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怪嘯,根據方向來看,分明是從那湖洲中傳了過來的。
康小萍聽出那一下嘯聲之中,實在是充滿了極大的憤怒!
不消說,一定是碧鳩神君迴到了湖洲上,同時也戳穿了自己的把戲!
康小萍心中一急之下,想起自己手中的太白金戈,金光照耀,可及七八尺開來,若是從老遠看來,無疑是一團金光,再好找也沒有,所以必須立即將太白金戈藏了起來。
可是,和她同在船上的碧鬼鳩,又全靠太白金戈上的金光製。
如果一將太白金戈收了起來,則碧鬼鳩可能便向她撲到!
康小萍隻感到左右為難,而就在她略一疇蹲之間,碧鳩神君的嘯聲又起!這一下,已然比剛才一下,近了許多!
顯而易見,碧鳩神君已然發現了金光,正循方向尋來!
康小萍心中暗叫糟糕,心忖如果碧鳩神君遲迴來一個時辰的話,則自己的妙計便可能已然得逞!但事已至此,總不成就此落入碧鳩神君的手中!
她手持太白金戈,望著眼前的碧鬼鳩,突然將心一橫,手一揮,將太白金戈向碧鬼鳩直刺過去!
那碧鬼鳩一見太白金戈刺到,竟然仍是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康小萍一等到金戈刺入碧羽之中,約有半寸,便立即向上一挑!
那太白金戈乃是前古奇珍,何等鋒銳,一挑之下,“嗤”的一聲,自胸至麵
頂,翠羽紛落,竟然被太白基戈的戈尖,將整張鳥皮挑了開來。
鳥皮一破,便露出了藏在當中的孔烈來。
康小萍一見自己並未在匆忙之中揀錯,心先定了一定。
她連忙倒轉戈柄,連點三下,封住了孔烈的“肩井”、“氣戶”、“章門”三穴。
這三個穴道,一被封住,人便其軟如綿,絕不能動彈。
康小萍這才將太白金戈以原皮層層包起,塞入懷中。…
她的動作,異?旒玻人鐾炅诉@些,也聽得碧鳩神君的聲音越來越近。
同時,又聽得左氏弟兄的聲音,和碧鳩神君的大聲責叱之聲。
康小萍雖然不及去細辨雙方的語音,但是也可以料到一定是碧鳩神君迴來,已然將左氏弟兄救醒,而左氏弟兄此時正在代自己求情。
康小萍心知碧鳩神君既然發現有人將孔烈帶走,而且太白金戈也已有了下落,則絕不肯放過自己的,左氏弟兄的求情也隻不過是略略延阻時間而已,因此,趁著黑暗,將小船直劃進了蘆蘋叢中。
她小船才一隱沒在蘆葦叢內,便聽得碧鳩神君的嘯聲,如風掣電馳,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康小萍大著膽子,迴頭看去。
隻見一條黑影,如一縷輕煙,在水麵上掠過,眨眼之間,便巳掠出老遠!康小萍見碧鳩神君遠去,不禁鬆了一口氣,可是,她這一口氣,還未曾透完,嘯聲又起,那條人影已掠了迴來!
康小萍伏在船上,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隻見那條黑影一來到剛才停船的地方,便在水麵之上,不斷地繞圈兒。康小萍此際已然看淸那條人影的的確確是碧鳩神君。
隻見他腳下,踏一塊寬才尺許、長可五尺的木板,便以內力催動木板,兼使絕頂輕功“登萍渡水”之法,在水麵上掠動!
就這樣,行動之快,比諸尋常人在陸地上,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康小萍屏氣靜息,隻見碧鳩神君轉了幾個圈,突然箭也似疾,向左側的蘆葦叢中射了進去,一時之間,隻聽得“嚓”、“嚓”的蘆葦斷折之聲,不一會兒,便重又退了出來,又向另一處射去!
康小萍急得心頭“枰怦”亂跳,因為碧鳩神君既然認得此處的方位,而且自己又絕對不敢再行動彈,則再拖下去,一定會給他發現!
果然,沒有過了多久,碧鳩神君已然漸漸地越來越近!
康小萍心也越來越涼,望了望孔烈,隻見孔烈雖然不能動彈,但是滿麵兇獰之色,眼射碧光,望定了自己。丨如果康小萍不是自小就和他一齊玩耍,對他熟到了不能再熟,此際,根本不可能認得出眼前這人就是以前的孔烈!
康小萍到了此際,也實在沒有了主意,雙目一瞑,已然準備就擒。
可是正在此際,突然聽得船側,傳來了一聲極是輕微的水響。
康小萍睜開眼來一看,隻見黑暗的湖水之中,冒出了一個人頭來。
康小萍驚上加驚,幾乎“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但那人立即又伸出了手來,向她搖了一搖,康小萍這才看清,敢情那人是左文文!
隻聽得他以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道:“快!快給我太白金戈!”
康小萍是何等心思靈巧的人,一聽得左文文向自己要太白金戈,便知道左文文是想借太白金戈所發的光華,將碧鳩神君引了開去。
因此,她連忙將厚布包起的太白金戈自懷中取了出來。
在將太白金戈交到左文文手中之時,她又低聲問道“你們一”她才講了兩個字,左文文已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口/身子一沉,又向水中沉了下去!’
康小萍抬起頭來,向外看去,隻見碧鳩神君仍在不斷衝進蘆葦叢中,在用心搜尋。
而且,蘆葦的斷折之聲,也已然越來越近,康小萍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沒有多久,她已然可以看到在蘆華叢中的碧鳩神君的身形!
眼看隻要再過極短的時間,碧鳩神君便可以發現她了!
但就在此際,碧鳩神君突然發出了一聲難聽已極的尖嘯,向北逸了開去!此際,康小萍離碧鳩神君隻不過兩丈來遠近,因之,碧鳩神君的那一聲尖嘯,傳入耳中,也更是驚心動魄。
康小萍定了定神,連忙向碧鳩神君逸出的方向看時,才略略地鬆了一口氣。
隻見約在大半裏開外,有一團金光閃耀,而碧鳩神君則正是向那一團太白金戈所發的金光輕煙也似地撲了過去!
