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署斜對麵一幢甲第連雲大宅,今日清晨顯得特別刺眼,頻頻進出均是肩帶兵刃江湖人物,神色沉肅。
忽有一賣茶老翁挑著一雙籮筐步上大宅石階。
門前屹立著一身黑衣長衫漢子喝道:“你來此作甚?”
賣茶老翁神情恐懼,忙放下肩挑,抱拳施禮道:“方才老漢看見一陌生人,命老漢帶一封書信麵交陳老爺,說是有緊要大事。”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密緘書信。
黑衣漢子不禁一怔,情知有異,道:“那人是何形像?”
老翁答道:“與老漢年歲相仿,腰係一柄金刀。”
黑衣漢子再問他也無用,忙接過書信朝裏奔去。
大廳內多臂如來陳冠球往來踱步,煩燥不安,雙眉濃皺,目中怒火欲焚,廳外天井中聚立著十數多江湖能手,亦神色不安低聲聚議著。
忽瞥見黑衣漢子手持一封書信快步奔宋,數十道目光均不由為這書信吸住。
黑衣漢子邁人大廳,躬身說道:“稟老爺子,門外一賣茶老翁受一陌生人之托,呈一封書信,請老爺子展閱。”
陳冠球神色一變,右手疾探,迅如電光石火接過書信,撕裂封口;抽出信箋一閱,不由麵色鐵青,重重一頓。
那青磚地麵立即陷下三寸,留下顯明足印。
隻見陳冠球長歎一聲,目蘊殺機,喝道:“諸位老師速速趕往靈穀寺胭脂井,覓地隱藏,不可露出形跡,老朽隨後就到。”
十數江湖人聞命急急望宅外奔去。
多手如來陳冠球麵上如籠著一片陰霾,在廳中來迴跛步沉思。
俄傾,猛一抬麵,向黑衣漢子喝道:“速請公孫老師前來,並在地穴中將雲文耀帶出。”
黑衫漢子雖不知書信的內容,卻從陳冠球麵色察出事態嚴重,忙應喏一聲,轉身奔去。
“篤”地一聲,一支彎箭激射入廳釘在梁木上,箭尾係著一封書信。
陳冠球麵色大變,穿出廳外由天並拔上屋麵,遊目四望,哪有個人影,鼻中冷哼一聲,躍下返迴大廳,摘下箭尾書信撕開。
隻覺書信內藏有物件,不禁一怔,忙撕裂一望,隻見兩隻血淋淋的人耳。
他看出是孽子陳綿州耳朵不由氣極大叫出聲,麵色由火紅轉為鐵青,獰淨恐怖。
廳外旋風般掠進一高大紅麵老人,目睹多臂如來陳冠球情狀,不禁一怔,道:“陳兄,是否有了令郎線索?”
陳冠球苦笑一聲道:“公孫兄,你瞧,老朽方寸已亂,一籌莫展。”將先後兩封書信遞與紅麵老人,這老者生像威武,麵如朱砂,霜眉虎目,獅鼻虎口,聲若洪鍾,接過書信論閱,不禁霜眉濃皺。
原來賣茶翁托交前函,係以陳綿州換迴雲文耀,指定由多臂如來陳冠球攜帶雲文耀獨自一人前往靈穀寺胭脂井,怎奈陳冠球心機狠辣,遣手下多人在靈穀寺周近布下伏機,弩箭投函,其中附有陳綿州一雙人耳。
顯然符孟皋事先算準了多臂如來陳冠球不但不會依約行事,而且必更變本加厲,毒謀欲將自己等人一網成擒,是以符孟皋先發製人,使陳冠球就範。
麵如朱砂老者將先後兩函看完,心中著實為難,雲文耀不過是武林中無名小卒。得失無關宏旨,然而陳錦州係陳門獨子.計策稍一錯失,陳門香煙必將斷絕,沉吟良久,才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依小弟之見防兄不如遵約而行,換迴令郎再作計議。”說著暗向陳冠球示了一眼色。
多臂如來陳冠球自然會意,隻見黑衫漢子領著一麵色憔悴,目蘊怒光中年人進入大廳,立即向黑衫漢子道:“你速前往雞鳴寺撤迴伏機!”
黑衫漢子領命轉身奔去。
陳冠球和顏悅色向雲文耀道:“你我一場誤會算是揭過,令師兄趙士雄約請老朽與雲老師去郊外相晤,雲老師請!”
雲文耀已瞧出三分,冷笑一聲,轉身邁出大廳,多臂如來陳冠球如影隨行跟出。
那麵如朱砂老夫突然轉入廳後奔去,陳宅後門人影紛紛魚貫掠出,其中一人麵如朱砂老者。
西風蕭瑟,黃葉飄飛,臺城胭脂井旁,寒裏鳴泣,不勝淒涼。
多臂如來陳冠球同著雲文耀抵達胭脂井,發現一無人蹤不禁一呆。
雲文耀冷笑道:“我那師兄何在?”
陳冠球道:“令師兄有信老朽,說是在此處相晤,應該令師兄不能爽約才是。”
雲文耀冷冷一笑道:“閣下若有釋放雲某之意,見與不見也是一樣,何必一定要與師兄麵晤不可?”
