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
宋邵擊壤集觀事吟:“一歲之事慎在春,一日之事慎在晨,一主之事慎在少,一端之事慎在新。”
淵鑒類函歲時部引淵要:“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
以上所述都是勉勵人把握時機,從頭開始的時候就要努力。
血紅的太陽冉冉升起。
成千上萬條的金光。透過層層的霧氣。
女地經過昨兒個夜裏露水的滋潤顯得清新,更是有股淡淡的泥土味衝人鼻息。
陽光透過紙窗,照射在床上的鄭阿財。
這是他最興奮的一刻。
因為天亮了。
他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喜歡早晨,尤其是昨天。
他忙碌了一整天,包括調度所有好手前來鄭家堡,將整個鄭家堡防守的滴水不漏。
因為他等了整整十年鏟除許正的勢力。
若是沒有消滅這般勢力,他會寢食難安,更是無法伸展自己的勢力。
所以他失眠了一個晚上。
當一個人的願望得以實現的時候,總是比較激動、興奮,而難以成眠。
“失眠”的原因有許多種,包括:白天的壓力過重、心思太多、胡思亂想而導致失眠。
還有一種,便是錯過睡眠的時間而失眠。
可是這些因素都不是鄭阿財失眠的原因。
他在床上梳洗過後,便赤裸裸的走下來。
他喜歡在床上梳洗。
因為有美麗的侍女們用那雙奶油桂花手拿著毛巾,輕輕地、慢慢地,很仔細地擦抹。
他喜歡這種感覺。
尤其是幾雙柔弱無骨的小手,遊走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會今他興奮,甚至血脈僨張。
然後便來這麼一下子。
這方麵,他很自傲。
因為他身長八尺,黝亮的皮膚,結實的肌肉,更有用不完的精力。
所以鄭家堡隨時都在應征新的侍女。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隻有那兩個寶貝兒子知道。
鄭家堡的後花園裏埋了三十五具屍體。
是他們親手埋的。
這些人都是被鄭阿財搞死的,要不就是自個兒脫力而亡。
鄭阿財是強人?是狂人?亦是超人?不!全是的。
至少今天不是。
當他掀開鍋蓋的時候,一股冷颼颼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頂門,死亡的陰影更是鑽人每一毛細孔。
他喜歡在房裏用餐。
一個人。
目為他食量大,包括三隻全雞、十個雞蛋、二十個包子,加上一壇精釀的花雕。
他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尤其是當別人以一種異樣眼光看他的時候,他恨不得一手捏死他。
所以他喜歡一個人在房裏用餐。
當他掀開鍋蓋的那一霎那,映人眼簾的不是烤的香噴的烏骨雞。
雖然同樣是黑色的,可是鍋裏擺的是一顆血淋淋的狗頭。
他認得出來,那是他花費三千兩黃金養了六年的西藏獒犬。
他養了二隻。
他也不敢去想像另一隻是否也與它一樣,遭受相同的命運。
“來人呀!”
門外肅立兩旁的侍女個個爭先恐後的衝進來。
雖然她們知道他食畢早點過後,總是召歡來這麼二下子。
但今天不同。
因為食物才剛擺上桌,沒有人能這麼快的吃完。
而且這聲“來人呀!”感覺起來是那麼驚訝,那麼氣憤,那麼悲慘。
所以她們衝了進來。
鄭阿財眉頭深鎖,五官幾乎都擠在一塊兒,他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喝聲道:“找老張來!”
一名花巧女子一溜煙便跑去找老張。
老張是一個人。
一個廚師。
他在鄭家堡待了整整十年。
老張並沒有來。
來的是寶貝兒子鄭進一。
他睜開半睡半醒,朦朧的雙眼,打了個哈欠,道:“什麼事呀?七早八早的就叫人起床尿尿!”
鄭阿財怒聲道:“什麼事?你自己不會看呀!哪天老爹迴姥姥家了,你們都還搞不清楚!”
鄭進一瞪眼一瞧——哇塞!
他輕聲道:“爹,我怎麼認不出來它是來福?還是來富呀?”
鄭阿財罵聲道:“來你娘個屁!我問你,老張呢?”
鄭進一對身旁的侍女道:“春梅,老張呢?”
那名被喚做春梅的女子,顫聲道:“奴婢去廚房沒見著老張,隻看見一條死去的狗,奴婢一時心慌,才跑去找大少爺。
鄭進一微笑道:“老爹,你都聽到了吧?”
“他媽的!”
鄭進一又道:“爹,你不要生這麼大的氣,求求你,先把衣裳穿起來好不好?不然人家看到你會有自卑感的!“
鄭阿財冷冷道:“你們全都下去!”
眾侍女們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省得惹禍上身,所以一哈子便走的精光。
鄭財緩緩的穿上衣衫。恨恨道:“許正這個老匹夫,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死的很難看!”
鄭進一等侍女們全都走後,像似變了一個人,他悠然的道:“爹,你先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鄭阿財大吼道:“發生了這種事你還要我冷靜下來?”
鄭進一正容道:“老張在咱們這兒待了有十年之久,所以據我的判斷,許正埋伏在鄭家的奸細絕不是老張一個人了。因此咱們一定要冷靜,揪出這些人給許正來個下馬威。”
鄭財聽兒子這麼一說,感覺此話甚有道理,便緩緩道:“這一點,老爹我一時氣昏了頭,沒有想到。”
鄭進一又道:“問題是……這些人躲在哪裏?又是用什麼身分做幌子?咱們還得從長計議一番。”
“你弟弟呢?”鄭阿財突然問道。
鄭進一答道:“在房裏睡大覺。”
鄭阿財怒道:“快叫他起床!咱們父子三人好強商量商量!”
鄭進一微笑道:“那倒是不必,這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倒是有個計謀不知可不可行。”
鄭阿財接口道:“說說看。”
鄭進一狡獪的目光,轉動三、二下,便將嘴貼進他的耳旁輕“哈哈哈”鄭阿財狂笑道:“好!好計謀!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鄭進—巴結道:“是是是,那還有什麼問題,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快說!”
鄭進一繼續道:“事成之後,你隻要賞我幾個侍女,那兒子就心滿意足了。”
鄭阿財哈哈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隻不過老爹我看你這副德行,三、二下就清清溜溜,真是不中用!”
鄭進一臉兒一紅,道:“改明兒個就請老爹教我兩招,也好早點給你抱孫子啊!”
鄭阿財沉下臉,道:“這事兒以後再說,咱們先除去那個老崽仔,還有什麼不能得到的!”
鄭進一點點頭,道:“那我走了!老爹,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口巴!”
胡大豐是許家的一名家丁。
說他是一名家丁,可能太委屈他。
因為暗地裏他是一名護衛。
武功雖說不是很高強,但他肯拚、肯纏,足可列入四、五流的角色。
他一點也不自傲,相對的他很自卑。
因為他生得很醜,左臉頰上有條長約二寸的刀疤,身上更有大大小小十餘處。
他本是一名山賊,是許正將他從官府裏保了出來。
從此之後,他更洗心革麵的待在許家。
他老婆是洛陽城出名的美女,名叫“林靜怡”,鄭家二兄弟早巳對她垂涎已久。
一年前林靜怡在聖母廟還香許願,鄭家兄弟逮住不可多得的機會,將其架至荒郊野外企圖非禮。
就在即將上馬的前一刻,正巧被胡大豐撞見,他不顧自身的危急,力拚之下,他的門牙斷了四顆,肋骨被打斷七根,足足躺了三個月才完全恢複過來。
林靜怡為感恩圖報,就嫁給這個硬漢。許多人都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她並不在乎,她知道唯有這種硬漢,才會深愛她一輩子。
好景不常,四天前她還是躲不過劫數,慘遭被奸殺的命運。
是鄭家兄弟幹的。
沒有證據,即使知道是鄭家兄弟幹的。胡大豐也沒有皮條。
許正隻說了一句話:“血債血還!”
胡大中感激得恨不得跪下來吻他的腳!
今天便是複仇的機會。
因為今天是她老婆出殯的日子。
所以心情最激動的就是胡大豐。
可是有一個人很不爽。
許不了。
他根本搞不清楚死了—個門相的老婆,還要大費周章的請他出馬。
他甚至懷疑他老爹是不是發燒了。
不!
許正並沒有發燒。
因為他算準鄭家的人今天一定會來。
為什麼?
不為什麼!許正隻是走了一步棋,這顆棋子已停擺了十年。
所以他既然動了這著棋,就一定會得到些許的成果。
牛大的汗珠從許不了臉上滑落,汗水更是早已濕透衣衫,他揚聲道:“大家歇會兒!”