康小萍看了一會兒,隻見在碧鳩神君身形成為一個黑點,將要撲近那團金光時,那團金光又突然熄滅,眼前又是一團黑暗。
康小萍知道自己和祖母作對,救了他們兩人,如今,他們兩人也拚著和義父作對,要將自己救出險境!
雙方的門戶,本來絕不相同,而且正邪殊途,&是他們之間,相互幫助,卻又那麼的出於至誠,絲毫也不顧及自己的危險!
康小萍知道碧鳩神君為人不但武功高強已極,而且心思靈敏,左氏弟兄所玩的把戲,至多能騙過他一時,便要為他戳穿。
想來,他既然認了左氏弟兄為螟蛉義子,自然極是疼愛他們,就算給他知道是左氏弟兄救了自己,至多也不過嚴加責罰而已,總還不致於因此一怒,而取兩人的性命。
因此,她便悄悄將船在蘆蘋叢中劃了開去,一直劃了兩三個時辰。
開始,還聽得碧鳩神君的怪嘯之聲,漸漸傳來,但後來船越去越遠,便什麼聲息都聽不到了!
隻不過康小萍仍然不敢停手。一
一直到天色微明時分,小船已經靠了岸,就著晨曦,向岸上望去,隻見一片荒涼,沒有多遠處,又是天連水,水連天,已是另一個湖泊。
而這一夜間,康不萍雖然出了不少氣力,但因為藥性通達,氣力也全已恢複,將孔烈挾在脅下,右手一用力,將那隻小船硬提了起來,向前奔出了裏許,又來到了另一個湖泊中,才將船放下,喘了一口氣,躍了上船,將孔烈放了下來。
此際,天色已然大亮,映著朝陽,隻見孔烈麵部肌肉扭曲,顯得可怖到了極點!
而他的一雙眼睛雖然已不如夜晚看來那樣的閃閃生光,令人毛發直豎,卻依然是令人不敢逼視,有一股兇狠之氣。
康小萍望了他半晌,不由得流下淚來,道:“烈表哥,你……你竟不認得我了嗎?”一麵說,便一麵伸手去解孔烈的穴道。
她先解“氣戶”、“肩井”,再解“帶脈”,“帶脈穴”才一解開,孔烈口中突然發出了“咕”的一聲怪叫聲來!
那一聲叫喚,實將康小萍嚇了一跳,連忙道:“烈一”可是她下麵“表哥”兩字尚未出口,孔烈已然一躍而起,以一個極之怪異的身法,在船上蹲了一蹲,立即閃電也似,五指如鉤,“刷”的一抓,徑向康小萍當胸抓到!
康小萍猛地吃了一驚,道:“烈表哥,是我!”一麵說,一麵身子一縮,退到了船尾。
但是孔烈一抓不中,第二抓緊接發了出來,斜斜抓向康小萍的肩頭!
康小萍已然退到了船頭,其勢不能再退,百忙之中,隻得足尖一點,斜刺裏倒退出去,向上躍出。
可是她這裏才一躍起,孔烈也如影附形,跟著躍了起來!身在半空,又是一抓!
那一抓,更是又穩又狠,康小萍人在半空,未免避得略為慢些,“嗤”的一聲,肩頭上已然被連皮帶肉,抓下一塊來!
^雖然傷勢,並不算太重,但是鮮血涔涔而出,也痛得康小萍震了一下,跌落地上。而孔烈一等她落地,自上而下,又已攻到!
康小萍百忙之中,隻得一連打了幾個滾,滾出了丈許開外。
隻見孔烈的幾抓,雖然未曾抓中了她,但是抓在地上的石子上,每一抓,竟將石子抓得粉碎,可知他實是出盡了全力!
康小萍將這種情形,看在眼中,不由得出一身冷汗!
左氏弟兄所說,本來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話,竟然成了事實!
她費盡心血,曆盡艱辛,將孔烈救了出來,但是孔烈卻像是根本不識得自己一樣,反倒要將自己置之於死地!
康小萍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墒谴穗H,卻又絕沒有時間去容許她傷心,因為孔烈連跳帶躍,又狠狠抓地撲了過來!
康小萍逼不得已,隻得奮起應戰,順手抓了兩把石子,向孔烈疾拋了v
出去!
但是孔烈的身法,既是怪異,又是靈巧,人在半空,居然能夠從容閃避,沒有一枚石子可以擊中他的身上,康小萍隻得手在地上一按,一躍而起,覷準他一爪向自己胸前抓到之際,手腕一翻,施一招小擒拿手,倒抓他的手腕。
孔烈眼放青光,像是處在瘋癲狀態之中。
但是,他的手腳,卻是靈活已極!
康小萍那一招小擒拿手剛一使出,他便手腕向外一翻!
康小萍立即看出他那一翻和自己一樣,使的也是小擒拿手中的一招“巧雲翻細浪”。
那小擒拿手功夫,原是貼身應敵的妙招,雙方隔得越近,招式發出,便越是奏效。
而這門功夫,卻是易學難精。
各門各派之中,都有傳授,招式也是大同小異。
隻不過動起手來,若是武功不如人的,卻是最忌對方也同時使出小擒拿手功夫。
因為小擒手的招式變幻極之巧妙,全憑功夫深淺,而顯出威力之不同。其間,以招拆招,以式製式,雖然雙方都是同使一樣的招式,便是功力差的,非吃虧不可!
是以當下康小萍一見孔烈也使出了小擒拿手功夫,心中便是一凜。
她立即真氣一提,撤掌迴招,身形也從斜刺裏向外逸出了丈許。
但是,她這裏才一逸出,孔烈已然跟蹤而至!
康小萍知道孔烈的武功本就在自己之上,再打下去,自己非死在他手下不可,因此疾發兩掌,將孔烈的來勢略阻了阻。
同時,她也顧不得自己的聲音可能被碧鳩神君聽到,大聲叫道:“烈表哥,你怎麼啦?是我呀!我是小萍!”:她的叫聲,小半裏以外,幾乎全可聽到,可是就在她身前的孔烈,像是根本未曾聽到,隻是在喉間“咕”的一聲,招勢更是狠辣。丨康小萍又是痛心,又是難過,再加上莫名其妙,心亂如麻,招式更是慢丨了許多!又勉力支持了十餘招,“嗤”的一聲,一條右袖又已被孔烈抓了下"來,同時,雪也似白的手臂之上,也出現了長長的五道血印!
