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顯然已經算準了角度與距離,用劍的也顯然就是一個高手,在劍上絕無疑問浸淫了不少時日。
他的年紀看來卻並不怎樣大,一身白衣如雪,散發迎風飛舞。說不出地瀟灑。
最特別的,還是他的劍竟然用左手施展。
江湖上,左手用劍的並不多,稱得上高手的據說就隻有兩個。
一個是“一怒殺龍手”祖驚虹,另一個就是沈勝衣。
祖驚虹已經一大把年紀。
從這個年青人的裝束看來,不是沈勝衣又是誰?
身形淩空未落,他的右手已然抄下住了一盒諸葛連弩就發射。
破空聲響中,十二支弩箭飛射向對麵那四個捧著連弩的白衣漢子,他身形亦有如箭矢般射出!
這一切都是發生得如此突然,那四個白衣漢子驚唿未絕,已經被弩箭射倒。
沈勝衣的劍差不多同時砍下了另兩個白衣漢子的雙手,淩空兩腳再雙飛,將最後兩人也踢撞在樹上。
唐晶都看在眼內,一聲怪嘯,身形又離開椅子,半空中雙袖一揚,無數點暗器即飛射網中的黑貓。
沈勝衣的右腳接蹬在一條樹幹上,連人帶劍向繩網這邊飛射過來,劍“嗡”地一震,灑出了一蓬劍雨!
一陣輕微的“錚錚”聲過處,唐晶的暗器竟全被劍雨擊下。
沈勝衣右手接一探,抓住了網中的黑貓,身形一翻,倒掠了迴去。
唐晶綠玉杖間不容發點空。
沈勝衣身形未下,左手劍一轉,“崩崩”地一連削斷了兩條牽著那張巨網的繩子,那張巨網立時一震,反向唐晶那邊覆過去。
唐晶一聲輕吒,綠玉杖一沉,往繩網上一點,身形倒飛,掠上了一株大樹的橫枝上。
沈勝衣的身形接亦拔了起來,連提三次真氣,再借樹木橫枝幫助,竟拔起了九丈多高,這已經到了那株樹的樹梢,才將黑貓放下。
“貓兒,忍耐一會。”沈勝衣伸手輕拍黑貓肩膀。
黑貓笑了笑:”小心那個老婆子的暗器!
“我會小心!”沈勝夜身形一轉,往地麵掠下來。
他將黑貓安置在那麼高的地方,箭射不到,已可以放心一戰。
所有人都在仰首呆望著他,膛目結舌,隻有唐晶是例外。
唐晶策杖立在那條橫枝上,麵寒如水,但隻要留意一些,亦不難發覺,她的眼瞳中透露著詫異之色。
沈勝衣的出現,也無疑有些突然。
唐晶雖然知道沈比勝衣與黑貓之間已經取得聯係,知道沈勝衣一定會找到來,但來得比她估計的時間實在早了很多。
對於杜家堡那些探子的所謂靈通消息,她現在總算明白靈通到什麼地步。
最令她意妙的卻還是沈勝衣的輕功。
縱上那株參天古樹的時候,沈勝衣的手中抓著黑貓,雖然分三次,但每一次的速度與距離都差不多,別的不說,就是這份判斷的準確,已經沒有多少人能及。
黑貓雖然齊肘斷去了一隻右手,重量也沒有相相差多少,雖是瘦,抓著這會大的一個人縱上那麼高,亦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擊而瓦解那十二張連弩的威脅,更加不簡單了,除了輕功之外之外,還要身手配合。
就是唐晶,也不能不承認,沈勝衣是她認識的所有高手中,身手最靈活,反應最敏銳的一個。
她一向很自負,從不將別人放在眼內,隻有這一次是例外。
沈勝衣的武功倒底到什麼地步,她雖然看不出,卻已經看出沈勝衣是她有生以來所遇到的第一個勁敵。
但雖然震驚,這個老婦人表麵仍裝作若無其事。
杜飛雲若是不妄自渡江,死在黑貓劍下,現在黑貓即使絲毫無損,她仍然有必勝的把握。
他們母子聯手卻敵,已不是第一次,此消彼長,能夠盡量利用自已武功的優點彌補對方的不足之外。
一想到杜飛雲,唐晶不由又一陣氣憤,她心情卻盡管怎樣變,表麵仍能維持平靜。
杜家的人瞧不出,沈勝衣一樣也瞧不出。
風急吹,沈勝衣一片落葉也似隨風飄下來,他縱上去的時候接連三次提身,下來的時候卻沒有借助任何的東西,輕飄飄地飄落在地上。
衣袂在他落下的同時緩緩平複下來,他緩緩轉過半身,麵向唐晶,並沒有絲毫自得之色,看來卻是那麼瀟灑。
唐晶盯著他,冷冷道:“好身手。”
沈勝衣淡應一聲:“彼此!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碧凭c點頭:“人說聞名不如見麵,我說見麵更勝聞名!
“老人家過獎了!鄙騽僖鲁銎娴乜蜌狻
“幸好你雖然來得比我推算的早了很多,對黑貓來說,卻還是遲了一些。”
沈勝衣“嗯”一聲,仰首道:“無論如何,我已經盡了力,所以我雖然遲了,相信我那位朋友也不會見怪!
唐晶淡淡地問道:“你已經知道他傷成怎樣了?”
“我總算還能夠及時將他的性命留下來!
“他四肢非斷則殘,縱使有萬年斷續這等傳說中的靈藥,相信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世上到底有沒有萬年斷續這種靈藥我不知道,手上也沒有。沈勝衣緩緩說道:“能夠讓他活下來,我現在已經滿足了。”
“我看他生不如死!
“他若是要死,絕不會讓你弄成這樣也仍求存!
“不錯——”唐晶冷笑:“看來你果然是他的知己。”
沈勝衣橫移一步:“這個賬,我當然也要替他算清楚。”
“當然!碧凭抗庖婚W!坝腥苏f,你才是一個真正的俠客!
“別人將我看做什麼我也不在乎!
“正如你不在乎黑貓是一個一手血腥的殺手!碧凭У脑捖暽駪B充滿了譏諷的意味。
“你能夠肯定?”
;我的消息雖然沒有杜家莊那麼靈通,一向都很正確,對這位朋友的說話我也一問很相信!
“杜家莊與你這位朋友,以我所知一向都沒有衝突,可是你這位朋友……”
沈勝衣冷截道:“他做過什麼事情。我已經清楚得很!
“你真的清楚?”