出殯的行列在大肚上山連綿有一裏之長,最可憐的該是那些孝子、孝女們。
他們不哭都不行。
涔涔的汗水滑落在他們的眼眶,所以他們哭的很淒慘,很真實。
那些誦經的道士、奏樂的漢子,個個精光四射,步履輕便。
因為他們都是許正特地調派前來的高手。
唯有他們才最接近靈柩。
大家夥一聽“歇會兒”,個個停下身子伸伸懶腰。
胡大豐一旁道:“少爺,再往前走就是一片隱密的樹林,在那兒歇腿比在這兒讓太陽曬好得多。”
許不了皺眉道:“咱們先在這兒歇一會兒,到了前麵再說吧!”
眾人歇息了約盞茶時間,便又開始走將起來。
哭的哭,啼的啼,誦經的誦經,奏樂的奏樂。
濃密的樹林已曆曆在目。
林中飛出幾隻鳥兒。
太陽照不到這裏。
所以此地很陰暗。
走在前頭一名道士,突然一個飛身,縱至許不了身邊!急聲道:“少爺小心,前頭有埋伏!”
話聲一落,便提起手中的佛杖,朝林中掠去。
接著就有許許多多黑巾蒙麵的漢子比四麵八方湧來。算一算,約有近百名之多。
那些純粹隻是前來送葬的善良百姓早巳跑個精光,留在場中的,則是另有目的的人。
胡大豐悸動的心情早已無法平息,他手拿大刀,如虎入羊群的向前衝擊。
剎那間,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屍堆如山,血流成河。
許不了沒動。
他人雖魯莽,可是他竟然沒有動。
他隻是靜靜的站在林邊望著那些蒙麵人。
這群人武功不凡,最主要的是他們默契極佳,隻要是對方武功強過他們,立刻就有人遞補而上。
這就是:“愈打人愈多。”
許不了眼見自個兒這邊死傷過半,便按捺不住的抽出腰際的寶劍,向前掠去。
也不知從哪兒竄出四個人,硬生生的封住許不了的身形。
許不。了光看對方這種架勢。就知來人定是這群蒙麵人的首腦,他喝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其中一名年約三十上下的人。道:“咱們是鄭老爺子派來的人,不過……這將會成為一個懸案,沒有人知道的懸案。”
許不了於笑道:“你們那麼有把握?”
那人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有人有把握。”
“誰?”
“去問你姥姥吧!”
話聲一落,四人分別攻擊不同的方向,將許不了整個身子罩住。
好個許不了,怒喝一聲,來個旱地拔蔥,將身子暴起四丈之多。
他將手中的寶劍一陣揮舞,接著又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身,俯衝而下。
那名發話的漢子眼見許不了的劍鋒竟指向自己,身形一頓,僵立場中。
“哇”的一聲。
隨著這聲慘叫,許不了已將手中的寶劍從他心口中抽出。
鮮紅的血濺在他的身上。
他並不在乎。
隻要能將對方擊倒,他絕不會在乎。
他反手一揚,又指向另一人的咽喉。
那人還未迴過神來就感覺自己的喉頭被一隻冰冰冷冷的薄劍貫穿。
他手撫著咽喉倒下。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汩汩流出。
其他二人簡直就是看呆了。
這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換作任何一個人,不僅會看的呆住。
甚至膽小的人還會流出一地的尿尿。
但他們沒有。
他二人一個飛身,朝林外掠去。
許不了冷笑聲聲,也如影隨形的跟在後頭。
“正點子出現羅!”
就在許不了接近棺材的那一瞬間。
“轟”的一聲。
竟然有人破棺而出,手中拿著一支寒芒芒的匕首指向許不了的心口。
快速、準確、殘酷。
當許不了看清來人的時候,他整張臉驚訝的扭曲,就這麼一頓,那支要命的匕首已刺人心口。
他緩緩的倒了下去,眼神之中盡是流露出驚訝、懷疑,且又無奈,他不相信。
他連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瞪的大大地。
“你們是幾號?”
其中一人答道:“屬下二十,他二十一。”
“哇”的一聲。
不!
應該說是二聲。
因為二人發聲的時間不同,可是二把飛刀插入他們咽喉的時間是相同的。
每一個人的小腦的感應都不相同,有的人先知先覺,某些人卻後知後覺。
“小腦”——是腦的一部分,上接大腦,下連延髓,專微調節運動的工作。
無論是我們觸摸到極冷或是極熱,亦是皮膚表皮遭受傷害的時候,小腦便會告之關節而使你將手縮迴來。
所以他二人小腦感應的不同,聽起來確確實實是二聲。
二聲慘叫聲。
場中一片狼藉,令人目不忍睹,鮮紅的血已將大地染成血紅,遍地的殘肢斷臂,令人作惡。
難道上天真的要讓它成為千古懸案,不留下一個活口?
怎麼可能!
不是有個人在那兒動嗎?
是胡大豐。
他並沒有死,他隻是脫力的昏了過去。
但在最緊要的關頭,他睜開雙眼。
他看見是誰殺死許不了,雖然他很吃驚,但他更冷靜。
因為他知道除了他自己,天底下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把這個消息告訴許正。
所以他踉蹌的站了起來,一步步、—步步的朝許不了屍旁行去。
許正撫摸著兒子的臉頰,垂著頭。
霎那間,他似蒼老了十年。
他擁有無數多的聲名、地位。
但他卻不能用所有的一切換迴他兒子的性命。
他不了解。
更不懂。
這麼完美的計劃是怎麼會失敗的?
敗的很慘。
而且全軍覆沒,滿盤皆輸。
他恨!
恨胡大豐背他兒子迴來的時候就斷了氣。
他知道胡大豐有話想跟他講:“棺材裏是……”就斷氣了。
他巴不得用自己十年的壽命來換胡大豐未完的話。
但他做不到。
因為這是上帝的安排。
現在他冷靜下來了。
唯有冷靜才能麵對一切的挑戰,唯有冷靜才能為他死去的兒子報仇。
薔薇園內。
花,似乎也知道許正他兒子的慘死,紛紛失去往日那股芬芳的氣息。
一個垂暮的老人用那雙微微顫抖的雙手,拿著剪刀修剪花木。
他的眼眶充滿著霧氣。
但他絕不流出一滴眼淚。
夜深。
人更靜。
當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頭腦總是比較清晰。
所以他現在想:
——知道這個計劃的隻有三個人,除了自己,還有莫神通與楚雲。
——莫神通不可能!因為他隻擅使暗器,尤其是機簧之類。
他絕不可能一刀刺死許不了,因為除了暗器,十年來沒見過他使過任何兵器。
——楚雲那就更不可能了,二十年的交情,情同手足。出生人死的不知經過多少陣仗。沒有必要這麼做,況且他也不需要這麼做啊!
——難道天意如此?
許正甩甩頭,歎了口氣,父想:
——原以為埋伏四十名高手在出殯的行列。
定可以給鄭家來個迎頭痛擊。
——鄭家手底下的人武功真有如此高強?
“咦”了一聲,許正喃喃自語道:“不對啊!我派人在鄭家臥底,難道鄭阿財就不會嗎?”
他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快步的經過花園!穿過走道。
“叩叩叩……”
房內傳來莫神通的聲音道:“是誰啊?”
許正道:“是我!”
許正進房之後,望見莫神通正在桌前讀書,他慈祥的道:“你還沒睡呀?”
莫神通急忙站起身,恭謹道:“還沒有,這麼晚了,許爺前來有事嗎?”
許正點點頭,道:“你有沒有許家所有人員的資料?”
“有!”
話完,莫神通就在桌邊輕輕的按了一下。
牆上立即出現一個小方洞。
洞內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莫神通將冊子遞給許正,道:“全都在這兒,許爺,您請過目!”
——王大發,年二十六,世居洛陽,農。
——李阿哥,年四十三,少林俗家弟子,擅使羅漢拳,為人剛正不阿,四年前投靠許家表現好。
——趙麻子,年五十四,前鳳凰客棧店東,嗜賭成性,二十年前將鳳凰客棧頂讓,投靠許家,任職夥房,表現平平。
——吳阿花,年二十一,二年前賣身葬父,任職婢女,表現良好。
許正一一仔細的過濾,發現其中根本沒有可疑之人。
除了——個人。
——江昌達,二十五,任職衛土,表現良好。
可是許正深知其嗜賭成性,且又亂嫖,今天領了銀子,明兒個就是月底。
這麼樣的—個,莫神通怎可能記錄成表現良好呢?
他疑聲問道:“你對江昌達其人知道多少?”
