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泛出一絲魚肚白,沼木飛葉,萎草凝霜,江邊升起一重薄霧,帆影隱現,風力狂勁,一個背劍青衫少年屹立江邊若有所思。
遠處忽現出四條疾奔而來身影,渾身浴血,衣履殘破,均帶有數處創傷。
來人匯是流星追魂劍麻仲堯,飛花旗白雲穀,惡鬼掌沙鎮峰,金刀快於燕三泰,他們展開了絕藝毒招,殺傷了八阿哥手下精英不下四十餘人,四人也負了重傷,幾次險些喪在葛厚麒三險絕戶掌下,如非暗中有人相助,四人難以幸免。
四人拚力鞀逃,隻覺身後並無追蹤,方始緩了一口氣。各自吞下秘製傷藥,意欲渡江避免葛厚麒手下搜覓,但聞隨風送來朗吟聲:“紅葉黃花秋又老,疏霧更西風,山重水遠雲閑天淡,遊子繼腸中,青樓薄幸何時見?細說與這仲仲,念遠離情,感時愁緒,應解與人同。”
麻仲堯隻覺這語聲甚熟,恍然想起那就是傅聲示警之人,道:“相救這恩,在下定當圖報!
符孟皋轉身微笑道:“不敢,我輩俠義道人物身怎能見危曲手不顧,不過四位不迫近骷髏幫秘密分壇,可免這場無消是非!彪S即敬歎一聲道:“從此四位恐不得安忱了!
麻仲堯等四人目睹符孟皋翩翩瀟灑氣質,竟具有如此精湛的內功,不禁大感敬異。符孟皋又問道:“四位是否是蕭幹同路,供職大內?”
白雲穀道:“我等在燕京訪友,無意相遇,風聞江南盈傳幾椿震駭武林大事,想必尊駕必有耳聞,是以結伴離京趕來,途次泰山逼上大內高手黑煞神蕭幹,彼此都是舊交,正好他也有江南之行……”
符孟皋道:“四位未悉蕭幹此行任務麼?”
麻仲堯道:“大內宮廷之事,江湖中人焉能過問,問了反動疑忌,蕭幹隻說宅主人是他舊友,去去就來,迄至如今未見影蹤,葛厚麒又推得一幹二淨,此中必有蹊蹺!
符孟皋笑道:“說穿了也沒有什麼離奇,葛厚麒說的亦是真情,蕭幹會晤的並非葛厚麒,另有其人,在下窺察他們在宅外林中密語,之後蕭幹似神色緊張疾離他去,四位既非他同道,急務在身,時刻稍縱即逝,不及與四位告別,葛厚麒則認為四位有意刺探為敵,故毒念頓萌,意欲將四位殺之滅口,最好四位目後守口如瓶,絕口不提此事,否則,將羅不測之禍!
麻仲堯冷笑道:“金玉之言,焉之不聽,但在下與葛厚麒誓不兩立,此仇必報!
符孟皋微笑道:“目前武林情勢異常複雜,最近發生幾椿大事,表麵上看來互不相關,其實卻大有牽連,勾心鬥角,變幻無常,是非顛倒,正邪莫辨,就拿洞庭東山秦中九怪扮作骷髏門下,侵擾乾坤金刀梅祖望府中,設非骷髏劍主手下高手及時趕到揭破九怪本來麵目,則骷髏劍主沉冤莫白,少堡主如與葛厚麒易地相處,將作如何想法!
麻仲堯聞言呆得一呆,抱拳大笑道:“敬聞教誨,頓開茅塞!
符孟皋忽道:“在下身有急事,要趕往九江口,刻不容緩,就此與四位告別!
麻仲堯忙道:“且慢,我等與尊駕同途,如尊駕不棄,可否聯袂而行!
符孟皋微笑頷首,五人身形瞬杳失於茫茫白霧中。
九江口檣桅連雲,舟楫往來不絕,雕臨江邊一條大街行人熙來攘往,肩摩接踵,人聲鼎沸如潮。
距碼頭甚近一家杏花酒樓臨窗一張八仙桌麵上坐著符孟皋等五人,幹杯痛飲,言笑甚歡。
惡鬼掌沙鎮峰忽瞥見兩條身影沿著江邊邁向杏花樓而來,兩道濃眉不禁微微一聳,伸手拍了白雲穀肩頭一下,低沉道:“白兄;你瞧是誰來了!
