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漆漆,廢宅中一片死靜,連一絲微風也沒有,一切仿佛被惡魔的法力凍結住了,屈強和藍玉通呆呆地四目相對,好象變成兩具冰凍的屍體。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屈強才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將手中長劍擱在井邊上,開始動手解腰帶,脫外衣……
“你幹什麼?!”
藍玉通一把抓住屈強的臂膀,滿麵嚴肅地道:“你千萬不能下去!”
屈強苦笑道:“為什麼?”
藍玉通沉聲說道:“井水有毒啊!”
屈強搖頭道:“沒有,井水沒有毒。”
藍玉通一怔問道:“井水沒有毒?”
屈強說道:“有毒的是那顆藥丸。”
藍玉通一聽此言,頓時恍然大悟,恨恨地一跺腳道:“他媽的,那家夥真可惡!”
屈強拍拍他的肩膀,強露笑容道:“藍兄不要生氣,咱們已經上了一次當,此時此地,切莫心浮急躁。”一邊說,一邊繼續脫掉外衣和鞋子。
藍玉通急道:“不成,你若下去,正好又上了他們的當!”
屈強微笑道:“藍兄,小弟姓屈名強,屈字加上人字旁便成倔,現在兩個女人落入井裏去了,且說小弟倔強,但凡是個男人,都不能坐視不救。”
藍玉通道:“可是……”
屈強輕輕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再說,那條孽龍挖空心思要拖我下水,事到如今,小弟也隻好下去跟他玩玩了。”
藍玉通聽他語氣堅決,心知阻止不了他,不禁憂心於色道:“可是你的水性……”
屈強又打斷他的話道:“不要緊,小弟水性雖然不高明,勉強應付應付還可以!藍兄好好替小弟把風,莫要被人落井投石才是重要。”語畢,深吸一口氣,取劍在手,一躍入井,隻聽撲通一聲,潛入井裏去了。
藍玉通便提高警覺在井邊防衛,兩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象下定決心連一隻蚊子也不讓它飛進井邊,來者殺無赦。
一盞熱茶的時間過去了,井裏仍無動靜。屈強好象變成一顆石頭,入井之後直沉井底……
藍玉通麵孔開始收縮,已經忘記了身負防衛之責。兩眼直瞪著井中,鼻息濁重地喃喃自語:“他媽的,人說‘瓦缶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他屈強又不是瓦缶,怎麼可以死在井……”
“嘩!”突然一聲水響,井中又衝起一股水柱,藍玉通大吃一驚,倏地暴退數丈,長劍高舉,蓄勢待發。
也難怪他這麼緊張兮兮,隻因這兩天來怪事迭起,而且什麼“巢湖一條龍”啦,“孽龍”啦,塞滿他整個腦子,因此使以為冒上來的必是那怪物。等到定睛看清楚時,他的—張“玉臉”登時通紅,一直紅到耳根上。冒上來的不是什麼龍,而是屈強!
屈強一身水濕,正坐在井口上喘氣。藍玉通大大地透了一口氣,好象從心上搬開了一塊巨石,忍不住歡唿出聲:“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已經完了呢!”
屈強沒有作聲。藍玉通急問道:“有沒有找到什麼?”
屈強搖搖頭。
藍玉通道:“沒有屍體?”
屈強搖頭。
藍玉通又道:“也沒有秘道?”
屈強搖頭。
藍玉通急躁地叫道:“你說話呀!”
屈強抹掉臉上和發上的水漬,取衣鞋穿上,這才開口:“小弟摸遍了井底,什麼也沒有。”
藍玉通滿麵駭異道:“這怎麼可能?兩個活生生的女人落入井中,怎麼可能什麼也沒有?”
屈強忽然笑道:“當然不可能,這表示井中有一條秘道,水前輩和東門姑娘落入井裏之後,立刻被他們從秘道劫走,然後封上秘道。”話聲一頓,接著緩緩道:“井璧四周都是用巨石塊堆砌的,小弟曾經用力推過每一塊巨石,可惜沒有一塊推得動。”
藍玉通著急道:“這怎麼辦?”