莫神通道:“吃、喝、嫖、拐、詐、騙,樣樣精通,是個頭頂長瘡,腳底流濃的壞胚子。”
許正又道:“可是這上頭寫的”
莫神通道:“這要去問少爺!”
“問少爺?”
莫神通點點頭,微微笑道:“是少爺交代我這麼寫的,因為他與少爺是磕頭兄弟,少爺怕您見了生氣,所苡交代我無論如何都要寫好聽的,沒想到還是瞞不過許爺。”
許正一想到愛子的慘死,禁不住眼眶濕潤,垂首無語。
良久……良久……
他才開口道:“找血臉老三來!”
這是一間蓋在山中的小木屋。
屋裏屋外,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鮮紅色的。
紅色的地毯、紅色的被套、床單,就連桌椅也漆成紅色的。
沒有人知道血臉老三為什麼對紅色有如此的偏好。
山口組——武林中最莫測高深的暗殺組織。
他排名第三。
他本來是個淳樸的農家子弟,隻因為村裏殺進一幫土匪。
他是僅存的——個人。
救他的就是山口組的首腦,教他武功,教他讀書習字。
直到他十五歲時候,他收到首腦給他的一張紙條,上頭寫著:馬方中、開封、二千兩一個月。
他為感恩圖報,於是他殺了馬方中,也展開他殺手生涯的第一章。
馬方中——馬大善人。
全開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隻因為他救了一個人。
一個不該救的人。
他救的是——神捕郭嘯天。
郭嘯天是名捕頭,栽在他手上的奸惡之徒不計其數。
因此黑道的弟兄每個都想置他於死地。
一日郭嘯天追捕江洋大盜梅超風於斷魂穀內,身中埋伏浴血奮戰。
眼看郭嘯天即將了帳的那一剎那,半路卻殺出馬方中。
他舞動手中的判官筆,背著郭嘯天殺出重圍,安然而退。他雖然救出郭嘯天,也因此種下了殺身之禍。
殺他的便是血臉老三。
那是一個雪天。
馬家宅院外躺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人。
他衣不遮體,奄奄一息。
馬方中豪放不羈,五十上下的年紀尚未娶妻,當他見著這名少年的時候,心中便已打定主意道:“收他做義子。”
他不但親手喂食少年薑湯驅寒,更不惜耗費本身的內力挽救少年的生命。
少年是救活了。
他認他做義子的心願也達成了,可是他也葛屁著涼。
他在睡夢中被人用一把匕首直直的插入心口。
馬方中的死訊很快的便傳人江湖。
所有白道的人土傾全力在追捕這名少年。
但黑道的人巴不得跪在少年的身前吻他的腳,每日更是燒香祝禱,保佑他,不要被人捉到。
這名少年殺人之後很後悔。
這麼一個善人,他竟然狠下心殺死他。
他真的很後悔。
但是當這少年收到二千兩銀票的時候,他笑了。
笑的很開心。
因為他認為這是靠他自己的一雙手所賺取的。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天底下有幾個能賺二千兩的呢?
於是他學會喝酒。
還有嫖女人。
因為他聽組裏的人說:“殺手的錢是不能存的。因為有一天我們也會被別人所殺;所以我們要花,盡量的花,痛痛快快的花,毛起來花。”
因此他把賺來的錢都花盡了。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的武功更加高強,殺人的法子也愈加殘酷,而且從不失手。
三十七個人是他光榮的記錄。
對於一個習武的人來說,殺三十七個人就像捏死三十七隻螞蟻那麼輕鬆。
但對於殺手們來講,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因為三十七個頂尖高手,隻要你有任何一點失誤,死的不是別人就是你。
他殺第三十七個人是——丐幫長老醉龍丐。
卻沒想到殺了他之後,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因為他認識一個女孩,她叫小紅。
她心地善良,溫柔體貼。
當她知道他是一名殺手的時候,痛苦的無法接受。
因為她愛他。
他也深愛著她。
於是他帶著她展開一段逃亡的生涯。
他沒有辦法不逃。
因為他逃避不了首腦的救命之恩,他的一切、他的成就,甚至他的武功都是首腦所賜。
所以他隻有逃。
逃得愈遠愈好。
就在這個時刻,他遇見許正。
尤其在他失去小紅的時候,他整個人簡直崩潰了。
小紅死在逃亡的途中。
是許正喚醒他靡爛的生活,是許正給他新的人生觀。
甚至這棟小木屋也是許正親手為他搭建的。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將整個屋子粉刷成鮮紅色。
隻有一個目地。
他今生今世永遠懷念小紅。
他現在就站在小紅的墳前沉思著。
血紅的墓碑,用刀刻著幾個巴掌大的字。
“亡妻小紅之墓”。
莫神通緩緩地從他身後走來,腳步故意放的很重,目的就是想打斷他的沉思。
“你來了!”血臉老三淡淡的道。
莫神通微笑道:“是的,我來了。”
“有事嗎?”
莫神通點點頭,道:“許爺找你。”
血臉老三眉頭一鎖,喉頭上下跳動不已,因為許正從來沒有找過他。
剎那間,一股不祥的預兆湧上心頭,他緩緩的道:“發生了什麼事?”
莫神通頓道:“少爺死了!”
血臉老三默然半晌,突然道:“是誰幹的?”
“不知道,十之八九,我想可能是鄭家所為。”莫神通緩緩的答道。
血臉老三忽然迴過身,瞪著莫神通,沉下臉道:“莫神通,你不是一向自誇沒有不知道的事情嗎?”
莫神通怒道:“我指的是人,隻要是個江湖中人,我都有詳盡的記錄,並沒有包括‘事’,我又如何知道這事兒是誰幹的!”
血臉老三厲聲道:“你到底是誰?天底下有這種能耐的。據我所知隻有一個人。”
“誰?”
血臉老三喃喃道:“我……我……唉!不提也罷!”
莫神通微笑道:“是不是你們的首領?”
血臉老三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我不是說過嗎,隻要是江湖人我都知道。”莫神通緩緩的答道。
血臉老三動容道:“你還知道他多少事情?”
莫神通悠然的道:“隻要是你知道的事我都知道,可是我知道的事,你卻不一定知道。”
血臉老三輕蔑的道:“一個人知道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莫神通反唇相識道:“一個人知道的太少也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死的不明不白。”莫神通又強調的道。
“你!”
“我怎麼樣?”莫神通冷冷的道:“別認為你排名第三,就是你們首腦見著了我也要讓我三分。”
血臉老三緩綴地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冷冷的望著莫神通。
莫神通含笑而立。
突然——“住手!”許正忽然地出現場中,不悅道:“你們瘋啦!敵人都沒出現,自個兒就亂了陣腳!”
語氣威嚴,讓人聽得無比誠服。
莫神通躬身道:“參見許爺!”
許正無奈的道:“你平常的冷靜、穩重都到那兒去了?為什麼一見到他就會變了一個人?”
莫神通歉聲道:“屬下該死!”
“哼!”許正重重的哼了一聲,並未答話。
一旁的血臉老三真想跪下身於吻他的腳。
因為他隻罵莫神通,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
他收起手中的匕首,恭謹道:“許爺找屬下不知有什麼事?”
莫神通知趣的道:“莫神通先行告退。”
躬了躬身,也不管許正做何表示,便逕自的走了。
莫神通走後,許正才開口道:“說起這件事,老夫還真是難以啟齒。”
血臉老三激動道:“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都是許爺所賜,若是有什麼事令許爺難以啟齒,我隻有一死,以求謝罪。”
說罷,閃電般的拿出懷中的匕首,朝心中刺去。
他快。
許正比他還快。
這招空手人白刃的功夫,武林之中,在許正麵前還能握住刀柄的實在沒幾個。
血臉老三眼見匕首已落入許正手中,像似泄氣的皮球,他歎聲道:“許爺,你這是何苦呢?”
許正皺眉道:“我費盡苦心讓你脫離殺手的圈子,而今我自己卻要你為我殺一個人,你說這種事我怎麼說得出口!”
血臉老三恨聲道:“誰?”
許正歎了口氣,道:“你真肯去?”
血臉老三斷然的點點頭。
許正咬著嘴唇道:“鄭阿財!”
話聲一落,血臉老三早已一個飛身向前掠去。
空氣中傳來血臉老三的聲音道:“許爺等我的好消息!”