康小萍喘了一口氣,自知再難支持下去,叫道:“烈表哥,你究竟為麼,要對我下毒手,對我說明了,我……死也瞑目!”她話未講完,肩頭上-陣劇痛,已然被孔烈一把抓住!
^康小萍一讓孔烈抓住,自知必死,歎了一口氣,便瞑起了雙目。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隻覺得肩頭之上,陣陣劇痛,孔烈似乎並沒有逆一步對自己下手。
康小萍不禁心中一喜,睜開眼來,才一睜開,便覺得身子被孔烈在劇勞地搖撼,可是仔細定睛一看,孔烈又不像是在搖動她的身子,而是他本身右篩糠似的劇烈抖動!
因為孔烈的一手仍然抓在康小萍的肩頭,是以孔烈一抖,便成了在搖旬康小萍的身子一樣。
康小萍仔細向孔烈看去,又不禁“啊”的一聲。
隻見孔烈望定了她,額上的汗珠,比黃豆還大,滾滾而下。
但是,麵上的兇獰之氣,和眼中的那種青光,在漸漸褪去。
康小萍不明白一時之間,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隻得靜以觀變。
不一會兒,隻見孔烈更是全身汗如雨下,前後約有小半個時辰,孔烈突然一鬆手,坐倒在地,閉住了眼睛,長歎一聲。
康小萍連忙俯身看去,隻見他緊閉雙目,神情像是疲憊已極!
康小萍看了他一會兒,叫道:“烈表哥!”
剛才,她用盡了氣力叫喚,孔烈也是一無所聞,這一聲的叫喚,聲音招輕,她也根本未曾希望得到孔烈的迴答。
可是,她才一出聲,孔烈便突然睜開眼來,而且,麵上還露出了駭異之色,先向康小萍望了一眼,又轉頭左右一望,急急道:“這是什麼地方?/萍,你怎麼會找到我的?”
康小萍見孔烈居然出聲講話,而且也已然認出了自己,不由得歡喜地消下淚來,將身上的痛楚忘了個一幹二淨,握住了孔烈的手,叫''了一聲“烈著哥”,便再也講不出話來!
丨孔烈喘了一口氣,道:“小萍,你……快走!快!快離開我!”
康小萍抬起頭來,眼中兀自含眼淚,道:“烈表哥,我費盡心機,才將仍;從碧鳩神君手中救了出來,為什麼你要叫我離開?”
丨孔烈一聽,怔了一怔,臉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痛苦,還是喜悅。
^他呆了一會兒,方道:“原來我已然脫離魔掌了嗎?”
^康小萍道:“是!”
孔烈又揮手道:“小萍,不管怎樣,你還是要離開我,越快越好!”
康小萍心中,給他弄得莫名其妙,但又知道他說得那麼鄭重,一定大有道理,隻不過康小萍是說什麼也不肯聽他的話!當下又握住了孔烈的手,道:“烈表哥,你為什麼要我走?”
孔烈麵上的神情,苦痛已極,輕輕地撫摸康小萍臂上的傷痕,和肩頭上的創傷,眼中竟然滴下了眼淚來。
康小萍忙道:“烈表哥,你怎麼忘啦?你和我說過,是好漢,絕不會哭的!”
那本是兩人幼時,在"起遊玩時孔烈所說的話。
此時經康小萍重提了起來,孔烈更是心如刀割,舉起袖來,抹了抹眼淚,道:“小萍,你再不走,我又要傷害你了!”
康小萍一聽,不由得愕然!
她立即想起了剛才孔烈對自己的情景來,連忙道:“為什麼?”
孔烈道:“小萍,如今隻怕已經不夠時間,來和你詳說了!你身上可有鐵鏈,或是極為堅韌的牛筋?”,康小萍道:“沒有啊,要這些東西做甚?”
孔烈道:“那你快跑開,離得我越遠越好,絕不能夠給我遇上!別自誤!”
康小萍不由自主,被孔烈喝退了半步,一瞥之間,發現小船之上,有一團鐵鏈,那鐵鏈原是用來係鐵錨之用的。
因此忙道:“烈表哥,要是有鐵鏈呢?”
孔烈道:“那你就快快用鐵鏈將我的手足一起縛了起來!”
康小萍聽了,心中不禁駭然,她萬萬想不到,孔烈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當下麵上不禁顯出了猶豫之色,但此際,孔烈也看到了小船上的鐵鏈,身形晃動,徑向船上躍去,用那條長達丈許的鐵鏈將自己的手足纏了一個結結實實,才鬆了一口氣。
康小萍早已跟到了船上,道:“烈表哥,你這樣待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孔烈歎了一口氣,道:“小萍,你可知道我如今隻有天亮之後,有大半個時辰,是我自己,其餘時間,我做點什麼事,連我自己全然不知,竟是和碧鬼鳩一樣!”
孔烈講完,康小萍不由得驚至目瞪口呆,道:“烈表哥,怎麼會這樣的?”孔烈道:“自然是那魔王的擺布,此事,說來話長,很久以前,我一個人到衡山去見我爺爺,走到半路上,卻遇到了碧鳩神君!
康小萍插言道:“四個月以前?”
孔烈道:“不錯,你聽我講,我今天能不能講完,還是問題哩!”
康小萍道:“你說!你說!”
孔烈急急道當時,我見了他模樣如此怪異,也不知他是什麼人,可是卻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正想上去問他,他倒反而向我迎了上來……"
那時所發生的那件事,實是最大的一個關鍵。
如果沒有了這件事,一切曲折離奇的情節,也就根本不會發生。
那時,孔烈離家,到衡山去找他的爺爺,天南上人孔璞。
孔烈家學淵源,武功本就不錯,少年英俊,腰懸長劍,騎了駿馬,恨不得一路上多遇著幾件不平之事,好讓自己管上一管。
可是一路上,卻又偏偏沒有什麼事發生。
第三天,孔烈眼看已然將到衡山,在一個鬆林之中,“鏘”的拔出了長劍,彈劍而嘯,意氣豪邁,準備略休息一下,再行趕路。
正在此際,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了“哈哈”一笑。
孔烈心中不由得陡地一驚,有人到了身後,自己居然還不知道,來人的本領之高,可想而知,連忙足尖一點,先向前躍出了五六尺,才一個轉身過來,定睛向前看去。
隻見前麵站一人,一身綠袍,眩目之極,身形凝如山嶽,右手握一柄長逾尺許的折扇,頭上套一個青銅鳩形麵具!