飛花旗白雲穀探首一望,不由麵色微變,道:“怎麼他們也同來中原了!”
符孟皋目光銳厲,看出沙鎮峰所說的正是南天一鷹公孫炎,攝魂手餘獨非,心中暗喜道:“隻要他們聚在一起,不怕他們如何守口,必會在酒後失鎮說出當年往事。”他認定沙鎮峰等與雙親之死極有關連。
忽見公孫炎餘獨非正待步上杏花樓飛簷下,似受震駭,麵色大變,急急轉身奔去。
白雲穀沙鎮峰互望了一眼,霍地立起,沙鎮峰道:“我倆片刻即迴!奔猜酉聵。
符孟皋心中大急,卻又不便籍故離開,佯裝無動放衷神態,希冀兩人速速返迴,探出公孫炎餘獨非形跡。
麻仲堯道:“江湖中人成名不易,樹大招風,名高身危,似沙白兩位老師,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險,才掙來這點聲譽,短短數十年中,恐樹了無數強敵,諒他們兩位發現了宿怨大仇,才匆匆離去。”他根本未見公孫炎餘獨非二人。
符孟皋又不便說破,隻笑道:“江湖中人,忽無是處,蜉蝣歲月,人生若寄,為歡幾何。”
麻仲堯詫道:“令師莫非是佛門高入座?”
符孟皋似吃了一驚,沉吟未答之際,忽見店夠疾趨而來,定在麻仲堯之前,手持一封書信,躬身道:“有人托小的送信與麻少堡主。”
麻仲堯神色一怔,忙接過書信拆閱,不禁目射怒光,訊即將書信招疊收置懷中,立佐咳了一聲,道:“這信是在下一位知交所寫,約在下與郊外相晤,說是敝堡最近發生了一椿極不愉快之事,家父為此大發雷霆……”說此忽勉強一笑,接道:“真象未明,末便啟齒,待兄弟趕往郊外一晤,二位請寬坐一會,在下失陪!
金刀快手燕三泰目送麻仲堯下得樓去,向符孟皋道:“尚燕某所料不差,麻少堡主必是強敵尋仇,他與少俠交淺不可言深,癖性孤傲,恥於向少俠求助,是以隻身赴約!
符孟皋聞言倏地離座,忙道:“你我不如趕去相助如何?”
燕三泰擲下一錠白銀,偕同燕三泰奔下杏花樓,隻見麻仲堯身影還在數十丈外人群中,兩人出得大街.奔往郊外,已不見麻仲堯影蹤。
燕三泰遊目四顧,手指南向一條崎嶇山道,說:“你我且朝這山路追蹤!
符孟皋不知燕三泰看出什麼而確定方向,口中慢應道:“在下唯老英雄馬首是瞻!
燕三泰施展八步趕蟬輕功掠上崎嶇山道,奔出數十丈,隻見是一亂葬墳崗,青家纛纛,碑石林立。
忽聞一聲冷笑傳來道:“朋友速退,妄入一步,就是死地!币粋黑衣大漢由碑石中冒出,手持一柄寒光雪亮鋼刀。
燕三泰道:“朋友好大的口氣!苯鸬兑婚W,手中鬼頭金刀已揮了出去。
刀勢奔電,真個快極,那黑衣大漢慘曝聲中,活生生被劈成兩半,五腑六髒隨著鮮血溢出腔外。
符孟皋暗驚道:“金刀快手果然不虛。”
驀地傳出數聲大喝,墳崗上湧現五名黑衣人,身形如腿,飄風電閃將符孟皋燕三泰圍在當中。
迎麵是一紫衣老者,目中兇光暴射,冷笑道:“燕老師手辣心狠,血債血償!闭f著已撤出,一柄外門兵刃雞爪鐮,迎風一幌,振起漫空爪影當頭罩下,接道:“怒老朽出乎無情了!”