亂石林是通往鄭家的一條必經之路。
顧名思義,林中亂石遍布,寸步難行。
對於一個習武之人而言,通過亂石林就像斬瓜切菜一樣地簡單。
血臉老三不僅習過武,而且武藝高強。
因此亂石林對他而言,如同走在平地一般。
他興奮。
更是高興。
因為許正三年來,從沒有要他做過任何一件事。
許正隻希望他能待在小木屋,愈合心中的傷痕。
他一直試圖壓抑內心的不平,試圖忘卻心中的創痛。
可是他做不到。
小紅的一顰一笑,那張難以忘懷的麵容早巳深深刻在心板亡。
他不想讓許正了解。
了解他心中的創傷是永遠也無法愈合的。
他想發泄心中的怒氣,可是沒有對象。
有。
現在已經有了。
鄭阿財。
這是許正對他提出的第一個要求。
所以他要去做,要去殺。
而且一定要成功。
他能成功嗎?
很難說。
因為三丈外的巨石後竄出二個人。
一男一女。
血臉老三剎住身子,訝道:“是你們!”
那男的年約四十上下,身著綠衫,中等身材,拿著一把扇子,他微笑道:“老三好久不見,近年來好嗎?”
另一名女子身著血紅宮裝;年約三十二、三,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腰上插著一支簫。
她不等血臉老三答話,便接著道:“當然不好,跑了三年的路,身邊帶了一個女妖精,你看他那麼瘦,我看八成是被那妖精給吸幹了。”
血臉老三怒道:“你最好嘴巴放幹淨點,否則會一刀刺進你的嘴,叫你今生今世永遠無法開口說話!”
那女人非但不生氣,反而浪笑道:“喲喲喲!你這個男人怎麼如此狠心,我這張櫻桃小口可是吹力十足,就連吸,也會吸得你飄飄欲仙,想不想試試?”
“你……”血臉老三歎道:“好吧!快說明你們的來意,否則恕我先行告退屍那男人道:”首領要咱們倆請你迴去!“
血臉老三悠然道:“若我不答應呢?”
女人接口道:“活的請不迴去,就算死的,咱們抬也要把你給抬迴去!”
血臉老三狂笑道:“你以為你們是誰,一個是山口組排名的綠頭四,一個是董娘五就憑你們,哼!”
董娘五嫣然笑道:“雖說我排名第五,也不見得不是你老三的對手,咱們隻是從未交手罷了!”
血臉老三又道:“這麼說起來,你是懷疑首領的眼光而自信是我的對手羅!”
綠頭四一旁道:“她倒不是這個意思,咱們大家夥都知道你是首領所救,而且是首領親手調教出來的……”
董娘五截道:“三年前我決不敢口出狂言,但是三年後的今天,你不僅在跑路,而且躲的是在女人的胸膛上,你自己心裏明白。”
然比誰都明白,自從小紅死後,他不僅沒有荒廢武功,相對的,他勤加苦練反而功夫更是精進一層。
但他不能講。
天底下絕沒有把自己的武功透露給別人的道理。
因此他沉默了。
綠頭四正色道:“老三,咱們還是迴去吧!”
他沒答話。
董娘五接著道:“怎麼,害怕了吧!跟咱們迴去見首領,搞不好首領大發慈悲饒你一死也說不一定。”
他還是沒答話。
董娘五繼續道:“他媽的敬酒不吃……”
“吃罰酒”三個字尚未說出來。
一把寒芒芒的匕首已從她嘴裏插進,後頸穿出。
當匕首從她嘴裏拔出的時候,射出一道血箭。
她急忙的撫住後頸,不讓鮮血狂飆而出。
她知道隻要不讓血流得這麼快,她便可多活些時候。
她為什麼想多活些時候!
沒有別的目地。
因為她隻想看看這把匕首的主人。
所以她望著他。
血臉老三冷冷道:“我已經跟你說過,叫你別亂說話,否則我會讓你今生今世都無法開口說話,現在你相信了吧!”
她點點頭。
她也隻有點頭的份。
因為隻要她一開口。鮮血就會從她嘴裏射出。
所以她不斷的點頭著,慢慢地、緩緩地點頭?
最後也倒下去。
鮮血從兩旁汩汩流出。
她眼睛瞪得如銅鈴般的大,充滿著哀怨,流露出極端無奈的眼神。
綠頭四僅是淡望一眼,幹笑道:“不錯不錯,難怪你會排名第三,準確、迅速,幹淨利落。”
血臉老三冷冷道:“過獎過獎,還要叫我跟你走嗎?”
綠頭四斷然點點頭。道:“要……而且絕不改變。”
話聲甫落,便揚起身中的摺扇,筆直的刺了過來。
血臉老三深知他手中的扇骨乃萬年寒鐵所鑄,不僅藏有暗器,更有多種用途。
他不敢大意的往後頓去。
綠頭四邪笑兩聲,打開扇麵。
“咻”的一聲。
數擒支細如毛發的金針將血臉老三整個身子罩位。
血臉老二豈是省油的燈,他大喝一聲,揮舞著手中的匕首。
剎時——“當當當”之聲,不絕於耳。
短短的一支匕首,竟將數十支的金針擊落滿地。
綠頭四並不氣餒,他身形暴起二丈之多。
接著又是數十支銀針從天而降,細雨點般的灑向血臉老三。
好個血臉老三。
突見他的身形似一陣清霧穿梭在雨中。
然而這招“喜從天降”乃是綠頭四的壓箱功夫。
他知道此招一出,定可得手。
他得手了。
因為血臉老三的小臂上插著一根銀針。
這些銀針乃是綠頭四特別淬過劇毒的,不需半個時辰,他便可以品嚐勝利的果實。
綠頭四緩緩的道:“我說過,要將你押迴去。”
血臉老三淡淡道:“是的,你說過。”
不等綠頭四答話,他又接著道:“可是你有把握嗎?”
“哈哈……”綠頭四狂笑道:“我不僅有把握,而且我還要看著你倒下去!”
話完,將手中的扇子插迴腰際,坐在地上望著他。
“現在你已經投有把握了!”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一把寒芒芒的匕首已刺入綠頭四的心口。
綠頭四撫著心口,無力道:“這……怎麼可能……五毒合一至今尚沒有……沒有解藥!“
血臉老三淡淡道:“沒人能解,我能!”
說罷,竟將自己的左臂齊肩切下。
他沒有慘唿,更沒有遲疑。
他是個硬漢。
綠頭四淒涼的笑道:“你把毒逼在左臂?”
血臉老三點點頭,淡淡道:“自斷一臂總比如得對方一條命劃得來!你懂嗎?”
綠頭四閹起雙眼,喃喃道:“我懂……太遲了!”
他沉睡了。
永遠也不會再醒過來。
因為他找姥姥敘舊去了。
血臉老三流下了很多血,他知道再不調息一會兒會失血過多而亡。
所以他坐下來調息。
就在進入忘我的那一瞬間。
突然——有一雙手按住他的天靈蓋。
他沒動。
他隻說了一句話:“我知道逃不過他的毒手!”
他走了。
走的不明不白。
沒有帶著別人的祝福。
更沒有隨著畜樂的節拍。
緊張?懸疑?刺激?
卻又毫無線索可尋。
夜。
夜很深。
人卻不靜。
整個鄭家堡籠罩一份歡樂酌氣氛。
所以很吵。
鄭阿財今天破例的跟弟兄們喝酒。
他似乎特別興奮,因此喝了不少酒。
跟他同桌的隻有二個人。
他的兩個兒子。
酒過三巡。
鄭財悅聲道:“這次咱們大獲全勝多虧了你,將來咱們鄭家得靠你羅!”
鄭進一微笑道:“哪裏哪裏!這些都是老爹教導有方,兒子才會有今天的成就。”
鄭財道:“嘿嘿,這會兒把老匹夫的命根子給除了去,看他還能囂張到幾時!”
鄭進一支吾的道:“說的是,說的是。”
他不能說。
他更是不敢說。
因為許不了根本非其所殺。
要殺死許不了,根本這些人做不到。
他帶去的那夥人絕不是許不了的對手。
那麼到底他是被誰所殺呢?
他想不出來。
鄭進二調佩道:“老哥,你會紅也!不僅紅的發紫,而且還會紅的冒泡!”
“謝謝你呀!”鄭進一罵聲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一旁坐著安份點!”
鄭阿財嗬嗬笑道:“為了獎賞你的功勞,我特別為你準備了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我不要禮物,我隻要……”
鄭阿財截道:“禮物是‘春梅’,你要嗎?”
鄭進一神情顫抖,激動不已。
“春梅”這個婆娘不僅床功十足,叫聲更是—絕,他早就想嚐試了。
可是他不敢。
因為他老爹的東西不允許任何人侵占。
所以他現在激動的答不出個屁來。
鄭阿財皺眉道:“怎麼啦!你不喜歡嗎?”
鄭進一突然道:“她現在人在哪裏?”
