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雷林爺爺走過各各他夜晚的長走廊,經過二樓聖子基督的書房前,腳步緩慢而悠閑。
書房內是麵對他的聖子基督與背對他說話的墮天。前者坐在書桌前一派冷肅,後者則著急地敘述剛才發生的怪事。葛雷林爺爺沒有停下腳步,隻給聖子一個笑瞇瞇的眼神,然後往樓梯口去。
奇怪的是,聖子基督迴給葛雷林爺爺更加冷肅的表情。
葛雷林爺爺依舊微笑,就像所有老人移動他蹣跚的腳步,葛雷林爺爺以老年人特有的速度與緩慢動作一步步下樓。來到一樓後,他轉彎又朝地下室去,一連下了好幾個階梯。
來到地下室,他走過溫暖舒適的走廊,以幹枯的雙手用力推開走廊底端的厚重鐵門,讓鐵門與地板擦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葛雷林爺爺進入推開鐵門之後的走廊,來到昏暗冰冷的長道。他循著走道走下去,細心的搜尋每一間監牢,先停在鐵門半開的牢房前,撿起地上一把生鏽的長鐵片,繼續往下走,最後在囚有俘虜的牢房,將囚門從外麵打開。
“……留下一命未必比較幸福。”
葛雷林爺爺拿著手上的長鐵片,白進紅出,血液從俘虜的身上緩緩流出。
“希裏恩·米特?”
他努力迴想這名俘虜的名字,然後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安息吧。”
虎基督看著抱在腹前的右手,血液從手指間隙往下滴落。
灼熱的刺痛感,除了疼痛之外,一種非常憤怒的情緒脹滿在虎基督胸口。要起來才行,虎基督告訴自己。她極力希望能夠驅動自己雙腿直立起身,腰部卻使不上力。
“三荒,你沒射穿。”
五荒左垣睨著眼睛看。三荒分地射向虎基督背部的子彈──原本應該要貫穿虎基督胸部的──似乎撞到什麼東西,並沒有貫穿虎基督。
五荒左垣上前拉住虎基督,虎基督生氣地想打掉他的手,卻使腹部流血更劇。五荒左垣用力壓住她肩膀讓她動彈不得,然後拉開她的後領,拿出一條她戴在脖子上的項煉。
那條項煉的墜子以鑽石打造,並以鉑相襯,中間是一個略微往內凹陷的凹槽,鑽石在光線的照耀下閃爍著熠熠光采,相當漂亮。
奇怪的是,這條項煉被虎基督反著佩帶,墜子垂在背後,而不在胸前。
五荒左垣知道,將首飾倒反佩帶通常代表對於贈送首飾之人的一種厭惡,但同時又無法毅然決然拿下飾品,藉由反向佩帶,表達一種相當矛盾的情緒。
子彈打到了鑽石,讓虎基督免於胸部被貫穿的危機。不管子彈最後是射中心髒或肺部,對虎基督而言都將會有一擊斃命的危險。射中心髒就不用說了,如果讓肺腔開一個孔,在內外壓力不平衡的情況下,虎基督會死於唿吸困難。
“原來有鑽石保護妳。”
五荒左垣扯著笑容,瞇細眼睛說。
“但我以為妳更適合紅寶石。”
三荒分地以一種並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五荒左垣;五荒左垣知道這是對方責備他不該廢話這麼多的眼神。
五荒左垣聳聳肩:“三荒,她已是甕中之鱉,就先麻煩你了。”
虎基督在五荒左垣放鬆壓住她肩膀力道的瞬間,抓著鞋跟的刺向五荒劃去。五荒左垣輕而易舉地閃開,虎基督的動作明顯緩慢許多,一點都不犀利。
“腹部都已經中彈了,還這麼倔強?”五荒左垣踏步向樓梯走去,虎基督卻完全不能阻止。她眼睜睜的看著五荒左垣消失在樓梯口,背後是三荒分地突然將她提起,牽動傷口引發的強烈刺痛──虎基督差一點要尖叫出聲。
綻華基督閃過四荒地舞手上惡心怪物噴出的觸手,射出銀針劃向四荒地舞的胸膛,四荒地舞躲開,火紅色的馬尾反著他退去的方向飛揚,艾勒薇斯已舉高斬馬刀揮向綻華,綻華身子一矮,斬馬刀打在牆壁上,印出一條深刻的裂痕。
四荒地舞退在一旁專心盯著綻華的動作,讓綻華感覺背脊整個涼了上來,那一對過分銳利的水藍色雙眼彷佛可以穿透一個人的皮肉,像是掌控了一些……
一些絕對不可以被掌握的事情。
艾勒薇斯的斬馬刀結合閃電再度打過來,伴隨四荒地舞看似具有威脅的怪物的觸手,綻華基督選擇直接退向兩人共同攻擊形成的死角。
其實四荒地舞親自動手的次數不多,大半都是艾勒薇斯、或者那個黃綠色的惡心怪物攻擊,四荒地舞的行動在在顯示──他亟希望綻華基督能夠被黃綠色的怪物咬到,就像影基督對綻華基督的叮嚀,“不要被牠咬到,也不要被牠發出的電流電到,會產生幻覺”。
幻覺就是四荒地舞的武器嗎?綻華基督嗤之以鼻。他可不認為自己會被所謂的幻覺打敗,幻覺究竟可以變成什麼樣的武器以打擊對手?