孔烈一見對方裝束神情如此怪異,心中已然感到厭惡,但是他又看出對方站在那裏,氣凝神閑,若不是武功極髙之人,就算是硬裝,也裝不出那種樣子來的。
因此,一時之間,倒也不敢造次,隻是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自然是滇南高黎貢山離魂崖碧鳩神君了。當下他一笑,道:“我正要問你,你是什麼人?”
孔烈道:“我叫孔烈!
碧鳩神君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必然與天南上人有點幹係!
孔烈聽了,心中又是一怔,道:“不錯,那是我爺爺!
碧鳩神君不住點頭,道:“好極!我正有用你之處,你跟我走吧!”
孔烈聽得他口氣如此之大,不由得怒火陡升,喝道:“放你的春秋大屁,: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碧鳩神君沉聲喝道:“小子無禮,你可知道我誰?”
孔烈少年氣盛,“呸”的一聲,道:“我怎知你是什麼人?”
碧鳩神君怪笑一聲,道:“枉你是天南上人的孫兒,難道你竟未曾聽說過:滇南高黎貢山離魂崖碧鳩神君的大名嗎?”
孔烈一聽得碧鳩神君如此說法,心中便是一驚!
他出生在武林世家,當然曾經聽到過碧鳩神君的大名,但是他轉念一想,聽說碧鳩神君隱居滇南,已然多年未曾涉足江湖。
眼前此人多半是邪派中的小人物,因為知道碧鳩神君名頭響亮,所以冒了他的名頭,來嚇唬人的!
孔烈究竟年紀還輕,武林閱曆不深,未曾想到以碧鳩神君的武功為人而論,武林中人見了他還恐避之不及,誰敢去冒他的名?
當下孔烈冷笑一聲,道:“不管你是誰,且吃我一劍!”
長劍一挺,一招“流星飛渡”,已然向碧鳩神君胸口刺出。
他父親號稱“南天一劍”,在劍法上自然有獨到的造詣,而且,他的母親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髙手,他家學淵源,這一劍刺出,也已然中規中矩,儼然高手風範!
碧鳩神君笑了一聲,道:“不錯,但是真氣不免浮躁,劍尖還宜向上,以待變招之易!”一麵說,一麵倏地伸出雙指,已將劍尖夾!
孔烈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連忙用力去抽劍時,那劍像是陷人石柱中一樣,紋絲不動!
隻見碧鳩神君右手舉起折扇,便向長劍擊去,“叮”的一聲,便將劍敲下一寸來。一路敲之不已,“叮叮”之聲不絕,敲一下,便斷下一寸,每斷下一寸,左手雙指,便以極快的手法將劍握住,孔烈連抽劍而退的機會都沒有!
晃眼之間,已然將一柄長劍寸寸敲斷,隻剩下了一個劍柄,握在孔烈的手中!
碧鳩神君這才“哈哈”一笑,道:“小娃兒,長了見識了?”
孔烈早已被這一手見所未見的絕頂武功,驚到了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才“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碧鳩神君道:“你跟不跟我走?”
孔烈定了定神,道:”你武功雖然高,但我們正邪殊途,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碧鳩神君“嘿嘿”冷笑兩聲,道:“小娃兒,你莫要不識抬舉!”
孔烈一麵說話,一麵慢慢地向馬旁退去,碧鳩神君話未講完,他已然踴身躍向馬背!
可是,他的武功,和碧鳩神君相較,實在不啻天淵,相去實是太遠!
他這裏才一躍起,尚未落向馬背,碧鳩神君身形一晃,已然趕到!
右手折扇“刷”的展開,向上一揚。
一股強韌無比的大力,突然將孔烈托高了五六尺,而他的左手已然一掌擊到了馬背腹上,那馬慘嘶一聲,倒地滾了兩滾,便自死去!
他將馬擊出之後,孔烈才向下落來,又被他一伸手夾頸抓住!
孔烈一被他抓住,被他的大拇指按在頸後的“風府穴”上,那“風府穴”乃是督脈的要穴,一身力道便全都使不出來,隻得叫道:“快放我下來!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害我做甚?”
碧鳩神君冷笑一聲,道:“我行事一向不論恩怨道義,隻憑自己髙興,如今有用你之處,你答應還是不答?”
孔烈的性子,何等倔強,心中早已千賊子萬賊子的大罵。
但他一聽得碧鳩神君如此說法,心中不禁一奇,暗忖以他武功之髙,難道還有什麼事情,要求自己不成?當下便道:“你將我放下來再說!”
碧鳩神君冷笑道:“也不怕你飛上天去!”手一輕,孔烈便巳然跌到了在地上,立即翻身躍起,道:“什麼事?你說!”
碧鳩神君緩緩地道:“我一生,有三樣東西,不離身旁,你可知道?”孔烈道:“當然知道,那是一柄太白金戈,和一對碧鬼鳩!
碧鳩神君道:“不錯。但是我那一對碧鬼鳩,卻死了一隻,隻不過我將鳥羽鳥皮全都保存了下來,你若肯心甘情願,為我扮那隻碧鬼鳩,隨侍我側,我斷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孔烈一聽得碧鳩神君竟叫自己扮成碧鬼鳩,心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立即罵道:“胡說,我堂堂大丈夫,豈能披毛戴角,和你這種人在一起?”
碧鳩神君的麵部,因為全被那青銅製成、譎異之極的頭罩套住,是以也看不出他麵部神情的變化來,但是,他雙眼中的光芒,陡地加強!
孔烈看在眼中,內心也不禁凜然。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碧鳩神君才緩緩地道:“我既然看上了你,自然不肯輕易將你放過,你不願意,我也有辦法令你變成碧鬼鳩,但是到時候,你要受極大的苦痛了!”
孔烈心中暗忖,這話便是放屁,自己是人,他有什麼法子令得自己變碧鬼鳩?因之冷笑道:“你既然有此手段,何必問我肯與不肯!”
