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天雲總算記起手裏拿著的就是殺子自己的蛇形刃了,剛想問他這段時間到哪兒去了,阿依奴兒怎麼沒跟他在一起時,卻見他沒精打采地躺在地上,渾然不像以往所表現出來的冷血的硬漢作風,想起一路發現的滾爬的痕跡以及丟在一旁蛇形刃,便道:“看你這麼狼狽的樣子,是不是正被人追殺?”
殺子從鼻子裏發出“嗯”的一聲便算是答應了,掙紮著慢慢起來,往迴走去,奇天雲伸手想來攙他時卻被阻止了。殺子有氣無力地道:“詳細的情形明天我再告訴你吧,現在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呢!彼咂鹇穪頄|倒西歪的,但隻要慢慢地走,便不至於摔倒。
奇天雲將蛇形刃交到他手上,又道:“是什麼重要的事啊,還有什麼比隨身帶著你保命的家夥更重要的事情嗎?”
殺子不作一聲地接過蛇形刃,將薄薄的兵器彎曲起來藏在腰間,繞過前麵那個彎後沒多久他便停住不走了。
奇天雲見狀有些疑惑地道:“殺子兄,你怎麼了,走不動了?”
殺子還是不語,手指著前麵。奇天雲往那邊望去,隻見地上有一團黑影,在星光照耀下可以依稀看見那是一個人的身影,他試探著問道:“這是誰。俊
殺子長籲一聲道:“就是阿依奴兒。”
“?”奇天雲忙走到近旁,伸手碰了一下地上那個躺著的身影,柔軟的身體隻帶著些微的體溫,將她扶起來,伸手在鼻尖一摸,唿吸如遊絲般幾乎都快感覺不到了,而脈搏也幾乎快要停止了一樣,忙扭過頭去問道,“這怎麼迴事,出什麼事了,她怎麼……”
殺子往前邁了一步,有氣無力地道:“我明天再告訴你吧,不過阿依奴兒或許最多隻能撐到明天了!闭f完,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仰麵倒在地上,喃喃道:“真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啊,一場夢啊……”聲音斷斷續續的越來越細了,到後來終於停息了。
奇天雲看了看他此刻連起來似乎都沒有力氣的樣子,又望著懷中連呻吟之聲也哼不出來的阿依奴兒,無奈地歎了一聲。
他們倆人從一開始便似乎注定難以走在一起,隻是難道他們之間竟以這種
方式結束麼?阿依奴兒最多隻能撐到明天?那明天過後殺子又該怎麼辦呢?
不過這似乎超出了他所能想到的事情,還是不去想它為好,但他也不忍心讓阿依奴兒已有些冰冷的身體就這樣在黑夜中慢慢地越變越冷,便坐在那兒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扭頭瞧見殺子躺著的身影,想起地上留下的那些痕跡,想必一路上他就是這樣帶著昏迷不醒的阿依奴兒連滾帶爬地走過來的吧。
睡夢中的殺子又在嘟噥著什麼,雖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是聽來卻讓人覺得像是在向誰哭訴似的,想不到他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奇天雲到此時還沒有睡意,他一直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他無法參透,隻有讓殺子來告訴他的事情。上次殺子帶著斷腿剛剛接上不久的阿依奴兒匆匆離開曲通的草舍,乃是為了躲避八鬼及其同黨的追殺,但是眼下他們八人不是都被漂遊子廢了一條腿嗎,應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吧,就連他們的師傅獨眼大盜不也被於彩瑤抓去殺死了嗎,怎麼還有能耐威脅到殺子呢?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懷中的阿依奴兒身體好像有點變暖了,心中一懍,馬上伸手摸向她的脈搏,仍然像剛才一樣接近停止的邊緣,難道是他的幻覺嗎?或許是因為抱久了,所以她的身體也開始有些有些暖和了吧?