艾勒薇斯的斬馬刀往前橫劈、立直往下重劃、抽身又向綻華的頭頂打壓、再一挑而起直襲綻華基督胸膛──所有的攻擊在綻華基督巧妙的掩蔽下都被一一躲開,然後綻華基督擲出數枚銀針,在兩人之間距離拉得極近的瞬間,五枚銀針全部射向艾勒薇斯的脖子與胸前──同時綻華基督絲毫不肯讓自己露出破綻,一麵注意四荒地舞的一舉一動。
艾勒薇斯橫拿斬馬刀擋掉銀針,但有其中兩根以危險的距離擦過艾勒薇斯的脖子,劃開她的暗金色長發、劃開鮮紅的皮肉。她沒有被眼罩蓋住的那隻眼睛感到疼痛而輕微皺眉,鮮血緩緩流出。
在綻華基督看來,艾勒薇斯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所受的傷。之前與綻華基督的打鬥已經讓艾勒薇斯吃了不少苦頭,雖說艾勒薇斯被綻華攻擊的傷口還不至於有立即威脅性命的危險,她毫不顧及自己安危而一味攻擊綻華基督的感覺,卻很讓人覺得怪異。
“艾勒薇斯。”
四荒地舞開口叫喚艾勒薇斯。瞬間,四荒地舞手上的黃綠色怪物脹大身體,拉長成宛如巨蟒般的形狀,劃過一個巨大的半圓向上躍起,咬住艾勒薇斯的脖子!
綻華基督被這突如的舉動嚇住,他看到怪物變形的同時以為是要攻擊自己,甚至做好防備準備接下這一擊,卻未料巨蟒緊緊咬住艾勒薇斯,毫不放鬆。
彷佛不讓綻華基督有反應過來的時間,巨蟒放開艾勒薇
斯,艾勒薇斯氣喘籲籲地直,強力的電流不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那怪物真是討厭。綻華基督蹙緊眉頭。原本看到這種外觀惡心的東西,就已經足夠綻華基督大罵對方沒品味了,現在這怪東西咬住艾勒薇斯,竟在瞬間加強艾勒薇斯的電流。
電流若是從腦波來的,現在這怪物等於加強了艾勒薇斯的腦波。然後呢?要繼續攻擊自己,直到自己倒下嗎?
綻華基督思忖著是不是幹脆先想辦法殺掉四荒地舞,再迴頭對付艾勒薇斯比較實在。
“啊呀,沒想到你在這裏。”
四荒地舞和艾勒薇斯聽到聲音的同時,皆機警且有技巧地往後看去。既清楚看到來人、也不算露出破綻給綻華基督。
來人是黑發黑眼的年輕女人──伏燹基督。
“剛剛才解決一名討人厭的家夥,這邊是怎樣了?”
伏燹基督瞇著眼睛不懷好意的看著四荒地舞和艾勒薇斯:“有誰知道三荒分地在哪裏?怎麼突然就跑掉了。”
艾勒薇斯緊握著斬馬刀不發一語,四荒地舞看著伏燹基督的眼神很奇怪。
“好久不見,西末門·戴·德卓爾。”
伏燹基督踩著高跟靴走向對峙的三人,並且看了綻華一眼,又定定看向四荒地舞:“有幾年沒見到麵?”