“就在你房裏,而且以後她就屬於你了。”
鄭進一站起身,滑稽道:“兒子先走一步了!”說罷,一溜煙便不見蹤影。
鄭進二咧著嘴,道:“老爹,哥哥都有,我都沒有,你最偏心啦!每一次都這樣。”
鄭阿財沉下臉道:“你老哥立下血汗功勞,那你呢?你自己也不想想,成天睡大頭覺,吃飽就睡,睡飽就吃,每天吃飽等死。你哪能跟他比!”
鄭進二動容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他一肚子鬼心思,做起事又跟個瘋子似的,很多事有他處理就好,根本不需要我出馬。”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咱們喝酒吧!”
說的也是。
慶功宴不喝酒幹嘛!
酒——能使人情緒激亢。
相對的也能使人精神鬆懈。
多數人喝了酒都是這麼樣。
所以鄭家堡今兒個晚上大家夥都很鬆懈。
鬆懈到別人摸進去都不知道。
這頓酒足足喝了二個時辰之多,個個才舉著踉蹌的步伐,滿口胡言亂語的逕自迴房安歇。
鄭阿財可不一樣。
多年來的江湖曆練,使得刻苦銘心的記住一件事。
那就是:“沒見著敵人倒下去之前,絕不能鬆懈”。
所以他沒有鬆懈。
因為許正沒有倒下去。
他更不能鬆懈。
當他迴到房裏的時候,就感覺不太對勁。
平常隻要他一迴房裏,必有侍女們前來寬衣解帶,投懷送抱。
但今天沒有。
有!
有一個人。
是個男人。
坐在他的床上。
床上躺著二位赤裸裸的女子,像似被點了睡穴。
鄭阿財汗毛根根豎立,一股死亡的陰影更是從腳底直竄頂門。
死亡的預兆湧上他的心頭。
房內漆黑。
沒有一絲一毫的燈光。.因此鄭阿財看不清來人有多大年紀。
所以他開口道:“閣下是……”
那人道:“宋一刀。”
“宋一刀?”
鄭阿財走遍大江南北,閱人無數,怎麼想也記不起江湖上有宋一刀的字號。
鄭阿財淡淡道:“閣下的意思是想送我一刀羅!”
宋一刀點點頭,答道:“是的,我是想送你一刀,而且隻有一刀。”
鄭阿財又道:“這是個公平的交易嗎?”
宋一刀斬釘截鐵的道:“絕對公平!”
話一落,便將床柱上的斬馬刀去給他。
隻見幾顆寶石在陰暗的屋裏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白斬馬刀上鑲有十餘顆價值非凡的寶石,代表這口刀的主人,榮耀、財勢與地位。
鄭阿財接過刀,瞪大那雙銅鈴眼望著眼前的人。
這人太可怕了。
一個想殺人的人定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達到目地。
一—但他不是。
他不但給自己個公平的機會,更顯得他充滿自信。
鄭阿財握刀的手泌出了汗水。
他從投有如此害怕過。
他的一生中最令他足以自豪的便是亡魂穀一戰。
他一人手提斬馬刀,獨戰苗疆七怪。
那個時候他隻有十八歲。
第二天他提著七怪的人頭下了山。
從此之後。鄭阿財的名聲便竄起武林。
他一向很有自信。
然而現在呢?
汗水已浸濕衣裳,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
他根本無法預知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拔刀吧!”宋一刀冷冷的道。
“唰”的一聲。
鄭阿財還是拔出都口西尺八的斬馬刀。
因為他相信即使他死了,也要拉個墊底的。
現在他已然出刀。
成千上百條刺目的寒電劃過宋一刀的眼簾,他知道這是出道以來最艱苦的一戰。
時間快得已不容許他多做考慮。
忽然——
“爹,你怎麼在房裏練功啊?”
來的人是鄭進二。
當他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整個人像似被雷殛一般。
他張大嘴,卻叫不出聲。
他隻看到一道紫黑的光影劃過老爹的咽喉,忽然間就不見了。
這種拔刀、收鞘的速度簡直不可思議。
父子連心,他感應到老爹的痛苦,他的無奈。
他出手了。
幾道綠芒朝宋一刀迎麵而來。
他並沒看見。
因為在他眼中,隻看到朱小蘋上吊慘死的景象。
一個女人最偉大的貞操就毀在這畜生的手上。
他不知道什麼叫綠芒。
他隻知道殺了這個畜生為朱老實,還有朱小蘋報仇。
所以他拔刀了。
一陳酸酸麻麻的感覺在他那支握刀的手竄開。
就這麼一頓之間,力道已失。
力道雖失,即使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抵著住他那雷霆萬鈞的一擊。
要是你沒親眼所見,絕不相信眼前的事實。
鄭進二的人頭並未落地。
還在他的脖子上。
不過確隻有連接一層薄薄的皮。
那張臉的表情即使是古龍在世,也絕對無法形容。
但很慘,很猙獰恐怖是不變的事實。
宋一力踉蹌的退了一步。
他躬下身子倒下。
開始嘔吐。
他吐了一地的苦水、膽汁。
眼前的影象已逐漸模糊。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倒下。
可是要倒也絕不能倒在此地。
所以他強提一口真氣,從窗外掠去。
宋一刀像隻受傷的野獸不斷的奔跑著。
一隻受了傷的野獸最容易讓後頭的獵人追捕到。
鄭家堡出了這麼大的事,即使是喝酒過後鬆懈,亦是酒後睡的很沉,都會有驚醒的一刻。
鄭阿財八尺的身長倒地之後也會發出很大的聲響,所以眾人發現父子二人斃命之後,紛紛紛朝著層窗直迫而來。
——好小子,別跑,有角色就別跑!
——他媽的,跑?你腿長是不是?別讓我逮著,逮著你之後挑斷你的腳筋!
——快追呀!那小子朝樹林跑去啦!
後頭人聲吵雜,字字句句愈來愈清晰的傳人耳中。
“喂!幹了什麼壞事啦?”
林中。
有個叫化子。
叫化子身前有堆火。
火邊架著三根樹枝。
樹枝上串著一隻雞。
叫化子正在烤雞。
宋一刀無力的道:“我……我……”
他眼前一片黑暗,人也剎時昏了過去。
叫化子自語道:“什麼你你你我我我的!”
“咦‘’叫化子又道:”這人中毒了也!“
“在那兒在那兒,兄弟們,快上呀!”
說著說著,眾人已將叫化子與宋一刀團團圍住。
“上?‘’叫化子罵聲道:”上個鴨子,你們這些人沒看他中毒啦!趁人之危的人八成不是個好東西。“
其中一人道:“我不管你是誰,快快把他交給我們,否則剁下你的小鳥烤來吃!”
叫化子調侃道:“需不需要加些蒜頭?”
眾人細目一望,眼前這名叫化子年約十七、八歲,生得眉消目秀,細弱嬌小。
他衣衫襤褸,滿臉汙垢。
他的腰上掛著一條繩子。
繩上竟打了十三個結。
不!
不可能。
丐幫頂隻有十袋長老。
能打出十個結的人,在幫中已被列為祖師爺的地步。
他頂多不到二十。
原先那名發話的漢子,發聲道:“你是丐幫的?”
叫化子點點頭;讚許道:“不錯不錯!你這小子眼光很準,在下正是丐幫……”
那人道:“他媽的!你想唬誰?去噓那些益智班的還可以,想唬大爺我,門兒都沒有,別說是窗子了!”
叫化子訝道:“那你問我幹嘛?”
那^怒道:“少跟大爺我窮打屁!說,那個人你到底交是不交?”
叫化子微微笑道:“交……我當然交!”
那人說道:“我倒是以為你吃了熊心豹膽,敢跟我鄭家作對,哼!既然要交出來,你還坐在那兒子於嘛?快滾!”
叫化子悠然道:“我幾時說要交出來,我說交是指我要跟他交個朋友,你可別會錯意!”
說罷,扯下一旁的雞腿吃著。
“你!”那人怒道:“你到底交不交。”
叫化子斷然的搖搖頭。
眾人聽叫化子語氣如此堅定,今日一戰勢所難免,紛紛抽出兵刃攻了過來。
好個叫化子挾起地上的宋一刀,穿梭於刀光劍影之中,好不瀟灑。
可惜這景象似乎才短短那麼一瞬間,叫化子便大吼道:“你們大家看戲呀!還不快出來救我!“
此話一出,竟從四麵八方湧來一票丐幫裝扮的人。
這些乞丐個個武藝高強,加入戰圈之後,鄭家的人可慘。了。
叫化子一個縱身,掠到一棵綠陽樹下,邊吃著香噴噴的烤雞,邊吼道:“給他死!給我打!對對對,就這樣!”