“而且清楚他做得很對,換轉是我,也一樣會那樣做的,甚至比他們做得更徹底。
“哦?”唐晶的臉寒起來,就像是凝著一層冰雪。
沈勝衣接道:“杜家莊是怎樣一處地方,相信你老入家比誰都清楚。”
“說得好。”唐晶的語聲更冷。
“至於我們其實是怎樣的一種人,你老人家也應該清楚得很!
“想不到你的口才也很不錯。”唐晶搖搖頭:“我們之間其實也無須這麼多廢話!
“的確都是廢話!鄙騽僖虑缸ι弦粡棧拔恕钡膭Πl龍吟。
唐晶一笑!胺凑獎邮郑是早些動手的好。”
沈勝衣一捏劍決,“請賜教!”
唐晶目光卻一掃杜家莊那些武士,緩緩道:“你們都聽到了,這個人就是沈勝衣,天下最負盛名的劍客,也是俠客!
那些武士亦大都已猜到來的是什麼人,聽得唐晶這祥說,仍然很奇怪。
唐晶接道:“這個人的武功你們也都有目共睹,無須我這個老婆子多講廢話,我隻是想提醒大家,這個人也是一個人,何況傷他一刀,可以得到一百兩賞金,第一個將他斬殺刀下的人,更賞金千兩!
語聲甫落,那些武士已然哄動起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勝衣身上,躍躍欲試。
沈勝衣聽得很清楚,目光一轉迴到唐晶的麵上,一聲歎息:“江湖上傳說老人家如何厲害,在下現在總算見識過了!
唐晶冷冷道:“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隻是以殺死對方為目的,任何一方為了達到這目的,都可以不擇手段!
沈勝衣淡然笑了笑:“可惜我沒有什麼手段能夠用出來!
“這實在可惜得很。”唐晶一聲冷笑,綠玉杖一振,指向沈勝衣。
三個杜家莊的武士立時一聲吆喝,殺奔沈勝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三個武士更像已有默契,幾乎同對衝到沈勝衣麵前。
匹鏈也似的刀光迅速落下。
三柄刀分從三個方向,一齊斬向沈勝衣,每一刀都是斬向必死之處,他們顯然並不是第一次合作,配合得恰到好處。
千兩黃金一個人獨得當然最好,卻是三個人一齊來分保險得多,何況若砍傷沈勝衣也會有百兩黃金!
他們雖然很明白這千兩黃金不易賺,但不易到哪個地步卻還是意料之外。
沈勝衣沒有動,隻是看著他們衝上來,一直到那三柄刀砍下,劍才刺出去。
刀不錯,很快,但與沈勝衣刺出的劍比較,卻仍有大段距離。
“叮叮!钡娜陆痂F撞擊聲幾乎同時響起,三柄刀也幾乎同時飛上半天。
沈勝衣按劍如故,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走過,那三個杜家莊的武士卻沒有一個例外,齊皆被震退三步,虎口迸裂,鮮血外流。
隨後衝上前來的其餘武士看在眼內,不由都一怔。
沈勝衣按劍四顧,緩緩道:“我不喜歡殺人,在沒有選擇的餘地下,我還是會殺人的!
“可惜他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碧凭Ю淅涞靥婺切┪涫哭挻。
那些武士聞言聳然動容,突然一齊發出了一聲吶喊,衝殺上前。
唐晶笑接道:“他們若是臨陣退縮,迴去杜家莊,亦隻是死路一條。”
她的聲音不太高,但每一個字都清楚地送入那些武士耳裏:“現在這一條也許亦是一條死路。但若是運氣好,也會變成活路,而千兩賞金,亦已經是夠他們安享餘年!
語聲未已,那些武士已經衝到沈勝衣麵前,亂刀斬下。
沈勝衣歎了一口氣,人與劍化成一道飛虹,射入武士群中。
一股股鮮血自刀光劍影中飛激,那些武士一個又一個倒在沈勝衣劍下。
其他的武士繼續衝上,前仆後繼,白衣與紅血輝映,觸目驚心。
唐晶的說話,對他們絕無疑問起了很大的作用,杜家莊怎樣處置不服從命令的武士,他們也當然清楚得很。
可惜他們的武功與沈勝衣的距離實在太遠。
沈勝衣也不是第一次置身這種場合,所以一些也沒有被那些叱喝聲影響,每一劍刺出,都沒有落空。
他沒有殺人,傷在他劍下的武士卻很少還有再戰的能力。
周圍樹木的枝葉不少在刀光劍影中碎落,一片混亂。
繼續衝前去的那些杜家莊武士,簡直已接近瘋狂,吼叫聲悲激而淒厲,震人心魄。
他們在拚命,也不能不拚。
唐晶高高在上地監視,隨時都好像準備出手,可能是對付沈勝衣,也可能是對付那些躊躇不前的武士,她的存在,絕無疑問,是一種強烈的威脅。
混戰中,一個武士突然叫起來:”我砍了他一刀!"