碧鳩神君“哈哈”一笑,道:“說得好!”一個“好”字才出口,突然向前跨出了兩步,又已然將孔烈製住,伸手人懷,摸出一隻錦盒來,以食指撥開了盒蓋,隻見盒中放一枚大如雞卵、漆黑的東西。那東西又像是一層皮,包液體一樣,有一股奇腥之氣,也不知道什麼玩意兒。
孔烈驚道:“你……你怎的?”
碧鳩神君雙眼異光四射,突然開了孔烈的牙關,便將那團東西向孔烈口中送去!
孔烈這時全身皆被碧鳩神君製住,行動不能由己,隻得眼睜睜地望那團
物事,向自己的口中塞來,也無法躲避。
那團物事,軟綿綿的,不一會兒,便被完全塞進了口中,孔烈心中越來越怒,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見碧鳩神君伸手在已然塞進自己口中的那團物事上一彈,發出極為輕微的“啪”的一聲,那團東西巳然被他彈得裂了幵來。
隻覺得一股又苦又難聞的漿汁,直向喉間湧來,孔烈將那團物事完全吞了下去。
碧鳩神君異光四射的雙眼,一直未曾離開過孔烈,等到孔烈將那團東西盡皆咽下,才冷笑道:“小娃兒,這團物事,我保存了多年,如今給你服食,確是便宜了你哩!”
孔烈本來不知道碧鳩神君硬給自己吞了下去的是什麼東西,但他總可以想到那是碧鳩神君用來加害自己的物事。
如今,聽得碧鳩神君說反給自己占了便宜,心中不禁愕然!暗忖難道碧鳩神君明知硬的不行,因此對自己改行軟功?先給自己一點好處,然而再使自己就範,但這簡直是在做夢!
孔烈剛在想著,碧鳩神君中指在他肩頭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就這一彈之勢,他人突然一溜碧煙也似,向後倒射了出去,身形如煙,快疾無倫!
孔烈隻覺得他一彈之下,自己的穴道已然解開,可以行動自如,心中更是大惑不解,不知道碧鳩神君弄的是什麼玄虛。
而他那團物事吞了下去之後,除了口中那股奇苦之味,一時未能退去之外,也別無異樣,呆了一會兒,未見動靜,便走出林,繼續向衡山而去。
孔烈一生之中,所做的最大錯事,便是他到了衡山之後,竟未曾將自己半途之中,遇到了碧鳩神君一事,對天南上人講起!
一則,孔烈是感到自己除了斷去一柄長劍之外,並沒有吃多大的虧。
二則,他性子頗是高傲,從小又備受長輩讚許,更養成了高傲倔強的性格,這件事,如果講了出來,總覺得有點難為情,因此便隱而不言。
這本是少年人所常有的事。
但是不料孔烈如此一來,生出了無數事來,抱憾終身!
孔烈在衡山住了幾天,也沒有什麼異樣,便又迴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開始幾天,也是毫無異狀,口中的奇苦之味,也已經退去,連孔烈自己也幾乎要將那件事忘記了。
可是過了七八天,有一天晚上,孔烈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心情!
那一天晚上,他的父母,孔繡之和康鳳兩人,正在一間小花廳中,掌燈夜談,孔烈也像往常一樣地在一旁傾聽。
可是突然之間,孔烈的心中,竟對父母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厭惡之感來!
孔烈當時便吃了一驚,竭力想將心中那一股來得莫名其妙的感情排除出去,可是竟然力不從心,不但他心中如此想法,連臉上的神情都有了反應!剛好孔繡之偶一迴頭,見到孔烈坐在一旁,神情激動,麵上竟現出了一股從來也未曾見過的兇獰之態,眼中也是兇光隱現,孔繡之當時便吃了一驚,道:“烈兒,你怎麼啦?”
孔烈想要好好地迴答,但是,他心中卻突然起了一種衝動,竟然脫口粗聲道:“沒有什麼!”一轉身,便跑了開去!’
孔繡之和康鳳兩人不由得感到了莫名其妙。
可是,孔烈既然未曾對他們說起過自己的可怕遭遇,他們自然也想不到孔烈究竟是為了什麼,隻當他是心中一時煩悶,是以才大失常態而已,談了幾句,便將事情丟開。
孔烈衝出了小花廳,一直來到自己的房間中,和衣倒在床上。
此際,他心中的那股怪念頭,仍然未曾熄滅,隻覺得心緒激動,因為孔繡之曾經問過他一句話,竟然將他自己的父親恨之切骨,巴不得能一劍在孔繡之麵前刺了進去!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孔烈的心境,才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心境平靜了下來之後,對於剛才所想的,他還有一點記得。
這時候,他自己也深為駭異,何以自己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當夜,他翻來覆去,一夜未曾睡好。
第二天白天,也是一點事都沒有,可是一到了晚上,仍然是昨天的那個時候,他又開始感到了自己心緒的衝動,雖然他硬將自己按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但是心中,已然不知轉了多少兇戾已極、本來絕不會想到的念頭!和昨天一樣,也是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心境才平靜了下來!
,這時候,孔烈已然想到事情有一點不尋常了?墒牵欠N兇暴的念頭,全是由他自己心中而生的,又怪不得別人。
那一晚,孔烈更沒有睡覺,因為他確切地感到,當自己心中起了那樣衝動的時候,絕不是憑空想一想就算數。
而是他的確想去實行自己所想的那些惡事!
一連數天,皆是如此。
孔烈因為自己心中有數,所以到了晚上,便一個人關在屋中,不出房門一步。
孔繡之夫婦也有點感到孔烈的神態,有點和往日不同。丨可是向孔烈一問,孔烈卻又不肯實說,兩人也猜不透他是什麼心意,隻當少年人將要成為青年人時,心緒煩躁,也是在所難免而已。
每天晚上所發作的那種奇怪的情緒,令得孔烈受盡了折磨。
但是總算還好,孔烈雖然每天晚上想盡了兇戾的念頭,甚至於毒父殺母也都想到,但是都沒有付諸實現。
可是幾天之後,終於出了事!
那一天一清早,孔烈便策馬向野外馳去,因為一連半個月,未曾好睡,他神情顯得有些僬悴,一直沿大路飛馳,來到了一個岔路口上。
那岔路口上,有三棵大柳樹,當地人便稱此處叫“三棵樹”,孔烈一躍上了樹,正待在橫枝上以臂做枕,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突然之間,每天晚上才發作的那種心情,又襲上了他的心頭!
孔烈的心中,猛地一驚!