曉星基督開著車子直往市西去,一麵打手機跟聖子交代已經接到馬雷爾第一事。
坐在後座的影基督此時輕拍十字肩膀。
“喂。”
“唔,什麼事?”
十字基督才剛迴頭,就被影基督抱個滿懷。
“啊、呃、做什麼?”
“很好,你還活著。”
“呃……什麼啊?”
影基督笑瞇瞇,衝著因為十字訝異的聲音而也迴過頭來的曉星一笑,然後又看著十字基督:“沒有啊,我隻是很高興你還活著。”
十字基督顯然完全聽不懂。
“我本來就活得很好。”
“嗯,所以不可以比我早死。”
“咦?”
十字基督還是聽不懂影基督這句話的意思。曉星基督一麵與聖子通手機,此時也狐疑地轉過頭看著影基督。
“就是這樣。曉星你也一樣,任何一個人比我早走,我都會恨死你們!”
曉星隻是皺眉表示他不明白這番話的理由,又迴頭專心開車,與聖子交談。
影基督看向旁邊的馬雷爾第:“賽亞斯先生,至於您呢……克萊勞上將說要拜托您做一件大事,所以也不能輕易放棄生命。”
老人家並沒有迴應影基督的話語。
車子衝過無人的紅燈路口,在大半夜毫無阻礙地直奔而去。曉星掛斷電話,迴頭問影基督:“聖子說虎的兩頭獅子突然衝出各各他,可以麻煩妳調查一下?”
影點點頭,彈指交代:“一個尋找虎的小獅子、另一個去方舟看看虎怎麼了。”
兩道靈魂快速飛出去。
正事交代好,曉星手握方向盤詢問:“影,妳剛才怎麼突然說那些話?”
“我以為十字你死了。”
“──什麼?”
十字基督差一點跳起來,無辜的轉頭看影基督:“妳詛咒我做什麼?”
“沒事沒事──專心看前麵。”
“妳認識他?”
綻華基督疑惑地搖搖頭,詢問伏燹基督。
“或者應該說,我認識六歲的西末門。”伏燹基督笑吟吟:“西末門,沒想到你迴到賽亞克裏爾,爬上九荒的位置。”
她使用的是標準的賽亞克裏爾語,四荒地舞卻迴以塞萬唯爾語。
“我也沒想到妳是各各他的一員。”
“感覺真奇怪。”伏燹基督還是笑瞇瞇:“我們是第一次以“外國語”交談,以前都是用……”
“封郚語。”四荒地舞轉而使用某種語言。
“對。”伏燹也改用這種隻有他們兩人聽得懂的語言:“也很久沒見到逆吾了。”
“與我無關。”
“哼,依舊老樣子。”伏燹嗤著笑:“你現在很強嗎?”