沈勝衣果然挨了一刀,傷得雖輕,卻已經使那衝前的武士更瘋狂。
那個砍了沈勝衣一刀的武士語聲未落,便倒在沈勝衣劍下。
這些賞金的確不容易賺。
更多的武士衝殺前去,叱喝聲與揮舞的長刀有如怒濤一樣。
沈勝衣屹立不倒,就像他背靠著的那株大樹,他的劍卻飛雲巧幻,判斷的準確,出劍的迅速,更加就匪夷所思。
庸晶都看在眼內,花白的雙眉不覺皺起,身形突然往上拔起來。
沈勝衣目光一閃,劍更急,一連刺倒了兩個武士,身形亦撥高。
三柄長刀在他的腳下砍空,兩柄砍進了樹幹內,竟然都來不及截住沈勝衣的身形。
唐晶身形兩個急拔,已上了樹梢,綠玉杖一沉一點,天馬行空一樣從樹梢之上跨過,向黑貓藏身之處撲去。
距離還有一丈過外,她的暗器已出手,七種暗器,先行飛射過去。
黑貓看著那些暗器飛來,完全沒有閃避的餘地,也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沈勝衣入劍妙些暗器完全撥下。
唐晶一聲冷笑,身形淩空一翻,頭下腳上,一杖指向沈勝衣。
沈勝衣身形一弓,已落在一條橫枝之上,一仰,劍一掄,叮地接下了那一杖。
杖之外還有暗器,兩支袖箭疾從唐晶的雙袖之內射出,一射胸腹,一射咽喉。
在這種情形之下,要發射暗器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袖箭,隨時都可能誤傷自己。
唐晶在綠玉杖插向沈勝衣之前,顯然便已經算準了角度距離,那兩支袖箭,配合得恰到好處,間不容發的剎那,及時將那兩支袖箭閃開。
一箭從咽喉射空,還有一箭卻裂開了沈勝衣的胸襟。
沈勝衣也不禁心頭一凜,劍勢卻未絕,與身形轉動同時,迴攻了兩劍。
唐晶綠玉杖與人急翻,接下兩劍,身形已往下瀉落。
沈勝衣輕叱一聲,飛馬一樣急追而下,三劍迫刺。
三劍都落空,唐晶的身形變化,絕不比沈勝衣的慢,閃三劍,身形已著地,綠玉杖朝天一炷香疾插了上去。
沈勝衣第四劍刺出,正刺在杖尖上,借勢倒翻,劍光過處,兩個向這邊奔殺過來的武士慘唿著倒下。
沈勝衣身形這才著地,一旋。再傷二人,突然倒掠了出去。
無數暗器立時釘在他方才置身的地方上。
唐晶暗器出手,身形亦急掠了過去,渾身上下,寒光暴射。
沈勝衣一皺眉,身形一轉,閃進一株大樹後。所有的暗器盡釘在樹幹上,雖然兇毒,卻穿不透那株樹幹。
沈勝衣貼著那株樹幹住上遊竄,“鯉魚倒穿波”,從樹椏翻過,劍刺向唐晶麵門。唐晶倒是有些意外急退三丈,沈勝衣緊追在後,左右武士揮刀衝殺上前,一樣阻不住他的身形。
唐晶再退一丈,綠玉杖一迴,撞退了沈勝衣的劍,迴攻三杖。
左右武士同時衝殺上前來。
沈勝衣接杖拒力,身形極盡變化,唐晶也是一樣,她年紀雖然這麼大,氣力卻是異常充沛。綠玉杖上下翻飛,那些武士配合不了她,反而她與那些武士配合得恰到好處,一陣搶攻,牽製住了沈勝衣的身形。
沈勝衣身形陡慢,後背又挨了一刀,唐晶的綠玉杖亦奪得一個空隙,在他的右肋下插了一下。
這一下比那一刀更難受,沈勝衣做左手的長劍卻沒有受影響,在身形被震退的同時,連殺三人。
唐晶緊追上前,貼地突然一個滾身,毒蛇一樣竄向沈勝衣的下盤,三種十二支暗器相繼射出。
沈勝衣身形倒掠,閃一刀,從一個武士頭上翻過。
那些暗器竟然追不上沈勝衣的身形,那個武士的一刀急斬,亦被沈勝衣及時閃過。
十二支暗器四支落空,八支打在那個武士的身上,那個武士立時變成了一個血人,一聲慘叫也沒有,倒仆在地上。
沈勝衣接閃過旁來一刀,將一旁襲來的那個武士握刀的右腕捏著。
唐晶的綠玉杖迅速攻至,沈勝衣也竟就以那個武士的刀連擋了唐晶三杖,一偏身,劍一引,疾刺了進去。
唐晶閃一劍,還一杖,猛一挑,疾將那個武士挑得飛起來。
綠玉杖旋即從下穿過,插向沈勝衣的小腹。
沈勝衣的身形同時倒翻,動作竟然與那個武士一樣,那一杖立時插空。
唐晶杖再挑,一挑一插,綠玉杖竟然從那個武士的小腹穿過,卸開這一杖的大部分力道。
除下的力道仍震得他一陣血氣翻騰,
唐晶未及收杖,暗器又出手,飛蝗般射向沈勝衣,急而狠。
沈勝衣身形倒拔而起,壁虎般釘在後麵一株樹幹上,暗器盡釘上樹幹,卻都在他的腳下。
唐晶的綠玉杖隨從那個武士的體內抽出來,冷冷道:“好身手!
沈勝衣居然還笑得出來:“總算死不了。”
唐晶冷笑:“反應好像你這麼靈敏的人,江湖上還不多!
“幸好如此,才保得住性命。”
唐晶杖一抖,抖飛了那之上所沾的鮮血:“倒要看你是不是鐵打的。”
沈勝衣笑應道:“我隻是血肉之軀,但再拚七刀,相信還能撐得住。”
唐晶這才留意到,那些武士已隻剩下七人。
沈勝衣接道:“但要我再挨七刀,老人家還要杜家莊那些武士通力合作!
“這個你不必替我操心!
“若不是老人家方才那一杖,先示手下再傷我,的確不必替你老人家操心!
唐晶總算發覺那七個武士麵上都露出猶疑的表情,也沒圍上來。
“你們呆在那裏幹什麼?”唐晶不由喝一聲。
那七個武士一怔。
沈勝衣目光從他們麵上掠過:“以七位的武功,就是砍得我一刀,未必能夠賺得到那些賞金,反正是賭命,何不押在我身上?"
“說清楚!币粋武士接上口。
“七位隻是看,不動手,倒下的若是我,七位未必會全輸!
“怎麼不會?”
“我若是倒下,那位老人家隻怕也要付出相應代價,憑七位的武功,說不定,輕易就能夠將她刺殺刀下。”
七個武士聳然動容,而唐晶卻麵色大變。
沈勝衣接道:“倒下的若是那位老入家,更就簡單了!
唐晶怒道:“你在廢話什麼?"
“樹倒猢猻散,老人家不在,杜家莊老人家以為還能夠存在?”沈勝衣反問。
唐晶再望那七個武士,隻一眼,便看出那七個武士俱已動心,不由更怒,猛一揮杖:“上!”
那七個武士相顧一眼,呆立在那裏,沈勝衣即時淩空飛身,人劍如飛虹,疾射了過來。唐晶一聲怒嘯,身形倒翻,一縱竟逾三丈,落在那七個武士之間。
沈勝衣一見,麵色一變,脫口一聲:“小心!”身形一落急起,飛撲前去。
那七個武士麵色就慘變,驚唿未絕,其中一個已經被唐晶的綠玉杖挑得疾飛了起來。撞向沈勝衣。
沈勝衣忙伸手接住,一看,那個武士的經脈已然全被震斷,四肢無力垂下,氣絕當場。
第二個武士跟著被唐晶綠玉杖挑過來,沈勝衣沒有接,急撲向其餘武士。
這剎那之間,隻又有兩個死在綠玉杖下,屍體一樣被挑撞向沈勝衣。
沈勝衣的身形不由一緩,又一個武士倒下,唐晶的袖中同時射出一蓬暗器。
餘下的那兩個武士揮刀急擋。
兩個武士的刀用得其實也很快,比起唐晶的暗箭可惜仍然慢了一分。
暗器淬毒,見血封喉,何況又正射要害,那兩個武士慘叫聲中,倒地身亡。
沈勝衣看在眼內,心頭大震,身形停頓。
唐晶冷然迴頭,杖一橫,道:“你知道我平生最痛恨的是什麼?”