他那雞爪鐮招法勢如長江大河,連綿不絕,無一不是致命毒招。
燕三泰金刀未出,即被雞爪鐮封迴,失去先機,顯得捉襟見豺,逼得他急忙仰腰倒竄。
那紫瘢臉老者似料中燕三泰必使用這身法,猛地桀桀一聲怪笑,雞爪鐮一振,忽射出九隻黑釘。
九釘訊快沉勁,雙雙打實在燕三泰胸腹重穴上。
燕三泰慘降一聲,仰臥落地,昏死過去,麵色慘白如紙。
那紫瘢老者心狠毒,鐮爪訊厲抓向燕三泰麵門,意欲將燕三泰置之於死地。
燕三泰負傷倒地,符孟皋臉色一變,寒虹疾卷,四個黑衣漢於被削成兩段,鮮血濺飛。
紫顏臉老者不禁大驚,隻覺後胸一冷,已為劍尖頂住,但聽符孟皋冷笑道:“速取解藥救治燕老師,不然你也難免一死!
符孟皋隻要稍用內力,老賊必洞肋貫腹。
生死關頭,老賊麵如死灰,懷中取出解藥走到燕三泰身前喂服而下,並起出暗器。
符孟皋劍尖毫絲不放鬆,緊抵在命門穴上,老者隻感一綿寒冽劍氣透穴而入,泛布全身,血凝此滯,齒抖寒顫。
燕三泰漸漸醒轉,猛的一躍而起,怒容滿麵,曆聲道:“少俠,請放開此人,再以本身真實武功相搏,燕某當死而無怨!
符孟皋知道燕三泰不願一世英名斷送在今日,當即說道:“在下將此賊讓與燕老英雄!遍L劍緩緩收迴。
老者隻覺寒光條忽間全部消失,迅抓起雞爪鐮。
燕三泰大喝道:“看招!”
老者急展出一式“指天劃日”。
爪勢方起,一道金光迅如天河倒瀉,老者嚎聲半出,已自屍裂兩半。
符孟皋道:“他們是何來曆?”
燕三泰搖首笑道:“燕某不知,諒不是什麼好路道,咱們走!”
兩人疾如流星奔電掠出三裏之遙,隻見麻仲堯在一片平坦草地中與十數江湖人物商談。
燕三泰急伸右臂抓住符孟皋,低喝道:“咱們覓地藏起!”
符孟皋不禁一呆,為燕三泰拉在一株巨柏之後隱起,詫道:“這是為何?”
燕三泰神色微變道:“咱們殺了麻家堡中人,麻仲堯性情冷暖無常,如何你我殺害他的手下,定必反臉成仇,窺探別人幫派蘊秘尤犯江湖大忌。”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若他發現屍體恐誤會難免!
燕三泰凝望了麻仲堯須臾,道:“瞧他們神情似急欲離去……”
言猶未了,隻見麻仲堯發出一道旗花,率眾向西南方奔去。
燕三泰詫道:“麻仲堯似向蘆山奔去,究竟為了何事?”
符孟皋心神一震,微笑道:“在下不願置身江湖是非中,意欲返迴九江口,老英雄似明哲保身,可全令名!毖晕绰湟簦胍汛┛诊w起,去勢如電,眨眼杏入楓影搖紅中。
燕三泰隻覺符孟皋之言甚有道理,慨歎一聲,轉身離去。
白鹿洞外,疾如玄鶴落下一雙身影,正是飛花旗白雲穀,惡鬼掌沙鎮峰。
沙鎮峰驚疑地望了白雲穀一眼,詫道:“明明見著公孫炎餘獨非奔向白鹿洞,怎麼不見?”
白雲穀目注洞口,沉聲道:“也許他們入洞去了,我看白鹿洞內似藏有什麼隱秘,值得他們兩人如此重視,但餘獨非公孫炎彼此之間麵和心違,互相歧視,怎能聚在一起!
沙鎮峰道:“那是多年往事,如今利害偵關,分則兩敗,逼使兩人不得不爾!
驀地,一聲陰惻惻冷笑送來道:“沙兄今非昔比,料事如神,可惜沙兄知道得太多了點,自取不測之禍!”