“試試看就知道。”四荒地舞伸出他手上的怪物,伏燹一看到怪物,就感覺有種相當不穩定的磁場。
“你在藉由那東西傳導電流。或許是腦波。”
伏燹算是說對,這點令四荒地舞相當吃驚。他手上的怪物立即張飛起來,擴成相當長的型態直襲伏燹基督──綻華基督射出好幾枚銀針,每一枚都精準地刺中怪物,卻未給怪物造成實質上的傷害;那個怪物就像果凍,即使全身插滿銀刺,也不妨礙牠的行動。同時艾勒薇斯也動作了,她藉由斬馬刀宣泄出強烈電流,就像打雷似的直撲向綻華基督。
艾勒薇斯完全不顧自己受到綻華基督攻擊的可能性,握著斬馬刀朝綻華基督推進,暗金色的長發飛揚在腦後,柔順地宛如絲綢般的美麗。綻華基督因為艾勒薇斯的攻擊而不斷後退,很快就退到牆角,於是他縮身一拳揍在艾勒薇斯腹部,艾勒薇斯則把斬馬刀轉而往下刺,綻華基督握住刀尖,鮮血溢出皮肉,然後綻華基督擲出銀針,狠狠地刺中艾勒薇斯以黑色眼罩覆蓋的右眼。
所有的動作即使富含力道也相當優雅,綻華基督的行動一氣喝成,自然而毫無修飾,卻完美的讓人目不轉睛,其中蘊含的殺傷力卻大得驚人。艾勒薇斯的右邊眼眸不斷滲出血液,劇烈的疼痛可以從她臉上表情探出一二,艾勒薇斯卻毫不退縮,一步上前,趁著綻華基督以為她不能反擊的瞬間,緊緊抱住綻華基督。
下一刻,強大的電流自艾勒薇斯體內宣泄,綻華基督身體反射性的猛烈一抽,卻放不開艾勒薇斯;艾勒薇斯拔掉右眼的銀針,摘下黑色眼罩,露出眼罩遮蓋、布滿難看疤痕的右邊眼瞳。現在的眼瞳因為鮮血滿溢而更加惡心,與艾勒薇斯漂亮的臉蛋形成強烈對比。
她的擁抱讓綻華基督痛苦萬分。正在閃躲四荒地舞控製的怪物的伏燹基督注意到了,立刻接近綻華基督,抓住艾勒薇斯肩膀,將她強行拉開綻華。
四荒地舞訝異於伏燹基督似乎不懼怕雷電的體質,並馬上下令手上的怪物直咬住伏燹。伏燹基督才剛
將艾勒薇斯放倒在地,艾勒薇斯便緊抓著她不讓她移動,那頭怪物一口咬住伏燹右手腕。
伏燹的匕首幾乎同時出現在手上,將怪物砍成兩半,然後匕首往下刺去,把艾勒薇斯抓著她的手掌劃開一個大傷口。怪物的本體還在四荒地舞手上生龍活虎,咬住伏燹的那一半則像失去生命般掉落地麵,伏燹並感覺有一道電流順著手臂直爬到後腦杓。
她靜下來感受自己體內的狀況,卻不明了有哪裏不對勁。因此,伏燹基督先走到綻華身邊,確認綻華安然無恙,綻華基督給予肯定答複,才定定看著四荒地舞。沒想到,伏燹基督突然暈厥在綻華懷裏。
“妳──”
伏燹基督立刻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相當奇怪的時空中。
周遭的一切都嗡嗡作響,似乎剛有一個爆炸發生,她看到有臺車子正在起火燃燒。
這裏是哪裏?
伏燹基督左右看看,這才知道自己坐在柏油路上,因此反射性地想要起身,竟又發現自己的身體是多麼瘦小,連身上穿著的衣服都顯得那麼年幼。
那是一套黑紫相間的昂貴洋裝,伏燹基督才看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七歲的生日禮物。
伏燹基督差一點就尖叫出聲──她焦慮地環顧四周,那臺燃燒中的車子發出巨大的爆破聲,緊接著是強烈的爆炸風波;那股風波以車子為中心,迅速向外擴散,將閃避不及的伏燹基督撞飛出去,然後重重拋下。
伏燹基督訓練有素地拱起身子,矯捷的身手在不傷害身體的情況下完美落地,連腳都沒有扭傷。但是瞪視那臺大火彌漫的車子而燃起的一股無力感,卻沉重地壓抑著她的肩膀,讓她動也不動。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能夠強大一點,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伏燹基督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如此反省自己。
都是當年的自己能力不足,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她的記憶中還存有一名年齡和她相仿的小女孩,常常拉著她在院子和屋子裏跑進跑出、一起惡作劇的畫麵;還有那對和藹可親的夫妻,把她當作親生女兒般照顧疼愛,無微不至地體貼著她,讓她能夠再度感覺到一種叫做“父母”的身分。
然後這一切就這麼輕易地摧毀於那場原本應該令人期待的長途旅行。
不要。