沈勝衣沒有作聲。
“叛徒!”唐晶猶有餘恨,綠玉杖重頓在地上。
沈勝衣沉聲道:“老人家果然心狠手辣!
唐晶冷笑:“不錯,他們表麵死在我的杖下,其實是你的話害死他們!
沈勝衣微喟:“其實我應該早就料到你有此一著。”
唐晶隻是冷笑。
“隻是殺他們竟然比殺我更重要,卻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唐晶狠狠地咬牙切齒,恨聲道:“很可惜,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否則,我必定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勝衣搖頭:“我以為他們應該有權選擇自己的去留。”
“在投入杜家莊之前,他們應該考慮得很清楚的了!碧凭б蛔肿值氐溃骸耙蝗攵偶仪f,永遠是杜家莊的人!
沈勝衣沉默下來。
“怎麼不說了?”唐晶又一聲冷笑。
“到現在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說?”沈勝衣緩緩挑起了手中長劍。
唐晶冷笑著接道:“你當然無話再說,因為你已經成功令我殺了七個手下!
沈勝衣淡然道:“你喜歡將我當做怎樣的一個人,我也不在乎。”
唐晶一仰首,白發飛揚:“但你若以為我沒有了七個手下一旁幫助,又虛耗這許多氣力,便殺不了你,那就錯了!
沈勝衣沒有迴答,劍指唐晶。
唐晶也沒有再說什麼,綠玉杖指著沈勝衣,喝叱聲中掠上前,沈勝衣的身形亦同時掠出,迎向唐晶的來勢。
劍與杖在半空相交,唐晶綠玉杖吞吐,接連三杖將沈勝衣震開了七步,貼地再一個翻滾,暗器又射出。
沈勝衣目光一閃,身形急變,貼地疾滾了出來。
這一次的暗器有如煙花火炮一樣烘炸開來,由下向上,直罩向沈勝衣,縱使沈勝衣的輕功怎樣好,若是往上拔閃避,總難將那些暗器完全閃開,而他的劍術雖然飛雲巧幻,亦難以將下盤完全護住。
隻有貼地滾開去才是萬全之策,這判斷的準確,應變的迅速,就是連唐晶,也沒由得不暗自佩服。
暗器才射過,沈勝衣的身形已倒滾而迴,人與劍一團光球也似滾向唐晶。
唐晶飛退,綠玉杖一沉,身形倒豎蜻蜒淩空疾翻了起來。
劍光飛滾於綠玉杖之上、
唐晶輕喝一聲,身形一折,一腳踹向沈勝衣的腰背。
她快,沈勝衣也不慢。
“颼”的破空聲急響,沈勝衣倒射了迴去。
唐晶的身形風車一般急轉,與之同時落下,杖一挑,從沈勝衣的腰下穿過。
沈勝衣耳聽風聲,及時移了數寸,否則這一杖穿的就是他的肌肉。
他整個身子旋即給那根綠玉杖挑了起來。
唐晶出手實在迅速,沈勝衣更迅速,身子那剎那一轉,右手抓住那枝綠玉杖。
他左手的劍同時削了出去。
劍光入目,唐晶不由一聲驚唿。
沈勝衣也就在驚唿聲中鬆開右手,從唐晶頭上飛過。
唐晶的綠玉杖那一剎那間陡然一頓,半身一個疾轉,十三支形狀不同的暗器便從她的袖管內間射出來。
這時暗器迅速打在沈勝衣身旁地上,隻有一支威脅到沈勝衣的安全,沈勝衣的劍一劃,使將這支暗器擊下。
唐晶的暗器絕不會這樣失準,她也實在想趁機會將沈勝衣射殺暗器之下,可惜在暗器發出的那剎那她的生命亦已終結。
她的身子才轉過來,臉上就齊中裂開了一道血口,鮮血狂噴而出。
綠玉杖同時插入地上,也就因為這支綠玉杖,她沒有倒下去。
沈勝衣緩緩轉過身子,目光落在唐晶的麵上,一聲微喟,迴劍入鞘。
那些傷在沈勝衣劍下的杜家莊武士這時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沈勝衣雖然收劍,他們仍然惶恐地倒退出林外,那四個侍候唐晶的女孩子也沒有例外,一下子退得幹幹淨淨。
沈勝衣沒有阻攔他們,也沒有說什麼,緩步走前,從唐晶的身旁走過。
唐晶的眼睛仍然睜大,卻已經失去了那種奪人心魄的神采。
急風吹過,唐晶那一頭白發被吹得疾揚了起來,始終不倒。
沈勝衣也沒有理會,身形拔起,這一次,他的身形已沒有那麼迅速,但仍然能夠在四個起落之後落在黑貓藏身那兒。
唐晶那根綠玉杖實在不好受,何況他還挨了幾刀。
黑貓仰臥在那裏,眼睛張大,麵上居然還是那種懶洋洋地表情。
沈勝衣伸手便將他抱起來。黑貓卻搖頭:“這裏不是很好?”
沈勝衣道:“隻是高一些。”
“這樣我們無論說什麼,也不用擔心被別人聽出,是不是?”
沈勝衣細看了黑貓一眼:“你支撐得?”
“最低限度,我還能夠笑出來!焙谪堈f著一笑,笑得看來還很開心。
沈勝衣亦一笑:“江湖上的朋友並沒有說錯,你真的是一條鐵漢!
黑貓搖頭:“我若真是一條鐵漢,那老婆子又怎能將我的骨頭一杖擊碎?”
沈勝衣上下又看了黑貓一眼:“幸好傷得還不怎樣嚴重……”
他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接觸黑貓的目光,便說不下去了。
黑貓以一種陌生的目光望著沈勝衣,就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到沈勝衣閉上嘴巴,才道:“我的朋友井不多,所以聽到的真心話也很少。”
沈勝衣輕歎一聲:“我們是朋友!
黑貓笑了笑:“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並不喜歡聽到那種廢話!
“廢話也有廢話的好處!
“可惜我雖然也想所聽聽,但時間已無多!