屈強皺眉不語,陷入思索。
藍玉通咬牙切齒道:“那秘道必是通往巢湖的什麼鳥宮,咱們非得將它找出來不可!”
屈強繼續沉思,過了半晌,才道:“這兒距離巢湖多遠?”
藍玉通道:“少說也有二裏之遙吧。”
屈強道:“二裏之長的水道能夠行人嗎?”
“我是早鴨子,沒辦法。”
“水性再好的人也一樣沒有辦法。”
“那麼……”
“不論巢湖有什麼鳥宮,這井中的秘道不可能通往巢湖。”
“要不,通往何處?”
屈強沒有立刻迴答他的問題,慢慢擺頭望望古井四周,再舉目看看那黑壓壓的整座廢宅,然後起立道:“夜已深,咱們找間房子睡覺去吧。”語畢,舉步走去。
藍玉通對他的“悠閑”很不以為然,跟在後麵嘀咕道:“水前輩和東門師妹命在旦夕,咱們還能安心睡覺?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屈強走入中院,推開一間房子的門,探頭進去嗅了嗅,隨將房門拉上,轉去另外一間,再探頭去嗅……如此—連“嗅”過四五間房子,仍沒看中一間。
藍玉通知道他在尋找什麼,卻搞不懂他為何要用鼻子去嗅,這時候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在嗅什麼啊?”
屈強道:“書香。”
藍玉通滿頭霧水道:“書香?”
“是,小弟喜歡在書房睡覺。”
“什麼意思?”
“唉,不瞞藍兄,小弟自幼失學,讀書不多,所以特別喜歡附庸風雅,睡覺找書房,可以沾一點書香之氣呀——看,找到了,就是這一間!”他走入一間書房,找到一盞油燈,用火摺子點起油燈,書房中頓時大放光明。這的確是一間書房,比一般廂房寬敞得多,裏麵有書案書架和一張便榻,就隻沒有書,大概書已被雅賊偷光了。
屈強在書案後麵的椅子坐下,上身後仰,道:“藍兄,你看小弟這架勢象不象個老爺?”
藍玉通歎氣道:“你一向很少開玩笑,如今二女落入魔掌,怎麼反而有心情說笑話!”
屈強含笑道:“別急,急也沒用,她們暫時死不了的。”
藍玉通問道:“因何所見呢?”
屈強道:“剛才的情形,藍兄都看見了,那一位水前輩中毒喪失神智才將東門姑娘拉入井裏的,是嗎?”
藍玉通點頭道:“是,隻不知那是什麼毒,竟能使人喪失神智,變成一個瘋子。”
屈強將兩腳擱上書案,神態閑舒地道:“小弟也搞不明白那是什麼毒,隻知那種毒不會立刻置人於死,換句話說:他們若要取水前輩之命,可以使用任何一種穿腸毒藥,而不必那般費事。”
藍玉通道:“他們先讓水前輩發瘋,利用她劫走東門師妹。”
屈強道:“對,狼王和那條孽龍若要殺人,便不會將人劫走,所以小弟判斷水前輩和東門姑娘暫時不會有危險。”
藍玉通麵露憤慨道:“暫時沒有危險,對方也不會以貴賓相待她們吧?”
屈強道:“當然,我猜他們劫去水前輩和東門姑娘的目的隻有一個,項莊舞劍,誌在沛公。”
藍玉通道:“你我二人?”
屈強道:“不錯,四大家族的人已神秘失蹤,多是落入他們手中,現在能夠找他們麻煩的,惟你我二人而已。”語至此,他搖頭苦笑:“劉關張趙四大家族原是一代豪雄,想不到這迴竟然這麼窩囊,真是大出小弟意料之外。”
藍玉通也歎息道:“事已至此,感歎無益,咱們總得全力與狼王周旋下去,至少也得將二女救出才行。”
屈強點頭道:“是,搶救二女是當務之急……”
藍玉通道:“那麼,咱們不能睡覺,要趕快想辦法找到那座水晶官。”
屈強說道:“是,小弟正在尋找。”
藍玉通斜眼凝視著他,略現不悅道:“坐在書案後麵尋找?”