伏燹基督覺得喉嚨幹渴,沙啞得好想要放聲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
為什麼是這樣的結果?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是這樣的。
無能為力,伏燹基督緊緊握著空無一物的掌心。什麼也掌握不到。
她突然無助地哭泣起來。
伏燹基督毫無預警地昏倒,著實讓綻華基督措手不及,尤其四荒地舞並無打算停止攻擊綻華基督。
四荒地舞手上的怪物再次擴長牠的身體朝綻華躍來。有伏燹基督昏厥的例子,綻華基督更是小心翼翼不讓那怪東西咬到自己,並且將伏燹基督輕放在地上,專注對付四荒地舞。
倒臥地麵的艾勒薇斯似乎還想起身,但是右眼不止息地流出大灘血液,到最後已經像是血塊一般大塊大塊的從眼睛裏滴落地麵。大體來說,她已經沒有太大的威脅性,因此敵人隻剩下四荒地舞。
綻華基督翻到四荒地舞後麵,一腳踢向對方,當四荒地舞手上的怪物伸長脖子朝綻華基督衝來,綻華基督索性抓住牠的身體,沒想到那東西又黏又惡心,即使用力攫住身體,牠的脖子隻會伸得更長攻擊綻華基督;綻華基督隻好閃避,一麵思考要怎麼做才能解決這個難纏的怪物。
任何攻擊都無效?綻華基督才不相信。雖然銀針或匕首都無法完全消滅四荒地舞的怪物,一物克一物,怪物一定有某種可以消滅的方法。
伏燹基督哭累了,便坐在地上發呆。
有人發現著火的車子,匆忙報案之後沒過多久,車子旁邊便人來人往。
警察、消防人員、圍觀者,一堆人圍繞在車子旁邊,情況相當混亂,伏燹基督則愣愣的看著這些景象,沒有特別反應。
有一名警察這時發現她的存在,立刻走過來把她抱起。她的耳朵嗡嗡作響,聽到警察好像在問她認不認識車子的主人,她則發覺自己立刻大哭指著著火的車子喊媽媽。
這下子警察更加慌張,開口詢問她的姓名和年齡。
突然間,她想起一件相當不對勁的事情。
為什麼她會坐在這裏?
這裏是……七歲那一年的五月四號,伏燹基督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日子。但是──
伏燹基督迴想剛才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會突然跑到這一個詭異的時空。
她的腦海閃過綻華基督與四荒地舞的臉。
“啊……該迴去了。”
伏燹基督朝警察的臉部伸手出去,一把握住,警察焦急的臉龐瞬間像是一縷青煙,輕而易舉地被伏燹基督戳揉消散。
於是,綻華基督與四荒地舞交手的清晰影子立刻出現在伏燹眼前。
伏燹基督坐起身子,看了一眼綻華和四荒,再看看不遠處掙紮著的艾勒薇斯,她抓著匕首走過去,抵著艾勒薇斯,將匕首銳利刀鋒對準艾勒薇斯脖子,並且用力割斷。
四荒地舞手上的怪物倏地閃到這一頭──伏燹基督彷佛早已料到四荒地舞的舉動,向後大退一步避開。匕首掉在地上,艾勒薇斯並沒有死。
綻華基督與四荒地舞的打鬥因此稍微停住,四荒地舞出現在艾勒薇斯旁邊,不讓伏燹基督傷害艾勒薇斯。
“承蒙了,西末門。你讓我看到不想看到的東西,那是一種催眠?”
伏燹基督的表情微慍。
眼前的情況似乎對四荒地舞不利。醒來以後的伏燹基督若聯合綻華基督,對付四荒地舞一個人──加上負傷的艾勒薇斯,四荒地舞輕微蹙起眉頭。
伏燹基督的大腦已經被四荒地舞下達暗示,但是若她與綻華配合,依然是個相當難纏的角色。
就像是要替四荒地舞解圍,此時樓梯口又出現了一個新的人物。聽到腳步聲響的數人皆注意著樓梯的
方向,五荒左垣帶著十足的跋扈笑容,緩緩走下最後一個階梯。
“德瑞裏西華·昂·密根利斯伯爵。”
五荒左垣緩慢步向幾人,一眼認出綻華基督。緊接著他看到倒在地上的艾勒薇斯,臉上表露不滿。
見到來人並非夥伴,伏燹基督殺氣騰騰。她似乎有一種打算幹脆將四荒和五荒解決的想法,盡管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五荒左垣。
“我來好心告訴你們一件事情。”五荒左垣扯著嘴笑說:“虎基督──你們的夥伴。”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綻華和伏燹:“已經快死了。”
“你──”
“我是五荒左垣。”五荒左垣莞爾笑道:“三荒分地從她背後射了三發子彈,至少有兩發打中內髒。你們覺得要在這邊聯手對付我和四荒,還是去拯救同伴比較重要?”