沈勝衣一皺眉:“你要我趕來,並不是因為杜家莊的事情?”
“不是——”黑貓又笑笑:“杜家莊雖然勢力很大,我還不放在眼內!
“因為這隻是一個家族,能夠與你一戰的人其實並不多,而且除非迫於無奈,否則你也絕不會與他們正麵衝突!
“不錯!
“但是你仍然低估了他們的力量。”
“沒有!焙谪垞u搖頭:“我若是不考慮到會倒在他們手下,根本就不會要你來。”
沈勝衣歎了一口氣:“我雖然來遲了,但總算來得還是時候!
“我若是死在唐晶暗器之下,你來了也是白來!焙谪埿ν騽僖拢骸澳阋苍S不知道,方才我看來雖然鎮定,事實已急得快要發瘋要發瘋。”
沈勝衣點頭:“唐晶顯然已發覺,所以一再嚐試殺你。”
“方才的情形實在很險!焙谪埿Φ酶_心:“你總算沒有令我失望?”
“幸好杜飛雲不在!鄙騽僖抡f得很認真:“否則他與唐晶聯親了我就是殺得他們,隻怕也隻能夠爬著走。”
“杜飛雲的武功雖然比不上你,但卻在我之上!焙谪埬抗庖晦D:“他就是自恃過高,強行渡江。”
“莫非他是一個旱鴨子?”
黑貓頷首道:“我的水性不錯,開不算太好,但他與我比較卻有如天淵之別!
“你想必早已打聽到他這個弱點,在江心突施襲擊,將他刺殺在水裏!
“但我還是大意了一些,挨了他一著重擊,否則也沒有這麼容易陷身羅網。”黑貓籲出了一口氣:“那個老婆子要擊斷我的四肢也沒有這麼容易!
“聽說她以前是唐門的護法。”
“這應該是真的。”黑貓嘟喃著:“否則也沒有這身暗器本領!
“唐門暗器,名震天下,今日看來,果然可怕得很,幸好,這個門派的人,很少出來行走,而曆代張夢都還算恩怨分明。”
黑貓笑了笑:“不要再談唐門了!
“菁菁呢?”
“我已經送了她迴去易家堡!焙谪埲匀辉谛,卻笑得有些苦澀:“進了易家堡,她就會安全些了!
“易家堡的勢力絕不在杜家莊之下。易金虹出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鄙騽僖律钭⒅谪垼骸澳氵@樣安置菁菁,總比帶著她在身旁安全!
“我就是因為自忖保護不了她才這樣做!
“她闖的這個禍真還不小……”沈勝衣歎息:“我不是說她做得不對,隻是不同意她這樣不顧後果,但逞一時之快的行動!
黑貓點頭道:“我已經勸過她很多次的了!
“這一次。莫非又是為了要讓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你是一個俠客?”
“可以這樣說!
“為了要取得她父親對你們的諒解,她實在下了很大的苦心!
“我們卻都錯了!焙谪埧嘈。
沈勝衣沉吟道:“易金虹並不是你們所以為的那種人?”
黑貓歎了一口氣:“他所以阻止菁菁與我走在一起,並不是出於偏見。”
“是為了什麼?”
“菁菁的終生。他認為菁菁跟著我,不會有幸福。”黑貓語聲更低沉,“因為我曾經是一個殺手,曾經殺過不少人!
“這還是偏見!
“本來我也以為是,但見了他之後,我發覺,他其實很對。”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的?”
“送菁菁迴去之後,在易家堡之外。”黑貓又一聲苦笑:“你也許怎也想不到,他一直跟在我們後,一路上替我們解決了杜家莊的不少埋伏!
沈勝衣“哦”的一聲。
黑貓接道:“他一直留意著菁菁,在知道闖禍之後,立即趕去救援。”
“看來他真的愛女情切。”沈勝衣有些感慨,站在他的立場,反對你們倒是無可厚非!
“易身而處,相信我也會那樣做!
“你們見麵的時候,菁菁並不在旁邊麼?”
“所以才能夠說清楚!
“你是給他說服了?”
“他說得實在很有道理。”黑貓淒然一笑:“我雖然已放棄殺手的生涯。以前我殺的那些人雖不會複活,他們的家人也絕不會因此而罷休!
沈勝衣不能不同意。
“天下雖然大,但一定要找,也未必不會找不出來,我們應付得一次,未必應付得第二次,尤其是當我們有了孩子之後。”黑貓的語聲越來越苦澀。
沈勝衣看到黑貓眼瞳中的悲哀,沒有作聲。
黑貓歎息接道:“菁菁既是喜歡我,當然什麼也都不會在乎,但我除非不喜歡菁菁,否則總應該為她將來設想!
沈勝衣隻是聽。
“我卻是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問題。”黑貓又一聲歎息:“人總有他自私的一麵的!
“你隻是深信憑你的武功絕對可以保護她的安全,而沒有想到這個安全,非獨不僅是短暫的安全,也不是隻關係菁菁一個人,而是你們的終生。”
“我實在很後悔選擇了殺手這種工作,但……”
“你也是決心放棄殺手生涯!
“好像我這樣的殺手相信並不不少。”
“可惜你實在太成功,而經過這件事,不知道你與易菁著走在一起的人隻怕不多!
黑貓苦笑道:“已有人到易家堡請易金虹將我交出來的了。”
“易家堡雖然雄據一方,易金虹年紀到底已不輕,而且他終究是一個有名望的人,不能太維護你們!
“我也是從來都沒有設身處地替他想過!焙谪埜锌負u頭道:“菁菁與我一樣,一直到見過他,我才明天他的為難,知道他並不是我們心目中那種難說說話的人!
“那是說他沒有強迫你們分開?”
“沒有,他隻是要我考慮!焙谪埌氩[上眼睛:“他不知道在這之前,我已經考慮清楚,決定離開菁菁!
“是為了什麼?”
“菁菁雖然喜歡使性子,其實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所以才會千方百計,要改變易金虹對我的印象,從她的口中,易金虹是一個很固執的老人,對我始終抱著不可移易的偏見,我既然不想菁菁太難做,隻有離開!