他搖搖頭,打斷了這種自己欺騙自己的幼稚想法,才鬆了口氣,一股濃濃的睡意便湧了上來,實在是有些困了,便這樣坐著睡著了,懷中還緊緊抱著阿依奴兒。
此時的星光變得有些暗淡了,烏雲悄悄地布滿了整個天空,如同悄悄降臨的厄運一般。
清晨時,奇天雲不知夢到了什麼,猛地驚醒過來,阿依奴兒依然在他懷中昏迷不醒,殺子也醒過來了,身上傷痕累累,但卻沒有起來,隻是躺在那兒斜眼望著阿依奴兒被長發遮住隻是隱約露出的美麗臉龐,那專注的樣子就好像此時不多看幾眼的話,以後就再沒機會了似的,不過這似乎是真的。
一陣饑餓感湧了上來,奇天雲這才想起昨日午間和晚上都沒吃過什麼東西呢。往身上摸了摸,總算找到兩個饃,雖然包裹沒帶,但
是身邊總會習慣地準備一些幹糧。
正要將手中的饃扔一個給殺子,卻見他有氣無力地拒絕道:“我現在還沒有胃口,不見她醒過來,我什麼東西也吃不下,什麼也吃不下。”
奇天雲便往嘴裏塞了一個,大嚼了幾口匆匆咽了下去,因為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困守多久,剩下的那個便沒舍得吃,又收了起來。草草填飽肚子以後,又打量了一眼阿依奴兒,這才發現她身上的傷痕居然隨處可見,並不比殺子要少,手臂上、前胸後背都有,她身上的衣衫也染上了血跡,忙伸手摸向她的右腿。
殺子見狀,悠悠地打斷他道:“她的右腿早接上了,沒事!
奇天雲收迴伸出的手,詫異道:“你們到底又遇上什麼人了,總不會又是八鬼他們吧,可是連他們師傅都被殺了,我想他們不會再苦苦相逼了吧?”
殺子搖搖頭,喃喃自語道:“不是他們,不是他們……”
奇天雲忙問道:“不是他們又是誰,又是阿依奴兒的仇家?”
殺子又道:“是他們來了,我提心吊膽了許久,他們終於還是來了,終於還是來了……”
奇天雲疑惑道:“他們?他們又是誰,是你的仇家嗎?”
殺子並不答話,顧自念叨著:“那日在街上看到獨眼大盜斬首示眾的公文後,我便帶著阿依奴兒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她養傷,雖然那段時間一直風平浪靜,可是我心中的那塊大石卻始終都放不下。一直到阿依奴兒的腿傷基本已無大礙的時候,我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
他說到這兒便忽然打住了,像是在迴憶,又像是在感傷,表情極其複雜。奇天雲也不催他,隻管靜靜地聽著。
過了好一會兒,殺子才緩緩地道:“那一日我上街去買藥,無意中看到他們留下的聯絡暗號,我便知道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藏身之所,我便帶著阿依奴兒飛快地逃離,隻不過那時阿依奴兒右腿的傷勢雖然已無大礙,但是卻不宜長途跋涉,我也不敢騎快馬飛奔,那樣的話就會留下更容易追蹤的痕跡,隻好帶著她往崎嶇難行的山林裏轉。隻是我雖然小心翼翼地盡量不露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是終究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
說到這兒沒再繼續往下說了,當然,就算他不說,隻要看看他們那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便能想見得到之後發生的一場瘋狂的殺戮和奮力的抗爭……
奇天雲搖搖頭,不去想那種血腥的場麵。他很慶幸多年前遭遇的那場滅頂之災是在晚上發生的,所以即便迴憶起那時的情景,他所能想到的也隻是火光、兵刃相交的聲音和馬嘶聲,而這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黑色,在黑夜裏發生的罪惡或許更容易被遺忘吧?