“不可能,虎怎麼會被你們──”
五荒左垣早就料到伏燹和綻華不會相信,他攤開手掌,垂下一條閃閃發亮的鑽石項煉。
才看一眼,綻華基督就認出那條項煉的所有者。
“比提雅!”
“啊啊──喂喂喂!”
伏燹基督根本來不及阻攔,綻華基督突然臉色一變,衝向五荒左垣,粗魯地奪走五荒手上的墜子,便急往樓上奔。
五荒左垣並不在意綻華的無禮,拍拍衣服又看著伏燹基督。
“妳不跟去嗎?”
“就算是真的好了,為什麼告訴我們這種事情?”
伏燹基督盯著五荒左垣的臉問,充滿警戒。
五荒左垣笑著解答,毫不在意四荒地舞就在現場:“首先,我不喜歡三荒分地;再來,虎基督是個死了可惜的對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五荒左垣指著艾勒薇斯:“我不希望艾勒薇斯死,所以最好你們兩位趕快去關心一下虎基督。”
伏燹嗤了一聲,聽起來不像相信五荒左垣那套道理,但也趕緊追著綻華基督後麵,往樓上奔跑。
此時有些像是貓科動物的低沉吼聲在樓梯間迴響。好幾陣輕巧而幾乎毫無聲響的步伐傳來,兩頭淺黃色的流線身影閃過五荒左垣身後,通過這一層樓梯。五荒左垣並不在意,走到四荒地舞身邊緩緩說話。
“四荒地舞,讓我看看艾勒薇斯。”
四荒地舞走到艾勒薇斯旁邊,以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整個人拉起,並且細心查看右眼的傷口,才交給五荒左垣。五荒左垣隻看了一眼,手掌放在艾勒薇斯的右眼上麵,艾勒薇斯的傷口就開始快速愈合。
因為那隻眼睛本來就已經壞死,艾勒薇斯感覺不到太強烈的不適。等右眼的傷口處理完畢,四荒地舞把艾勒薇斯的暗金色長發整齊地撥到一邊,露出身上許多銀針製造的創傷。
“真不懂得對待美人。”
五荒左垣一麵這麼說著,以雙手覆蓋在傷口上,快速令這些傷口愈合。他治療的速度極快,而且表麵上看起來似乎都完美地把傷口治療完畢,四荒地舞與五荒左垣卻都知道,這種活化細胞的能力隻能先將表皮細胞愈合以防止感染,要讓傷口完全複原還是隻能靜待時間治療。
待傷口大致都處理完畢,五荒左垣決定要迴到三荒與虎基督的戰場去看看。他向四荒交代之後,又再審視一遍艾勒薇斯蒼白的臉蛋,就立刻追著伏燹基督,開始往上層爬去。
四荒地舞讓艾勒薇斯靠著牆壁休息,直到艾勒薇斯掙開眼睛。
“四荒地舞大人──”
“還可以動嗎?”