屈強站立起來,笑道:“不,站起來尋找。”說完這話,他便開始在書房中尋找,這裏敲敲,那裏打打,好象希望在書房中找出一個老鼠洞似的。
藍玉通也不笨,頓時明白過來,道:“你懷疑那井底秘道通到這間書房?”
屈強一邊敲打牆壁,一邊答道:“應該說是這廢宅有條秘道通往那口水井,而秘道的入口很可能就在這間書房中。”
藍玉通麵色一變道:“難道這座廢宅即是狼王的巢穴?”
屈強道:“也可能是巢湖一條龍的水晶宮。”
藍玉通表示懷疑道:“水晶官會是一座廢宅?”
屈強道:“小弟不相信什麼水晶宮,人可以在地下生活,卻絕對無法在水中生存,因為人不是魚。”
藍玉通深信其說,立刻跟著他在書房中尋找起來。但敲遍了每—塊牆壁,搬開所有的書架和床榻,卻什麼也沒發現。
屈強搔搔頭道:“也許不在這間書房,咱們再去別的房間找找看,總之,小弟確信這座廢宅別有洞天,咱們徹底搜索,必能找到那入口。”說罷,向房外走去。
剛剛一腳跨出書房,他就好像觸了電—般,全身一震,倏地煞足,呆住了。因為就在此時,對麵的院地上出現了一幕奇景——首先是兩盞宮燈分別從左右屋角蕩出,接著又是兩盞宮燈蕩出,一連出現了兩排十二盞宮燈之後,屈強和藍玉通才看清楚那是十二個宮裝女子,她們每人手提一盛宮燈,分兩排肅立在那院地上。宮燈很精美,可惜燈光不強,沒有照亮整個院地。那十二個宮裝女子亦如霧中之花,隻能勉強看出她們相當標致而已。
來了?餓狼國的“國王”終於來了!這個預感同時閃入屈強和藍玉通的腦際,他們不約而同地撥劍出鞘,準備迎接一場即將來臨的大惡鬥。
果然,當十二個宮女雁翅般立定之後,接著又出現了四個人:一個是頭戴烏紗帽,身穿官服,腰掛玉帶的老人,那身打扮就象戲臺上經常出現的宰相人物!一個就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妙手郎中雲隨;其餘二人是體形健壯如牛的大漢,身高七尺,胳臂比人腿還粗,各執一對南瓜錘和雙板斧,分明是兩個力敵千軍的勇夫!
藍玉通一見那妙手郎中雲隨,登時肝火大熾,立刻便要衝上去,屈強伸臂攔住了他,微笑道:“藍兄別急,正主兒還沒出現呢!”一言甫畢,一輛特別精製的獨輪車出現了,推車的也是個彪形大漢,坐在車上的是個身著黃龍袍的人,但是屈、藍二人看不見他的麵貌,因為另一個太監裝扮的青年手上撐著一頂精致美麗的華蓋,那頂華蓋正好遮住“正主兒”的麵部。不問可知,此人即是神秘莫測的餓狼國“國王”了!
當獨輪車出現時,場上的十二個宮女及妙手郎中等人一齊俯身行禮,就如恭迎聖上一般。
屈強和藍玉通站在書房門口沒有動,因為他們知道狼王突然率眾出現,一定有話要說,他們要等狼王開口,然後見機行事。
狼王開口了,其聲陰沉至極:“哪一個是屈強?”
屈強指著自己的鼻子,答道:“小可便是。”
狼王道:“那麼,另一個必是大漠神龍藍玉通了,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本王作對,是???是活得不耐煩了?”
藍玉通倏地跨前一步,怒叱道:“你放屁!”
屈強不希望立刻發生衝突,伸手拉住他道:“藍兄稍安勿躁,今夜難得見到正主兒,咱們該好好跟他談談。”
狼王冷笑一聲道:“對了,本王正想跟你們談談。首先本王介紹這幾個人給你們認識認識……”他舉手一指那“宰相”打扮的老人,說道:“他是本國丞相,除了代理本人處理本國一切事務之外,更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接著再指妙手郎中:“他是本國元帥,亦即真正的巢湖一條龍。”
兩個大漢是他的衛士,職銜是一品鐵衛。
最後他說道:“本王早有統一武林之心,如今劉關張趙四大家族已大半落入本王手中,雖然他們四大家族中尚有幾位不為世人所知的高手未曾露麵,但本王有把握可以製服他們,今日本王先要處置你們二人……”
屈強截口道:“等一下,你說劉關張趙四人已落入你手中,現在情況如何?”