沈勝衣不禁一聲歎息,他雖然不知道黑貓與易菁菁為什麼愛上,隻聽黑貓這些話,已知道兩人彼此都愛得很深。
以黑貓的性格,絕不容易愛上一個女孩子,而以黑貓的冷靜,心思的縝密,應該早就已想到,將會是怎樣的一種局麵。
可是之前他顯然什麼都沒有考慮到,這隻有一種解釋,黑貓是迷上了易菁菁。
沈勝衣見過易菁菁,他不能否認易菁菁實在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當他第一次看見黑貓與易菁菁走在一起的時候,他卻沒有想到兩人竟然會有這一天。
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知道,也確信黑貓已經放棄殺手生涯,他甚至希望黑貓能夠因為易菁菁獲得新生,從未想到不好的方麵。
黑貓是他的朋友。
“可是,就這樣離開,並不是辦法,隻要我還存在這世上一天,菁菁就未必死心。”
沈勝衣一皺眉。
“我活得沒有意義,死,總該死得有些意義才是!焙谪埖难弁康匾涣粒骸八晕医邮芰艘粋很有意義的邀請!
沈勝衣聽得很用心。
“哪知道菁菁竟然闖出了這樣的一個禍!焙谪埧嘈α艘幌拢骸八龤⒘硕胖傥,杜家莊的人又怎會罷休?我這個俠客既然非要與杜家莊的人拚命不可,那個邀請也就不能夠前往的了。”沈勝衣道:“杜家莊勢力龐大,不難將你截下來,而拚下來的結果,你擔心就是不死,也沒餘力去完成其他的事情。”
黑貓道:“事實證明,我並沒有錯,杜家莊的人的確厲害得很!
“因此你一麵與他們周旋,一麵通知我到來,準備將那件事交給我去完成!
“你真是聰明。”
沈勝衣道:“你就是四肢盡斷,也要活下來,希望能夠見到我,告訴我!
“幸好你來得總算還是時候。”
沈勝衣沉吟道:“我雖然並不知道那是怎麼一迴事,但是看你這種情形,亦想象得到,事情的嚴重!
“你打算怎樣?”
沈勝衣笑了笑。“我們既然是朋友,你應該知道我會怎樣!
黑貓大笑了起來!澳愎粵]有令我失望。”
“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邀請?”
“你有沒有聽過幽冥這個人!
“幽冥公子?”沈勝衣反問。
“不錯——”黑貓盯穩了沈勝衣。
“隻是聽說過,從沒有打過交道!鄙騽僖缕婀值亟訂枺骸澳憔褪墙邮芰怂难垼俊
黑貓道:“去做一件事!币活D又說道:“一件也許很危險,但足以一生引以為樂的事!
沈勝衣深注著黑貓:“你知道幽冥公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黑貓反問:“你說。”
沈勝衣道:“幽冥公子雖然神秘,但他做過什麼事,不知道的人隻怕不多。”
黑貓道:“他是一個大盜之中的大盜,以我所知,到現在為止,隻是做過七件案子,但每一件案予都足以震動天下。”
沈勝衣道:“有人將他與紅梅盜相比,事實兩者的作風完全不同!
紅梅盜盜的是天下無雙的奇珍異寶,對於一般的金銀珠寶不屑一顧!
“因為她出身世家,本就有用不盡的金銀珠寶,所以盜取那些奇珍異寶,隻因為那些珍寶天下無雙,隻因為滿足她那種奇異的占有欲!
黑貓道:“幽冥公子卻是完全相反,無雙固然好,就是一般的金銀珠寶,也一樣大感興趣,據說他並不在乎罕有,一向重量不重質!
“換句話說,他是一個典型的大盜,也是一個很成功的大盜。沈勝衣揉了一下鼻子。
黑貓笑笑道:“你對他好像也非常感興趣。”
“因為他們做的七件案子中,有一件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哪一件?”。
“月華軒。”沈勝衣迴憶著:“事發之後月華軒上下百二十三條人命無一幸免,所有珠寶被洗劫一空!
“如其他的六件案子一樣!
“月華軒在揚州首屈一指,鄰近衙門,軒內的藏寶庫又是出身西域名匠之手,卻是在一夜之間毀在幽冥公子的手下!鄙騽僖禄n了一口氣。
黑貓道:“這除了行動迅速,還需要一個很周詳的計劃!
沈勝衣道:“相信沒有人會否認幽冥公子是一個很聰明的大盜!
黑貓道:“其他那些有名的珠寶店子對之當然無不恐驚萬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會光顧到自已的頭上!
沈勝衣道:“因為他既不會預先通知下手的對象,在事前,也是無跡象可尋,在表麵看來,的確是這樣。”
“比較起來,紅梅盜動手之前,先下紅梅貼,在行動中,絕少傷人!
“就字麵看來,紅梅也是比較幽冥可愛。”
“我本來沒有留意這個幽冥公子,一直到月華軒事發。”沈勝衣的眼睛半瞇了起來。
“你發現了什麼?”
“一柄劍。”
黑貓道:“怎樣的劍?”
“這柄劍殺人,刺的都是眉心,由下而上。”
“好絕的一柄劍。”。
“這柄劍一共有二十七種變化,每一種變化,刺的都是眉心。”
“也許這隻是一種習慣,但要養成這種習慣,也要花不少心血,以我所知,這樣用劍殺人的,隻有一個人!
“絕劍柳長風?”
“不錯,柳長風,一個好像我這樣的殺手,要找到他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總比幽冥公子好找!
“聽你的口氣,已經找到他了!
“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可是劍一脫手,整個人便完全崩潰!
黑貓笑笑道:“你雖然能夠要他的劍脫手,卻相信還不能夠從他的口中知道幽冥公子什麼?"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沈勝衣輕籲了一口氣,接下去:“他隻是突然接到幽冥公子的邀請,在一個約定的日子,到達一個約定的地方,參加那一件案子。他見到的都是陌生人,彼此都沒有互通姓名,而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開始進行幽冥公子的計劃。”黑貓“哦”一聲。
沈勝衣接道:“計劃早已經擬好,他們隻是按照計劃去進行,換句話,他們隻是幽冥公子利用的工具,幽冥公子隻不過盡量利用他們的特長使計劃更加完善!
黑貓奇怪地問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見過那個幽冥公子?”
“沒有,也許幽冥公子就在他們之中,在劫案完成了之後,他們將劫奪得來的珠寶拿到指定的地方,收下其餘的酬金,便各自散去!
“由始至終,幽冥公子都沒有露麵!焙谪堅尞。
“這大概就是幽冥公子之所以為幽冥公子。”沈勝衣苦笑了一下。
黑貓沉默下去。
沈勝衣接道:“幽冥公子並沒有阻止他們攀談,可是他們都感覺,最好還是不結交,事了後各散東西!
黑貓道:“這種感覺其實是幽冥公子帶給他們的!
“可以這樣說!鄙騽僖鲁烈鞯。“這個幽冥公子絕無疑問是一個極工心計的人!
