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京中五年,通信不便,朝中大事還要你們給我通通氣。”四人坐定,史鼎先開口到。
“耀昀在聖人身邊伺候,知道的最清楚,還是讓他來說吧。”史鼐建議到。史鼎點頭,史仲竹就開始給他爹科普這幾年的朝堂變化。
“自從諸子謀反過後,朝中官員大批換血,新抽上來的人多是寒門庶族,世族門閥的勢力大受打擊。隻是科考出來的官員,有些品行有瑕疵,讓世族的人抓住把柄,說科舉重才不重德,正想辦法打擊科舉士子。”
“聖人的身體很不好,本來諸子叛亂就很傷心神,加上廢太子最後自盡了,聖人更加自責(zé),身子每況愈下,很多折子都是袁傑大學(xué)士和我模仿聖人筆跡批的……”
“什麼,奏折時候你批的!”史鼐驚訝到,不怪他吃驚,他掌握禁軍,卻連這個消息都不知道。
“三叔,禁軍隻在殿外值班,養(yǎng)心殿的情形,您又不知道。更何況自從那晚過後,聖人對養(yǎng)心殿控製何等嚴(yán)密。”史仲竹先解釋不是史鼐他沒用,隻怪?jǐn)耻娞苹霸瑐艽髮W(xué)士和我代聖人批折子的事,京中除了六皇子,嗯,太子,應(yīng)該沒人知道。”
“太子殿下怎麼說?”史鼎問到。
“被自己以外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叫秘密,我們家雖然支持太子殿下,但我從未與他私下聯(lián)係過,我在聖人身邊,最重要的就是誠字。萬一讓聖人發(fā)現(xiàn),功虧一簣。”史仲竹解釋到,都是玩政治的人,心領(lǐng)神會就是了,說出來,寫出來反而是把柄。
“我早年就入了太子帳下,殿下倒不是計較這些的人。”史鼎感歎。
“勁節(jié),你說說史家老親的動作。”史鼎對史伯鬆說到,勁節(jié)是史伯鬆滿二十歲時,史鼎從福建遙寄過來的字,取自“修條拂層漢,密葉障天潯。淩風(fēng)知勁節(jié),負(fù)雪見貞心。”,可見史鼎對史伯鬆壯誌淩雲(yún),直上九天希望。
“金陵甄家自從四皇子榮王殿下被貶斥後,低調(diào)了許多,隻是究竟他家老夫人還在,聖人看老夫人的麵子,也不會大動甄家。王家除了王子騰,並沒有出色的人物,連王子騰前年都明升暗降,做了空有品級的九省巡檢,外放了。賈家寧國府賈敬修道,賈珍十足的紈絝子弟,唯一的兒子賈蓉也是個不成器的,還有,聽說賈蓉的的妻子是先太子的外室女,待先太子自殺,今太子上位,他們家又逼死了這個外室女,向太子投誠,行事很不成體統(tǒng)。榮國府還是那樣,沒什麼好說的,男子糊塗軟弱,女子膽大包天,他們家的那個賈寶玉荒唐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薛家更是凋零,隻有一個不懂事的薛蟠當(dāng)家,一家子都陷在榮國府,出頭已是無望。”
“外祖家是做孤臣的,一向循規(guī)蹈矩,家教甚嚴(yán),爹不必?fù)?dān)心,李家(三嬸李氏娘家)在爹走的第二年,已經(jīng)把手上的兵權(quán)卸了。”說到這裏,史鼐打斷史伯鬆到:“勁節(jié)說的是,若不是嶽父放權(quán),聖人又怎會讓我連任禁軍統(tǒng)領(lǐng)。”
待史鼐說完,史伯鬆接著科普:“襄國公府(大嫂徐氏娘家)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人,魏家先前因諸子叛亂先太子被廢一事被貶為庶人,魏家老家也沒有人來接他們迴去,如今,與朝政已無多大幹係。
史伯鬆一口氣把原來和史家有親的四大家族,和現(xiàn)在家中姻親都說了個遍,作為保齡候府的繼承人,家中的人脈關(guān)係是向他傾斜的,這些信息,史仲竹即使可以通過其他途徑打聽,依然沒有史伯鬆那麼精確及時。所以,史鼎在處理繼承人問題上還是條理清楚的,效果就是史仲竹完全不在乎這些史伯鬆知道他卻不知道。
“嗯,我們和甄家、王家、賈家、薛家的關(guān)係早就疏遠了,他們倒不礙事,家中姻親也是明白人,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太子如何上位了。”史鼎說到。他們投資現(xiàn)太子,為的是太子上位後的巨大利益,隻為了守成,安分待著就是了,何必冒險。
“聖人身體到底怎樣?”史鼎接著問。
“現(xiàn)在太醫(yī)都常駐宮中,禁軍這塊我也探不出最準(zhǔn)確的消息來。”史鼐答到。
“嗯,我有一個猜測,不知道對不對。”史仲竹沉吟到:“聖人讓袁傑大學(xué)士和我代批奏折並不是像聖人對外說的目有疾,我觀察聖人的手經(jīng)常不受控製的抖動,許多老年人都有這樣的毛病,但手抖到無法寫字,就很嚴(yán)重了。近兩年,聖人食欲亢進,形體消瘦,兩眼微突,炯炯有神。爹、三叔、大哥,你們知道我對醫(yī)術(shù)多有專研,這樣的情況,恐怕是中風(fēng)的先兆。”
“中風(fēng)!”三人同時驚唿,要知道人老了最怕的就是中風(fēng),中風(fēng)的病人比死還難受,即使高貴如聖人,也隻能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口不能言,體不能動。
“你可確定。”史鼎確認(rèn)到。
“十之八/九。”史仲竹對這件事很肯定,學(xué)了這麼些年的醫(yī),不是白學(xué)的。
“這麼說太子登基,指日可待了?”史伯鬆激動到。
“大哥,不一定。”史仲竹說到。
“怎麼說?”史鼐和史伯鬆同時問。
“這樣的病癥我能看出來,太醫(yī)也能看出來,聖人隻要好好保養(yǎng),長久活著並不是難事。”
“坐在龍椅上,最耗心費神,哪兒能好好保養(yǎng)。”史鼐到。
“如果聖人退位為太上皇呢?”