狼王陰聲一笑道:“本王若要殺死他們四人,他們早就死了,隻因他們四人在武林中享譽甚隆,本王打算勸降收為麾下,如此一來,統一武林便可事半功倍了。”
屈強問道:“水前輩和東門姑娘呢?”
狼王道:“水中蓮乃本國叛徒,死罪難免,至於東門鳳,死活全在你們一念之間。”
屈強道:“這話怎麼說?”
狼王道:“宇內九奇嚴九婆早年有恩於我,念在那段恩情上,本王對你們特別寬厚,隻要你們願意歸順,加入本國為本王效命,東門鳳便可不死。”
屈強這才明白了他的來意,笑笑道:“你太抬舉小可二人了。我們兩個後生晚輩一點微末之技,隻怕對你沒什麼幫助。”
狼王道:“你們二人夠資格充任本國殺手,隻要你們點個頭,今後便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語聲微頓,又道:“本王若非看重你們二人,今日也不會親自來見你們了。”
屈強道:“要是我們不肯答應呢?”
狼王道:“那麼,東門鳳必死,你們二人也隻有死路一條!”
屈強道:“改變個方式如何?”
狼王道:“改變什麼方式?”
屈強道:“小可與這位藍兄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閣下若要我們臣服,隻有一個辦法:拿出本事來擊敗我們。”
狼王突然狂笑一聲,道:“你要比武?”
屈強點頭道:“是的,你親自出馬亦可,或者選派二人出來亦可,隻要能夠擊敗我們二人,我們立刻臣服,否則的話,請立刻釋放四大家族及水前輩東門姑娘等人。”
狼王嘿嘿冷笑道:“你要求太高了,本王可以接受你的一半條件:你們勝了,可以救走兩人。”
那侍立一旁的“狼丞相”似覺不妥,湊近狼王耳邊說了幾句話。狼王哈哈笑道:“不要緊,這兩人是本王看中的人,若要他們心悅誠服,隻有這個辦法。”語至此,又問屈強道:“屈強,本王同意你提出的方式,你們是剛正漢子,輸了不會食言反悔吧?”
屈強道:“絕對不會,我擔心的反而是你。”
狼王一哼道:“不錯,本王一向不重信諾,但如今統一武林可期,君無戲言。隻要你們勝了,本王一定依你要求釋放其中二人。”
屈強轉對藍玉通笑道:“藍兄,為了東門姑娘,今夜你可得放手一搏了。”
藍玉通對東門鳳早有愛意,聞言點頭毅然道:“好,今夜若不能救出東門姑娘,藍玉通隻有死在這裏,沒有第二條路!”
於是,兩個人仗劍下階,準備迎戰。
狼王下令那兩個一品鐵衛出戰,交代的一向話是:“你們若輸了這一仗,知道該怎麼辦吧?”
“是!”兩個一品鐵衛躬身一劄,便邁步而出。使南瓜錘的麵對藍玉通而立,使雙板斧的找上了屈強,四人提對兒準備幹了。
這是決定性的一戰,屈、藍二人若吃了敗仗,就得棄正歸邪,投效狼王。這對他們二人自是比死還難過,反之那兩個一品鐵衛若輸了,就得當場自決,因為狼王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所以,當四人八隻眼睛對上之後,場上已彌漫一片濃重得令人窒息的殺伐之氣!
四人對峙凝視了片刻,開始慢慢移動腳步,可以看出雙方都在尋覓良機,不發招則已,一發便將是驚天動地的必殺狠招。
殺氣越升越高,好象—鍋爐上的水,終於沸騰起來——
“呀!”使南瓜錘的大漢突然發出一聲震天價響的暴叱,搶步疾上,手中一對南瓜錘疾似炮彈,向藍玉通胸前直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