“月華軒事了之後,幽冥公子有沒有再找柳長風?”
“沒有!鄙騽僖滦πΓ骸傲L風雖然很希望再為幽冥公子效力,卻不知道如何再與這位神秘的公子聯絡。”
“好聰明的人!
“聽到這裏,你發覺這位幽冥公子有什麼特別?”
黑貓道:“由始至終他都將自已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他到底哪一個!
“不錯,這產生了一種很特殊的作用,那些被邀參與行動的人每一個都可能就是幽冥公子或者他的心腹,在事了之後,雖然麵對一大堆珠寶,他們都不敢起非份之想,因為他們彼此的力量每一個都完全獨立,而幽冥公子的神秘,更使他們不敢輕視他的力量!
“其次,計劃的周詳,進行的順利與絕對的成功,使他們對幽冥公子更具有信心,希望他再會垂青,得到更多的好處,在進行之時,也當然特別賣力!
“還有呢?”
“一般的策劃者在事了之後,大都會殺人滅口,企圖獨吞,幽冥公子卻言出必行,所以接受他邀請的都能夠完全放下心,對於劫案的進行裨益甚大!
“這已經是成功的開始!
“再其次,他顯然極少征用同一個人,那他在行動中縱使有線索留下,參與者亦很難尋求進一步的證實,這使他永遠確保安全!
沈勝衣點頭道:“對,所以到現在為止,他給人仍然是成功與神秘的感覺!
“可是,這樣雖然優點很多,亦有缺點。”
沈勝衣道:“說下去一一”
“他每一次都征集不同的人,對於那些人,他當然了解得並不多!
沈勝衣道:“這是他的致命傷!
黑貓道:“正如我,他隻知道我是一個出類拔萃的殺手、並不知道我已經變了另一個人。”
沈勝衣道:“沒有人是固定不變的。”一頓轉問:“他是怎樣找到你?”
“我相信他應該認識一個曾經雇用的人!焙谪埡鋈灰恍Γ骸八褪悄莻人。”
沈勝衣道:“殺手本來就是一種必須保密的工作,每一個都有他一套秘密的接受雇用的方式,以免被別人認出本來身份。”
黑貓道:“我那套方式相信你也認為很不錯!
沈勝衣很同意。
“當然其中也許還有漏洞,但無論如何,到現在為止,我的身份仍然是一個謎!
沈勝衣點頭道:“你若是不將我當朋友,盡管我對你已經動疑,隻怕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你就是黑貓。”
“其實我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一個證明!焙谪埿拥溃骸坝内す硬诲e是一個聰明人,但相信,他的心思絕不會花在我身上!
“應該不會的!鄙騽僖鲁烈鞯溃骸八拿恳淮握骷煌娜,在江湖上已經不是秘密,論理他的確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查你們每一個人的底細!
“而且他應該不會在乎失敗!焙谪埪柭柤纾骸八呀洺晒α四屈N多次,就是失敗一次對他也沒有太內的影響!
“一個一直成功的人是絕不容許失敗的!
“我隻是這樣說說!
沈勝衣淡然道:“他的失敗應該隻會在計劃方麵,不會在征集的對象方麵。”
黑貓“哦”一聲。
沈勝衣接解釋:“他征集的絕無疑問都是心狠手辣,惡名昭彰……”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口,黑貓笑應道,“正如我之輩!
“這之前的你!鄙騽僖職U息道:“在這些入的心目中,幽冥公子應該是一個英雄,何況價餞又滿意!
黑貓道:“還有呢?”
沈勝衣道:“一個計劃這樣周詳、極工心計的人,若是他不會考慮到有人會背叛他這方麵,有誰會相信!
黑貓道:“第一個我就已不相信。”
“也許他真的沒有,但絕無疑問,這的確是一種很大的心理威脅,所以除非不接受他的邀請,否則那些人應該都會盡力去完成他擬好的計劃!
“會有例外的。”
“不錯!”沈勝衣盯著黑貓:“但抱著這主意的人是必已置生死於度外!
“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你接受他的邀請,到底為什麼?"
黑貓歎道:“我這個人有生以來沒做過幾件好事,就是做也隻是為了自己!
沈勝衣沉默了下來。
黑貓接道:“就是這一次,若不是為了菁菁,也許我未必會與杜家的人正麵衝突。”
沈勝衣道:“不一定!
黑貓搖搖頭道:“不管怎樣,在別人眼中,的確是這祥,所以我實在很想做件有意思,而又完全不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的好事!
沈勝衣道:“你就是這樣接受幽冥公子的邀請!
黑貓笑了笑:“也等於接受他的挑戰,無論成功與失敗,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很大的刺激,即使失敗了,我也會感到非常滿足!
沈勝衣歎了一口氣。
黑貓接問道:“你覺得怎樣?”
沈勝衣道:“到現在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話說?”
黑貓又問道:“在你的眼中,我的身手應該是屬於那一級?”
沈勝衣不假思索道:“第一級!
黑貓愧然道:“沈兄過獎了!币活D又問:“不知道與柳長風比較又怎樣?”
“柳長風充其量不過第三級。”沈勝衣想了想:“幽冥公子邀請柳長風是為劫奪月華軒,邀請到你選種高手,目標一定比月華軒大很多,那會是什麼地方?”
黑貓道:“我雖然還未知道,卻絕對肯定事發之後,一定會震動天下!
沈勝衣看著他:“聽你這樣說,莫非已有了什麼發現?”
黑貓道:“我無意發現了另一個被邀的人!
沈勝衣道:“這個人的身份勢必很特別!
“他是一方土豪,一莊之主。”
“杜飛雲?”沈勝衣試探著問。
看見黑貓點頭,沈勝衣才變了麵色,脫口一聲:“有這種事?”
黑貓笑笑問:“以你看,杜飛雲這般身份,還有什麼能夠打動他的心?”
沈勝衣沉吟了一會,搖頭道:“想不出!
黑貓聳肩:“我也是,以杜家莊目前的地位,能夠引起他的興趣的東西已經不多,何況事情非獨很冒險,而且還屈居人下?”
“會不會他與幽其公子本來就是一夥的?”
黑貓斷然搖頭:“不會,我從他的說話中聽得出。”
沈勝衣又沉默下去。
“杜家莊我早就知道絕不容易應付,一戰下來,即使我能夠不死,亦很難全身而退,在傷重之下,我一定不能在約定的時間趕去參加幽冥公子這一次的行動!