稍一分神,忽然發覺阿依奴兒的身體好像又有點變暖了,便本能地往她手腕上的脈搏摸去,仍然沒有絲毫的起色,微弱的幾乎都感覺不到了,不過鼻尖的氣息雖然若有若無,卻還沒停息。
殺子搖搖頭道:“沒用的,沒用的,眼下就是將全天下的靈丹妙藥都找來也是無濟於事了。”
奇天雲這才將手拿開,但還是有些不死心地道:“你先別說喪氣話,沒試過又怎麼知道?”
殺子很肯定地道:“我當然知道,這一掌,是他親手打在阿依奴兒的身上的,雖然我替她擋住了大半的力道,可餘下的力道還是震傷了她的心脈,她重傷剛愈,身體還很虛弱,那餘下的力道足以致她死命,我也曾試過用內力給她療傷,可她的身體眼下已承受不住內力了,隻要稍一用力,傷勢便會加劇……”
他還沒說完,奇天雲便忽然打斷他指著上麵道:“我想到了!這山上附近有一個小鎮,眼下正有許多武林名宿聚集在那兒,此刻應該還沒離去,我想以他們的武藝和經驗智慧應該能想到救治的方法的,你不是說阿依奴兒最多還可以撐過今天嗎,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就不能放棄,不如咱們趕緊找到出口從這裏出去,去鎮上找他們吧?”
滿以為殺子會露出一臉喜色,卻見他憂傷地搖搖頭道:“沒用的,就是找到天底下內力最高深的人也是於事無補。我很清楚那一掌的威力,換做受那一掌的人是我的話,還有得救,她可是個虛弱的病人。
奇天雲見他這麼說,知道必是實情,心也有些灰了,還沒來得及悲歎一聲,就聽半空中忽然隱隱傳來一陣雷聲,抬頭
一看,滿天都是烏雲,這才想起今天早晨好像根本沒看到東升的太陽。烏雲越來越密集,雷聲也變得更為頻繁了,一場大雨眼看就要降臨了。奇天雲暗自嘟囔著這老天可真怪,為什麼偏偏要選在這個時候下雨呢?但還是抱起阿依奴兒道:“要下大雨了,咱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吧,救不救得活先別管,病人可是不能淋雨的!
殺子這才想起阿依奴兒眼下還有一息尚存呢,畢竟事在人為,世上之事本來就變幻莫測,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忙振作精起來,將四周都環顧了一圈道:“走,前麵就有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說著邁著蹣跚的腳步在前帶路,奇天雲則跟在他後麵。
才不過片刻的工夫,天空中便聚滿了黑壓壓的一大片烏雲,將光明都貪婪地吞噬掉了,此時竟猶如黑夜來臨般暗淡。雷聲滾滾,一聲蓋過一聲,忽然間半空劃過一道如劍般犀利的閃電,片刻之後,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幾乎要將人的膽都震碎了,在這兩山之間的空餘地帶迴蕩著。
“到了!睔⒆拥穆曇魩缀跻焕茁曆垆螞]了,他指指前麵一大片從山上倒垂下長長的雜草蓋住的下方一片往內凹陷形成的洞穴,洞穴並不很大,但還容得下他們三人。殺子當先走過去,往裏麵一坐,便衝他招手。
奇天雲剛想移步,便被頭頂忽然響起的霹靂給震懵了,晃了晃腦袋,又繼續往前走,可是每走一步,這聲音便又要大一些,而且是接連不斷,震得他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顫動似的。
他稍停片刻,穩腳跟又往前走去,然而才邁出一步便聽到頭頂的雷聲竟異乎尋常得響亮,就在他暈暈乎乎的什麼都沒來得及想的時候,猛然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擊穿了!從頭到腳得擊穿了!一股超乎世間任何生靈所能抵擋的強大的力量已貫穿於他整個身體,這股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從頭頂湧遍全身,身體不由自主得痙攣、扭曲。
那一刻,所有的意識都變得混沌不堪了,隻有那股無以倫比的力量強烈地充斥著他的身體,和他懷中抱著的人,一直到那混沌不堪的意識終於消失的時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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