陳冠球暗道:“此人言語犀利損刻,令人難耐,哼,如非錦兒命懸一發,老朽豈肯放過你。”遂答道:“這本無不可,但武林人物一諾千金。令師兄趙士雄竟爽約失信未免……”
驀地!
楓林中忽隨風送來陰惻惻冷笑道:“這不怪那趙士雄,隻怨陳當家口是心非,暗遣徒黨在此胭脂井周圍,欲一網成擒。”語音寒測澈骨,令人毛發皆聳。
多臂如來陳冠球麵色一變,厲喝道:“尊駕是誰?”
楓林中一條黑影飄飄走出,現出一個麵目蒙住,身著黑色長衫,胸前織著一柄骷髏小劍。
多臂如來陳冠球麵色更是一變,道:“原來趙士雄有骷髏劍主門下為後援。”
黑衫蒙麵人大喝道:“陳當家無須指鹿為馬,倘敝幫真如陳當家所言,恐此刻尊府血盈成渠,積屍如山。”
陳冠球冷笑道:“老朽世居金陵,從未為非作歹,不管江湖是非已久,貴幫雖聲勢浩大,恐也師出無名。”
黑衣蒙麵人談淡一笑道:“三年前河間府血案記憶猶新,尚未在武林巾淡忘,陳當家應作何解釋。”
陳冠球聞言,不禁心神大震,額角微微見汗,道:“含沙射影,江湖中是非白有公道,閣下胡言亂語,老朽不知閣下是何所指。”
蒙麵人哈哈笑道:“敝劍主對陳當家知之甚詳,曆年來所行所為俱錄之於冊,待陳家惡貫滿盈時自有人興師問罪,不過眼前之事。咎在陳當家。”
陳冠球怒道:“老朽何罪之有?”
蒙麵人冷笑道:“即獨自赴約,為何南天一鷹公孫炎率眾暗隨陳當家之後。”
多臂如來陳冠球見他們宛如目睹,心神猛凜。
突然,十數丈開外響起一陣聲如洪鍾的大笑,正是那麵如珠眇,氣字威嚴老宴,率著數十名高手湧現。
南天一鷹公孫炎沉聲道:“朋友眼力不錯,居然認得我公孫炎,朋友你納命來吧。”
蒙麵人冷森森一笑道:“兄弟還不把你公孫炎瞧在眼中,取我性命隻怕未必。”
公孫炎道:“成不成手底便見真章,朋友狂言甚麼?”
蒙麵人道:“那要瞧當家是否願意,令郎命懸在趙士雄之手。”
陳冠球神色一變,道:“趙士雄現在何處?”
話音中途,公孫炎猝然發難,身形箭射端出,兩手十指箕張,帶起一片銳嘯勁風,耀向蒙麵人。
南天一鷹共孫炎“遏元鷹爪”二十八招,威震南天,狠毒辛辣,喪生他手底江湖高手著實不少,就看他一招出手,爪力罷風罩及三丈方圓,無論對方身法如何靈巧,均無法閃避得開去,果然名不虛傳。
但見蒙麵人屹立如山,無動手衷,公孫炎心神一震,掌到途中,兩臂陡撤,彈腿升空翻迴屬處。
九招攻完,蒙麵人候地身形疾退,哈哈笑道:“南方一鷹功力不過爾爾。”
公孫炎心頭怒火沸騰,須發怒張。
陳冠球眉頭一皺,道:“公孫兄暫且息怒。”說著向蒙麵人抱拳微笑道:“老朽現在已自了然於胸,兩次投函都是尊駕所為了……”
蒙麵人大喝道:“陳當家你休把馮京當馮涼,敝幫從不插身是非旋渦,趙士雄與兄弟素昧平生,你們過節與兄弟何幹。”
公孫炎目中暴射攝人恐光,厲聲道:“那麼朋友為何現身?”
蒙麵人道:“方才已與陳當家說明,兄弟奉劍主之命,查明音年武林中八椿疑案。”
“那八椿!”