他正想竭力不去想兇殘的念頭之際,突然聽得一陣轔轔的車聲傳了過來,還夾一陣趟子手的吆喝之聲,欠起身來一看,隻見幾輛鏢車正在幾個鏢頭的押送之下,向前走來。
孔烈的心中,立時起了劫鏢殺人的念頭!
他雖然竭力想要遏製這個念頭的滋生,但是他人早已從樹上一躍而下,揮劍便攻!
接下來的事情,連他自己也記不很清楚了,他隻覺得自己武功突然高了不少,縱躍之間,竟能以自然而然地使出不少以前從來也不會的怪招,不消片刻,連趟子手帶鏢師,全已傷在他的劍下。
他將所有人,一一刺死,又將其中四個,看來武功稍高的鏢頭,刺成重傷,自己還得意洋洋地報了名頭,才策馬而去!
在那個小舟之上,孔烈將自己的遭遇講到此處,額上又已漸漸地滲出了汗珠來。
他的語氣,也變得急驟之極,匆匆地道:“小萍,以後的事情,你也已知道了,那四個鏢頭,到外婆麵前,去告了我一狀一”康小萍道:“是,我知道,烈表哥,你現在感到怎樣了?”
孔烈麵上肌肉抖動,麵色已然越來越是獰厲,但還掙紮著道:"自此以後,我每日屬於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隻有半個時辰了,小萍……你……
你還是當我死了吧!"
康小萍道:“烈表哥,你一定是中了碧鳩神君的暗算,總有法子一”她才講到此處,孔烈的眼中,已然碧光四射,同時“咕”的一聲,發自喉間,身子猛的掙紮一下,待向康小萍撲來。
但是因為他四肢全被鐵鏈緊緊纏住,因此那一撲並未曾撲到康小萍身上。隻不過他那一撲力道實大得可以,整個小船也幾乎被他翻了過來。
康小萍聽孔烈講了事實的經過,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大半。
她知道如今隻要鐵鏈一纏不住孔烈,孔烈便會身不由主加害自己。
因為孔烈根本在那十一個多的時辰中,已然完全失去了人性!
而那碧鬼鳩乃是天地之間暴戾已極的物事,他要害自己,也完全等於碧鬼鳩要害自己一樣!
康小萍也明白了何以在昨天晚上,孔烈所扮的碧鬼鳩,獨向自己撲到的原因,更明白了為什麼他一抓向自己,碧鳩神君便知道自己一定和天南上人孔璞有關係的緣故。
因為自己本是他最為熟悉的親人,但是,在他人性喪失的情形之下,正因為自己是他的熟人,他能夠認出自己來,所以才想加害自己!
康小萍心知孔烈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一切的根源,當然是在碧鳩神君硬塞人他口中的那一團東西上麵。
然而,她不知那一團東西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孔烈是否有救。
從孔烈的語氣中,她聽得出總有一天,孔烈會完全變成暴戾無比的一個“人”,連那半個時辰清醒的時間都沒有!
康小萍呆呆地望著孔烈,隻見孔烈正在不斷地掙紮著。
康小萍看他掙紮得額上青筋畢露的情形,真想代他解了鐵鏈。
但是康小萍知道孔烈四肢上的鐵鏈,一被解開,便非做壞事不可!
她心中暗暗地叫了千百聲“烈表哥”,柔腸百結,芳心寸斷!
過了不知有多久,孔烈掙紮得越來越厲害,船板“哢哢”之聲不絕,幾乎連小船都要被他拆碎,而孔烈的氣力之大,也異乎尋常,康小萍看看不是路,隻得又出手,點了他的三大要穴。
此時,孔烈的武功,已然遠在康小萍之上,但因為四肢全被鐵鏈纏住,因此沒有還手的餘地,才給康小萍順利得手。
穴道一被封住,孔烈便安靜了許多,康小萍歎了一口氣,在他的旁邊躺了下來。
隻見孔烈的目光仍然是那樣的駭人,康小萍哭了半晌,連夜來疲倦已極,不禁沉沉睡去。
這時候,孔烈心中所想的,便是將穴道衝開,將康小萍生生抓死!
因此,他不斷地潛運真氣,在衝擊穴道。
他此際的內功本已激進,再加上康小萍出手之際,總是還將他當做是至親至愛的表哥,因此隻用了五六成的力道。
在他連運真氣衝擊之下,到了中午時分,穴道竟已被他衝開!
那時候,康小萍睫毛之上,淚痕未幹,正在沉沉睡著,夢中見到自己找到了一種靈藥,令得孔烈完全恢複了正常。
而孔烈一衝開穴道之後,掙了幾下,已然將左手掙脫了鐵鏈的糾纏!隻聽得他喉間“咕咕”有聲,想是他心中得意之極!舉起了左手,五指如鉤,向康小萍的頂門比了一比,便疾抓了下去!
孔烈五指上的功夫,已然可以抓石應手而碎,康小萍一被抓中,自然非死不可,可是就在此際,突然聽得一聲唿喝,道:“且莫行兇!”
兩條人影疾射而至。
那一聲唿喝,也將康小萍驚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來一看,隻見孔烈的五指離自己頂門不過尺許,大驚之餘,連忙翻身一滾,“撲通”一聲,跌人了水中。
那撲上來的兩條人影,手中各持玉笛,蕩起了一片笛影,向孔烈罩了下去。
康小萍急叫道:“別害他!”
她此際已然看清來的兩人正是左氏弟兄。
左氏弟兄一聽得康小萍的叫喚,笛勢略收,分別點中了孔烈的幾個穴道?琢已ǖ酪槐稽c中,才又“噗”的跌倒在船上。
康小萍掙紮著從水中爬到了船上,向左氏弟兄一看,不禁怔了一怔。隻見左氏弟兄雖然仍是那樣英俊,可是劍眉星目已不像以前那樣神采奕奕,而有一股憂鬱愁苦的神態。
而且,他們各以右手執玉笛,左麵的衣袖是空蕩蕩地隨風飄動!
康小萍怔了一怔之後,連忙問道:“你們一”
左氏弟兄各自強笑了一下,道:“我們迴滇南髙黎貢山去,康姑娘,暫別了!”
康小萍聽得出他們的語音傷感之極,心中也不禁黯然,頓了一頓,又道:“我是問你們的……左臂……是怎麼了?”