“你找我到來。莫非就是要我代替你前往?”
黑貓點頭。
“幽冥公子邀請的是黑貓!薄
“黑貓的本來麵目,卻是一個謎。”黑貓的目光一轉:“隻要你依照約定的時間趕去,出示信物,沒有人相信你不是!
沈勝衣道:“這個……”
黑貓道:“除非你對這件事完全不感興趣,否則你一定可以應付得來。”
沈勝衣笑笑:“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何況我們又是好朋友!
黑貓笑接道:“所有的東西,我都已放在一個小箱子內,藏在我那個窩子東麵牆壁之下!
沈勝衣道:“那包括什麼?”
“七張紙錢,一封幽冥公子給我的邀請信,那封信應該早就已燒掉,所以留下來,大概我早就已料到,它可能替我省卻一番唇舌!
“紙錢就是信物?"
“其中妙用,在信中已經寫得很清楚!焙谪埿拥溃骸霸龠有,就是一張值一萬兩黃金的銀票!
沈勝衣一皺眉。
“萬金一殺手,未賞就不是一種榮耀。”黑貓自嘲地笑道:“我從未收過這麼高的酬勞,這本該我去賺的,現在隻有交給你賺了。”
沈勝衣道:“幽冥公子萬金聘用你,我替你去完成,是另一宗交易!
黑貓道:“你是嫌萬金太少!
沈勝衣道:“我隻是認為你已經無須付出我任何酬勞,你讓我參加這次的壯舉。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黑貓呆望著沈勝衣:“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可惜我也不需要這萬兩黃金!
沈勝衣道:“不要再說這些了,這件事,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
黑貓道:“隻有兩個選擇,促成或破壞。”
沈勝衣笑道:“我以為隻得一個。”
黑貓道:“幽冥公子一向的行事作風,雖然不敢恭維,但無可否認,他實在是一個犯罪的天才,也許你亦有這種感覺——在這之前,他的幾次行動,目的可能在吸取經驗,或者考驗自己的頭腦,甚至隻是在籌備足夠的金錢,以便進行這一次的計劃!
沈勝衣沉吟道:“你比我想得更遠,但這個不無可能!
“也是說,這一次的行動一實現,勢必震動天下,若是這事情隻是對某些人不利,而那些人正好又是你瞧不順眼的人,那你會怎樣?”
沈勝衣一笑道:“在我的印象中,好像還沒有這種人,也許我一時省不起!
“若是有?”
“說不定我會先促成然後才破壞!鄙騽僖滦樱骸暗@種可能隻怕不大!
黑貓道:“無論如何,能夠參與這件事,都未賞不是一種榮耀。”
沈勝衣頷首:“否則,以杜飛雲的身份,又怎?芩檔枚他??br> 黑貓歎息道:“這一份榮耀本屬於我,可惜我已經不能不放棄!
沈勝衣安慰道:“殺死杜飛雲,已足以令你揚名天下的了!
黑貓嘟喃道:“對於幽冥公子的事,我本來還有很多話說的。但一切在現在來說,未免有些多餘。而我也絕對相信,你的決定會比我更好!
“你放心。我會盡力替你完成它!
“我當然放心!焙谪垰U了一口氣:“我唯一不放心的。隻是菁菁!
語聲甫落,他又歎了一口氣。
沈勝衣一皺眉:“貓兄,你到底怎樣了?"
黑貓隻是望著沈勝衣。一聲也不發。
沈勝衣接道:“離開了這裏。我先找一個地方將你安置下來!
黑貓笑了笑。
沈勝衣又接道:“杜飛雲唐品都已身亡,杜家堡勢必如同鳥獸散。無論什麼地方……”
黑描終於開日截道:“沈兄,不用說了……”
沈勝衣沉聲道:“貓兄。無論如何,你都要振作起來。須知道……”
黑貓揮手道:“以我所知,沈兄並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
沈勝衣穩盯著黑貓:“以我所知,事實亦證明,你比任何人都堅強!
黑貓頷首道:“四肢盡斷仍能夠談笑自若的人相信不多!
“最低限度,這之前我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焙谪埌寥坏溃骸拔译m然不是鐵打的,但卻應該有資格被稱為鐵漢。”
“所以我絕對相信,貓兄你一定能夠堅強地活下去。”
黑貓道:“可惜我四肢盡斷,現在連貓此也都不像!
“貓兒……”
黑貓笑截道:“貓有九命,你看我是否也有九條命?”
沈勝衣尚未迴答,黑貓的口內突然傳出了“波”的一下輕響。
沈勝衣入耳驚心,霍地探手捏住黑貓的嘴巴,一麵嘶聲大喝:“吐出來!"
黑貓沒有吐,一麵的笑容,那種笑容卻說不出的詭異。沈勝衣看在眼內,一張臉不由立刻蒼白起來。
黑貓笑問道:“你知道我藏在牙齒裏的是那兒得來的毒藥?”因為嘴巴被捏著,他的聲音顯得很怪異。
沈勝衣那雙手不由鬆開,沒有迴答。
“這說來實在可笑,是唐門!”
沈勝衣沒有笑,脫口道:“唐晶那兒一定有解藥!
黑貓道:“就是有,你也辨不出,而且你也沒有時間去辨!
沈勝衣身形欲轉,聞言怔住。
黑貓笑接道:“這種毒藥雖然買得貴一些,但需要用的時候絕對方便,而且也絕對有效!
語聲未已,一縷黑血從他的口角淌下來,那語聲已經變得有些沙啞。
沈勝望著黑貓,一個字也說不出。
黑貓緩緩道:“一個人開始做第一件事的時候,不一定知道那是壞事,但有了第一次,不難就會有第二次,我現在雖然已沒有做,說是壞事做盡亦無不可,死不足惜!
沈勝衣隻是聽。
“幽冥公子的事有你去完成,應該絕對沒有問題的。”黑貓笑得很淒涼:“我唯一感抱憾的,隻是……”
他沒有說下去,張口突然噴出一口黑血。
沈勝衣伸手扶住了黑貓。
“沈大哥——”黑貓仰望著沈勝衣:“你一定有辦法功服菁菁忘掉我!
沈勝衣無言頷首。黑貓一笑,頭一側,含笑而逝。
江岸風急,樹木蕭疏。
沈勝衣抱著黑貓的屍體才下了那株大樹,就聽到一陣急速的馬蹄聲響,一個唿喚“貓兒”的聲音同時隨風吹來。
是女孩子的聲音,沈勝衣一聽,兩條腿就像給釘穩在樹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