白鹿洞崖上一雙人影疾瀉落下,現出南天一鷹公孫炎攝魂手餘獨非,兩人目中泛出一重森曆殺機。
白雲穀心中微驚,道:“兩位似要將我等製於死地麼?”
餘獨非曆聲道:“正是!”
白雲穀詫道:“卻是為何?”
餘獨非獰笑道:“二位臨終時自然明白!
沙鎮峰已將一雙奇形兵刃撤在手中,公孫炎猛然一聲長笑,身形疾出,雙手十指發出一片淩曆的罷勁罩襲沙鎮峰而去。
他們四???乃昔年舊識,對彼此武功均了如指掌,公孫炎如不先發製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公勁炎尤其對沙鎮峰一雙惡鬼掌非但有獨特的造詣,而且內藏五重惡毒暗器防不勝防,是以先下手為強。
他這一發難,那麵攝魂手餘獨非突施辣手,雙掌猛推而出,腕上係有四隻金鈴,震起一串令人心悸響聲。
白雲穀沙鎮峰雖有戒備,卻萬沒料到餘獨非公孫炎兩人變臉這麼快,一動手即施展狠毒絕招,飛花旗惡鬼掌未及封出,叭叭兩聲,胸坎上各中了一掌,心脈巨震,藏腑逆翻,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仰麵倒地。
南天一鷹公孫炎更是狠辣,右手化抓為按,擊實在沙鎮峰胸脯,左手迅如閃電抓下,沙鎮峰倒地之際胸前抓裂,心肺肝藏隨之抓出。
餘獨非虛空向白雲穀拂了一掌,一股極軟罷力疾壓而下,隻見白雲穀眼鼻耳內流出絲絲黑血,已是魂遊地府,長辭人世了。
兩人相視了一眼,小心翼翼進得洞去,片刻,兩人又疾如電射穿出洞外,腳未站實,崖上突電瀉撲下四條黑影,阻住餘獨非公孫炎兩人。
“想必兩位已得了手。”疾伸右臂,接道:“殿下有命,令兄弟送迴玉匣!
餘獨非麵色一變,冷笑道:“尊駕不要取龐,白鹿洞巾非獨沒有什麼人影那有什麼玉匣。”
那人是貌相清奇,長須老裏,聞言微微一笑道:“餘朋友,請少在我等麵前;,事前已查探明白確實,獨龍叟已在白鹿洞中,殿下借重兩位,目的就是為了玉匣,兄弟不信二位空手而迴!
餘獨非公孫炎二人麵色大變,公孫炎冷豔道:“尊駕倘堅稱我倆已取得玉匣.我等也無話說,不過尊駕該入洞查視真假再說如何?”
話落,驀感頭頂起了一片淩厲如山罷勁罩襲而下,令人窒息,不禁大驚失色。
餘獨非公孫炎均是武林中高手,見多識廣,知這片罷勁係佛家降魔大乘金剛神功,武林巾隻有寥寥數人有此功力,但猝然之間不逞尋思,雙雙身形斜穿而出。
然而不動還好,一動那佛門罡力竟重似山嶽,壓得雙足沉地,疾感三處要穴為一縷如箭冷風點中,眼前一黑,猝然定位。
他二人仍是站著,宛如泥雕木偶,目露悸怯之容,卻已氣絕死去。
崖上疾飄而下,悄無聲息一條身影,正是少林俗家名宿林致和改換名姓葛厚麒。
葛厚麒望了公孫炎餘獨非一眼,冷笑道:“我施展的乃是佛家掌力,無論如何不會發現是我等所力,你等先搜覓兩人屍體中有無玉匣!
立時有兩黑衣老者鼠出,搜索公孫炎餘獨非遍體,搖首答:“無有玉匣!”
葛厚麒麵露因惑之色道:“我定不信獨龍叟不在洞巾!
忽地麵色一變,右掌急揮,四五條人影先後疾騰上崖隱去。
隻見山巒遙處現出十數點如豆身影,疾如流星飛矢掠宋,來勢迅快,正是麻仲堯率著堡眾奔抵白鹿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