左氏弟兄兩人淡然一笑,道:“那不算什麼,何勞康姑娘動問?”
康小萍看這情形,他們分明是每人斷了一條手臂,但他們卻還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來,當然是為不讓自己心中難過。
由知可知,他們的斷臂,也一定與自己,大有幹係!
臟了片刻,心中已然恍然大悟,道:“左公子,可是碧鳩神君怪你們一”未曾講完,兩人已然一齊以笑聲打亂了她的話頭,道:“事情已然過去了,還提它做甚?康姑娘,孔烈雖然已被你救出,我義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你們去了何處,但是孔烈如今這情形,你怎能與之相處?”
康小萍道:“我正要問你們哩,碧鳩神君究竟是弄了些什麼玄虛?”
左生生歎了一口氣,道:“我義父除了我們之外,最心愛的,便是那一對碧鬼鳩!
左文文接道:“但是小碧昔年和哦嵋一行大師的金毛神吼相鬥,同歸於盡,我義父心中,一直鬱鬱不歡!”
康小萍聽他們兩人的口氣,似乎還是為碧鳩神君委婉辯解一樣,不由得秀眉微蹙。
兩人苦笑了一下,道:“事隔多年,我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除了將碧鬼鳩的鳥羽製成像是一件衣服之外,還將碧鬼鳩的一顆內丹小心地保存下來,直至今日!”
康小萍“哼”的一聲,道:“他給孔烈服了那丸內丹,是也不是?”
左生生答非所問,道:“義父也曾經命我們兩人扮飾那隻碧鬼鳩,但是他又說,我們兩人生得相同,做他的儀仗,不能缺一,因此他要再去找一個,唉!不知怎的,竟會找到了孔烈!”
康小萍脫口道:“左公子,你們不必為碧鳩神君辯解了!”
兩人勉強笑了一下,道:“他是我們的義父,自然要為他辯解幾句。”
康小萍哼地一聲,道:“服食了內丹之後,人便會怎樣?”
左文文道:“聽我義父說,那碧鬼鳩本是兼天地之間惡戾之氣而生的東西,若是服了它的內丹之後,人便會功力陡進!
康小萍道:“還有呢?”
左文文道:“還有,便不免受碧鬼鳩先天暴戾之氣的影響,心情逐漸轉變,而行動也與碧鬼鳩相仿,便是孔烈如今模樣!”
康小萍此際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經過,胸中怒火中燃,因為碧鳩神君的手段,也實在太卑汙,太下流了!
可是當康小萍看到左氏弟兄麵上各有歉意之際,又不禁道:“左公子,事情和你們沒有關係,你們雖在碧鳩神君門下……但……和我……是好朋友丨”左氏弟兄笑了一下,道:“康姑娘,有你這一句話,我們雖然斷去了一臂,又有何憾?”
康小萍聽得他們如此珍視自己的友情,心中也不禁大為感動,忙道:“如今孔烈可有什麼辦法,使他恢複正常呢?”
左生生和左文文兩人麵麵相覷,好半晌才道:“我們不敢說沒有辦法,但是我們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令他複原!
康小萍歎了一口氣,道:"明日便是碧鳩神君,與我祖母約期見麵之日,
你們兩人為什麼反要迴到高黎貢山去?"
左生生道:“義父知道我們放走了你,本欲處死,但是念在我們總算尋迴太白金戈,將功抵罪,斷去我們一臂,罰我們到高黎貢山,離魂崖上,去麵壁三年,靜思過錯!”,康小萍聽了,不禁又義憤填膺,道:“你們難道就甘心乖乖地聽他的話麼?”
左氏弟兄一笑,道:“義父於我們有再造之恩,即使他立斃我們於掌下,我們也因為他的相救而多活了十九年,也是絕無怨言的!”
康小萍望了他們半晌,想起造化之弄人,像他們這樣的人物,竟會自小便被碧鳩神君收養,當真令人啼笑皆非!
呆了半晌,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別過了!”
左氏弟兄黯然道:“別過了!”身形晃動,便到了岸上,向前走出了三五丈,兩人又突然折了迴來,道:“康姑娘,我們兩人尚有一物相贈。”
康小萍見他們離去,眼眶也不禁有點發紅,一見他們迴來,說是有物相贈,忙道:“你們待我已夠好了,何必再送我東西?”
左生生道:“那東西,我們要了,也是無用,但是於你卻大有用處!币稽I說,一麵將玉笛插在領上,伸手人懷,各取出一副鐐銬來。
那鐐銬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鑄成,遞給了康小萍。
康小萍接在手中,沉甸甸的,不禁愕然,道:“我要來何用?”
左生生向孔烈一指,道:“康姑娘,他總不成一直被點穴道,這一副鐐銬,乃是烏金打成,用來鎖住他的手腳,大是有用。”
左文文忙又道:“康姑娘,需知我們絕不是壞意,他如今心不由己,你是知道的!”
康小萍呆了半晌,暗忖這兩人,對自己真可以說是情誼厚到了極點!送自己東西,明明是為自己好,還怕自己心中不快,而要設辭解釋。當下她心中感動,連“多謝”都講不出來!
左氏弟兄對望了一眼,左文文道:“兄弟,我們前兩天發現的那個石洞,極是隱蔽,正好作為孔烈居住之所,何不索性帶了康姑娘去?”
左生生道:“是啊!康姑娘可願意?”
康小萍正愁不知如何安排孔烈才好,因為雖然有鐐銬將他鎖住,他發起狂來,連鐐帶銬一齊向自己砸來,更難抵擋!因此忙道:“如有隱蔽的去處,再好也沒有。”
左生生再躍上船來,一手提起了孔烈,三人一齊向岸上走去,沒有多久,便來到了一個亂石崗子上。^
!
那亂石崗子,占地約有十餘畝,上麵全是怪石,大的石頭,髙達三四丈,像是小山峰一樣,左氏弟兄帶康小萍,來到了一塊三尺見方的石頭麵前,那,塊石頭的前麵,正是小山似的一塊大石。
左文文一舉手,將那塊石頭搬開,地上出現了一個洞來。
左生生道:“前幾日,我們兩人也是無意之中,發現那小山也似的大石,竟是中間空的,由此進去,洞頂有孔,足可安身!
