看著雙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一然,把你的本子給柯先生。”宋舟低聲提醒陶一然。
柯勇說不了話,比劃了這麼久,即使做筆錄,也不完備。所以倒不如讓柯勇自己寫,這樣一來,就算是有準確的筆錄證據。
“好!”陶一然聞言,立即遞上本子和筆,既然說不出來,那寫總會吧!
柯勇接過紙筆,愣了好一會,他有十幾年沒有讀書寫字了,現在想寫,還是有些生疏的。
他歪歪扭扭地在紙上寫道:“他要殺了我,但我不想死。舌頭是我自己剪掉的,我向他保證我不會說出去!
他是真的害怕,因為他在那個人眼裏,看到了足夠的殺意,他的命是低賤,但總歸好死不如賴活著。
想著,柯勇繼續寫道:“那天李源第一個到了禮堂,他看到那個人了,但他裝作沒看見,還故意攔住了其他人,不讓他們進去!
宋舟迴想起之前村裏的老人說過,李源進入禮堂之後又退了出來,站在門口給他們發請帖。
如今看來,可以解釋得通了。
“我試圖和村裏的人還有警察求助,但他們說我是瘋子,我說什麼,他們都不相信。”
筆尖在紙上書寫,突然紙頁上出現一灘水漬,滿是執筆人心中的不甘和後悔。
陶一然不明白,他撓了撓後腦勺,詢問道:“可是你明明沒有問題,為什麼裝瘋呢?”
柯勇緊緊攥著了手裏的筆,隱隱顫抖,往日不堪的迴憶湧上心頭。
那時,他還在上學……
因為爸媽都去城裏打工了,他是爺爺奶奶帶大的。
他的生活雖然不像孫朝陽家裏那樣富裕,但也安逸祥和。
他隻想好好念書的,但有些人不這麼想,他們衝破了平靜,撕碎了他所有尊嚴。
他對黃大康他們避而遠之,從來沒有招惹過他們。
學校裏,他隻有李源一個朋友,因為李源也是個留守兒童。
但他沒想到李源為了不被欺負,選擇出賣他。
他至今忘不了自己被黃大康和陳依偉他們扒光了衣服,吊在樹上,拚命地向李源求救時,他逃避的眼神。
他忘不了自己被壓在草地裏,被黃大康他們猥|褻的時候,李源受了攛掇也加入其中。
他清楚劉老師從不幫他們這些窮人,可他又不敢告訴爺爺奶奶。
所以他瘋了,因為瘋了就可以盡情撕咬,可以沒有理由地打人。隻要他瘋了,那些人就會怕他癲狂,而遠離他。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會願意當個瘋子!
但他沒有想到接下來等待他的,才是真正的地獄。
爺爺奶奶死後,父母也拋棄了他。老宅被拆,拆遷款被搶走。他親眼看到兇手,卻為了保命,割掉自己的舌頭。為了保命,他甚至間接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他留著我,是讓我在這裏盯著警察,匯報他們的一舉一動。”柯勇寫著,悔恨地低下頭。
但想到,在他苦難了半生後,遇到了那個曾經溫暖過他的男孩子,心裏就一陣揪痛。
他後悔了,他這條命賤!
他憑什麼要拿別人的命,換自己的?
可是,他迴不去了……
宋舟恍然,難怪之前黃隊查案時,一有發現,線索沒多久就斷掉,原來是這裏出了岔子。
所有人都忽略了柯勇這個“瘋子”-
江昔言最近的感覺很奇怪,樓下那個盯著他的人不見了,或者說是盯他的時間少了。
是有了其他安排,還是決定要離開江心區了?
但不管是出於哪種原因,這對於警察辦案都不是好兆頭。
聽見樓下突然傳來爭論聲,江昔言立即放下窗簾下樓查看。
隻見曾雯拿著手機在客廳裏來迴走,扶額苦惱,仍舊在爭。骸敖浝,這個項目我真的跟了很久,收尾工作我在家也能做,你不能就這麼把我踢了吧!”
“我知道我一時半會迴不去,但問題都可以解決,我不是一直都在家辦公嗎?”
“經理,我跟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不能……經理!經理!”
曾雯說著說著,就聽到了電話另一頭的忙音,氣得差點要砸手機。
她抬頭見兒子站在樓梯上,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質問道:“你下來幹嘛?”
江昔言身形一僵,他很清楚媽媽對自己的惡意從何而來,他輕歎了一聲,徑直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溫水,靠在窗邊向外看。
從煩心事從抽身,曾雯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不妥當,兒子現在是最敏感的時候,她作為媽媽竟然是這個態度。
想著,曾雯立即跟進廚房,見江昔言正盯著角落發呆。
“兒子,你餓不餓,媽媽給你煮點心?”曾雯想著緩和緩和氣氛,隻見手機突然響起,打破了廚房內的僵局。
曾雯見來電是陌生號碼,接聽後問道:“喂,你好,請問你是?”
“嫂子好,我是你丈夫同事,他今晚喝多了,麻煩你過來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