“嗯,是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四荒地舞就像沒有聽到艾勒薇斯的抱歉,未對她有其他迴應。他看著落地窗外好一會兒,然後又看艾勒薇斯。
“我們先去追馬雷爾第·賽亞斯。”
“遵命,四荒大人。”
綻華基督在樓梯間不斷往上狂奔,後麵追著伏燹基督著急叫喚他的聲音。
“別跑那麼快──小心有陷阱!喂!你又不知道虎在哪一層樓!喂!你等──”
“我知道她在哪裏!”綻華迴頭生氣地大吼,伏燹基督皺起眉頭。
“做什麼這麼兇……”
雖然早就知道虎基督與綻華平時拌嘴很兇,綻華基督對虎基督的照顧卻相當無微不至。綻華基督永遠能在虎基督最彷徨無助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隻有綻華能夠察覺虎對外發出的一切警訊,即使那道警訊微弱得足以讓人忽略。伏燹基督一直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存在一種難以言喻的羈絆。
即使虎基督打死都不承認。
綻華果然如他所言,清楚的知道虎基督確切的位置,雖然伏燹也不明白為什麼綻華基督就是知道。當伏燹追著綻華腳步、跑出樓梯間的同時,就看到虎基督鮮血淋淋的身體。
獅子的怒吼從樓梯口竄出。伏燹往後一看,虎基督的兩頭美洲獅以相當驚人的速度掠過伏燹,奔向牠們的主人──綻華的速度卻更快,在其中一頭美洲獅用力咬住三荒分地舉著步槍的右手的同時,綻華基督已經上前一把護住虎基督。
步槍的槍口對準虎基督的額頭,差一點就要開槍。
此時步槍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撞擊聲。現場燃燒的火焰相當灼熱,三荒分地與虎基督滿是汗珠。虎基督的唿吸很微弱,豔紅的火花差一點點就要燒到她的衣服上頭,是伏燹基督一揮手才驅散開來。
三荒分地看到樓梯的方向出現阻撓他行動的一男一女,以及兩頭美洲獅,心裏的不快在臉上顯而易見。
他立刻就想到是五荒左垣的關係。三荒分地甩開美洲獅,狠瞪美洲獅一眼,兩頭美洲獅敏感地感覺自己全身彷佛快要凍結成冰塊。牠們機警地退到後方,待在虎基督與綻華基督身邊而不與三荒分地正麵交鋒。綻華緊緊摟著虎基督虛弱的身體,小心翼翼不牽動她腹部的傷勢。
“情況怎麼樣?”
說實在,伏燹沒想到虎基督的狀況比她以為的還要嚴重,她沉著聲音詢問綻華,眼睛毫不放鬆盯著三荒分地的一舉一動。他被美洲獅撕裂的右手在流血,但那並不妨礙三荒分地的行動。
綻華基督好一會兒才出聲迴答伏燹的問題。
“……已經昏迷了,出血性休克。”
伏
燹基督因此麵向三荒分地。
到處都有火焰,但是伏燹並不怕。
伏燹隻是盯著三荒分地,腦子開始迴想稍早與三荒分地對打的情景。她想,如果長期與三荒分地耗時間,應該能夠從中取得勝利。於是她準備要攻擊對方,並且讓綻華基督帶虎基督先離開。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樓梯處傳來一陣彷佛故意違背伏燹的估算,佻達悠閑的腳步聲。
五荒左垣也爬到這一層樓,看著在場對峙的幾人猜想情勢。
伏燹因為五荒的出現,隻好撤迴先前的評估。她按兵不動,以半試探的眼光看著五荒與三荒;他們兩人都未發一語,五荒微笑──三荒沉默,從他們臉上讀不出任何像是要聯手攻擊,或者如何對付伏燹、綻華、虎的計畫。
這裏空氣的溫度比伏燹初與三荒分地交手的場地還要高上許多,且非常幹燥。她猜測在這個空間,三荒分地要使出改變水分子結構的攻擊會相當困難。
綻華基督要保護虎基督,於是隻剩下她對付三荒分地和五荒左垣。有點棘手──而且說實在的,現在較要緊的絕對是讓虎基督與綻華基督全身而退。伏燹基督思考之後,成了現場第一個有了動作的人。
伏燹基督往前移動兩步,擋在綻華與虎之前,看著三荒分地。
“你的副官……那家夥現在大概死透了。”
三荒分地依然麵無表情。伏燹基督繼續說。
“我把他和老鼠丟在稍早我們打起來的地方,我猜現在他身上留出的血味已經足夠引來更多惡心的動物。”
“聽起來很慘。”
迴答伏燹基督的當然不是三荒,是五荒左垣皺著眉頭卻微笑的表情。
“妳不想跟我們直接交鋒,對吧。”
伏燹基督自然沒有笨到迴答五荒這個問題。
“我猜妳認為三荒沒辦法使用他的特殊能力。的確,這裏的溫度太高,空氣太過幹燥。但是妳別忘了,虎基督身上正不斷流出鮮紅色的液體。”
五荒左垣緩慢地說話,讓伏燹基督心裏緊張。她開始叫喚老鼠之類的小動物,並且發現現場有相當數量的螞蟻迴應了她。
要喚來螞蟻嗎?伏燹基督一麵思考,一麵不發一語看著兩人。
綻華基督抱著虎基督重傷的身體,同樣謹慎小心地瞪著兩名敵人。他心裏深知伏燹基督不可能一次對付這兩個人又全身而退,但是虎基督的狀況卻不允許任何一人有所耽擱。
或者是,讓伏燹帶走虎,由他擋下兩人?