史仲竹一句,讓三個人都默默無言,退位,多新鮮啊,誰都想不到。皇位都是終身製的,多少帝王死都不願放開玉璽,退位,除了被兒子逼迫的,史上自願退位的,屈指可數(shù)。
“耀昀,你敢肯定嗎?”史鼎問。這件事關(guān)係重大,如果聖人退位為太上皇,那麼朝中勢必分成太上皇派、新皇派和中間派,史家本是當(dāng)今的心腹,好不容易搭上了新皇的大船,可不能在皇權(quán)新舊交替的時候被當(dāng)成替死鬼。
“亦有八分把握。”史仲竹之所以能這麼肯定,一是見多識廣,原著紅樓夢中,有學(xué)者分析,聖人是退位為太上皇了的,正史上,乾隆也為了保養(yǎng)身體退位過,有了先例,史仲竹並不認(rèn)為這很不可思議。二就是聖人的表現(xiàn)。聖人對退位為太上皇,也很感興趣。魏好古有了救駕之功鍍金後,在中央鍛煉兩年,又被聖人派做地方大員。魏好古曾經(jīng)上折子給聖人說過一件趣事,關(guān)於一戶皇商家重病在身的老太爺是如何緊握大權(quán),而幾個兒子毫無辦法的事情,當(dāng)然最後這戶商家下場極慘,但這不妨礙聖人從中得到啟發(fā)。史仲竹也是事情過了好久,才把聖人的表現(xiàn)和魏好古的奏折聯(lián)係起來。
“既如此,爹,三叔,我們怎麼做?”史伯鬆問到。
史鼎沒有迴答史伯鬆,反而問到:“耀昀,你看聖人可能什麼時候退位?”
“我有個更大膽的猜測,聖人可能今年退位。”書房裏的三人倒吸一口涼氣,史仲竹怎麼知道的?
“你們別急啊,我也是推測,推測!你們看,爹爹今年是任職期滿迴來所以不明顯,看看兩廣總督,四川布政使、江西布政使、雲(yún)貴總督,多少聖人心腹,都被下令,今年萬壽節(jié)的時候要來京城。嗯,我知道,你們一定要說聖人萬壽臣子朝賀都是慣例,可還有中央武軍都督府派到各地都指揮司、各地衛(wèi)所的特使,俱我所知,這其中有大部分是太子殿下的人。若不是聖人默許,太子殿下的人又怎麼插得進去。”
“是了,我從福建迴來之前,還見過京城派過去的特使,這麼說這件事是真的了?”史鼎再次確認(rèn)到。
“這……這個我就實在不敢保證了。”別看史仲竹說的信誓旦旦,可真的都是推測,建立在推測上做決定,太冒險了。“爹,反正您都迴來了,您能量大,您和三叔在多收集些消息看看,也許我的推測錯了呢。”
史家最核心的四個人相對無言,這樣的推測太大膽了,他們一時間怎麼找信息驗證?
“爹,您風(fēng)塵仆仆的迴來,三叔當(dāng)值一天也累了,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現(xiàn)在枯坐著也想不出主意來,您明天還要入宮覲見,先歇下吧。”史伯鬆建議到。
幾個人一想也是,就各自散了,多虧史鼐掌著禁軍有批宵禁條子的權(quán)利,不然這麼晚了,他都要讓巡城士兵攔住不可。
史鼎迴到主院臥室的時候,鄭氏已經(jīng)睡下了,史鼎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結(jié)果把鄭氏給吵醒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鄭氏迷糊到。
“睡不著。”
“明天還要早起覲見了,睡少了臉色不好,豈非不敬,睡吧。”
“睡不著,兒子們都長大了啊。”史鼎感歎。
聽到兒子兩個字,鄭氏也不睡了,撐起身子,道:“你怎麼這麼說?”
“唉,剛才在書房,聽著勁節(jié)侃侃而談,他把京中人脈關(guān)係網(wǎng)維護得很好,耀昀更是讓我驚喜,有膽魄,很細心,又謹(jǐn)慎,五年不見,都長成能獨當(dāng)一麵的真男人了。”
“噗……真男人,耀昀還沒成親呢!”鄭氏調(diào)侃。“好了,我的爺,孩子們長大還不好嗎,快睡吧。”
“你不懂,就像前幾天還是要人喂食的奶豹子,突然間就長成了自己能捕獵的花豹,既讓我欣慰,又讓我心酸。”史鼎感慨。
“心酸什麼?”
“我老了,奶豹子長大了,就不需要父親了。”
鄭氏可沒想到自己的丈夫有這麼酸氣的一麵,“好了,當(dāng)初兒媳婦進門的時候,你是怎麼嘲笑我是隻老母雞的,現(xiàn)在你倒成老豹子了。”暢快一笑,爽利到:“爺,史侯爺,您可不老,正當(dāng)壯年,雄風(fēng)不減呢!”
史鼎讓鄭氏嘲笑得心裏正不自在,一個翻身壓在鄭氏身上到:“夫人都這麼說了,為夫自然不能讓你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