大約盞茶時間,鄭家人馬跟見這幫乞丐身手不凡,也不知道那個痞子喊了聲:“繞跑!”
一下子全失去了蹤影。
那幫乞丐魚貫般的來到綠陽樹下,肅立兩旁。
人群中走出一發鬢皆白的老者,他緩緩地走至叫化子身前,躬身道:“丐幫十袋長老神丐安達參見祖祖師爺!”
叫化子罵聲道:“安達,我看你有點阿達阿達!本祖祖師爺被人家打得滿街跑,你們竟然在一旁看我笑話,該當何罪!”
神丐安達一臉苦瓜道:“這……屬下該死!”
不等叫化子答話,安達奸黠的繼續道:“天下之人皆知祖祖師爺神功蓋世,這些跳梁小醜沒二兩下定給您打得滿頭包,所以屬下們不便插手。”
叫化子讚許道:“不錯不錯!說的也是,要不是本祖祖師爺提著這個男人拳腳不便使出,早就將鄭家的人打的滿地找牙了。”
神丐安達巴結道,“是是是……滿地找牙!滿地找牙!”
叫化子皺了皺眉,緩緩道:“喂!老乞丐,本祖祖師爺對這個毒可是一竅不通,你過來看看!”
神丐安達依言走至宋一刀身旁把了把脈,微笑道:“這小子內力高強護住心脈,一時半刻死不了的!”
“有救嗎?”
神丐安達點點頭,道:“這小子一臉白板像,好像那個人欠他五百兩似的,有必要救他嗎?”
叫化子僅是瞪著神丐安達,並未答話。
神丐安達雙掌一揚,緊貼肩脊穴,將內力緩緩注入。
良久……良久……
宋一刀的右小臂上射出幾枝細如手發的毒針。
接著便是汩汨的流出一灘的烏血。
直到直到流出血是鮮紅色的時候,神丐安達才收迴了手。
叫化子微笑的道:“說起咱們丐幫,最紅的就屬你神丐安達,怎麼樣?本祖祖師爺賞你兩個麻袋好不好?”
神丐安達搖搖頭,無奈道:“屬下萬萬無法接受,曆代祖師早有明文規定,老丐我能有十袋則心滿意足,況且這也是我幫最高的榮譽呀!”
叫化子咬著嘴唇,道:“這麼說起來,本祖祖師爺身背十三個麻袋不就是耍寶嗎?”
神丐安達神情一顫,道:“這……這不—樣!你……你是祖祖師爺!”
“說的好!”叫化子哈哈笑道:“我的東西有帶來嗎?”
神丐點點頭,對林外拍了拍手。
沒多久就見著—個乞丐推著一部車子。
車卜都是一壇壇的酒。
共有十一壇之多。
叫化子拿起一壇酒,拍開封泥之後,林電便迷漫著一股子酒香。
叫化子“咕嚕嚕”的竟幹了半壇之多。
他吃了口雞腿,微微笑道:“坐下來陪我喝一壇好不好?”
神丐安達心中狂喊著道:“好,當然好!”
因為他喜歡喝酒。
酒——甚至是他的生命。
他身上無時無刻都掛著一個葫蘆。
裏頭不是開水。
是酒。
雖然他這麼喜歡喝酒,可是他絕不能跟眼前這名叫化子喝。
他能夠處在敵人的陣中安然地喝酒。
他能夠跟任何一個人喝酒。
即使是陌生人。
但他絕不能,也不敢跟叫化子喝酒。
因為叫化子是他的克屋。
也是一名小煞星。
半年前,他跟他喝酒,無意間說錯—句話。
他便拿與幫至高無上的令符“玉龍令”,令他即刻剃光全身上下所有的毛。
他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他想笑,卻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他躲了他整整半年。
就在昨天。
二人在酒館裏不期而遇。
於是他命他跟在屁股後頭。
半年後的今天,毛……又長出來了。
他珍惜這些新長出的毛發。
所以他吞了吞口水,拒絕道:“祖祖師爺。你一個人慢慢喝,屬下還有要事待辦!”
叫化子道:“好吧!既然你們都不喜歡跟我玩就算了!反正本祖祖師爺新交了一個朋友,你們退下吧!”
眾乞丐齊聲說道:“弟子告退!”
話一落,眾乞丐三兩下便失去蹤影。
他們走的很快。
神丐安達跑的更快。
叫化子望望一旁熟睡的宋一刀,眼神中盡是充滿一股迷惘之色。
良久……良久……
一股撲鼻的酒香傳人宋一刀的鼻息。
他悠悠地醒來,喃喃道:“水……水……我要喝水!”
叫化子扶起他的頭,將整壇的酒灌入他的口中。
這壇來勢洶湧的酒氣像一道利劍般刺入他的胃,他的心。
他甩了甩頭。道:“你……你是……”
“我是?”叫化子微微笑道:“我是—個叫化子。”
宋一刀默然半晌,才吶吶的道:“謝謝你救了我!”
叫化子淡笑道:“這也沒什麼,即使我不救你。你也死不了。”
“這話怎麼講?”
叫化子道:“你用內力護住了心脈,等你醒來之後,照樣叮以逼毒療傷。我說的對不對?”
宋——刀點點頭。道:“若是別人不給我有醒來的機會呢?”
叫化子毫不遲疑道:“迴姥姥家呀!”
宋一刀淡淡——笑,站起身道:“我該走了!”
叫化子不悅道:“你這個人真是現實,就這麼走了?”
宋一刀迴過頭,訝道:“那你要我怎麼樣?”
叫化子道:“陪我喝喝酒。”
宋一刀道:“難道沒有人陪你喝?”
叫化子微微笑道:“隻要我一聲令下。陪我喝酒的人至少有成千上萬之多。”
宋一刀又道:“那你為什麼要我陪我喝?”
叫化子凝結道:“因為我不想看到一張張的苦瓜臉。”
不等宋一刀答話,他又接著道:“你到底陪不陪我喝酒?”
宋——刀斷然道:“陪……”
夜很深。
露更重。
叫化子又丟了些樹枝在火堆裏,他抹了抹嘴角的酒痕道:“你很靜?”
他答道:“是的,我很靜。”
叫化子道:“你也不喜歡笑?”
他點點頭。
叫花子又道:“我很後悔!”
他問道:“後悔什麼?”
叫化子答道:“後悔跟你喝酒。”
他又問道:“為什麼?”
叫化子微微笑道:“你比他們還像苦瓜臉,更像個鹵蛋。”
他笑了。
笑起來像張風幹的橘子皮。
叫化子悠然的道:“跟你喝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答道:“宋一刀。”
叫化子皺了皺眉,道:“我叫王亞權。”
“王亞權?”宋一刀重覆了一遍,道:“無論你姓什麼?名什麼?我都不在乎,但你這張臉會永遠刻在我心板上。”
“因為你曾經救過我。”宋一刀又強調的道。
“很好!”叫化子動容道:“既然救你是—件天大的事,那你要如何謝我?”
他摸摸懷裏。
裏頭隻剩下碎銀。
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殺了鄭阿財就有三萬兩的銀子。“人是英雄,銀子是膽”。
所以他道:“我有白銀三萬兩……”
叫化子截道:“可別看我這身打扮,別說三萬,就是三十萬我也拿的出來!”
他無奈的搖搖頭,道:“那我就無法度了!”
叫化子微微笑道:“這事兒簡單,咱們結成異性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怎麼樣?”
他一想起自己心中的結尚未打開;父仇未報,與他在一起隻有被拖累的份,因此,他拒絕道:“這……恕在下萬萬做不到!
“為什麼?”叫化子逼問道。
宋一刀搖搖頭,道:“不為什麼,隻是目前絕不可能!”
叫化子抿著嘴,道:“不管不管,我現在就要!”
說完,眼淚竟像不要錢的猛流。
他愣住了。
這是個什麼世界喔!
竟然會有人強迫自己結拜。
他緩緩走至叫化子身旁坐了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吧!既然你如此看得起在下,那我答應就是了。”
叫化子破涕為笑的道:“這可是你答應的,到時候可不能反悔喔!”
他斷然的點點頭。
“你幾歲?
“二十,那你呢?”
“十八。”
“小弟!”
“大哥!”
他二人哈哈大笑,似乎天地間隻有他們二人的存在。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啦……”
鄭進一昨兒個夜晚與春梅大戰數百迴合,才剛躺下去沒多久,就聽到房門外一片吵雜人聲。
他罵聲道:“出了天大的事也別來吵我!”
“老爺與二少爺他們……他們都死了!”