綻華基督陡然感覺他左臂的衣服布料被拉緊,他看到虎基督右手腕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原本昏厥過去的她此時虛弱地在綻華胸前呻吟。
綻華低下頭與虎基督講話。他壓低聲音在虎基督耳邊告訴她:“不要亂動,妳的傷勢很嚴重。這裏有我和伏燹,妳先休息。”
虎基督明顯認出綻華的聲音,掙紮動作更加明顯。綻華基督皺起漂亮的眉毛,一張好看的臉龐微漾著受不了的表情,又對虎基督說話。
“妳再亂動,我就一拳把妳打暈。”
聽到這句威脅,虎基督隻好乖乖的不敢動作。
三荒分地一雙眼睛淡淡地掃過綻華,並停在虎基督身上。綻華基督心感不妙,伏燹順著三荒那不尋常的視線看去──看見虎基督留著血液的傷口處正在結冰。
“你想做什麼!”
三荒分地的這一舉動可不是幫助血液凝固之類這麼好心,虎基督虛弱的身體此時還要負擔腹部一塊血淋淋的冰塊,她痛得低呀起來,緊緊抓住綻華基督。
伏燹基督右手一揮,大批螞蟻從牆角傾瀉而出──就像訓練有素的軍隊,立刻爬上三荒分地與五荒左垣的身體,尤其幹擾三荒分地的舉動。另一方麵,綻華基督握住血液形成的冰塊,緩慢地想要拆除,卻隻是讓虎基督更加疼痛。綻華基督低聲與虎基督交談幾句,取得虎基督同意後,以相當利落的速度將冰塊從皮膚上撕下。
虎基督痛得不得了,指甲緊緊扣進綻華基督的皮膚。
五荒左垣冒**焰,那些纏繞在他和三荒身上的螞蟻幾乎立刻就被清除。他熄滅火焰,重新看著伏燹基督。
“三荒,我想你是有理由先去看看埃德蒙德。”五荒左垣緩慢地說道:“這女人能夠控製動物,說不定埃德蒙德真的不行了。”
三荒分地未迴應五荒左垣的話,但是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來有一瞬間的遲疑。
“你去找埃德蒙德,這裏交給我。”
五荒左垣如此告訴三荒分地。三荒分地考慮一會兒之後,注視著在場所有人,非常緩慢地離開。伏燹基督感覺三荒分地不僅僅是防著她和綻華,甚至連五荒左垣都是三荒堤防的對象。三荒分地從樓梯口消失在這一層樓後,五荒左垣聳聳肩。
“那麼今天到此為止,你們走吧,我不想再和你們打。”
“嗄?”
伏燹基督愣住。
“為什麼?”
五荒左垣咧著嘴笑:“我的目標是馬雷爾第·賽亞斯,不是你們。而且現在追蹤馬雷爾第·賽亞斯的工作不在我身上,簡單來說我早就可以休息。”他搖搖頭:“看你們的狀況也是想趕緊撤退。互相給個方便有什麼不好?”
伏燹基督詫異地看著五荒左垣。
“九荒裏也是有派別的。”
五荒左垣微笑。
“還有一個原因,虎基督是個相當漂亮又有幹勁的對手,死了可惜。”
伏燹基督的錯愕看在五荒眼裏,讓他覺得有趣。
“好吧。”半晌,伏燹基督緩緩說:“我們撤退,算各各他欠你一次人情。”
五荒左垣表示無所謂:“順帶一提,妳最好去幫幫帶著馬雷爾第·賽亞斯的夥伴;其他九荒全部都去追蹤那條線索。”
“告訴我這條消息也是因為九荒的派別?”
“是啊,我討厭八荒那家夥。”
五荒左垣態度很佻達,說完這句話就背對著伏燹與綻華離開。
獅子圍在綻華身邊低吼,綻華基督橫抱著虎基督起身,以眼神向伏燹詢問。
“綻華,我去支援十字和血他們,你先帶虎迴去急救。”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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