“兄弟似無須向陳當家答覆之必要,不過最近鐵麵昆侖範澄萍滿門慘死,皇甫天彪確是主兇,兩位似亦;脫不了幹係。”
公孫炎陳冠球不禁互望了一眼,彼此眼神中均有除雲家四人之意,無如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陳冠球微微一笑道:“江湖傳言,風風雨雨,以訛傳訛,真假難分,老朽與鐵麵昆侖範澄平私交不惡,絕無怨隙,為何聯手戮他滿門,朋友捕風捉影,慎防禍從口出。”
蒙麵人冷笑道:“不是你們就好。”繼向雲文耀道:“兄弟知令師兄隱身之處,雲老師不防隨兄弟前往。”
雲文耀大聲道:“多謝尊駕了。”大步邁出。
陳冠球神色一變,搶出兩步,意待阻止。
公孫炎忙用眼色製止,陳冠球愕然止步。
蒙麵人淡淡一笑道:“還是公孫老師明智,雲文耀陳錦州二人生死孰輕敦重,倘趙士雄意要取陳錦州性命,挾脅雲文耀也無法保全陳錦州。”說著轉身與雲文耀並肩緩緩走去。
公孫炎低聲道:“陳兄,方才這骷髏匪徒謂河間府血案及陳兄曆年來所行所為均熟知能詳,看來並非危言恫嚇,此事端的非白小可,必須小心應付才是,一步走錯,定招殺身大禍,我等暗躡其後,救出令郎再全力出手。”
說時,隻見蒙麵人與雲文耀已走出十數丈,身法變疾,公孫炎低喝道:“我們走!”手掌一揮,率眾躡隨其後麵去。
追出三四裏之遙,隻見一片矮矮杉林,蒙麵人借同雲文耀身形突消失在杉林。
陳冠球心中大急,身法加疾,迅如流星射入杉林中,突感一片破空嘯風聲中九柄柳葉飛刀如電旋襲向自己而來,不禁冷哼一聲,兩手疾揚。
隻聽一片叮叮當當之聲,柳時飛刀悉數被撞落在地,忽聞一聲嬌叱,一條急逾奔電嬌俏身影,銀虹飛卷,夾著漫空金星攻至。
陳冠球成名人物,身手委實不同凡響,潛龍升天拔起,右手撤下一蓬淡煙,似無似有,人眼實難分辨出來。
漫空金星銀虹候然斂去,隻見一蓬談淡煙網罩住一個美豔少女。
陳冠球冷森森笑道:“你就是海棠麼?”右掌一翻。
海棠一臉悲憤之色,悶聲不響。
南天一鷹公孫炎已率眾而至,道:“此女尚有大用,不可傷她性命。”
“你不要令郎的性命了麼?”隻見趙士雄手握著一柄犀利寶刀緊低著陳錦州後胸走出。
陳錦州麵色慘白,兩眼慘淡失神,一雙耳朵被割去,留下紫疑血汙。
多臂如來陳冠球目睹愛子情狀,不禁心如刀絞,目中逼出激憤的怒光,厲聲道:“趙士雄,老朽已遵約將雲文耀放了,為何不將小犬放迴?”
趙士雄冷笑道:“虧你還說得出口,要留下陳錦州性命,速放迴海棠姑娘,倘有損毫發,莫怨趙某心辣手黑。”
陳冠球恨在心頭,強予抑製著一腔怒火道:“老朽與趙老師同時釋放如何?”
趙士雄哈哈一笑道:“趙某人手單薄,如果同時釋放,萬一陳當家變臉圍襲,趙某與海棠姑娘豈非摻遭屠戮,死得冤枉。”
陳冠球道:“依趙老師之見呢?”
??趙土雄:“先放海棠姑娘,並請陳當家撤出你那手下,由海棠姑娘監視周近並無陳當家手下埋伏時,便由陳當家領迴令郎。”
陳冠球知今日已是灰頭土臉,栽倒了家,撤去絹網,道:“姑娘,你去吧!”
海棠冷笑一聲道:“姑娘誓必洗雪今日之辱!”
陳冠球強顏笑道:“為仇為怨,端憑姑娘。”
海棠姍姍向趙士雄走去。
多臂如來陳冠球右手一揮,道:“你們速迴金陵。”
匪徒聞言轉身紛紛奔去,僅南天一鷹公孫炎留下道:“小弟在此陪伴陳兄!”
趙士雄微微冷笑一聲,仍自短刃緊抵任陳錦州命門穴上不放。
海棠冷笑道:“這周近如有一名手下留此,胭脂井就是令郎畢命之所。”
陳冠球道:“老朽令出如山,姑娘但請放心。”
海棠冷笑一聲,忽聞天際遙處傳來一聲清越長嘯,播迴長空。
陳冠球公孫炎不禁心神一變!
趙士雄道:“令郎已被點九十二處穴道,陳當家及公孫老師均是當代江湖名宿,不難在一個時辰內解開。”
南天一鷹公孫炎聽出趙士雄話中有話,不禁一呆道:“若在一個時辰內不能解開穴道呢?”
趙士雄冷笑道:“趙某言盡於此,恕不贅言。”短刃一收,大喝道:“走!”
陳錦州身形播搖晃晃向陳冠球公孫炎二人麵前走來,趙士雄海棠身形修地轉身穿空掠去。
南天一鷹公孫炎神色獰厲,兩臂一強,身如鷹葷騰空追去。
多臂如來陳冠球忙道:“公孫賢弟請轉。”
公孫炎聞聲旋身掉迴,詫道:“為何止住小弟不追?”
陳冠球苦笑一聲道:“賢弟你忘了他們有大援在後,此去無異自投羅網……”
隻見其子陳錦州踉蹌走至身前,喚了一聲:“爹!”便自栽倏昏死在地,口角溢出一絲鮮血。
海棠趙士雄疾掠如電,奔至牛首山一處嶺壁之下,隻見井光一人坐在崖石上,翹首雲天,若有所思。
趙士雄詫道:“雲師弟呢?”
井光霍地立起,手指著不遠處楓林道:“在內調息行動,符少俠托小弟轉告,他固有事赴贛,不及辭別,望師兄善待海棠姑娘,他日江湖道上當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