他閃電般的穿上衣衫衝出房門,急聲道:“走!帶我去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鄭阿財房內已被血染紅。
凝固的血成為一片淡淡的暗紅色。
他的心口上有個窟窿。
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充滿驚訝,充滿懷疑,他的心在滴血,他握緊拳頭,他牙齦咬得流血。
一層薄皮連接著一顆將斷未斷的頭顱。
他已經不忍再看下去。
他緩緩的走至大廳,重新泡了杯龍井。
龍井是他最喜愛的茶葉,味甘香淳。
但今天卻不同,人口的茶是那麼苦澀,甚至從茶中他還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一陣劇烈的翻騰,從胃中直竄腦海。
他突然別過頭。
“哇”吐了一地。
“少爺,你還好吧?”一旁的人關切問道。
鄭進——點點頭,斷然道:“我很好,這一生中從沒這麼好過。”
說也奇怪,即然這麼好,為什麼在他的眼神中盡是流露出怨恨、陰狠之色?
他又說了一句話:“老爺的死訊誰都不許傳出去,否則……殺!”
許正站在床邊望死去的血臉老三。
他真的成為名符其實的“血臉老三”。
他的天靈被震碎,濃濃的鮮血加上白點點的腦漿流了滿臉。
不過這一次是他自己的血。
他真的有些發毛。
先是自己的獨子加上四十名的精兵,後是血臉老三。
楚雲自從那晚走後就從未出現過,他真的不敢相信所渭:“換帖兄弟,生死之交。”
他的怒血幾乎已達破頭而出的地步。
劍一一出鞘了。
那是把短劍,約尺長。
“彩虹劍”許正已有整整十五年未曾動用。
不需要!
根本不需要他用,因為根本沒有人值得他用。
莫神通進來了。
許正將劍歸了鞘,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莫神通搖搖頭,道:“還是沒有楚雲的下落,不過……弟兄們正盡全力追查,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
許正讚許道:“很好,辛苦你了!”
莫神通苦笑道:“許爺快別這麼說,這是屬下分內之事。”
許正仔仔細望著他,突然道:“孩子,你有好些時日沒喝酒了吧?”
莫神通點點頭,憶道:“是的,差不多有三年沒喝了。”
許正微微笑道:“差人去準備些酒菜,咱們今兒個好好的喝二杯,順便有些事我想與你談談。”
莫神通遲疑疑了一會兒,道:“是。”
房內——小小的一張方桌上擺著四樣精致小菜。
一壺酒,二個杯子。
莫神通斟上了酒,拿起杯子,肅然道:“屬下敬許爺—杯。”
話一落,酒也盡。
許正微微笑著拿起杯子也幹了一杯。
莫神通疑聲道:“許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許正點點頭,道:“你怎麼知道我有心事?”
莫神通答道:“第一、許爺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之下喝酒。第二、是許爺要我戒酒。而今天又要找我喝酒,因此屬下斷定許爺有心事。”
“說的好!”許正嗬嗬笑道:“不錯,我是有心事。不過……咱們先談點別的。”
“別的?”莫神通不解道:“什麼別的?”
許正道:“譬如說,你待在我身邊有什麼感想?或是你有什麼雄心壯誌還未完成?”
“這……”莫神通支吾了一會兒,道:“說到感想,屬下不知該如何談起,屬下十三歲的時候承蒙許爺好心收養,又教我讀書習字,這份恩情山高海深。”
“至於雄心壯誌!”他想了想,繼續道:“每個人都會有他的雄心壯誌、理想、抱負,但實際上人心是無法滿足的。”
許正疑道:“照你言下之意,你也是無法滿足羅!”
莫神通正容道:“許爺此百差矣!因為我的理想抱負都被山高海深的恩情所淹埋,所以滿不滿足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許正哈哈笑道:“這麼說起來我還沒有看錯人,哈哈哈,也罷也罷!”
說完,他從懷中拿出一張手繪的地圖。
赫!這是一張鄭家堡的平麵圖。
他用手比了比堡內的西廂門,正容道:“明天晚上起更時分,西廂門便會燃起熊熊烈火,這是我們約定的信號。”
莫神通不解道:“什麼信號?”
許正恨恨的道:“鏟除鄭家堡的信號。”
“難道許爺是想親自出馬?”
許正點點頭,道:“不親手宰—了那老匹夫,難消我心頭之恨。”
莫神通急道:“許爺,讓我去!”
許正搖搖頭,正容道:“我老了,一隻有腳已經算是進入棺材的人,你不一樣,二十出頭的年紀,不妥不妥!”
說罷,從桌子的夾縫中拿出一包東西遞給莫神通,悠然的道:“這些地契就交代給你,上頭有注明收租的日期,還有暗語,千萬別搞錯了,隻要說錯暗語,對方會傾全力的殺你,懂嗎?”
富可敵國,此言一點也不假。
莫神通忽將整疊地契遞還給他,緩緩道:“這些屬下萬萬不能接受,還請許爺收迴才是。”
許正怔了一會兒,隨即慈祥的笑道:“我此番親自出馬,也並不見得會死在鄭家,而且天地間事物很難預料,我這全、作隻是‘以防萬一’。”
“唉!”他歎了口氣,繼續道:“老婆病了十幾年,兒子沒有,手下的大將又一個個被人殺害。這些東西對我而言,才是真正的不重要呀!”
他說出這句話,眼中充滿一股霧氣。
莫神通將地契放人懷中,道:“那屬下就暫時替你保管,隻希望許爺多加保重。”
許正突然道:“孩子,我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給你找個老婆,唉!”
莫神通苦笑的道:”許爺,男兒立誌八方,‘老婆’隻是男人的附屬品,況且屬下還年輕,這個問題還是等以後再說吧!倒是許爺……“
“我?”許正疑道:“我怎麼啦?”
莫神通輕聲的道:“倒是許爺這十幾年都未曾舒解一番,令屬下十分不解。”
許正雖然已過五旬,十年前妻子即懷患一種婦女之癥,便得他從當時開始就未曾近過女色。他是個好丈夫。
他更是個負責的男人。他更是聖人。
然而即使是聖人,也有犯錯的時候。
許正聽得莫神通如此一說,平靜的心湖中升起波波的漣漪。
他默然半晌,才緩緩的道:“這一點老大也實在想不通,不過……別看老夫年過五旬,辦起事來絕不輸給你們這群年輕小夥子:”
“這……”莫神通支吾了一會兒,又道:“可是十年不是一段短的時間呀!”
人。很奇怪。
所謂:“請將不如激將。”
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希望辦起這事兒比任何人都強、都猛。
許正也不例外。
試想:一個十幾年都未曾近女色的人,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許正嗬嗬笑道:“這麼說來,老夫還得證明證明,否則別人還以為我真的老了。”
莫神通接口道:“如何證明?”
“你差人去董家宅院找一個來。”
他又強調的道:“而且找個功夫好一點的。”
董家宅院。
全洛陽城最大的妓院。
董娘是這家妓院的老板。
說起這家妓院最紅牌的姑娘,該算是“董宛”了。
童宛是董娘的親生女兒,從小便耳濡目染,在她的母親調教之下,她的床功、叫功、媚功、手功、嘴功、堪稱這門行業的一絕。
全洛陽城十二歲至七十幾的男人,沒有一個人中曾聽過董宛的名聲。
因此想一親芳澤,享受這種高超技術的男人太多太多了。
所以她的生意奇好無比,不僅要事先排隊掛號,而且一排可能排到三天以後。
有沒有掛急診的呢?
有!
除非你付得起十倍的價碼。
她曾創下金氏記錄。
一天接四十九個客人。
而且這四十九個男人一個個都是爬出董家宅院。
他們不爬都不行。
因為他們的腿都軟了。
但他們感覺很舒服,更是心甘情願的爬出來。
花銀子又出力——這便是男人的悲哀。
今天晚上一頂大花轎,把董宛從宅院裏給抬了出來。
她很高興。
她更是興奮。
因為今天她不僅可以賺取比平常多二十倍的價碼,她更可以看看全洛陽最有錢,又最神秘的男人。
這個男人便是許正。
而且這個男人掛的是急診。
她今天穿著一件絲質的衣裳,體健貌美,
一個女性要“健而美”,可說是非常地不簡單。
中國有五千年的曆史,到底誰才能稱得上標準的美女性?
西施嗎?
不是,那種捧心而顰的病態美,算不上美。
楊貴妃?
不是,那種癡肥怕動,賴人扶持的肥胖女子也算不上健美。
趙飛燕嗎?