康小萍見有這樣隱蔽的去處,可供孔烈安身,煩亂之中,也略感髙興,道:“那再好也沒有,我們先進去看看再說!币稽I說,一麵先躍入洞去,落下了丈許,竟是一條斜斜向上的地道,約有兩丈來長,到了盡頭,又頂開了一塊大石,鑽了出來一看,隻見眼前光線昏暗,是在一個山洞之中。
頂上有拳頭大小的七八個圓洞,光線便從那些圓洞中射入。
在那山洞正中還有一根徑可尺許的石柱。
其時,左氏弟兄也走了進來,將兩副鐐銬分別扣在孔烈的手足上。
鐐銬上本來還有一條長鏈,便用來鎖在那條石柱之上,然後,才解開孔烈的穴道。
孔烈的穴道一被解開,便“咕咕”連聲,猛撲不已,但是他所撲及的地方,隻不過是離那石柱兩尺許遠近而已。
三人遠遠地站著,看了一會兒,一齊歎了一口氣,左氏弟兄便自告辭離去。
卻說康小萍在左氏弟兄走後,仍然迴到了山洞之中,孔烈目射兇光,仍是千方百計地想要害她。但是因為他已被鎖在柱上,是以不能得逞。
到了黃昏,康小萍才在湖邊,釣了幾條大魚,捉了兩隻野兔,烤熟了提迴洞中,遠遠地拋給了孔烈,孔烈也不客氣,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一夜之間,“咕咕”怪叫不斷。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麵色才漸漸地轉了過來。
康小萍知道他已然到了一天之中,唯一清醒的那半個時辰了。
果然,不一會兒,孔烈便垂下頭,歎了一口氣,康小萍忙道:“烈表哥^”孔烈四麵看了一下,無力地道:“很好,將我鎖了起來很好,除此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小萍,你心中不要難過!
康小萍忍不了眼淚,道:“烈表哥,我已然問清楚了,你是因為服食了碧鬼鳩內丹的緣故,才會變成這樣子的!”
孔烈苦笑道:"我也早已料到那團物事可能是碧鬼鳩的內丹。小萍,你記得,我如今一天之中,還有半個時辰清醒,還不妨活,但是,總有一天,我連這半個時辰的清醒都沒有了時,你千萬要下手將我殺死!就算你不忍下手,
將我關在山洞之中,由得我餓死,也就算了!"
孔烈的那一番話,每一個字,在康小萍聽來,都猶如利箭鑽心一樣。
孔烈尚未講完,康小萍已然轉過身去,不忍卒聽!等他講完,康小萍頓足道:“烈表哥,你這是什麼話?我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救你的!”
孔烈苦笑道:“小萍,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有什麼法子?”
康小萍道:“我如今雖然想不出辦法來,但是我去找婆婆,找勤一道長,他們隻怕總有辦法的,今天,正是他們和碧鳩神君約定相見之日,我去那和他們一講就行了!”
孔烈聽得康小萍講得如此堅決,知道阻止不來,隻得道:“那你就去試一試吧!”
康小萍道:“如今也還不急。”
孔烈知道康小萍的話雖然講得異常委婉,但實則上是想在自己清醒的那半個時辰之中,不離開自己半步!心中難過,長歎了一聲。
康小萍便將自己自從那次變故之後的遭遇,和孔烈講了一遍,自然,不免提到大洪山上,容家姊妹,和她們的怪師父一定要叫她們找到孔家人的一事。
講完之後,康小萍問道:“烈表哥,你可知道大洪故居之中,所住的究竟是什麼人,他和你們孔家,究竟有什麼關係?”
孔烈眉頭緊鎖,口中不住道:“大洪故居,大洪故居……”
康小萍知他心中對那四個字,一定有印象,隻不過一時想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孔烈仍是不斷地在翻來覆去地念“大洪故居”四字。
驀地,他“噢”的一聲,道:"我記起來了,那大洪故居,我爹曾……曾……曾……"
他話才講到此處,麵色便已然驟變!
康小萍連忙退後幾步,望孔烈麵色的轉變,掩麵不忍觀看,自地道之中,退了出去,掩好了大石,來到了亂石崗子上。
隻見天色已然不早,想來玄衣仙姑和碧鳩神君雙方一定已然見麵,康小萍此際既已在碧鳩神君手中將孔烈救出,在自己的祖母麵前,自然便不須再藏頭露尾,但是她知道碧鳩神君絕對不肯放過自己,因此仍然是蛇行鶴伏,向沙湖邊上走去。
將到湖邊之際,她更是隱身在蘆葦之中,悄悄地向前移動。
不一會兒,已然聽得勤一道長的“嗬嗬”大笑之聲傳了過來。接著,便是他洪亮已極的聲音,道:“老妖物,多年不見,你還是未變,隻不過眇了一目,看來更不像是人了!”
康小萍自蘆葦叢中,向外張望出去一看,隻見湖水之上,有兩大兩小,四張木筏。
那大的木筏,足有兩丈見方大小,一麵是碧鳩神君,手執折扇,單目異光四射,昂然而立,在他身後,便是汪青寒、葉連風等一幹人物,在他的身側,蹲著那頭碧鬼鳩。
另一張大木筏上,玄衣仙姑、勤一道長、康氏雙鷹、三大劍派的髙手,以及七派中南海雙醜等人,倶已到齊。
那兩張小木筏,約有六尺見方。一張上麵,盤腿而坐的,赫然是那個中年女丐!
另外一張,上麵並沒有人。
看這情形,雙方見麵,還沒有多久。
康小萍也不急於出去,隻是伏在蘆葦叢中。
隻聽得碧鳩神君冷笑一聲,道:“牛鼻子,總也有你變成單目的時候!”玄衣仙姑祁霞霞手執鋼杖,厲聲道:“勤一道長,與他囉嗦做甚?”
勤一道長嗬嗬地笑道:“玄衣仙姑,你且莫心急,我還有話要說哩!”
玄衣仙姑祁霞霞性子何等暴烈,此際仇人見麵,恨不得立時便見個高下,“哼”的一聲,道:“你有話,快說!”
勤一道長向碧鳩神君一笑,道:“老妖,今日不動手便罷,動起手來,你是輸定了!”
碧鳩神君冷冷地道:“倒要請教?”他顧及身份,言語之間,仍然是十分的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