不是,掌上可舞的輕盈體態,便著實她的體重不合格。
似乎前人小說“雜事秘辛”中的一位女性,那倒可稱得上一位十足道地的標準美女。
“雜事秘辛”中所述是這樣,漢桓帝欲冊立梁商之女為後之先,特派宮中一位姓吳的女官前往檢查梁女的身體。
梁女名叫瑩,那時年正十六。她跑到梁女燕居之處叫她把全身衣服都脫光,仔細審查全身,而特別注意於身體發育,吳女官把梁女瑩全身上下審視一遍,他檢查麵部所得的評語是:“如朝霞和雪,豔射而不能正視;目波澄鮮,眉妖連卷,朱口皓齒,修耳懸鼻,輔靨頤頷,位置均適。”
檢查頭部的評語是:“伸髻度發,如黝髹可鑒,圍手八盤,墜地加半。”
檢查軀幹腹部及下部的評語是:“芳氣噴襲,肌理膩深,柑不留手,規前方後,築脂刻玉,胸乳菽發,臍容牛寸許珠,私處墳起,為展兩股,陰溝渥丹,火齊欲吐。”
檢查足部的評語是:“血足榮膚,膚足飾肉,肉足冒骨,長短合度,經拊豐妍,底平指斂,約縑迫襪,收束如禁中。”
她這種觀察態度,把一個發育完好的美女在身體上所應具備的條件,俱一一詳細道出。
中國文人所寫女人之美,皆屬於抽象的描寫,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中寫的東家之子,其美麗之表示便是屬於袖象的,其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裏,臣裏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柬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如上所描寫的美,無一不是采用比排方法。
這種美,僅僅使人有種概念,憧憬著這種美麗,而究竟美在哪裏,尚嫌沒有具體的描寫。
“後來居上”是人類進化的定則,文學也是不能逾越這定則的。
所以文學往後越進步,西洋文學由浪漫主義進展到寫實主義也正是一樣。
時下的年輕人更是能夠用區區幾個字代表美女。
——正點。
——哇塞!看到她,我鼻血都要流出來了。
——帥妹也!
你看!人類進化的演變是不是更精簡。
但無論如何精簡都比不上許正。
他認為隻要是“女人就好”。
自從董宛入座之後,許正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因為不僅生得美麗,而且聲音很嗲。
她聲音嗲得令你聽了汗毛都會根根豎立。
而且是全身上下能豎立的地方都會豎起來。
她嗲聲道:“許爺,小女子敬您一杯!
他結巴的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董宛。”
他又道:“好;好名字!”
莫神通一旁見他語無倫次,他站起身,躬身道:“屬下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他見許正點點頭,便離開許正的臥房,關起房門。
他二人靜靜的喝著酒。
許久……許久……
董宛似乎顯得有些醉態,她褪去了絲質衣裳。
赫然——一具完美無瑕的胴體,赤裸裸的呈現許正眼中。
他的眼神射出異樣的光芒。
他的喉頭上下劇烈抖動不已。
她嫣然一笑,道:“我好熱!”
他道:“我也好熱!”
她又道:“最好的散熱法子便是脫去衣裳。”
她主動的為他脫去衣裳。
剎那間他二人赤裸裸的坦誠相見。
壓抑在心中十幾年的欲火,禁不住董宛那雙柔弱無骨的小手遊走之後。
許正抓狂了。他像一頭饑餓已久的獅子,狼吞虎咽的享受眼前的食物。
他說的沒錯:“他不輸給年輕小夥子。”
房內——
傳來陣陣的鶯燕啼聲。
說不出的詭異。
似鬼哭,似狼嚎,或淒慘,或痛苦,或滿足,或快樂,誰也無法解釋。……
即使是董宛一樣。
她本想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芋仔是她最容易對付的。但他不是。
他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砰”的一聲。莫神通突然踢開房門,揚手一抖,從他的指縫中射出幾點寒芒。
許正明知身後有股破空之聲,來勢洶湧,無奈在此生死關頭,他腦裏竟然一片空白。
隻見這幾許綠芒很快地便消失在許正的背後。
他轉過身望著他。
那張熟悉的臉孔,不再是自己教養十年的孩子。
雙目中更不像從前的他,見著自己之後那種恭謹,慎重種尊敬的神色。
而是一種輕蔑、怨毒。
他不能理解。
為什麼?
苦心教養十年的孩子竟會對自己下毒手。
一陣酸麻的感覺很快地從背後散開,他知道時間已短暫的不容許再考慮下去。
於是他問道:“這是什麼?”
“百毒透骨釘!”
他淒涼的點點頭,輕聲道:“不錯,不錯!你很會挑時間,這份沉著令老夫折服!”
莫神通冷冷道:“十年了,我從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等過年輕,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又道:“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早巳說過。老人這一切將來都是你的!”
莫神通截道:“哼!這些名利在本少爺眼中猶如糞土,除非……殺了你!”
百毒透骨釘這玩意乃是百毒教的經典之作,至今世上尚無解藥。
他想了半天,自己從未與百毒教結下什麼梁子?
所以他問道:“苗疆毒婆婆是你什麼人廣
莫神通搖搖頭,道:“我不認識!”
“不認識?”他不解的道:“不認識,你哪來的透骨釘?”莫神通定住身子,滿臉詭譎的望著他。
他默然半晌,才緩緩道:“沈媛媛是你什麼人?”
“我母親。”
赫然,一股觸電的感覺狂襲著滿臉訝異的許正,他張大嘴怔了一會兒,才訝然的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害得找還不夠慘嗎?”
莫神通恨聲道:“這句話該由家母來問你才是。”
許正眼中突現一道曙光,他沉吟的道:“你認為打贏了這場仗?”
莫神通傲聲的道:“就連我自己中了百毒透骨釘也解不得,何況是你!”
許正無奈的笑了笑,突然拉起一根細小的繩子,那張床鋪卻
奇跡般的翻轉了一個麵。
二具赤裸裸的胴體就這樣奇跡般的消失了。
莫神通一個箭步的縱上床,無奈還是晚了一步,他急得巴不
得一掌震碎這張床鋪,可是這張精銅所鑄的床,豈足區區肉掌所能擊穿。
他忙了半天,試過各種方法,才想起拉動床邊的繩索或許有用。
床柱邊上共有三條繩索。
他拉動最右的那一條並沒有什麼動靜。
當他拉動中間那條的同時,成百上千條的寒電從天而降,細雨點般的落下。
好個莫神通,不僅武功一流,機智更是不可思議,他早就知道許正其人足智多謀。
“凡是都要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即使是留下後路也要讓敵人捉摸不定。”
他突然想起許正的這席話,所以他將身子整個趴了下去,貼著床,像道利箭的射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不趴下去,鐵定迴姥姥家。
床上釘滿密密麻麻的針,綠芒閃閃,該是淬過毒無疑。
他小心冀翼的上了床邊拉動起第三條繩索,整張床才又翻了一個麵,在還未密攏的那一霎那,拿起床邊的那把彩虹劍卡住。
他又拿起桌上的油燈插了條繩索,將油燈緩垂了下去。
漆黑的地道經過油燈一照,變得極為光亮。
地道很寬暢,地上留著兩條車輪的痕跡,許正與董宛是坐著馬車逃走的。
許正的後路絕對讓敵人捉摸不定。
莫神通即使是用膝蓋去想也知道這個道理,他不想去追,也用不著追。
因為他還有一著棋,這著棋很可能不需要動用,他就能打贏這場仗。
“百毒透骨釘”至今尚無解藥。
除非許正能解透骨釘的毒性,否則這著棋根本不必下。
他緩緩的走出房門。
書房內——
一張舒適而又寬大的椅子坐著莫神通。
這張椅子是許正最心愛之物,很多事他都坐在椅上決定的。它代表權勢。
更代表地位。
莫神通將腳跨在案頭上,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悸動。
十年了。
他期待這一刻已整整十年,他做到了,做到了母親交代給他的任務。
“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大仇已報!”
說話的是劉湖。
莫神通淡淡的望了他一眼,道:“劉護法,此地暫時歸你管理,我要迴家一趟拜見母親。”
在說話的同時,他眼眶中充滿一股淡淡的霧氣。十年了!整整十年沒見著母親,“家”也不知道變得怎麼樣?
劉湖躬下身子,恭謹道:“少爺放心的去,這兒屬下定盡力的安頓好,不過……請少爺代屬下問候主人一聲。”
“好。”話聲一落,莫神通也剎時失去蹤影。
劉湖望了望那張椅子遲疑了一會兒,眼見四下無人,他也坐了上去過過幹癮。
這張椅子到底又有什麼好?為什麼每個人都想坐坐看!
也不知道這張椅子原先的主人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