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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仲竹跪接了嘉獎他“勤勉忠君”,讓他對貴州事宜“自專”的聖旨,高興的把前來宣旨的陳雲(yún)引進門去。按理說,以陳雲(yún)如今的身份,到貴州出差這種事情,不會總叫他來,史仲竹一問,陳雲(yún)道:


    “偏遠?有金礦在,有你在,貴州又何談偏遠。如今蘇浩已進京入了禁軍,餘燮品級一年三變,連你手下的延年,哦,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名叫史鳴岐的,都已經(jīng)是五品官了,這般炙手可熱,哪裏偏遠了?”陳雲(yún)笑答。


    “唉,連你也來打趣我。”史仲竹歎氣到,隻要做事,就會有人;隻有有人,就會出現(xiàn)領導者;隻要出現(xiàn)領導者,黨派就必然形成。說什麼君子朋而不黨,史仲竹簡直想再穿過去問孔子,這個君子是怎麼做到的。


    “這般風光,羨煞世人,何以歎氣?”陳雲(yún)問。


    “烈火烹油,怕是要敖幹這口鍋啊!”史仲竹感歎道:“我不想結黨,也沒有把貴州經(jīng)營成自己後花園的意思,可如今真是……騎虎難下的!”


    “是啊,你要做事,自然要給下麵人吃肉,既然入了你的門下有肉吃,自然人人爭先。拿那個史鳴岐來說,原先不過奴仆之身,如今已是官家,翻天覆地不過如此,要我說,你也待他太過厚了,勳貴家多少得用奴仆,最大的恩典不過三代後放為平民,讓他帶走身家,你這麼做,簡直是……”陳雲(yún)一時之間還想不到怎樣恰當?shù)拇朐~,這樣做,有些破壞規(guī)則的意思,讓其他豪門奴仆如何想?


    “延年四人,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情同兄弟四個字我也隻在你麵前說說,拿到外麵去,那些清流肯定咬著不放,說我自甘墮落,可實情就是如此。”史仲竹道,他不是不知道世情,隻是,總想問自己這方的人爭取更多的利益,這大約就是所謂立場。延年四人中,有三人準備入官場,史仲竹都會給他們鋪路,南山一心想做大夫,史仲竹準備再過些年,把自己藥材這一塊的生意都送給他,其實這些年都是南山在打理,給他,也讓他有個安生立命的本錢。


    “你既然要施恩,連史姓都賜了,就不該讓他們還叫著當初為奴時候的名字,這人吶,乍然得高位,卑微時的一切都不讓讓人再提,再說他的名字,也不妥帖。”陳雲(yún)建議到,目前最出名的就是史鳴岐,取鳳鳴岐山之意,鳳鳴岐山說的是周文王有德政才引來鳳凰,延年用這個名字,豈不是暗指史仲竹有周文王之德,帝王之德,有豈是臣子能有的。


    “好了,別擔心,延年是我一手拉拔的,心性什麼的,我清楚得很,若因外人兩句挑撥,就忘了從前的情義,那就不是我認識的延年了。他拿鳴岐做名是對我的感激,那延年做字是不忘本,你這麼想,不就高興了。聖人也沒有表示什麼,想來無礙。”史仲竹並不在意這些,雖然技術上處理了一下,延年的戶籍上已經(jīng)沒有了為奴的經(jīng)曆,但他是史家奴仆的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總有人那這個做文章。


    這也是延年幾人學問再好,史仲竹也不建議他們走科舉之路的原因,科舉出來的,多是清流,讀書人嘛,總有些清高。延年幾人從軍建功,是最好的辦法。


    “懶得說你,你自己心裏有數(shù)就好。說什麼不想結黨,看看你對手下人的態(tài)度,這樣人人都想投到你門下了。”陳雲(yún)搖頭。


    史仲竹苦笑,還是打起精神招唿道:“好了,好了,好容易來一次,別說這些了,貞娘已經(jīng)備好酒菜,兩個小家夥怕是已經(jīng)等不及了。”


    “自當拜見嫂夫人。”陳雲(yún)道。


    史仲竹知道是陳雲(yún)來宣旨,讓史安、史寧兩兄弟也出來拜見,陳雲(yún)和他關係挺好,史仲竹也不是歧視宦官的人。魏貞娘雖是女眷,也在席上,她見陳雲(yún)沒有顧忌,一副通好之家的樣子。


    幾人相互見禮,陳雲(yún)怕是早先沒準備,直接把身上的配飾摘下來就要給他們哥倆,史仲竹忙攔到:“咱們什麼關係,你瞎客套什麼,你身上的東西都是大內出來的好東西,別,別,你真過意不去,日後補上就是。”


    陳雲(yún)執(zhí)意把配飾遞到兩兄弟手裏,哥倆看著史仲竹,史仲竹無奈點頭,哥倆才接下。陳雲(yún)現(xiàn)在穿的是宣旨用的禮服,身上的配飾自然不俗,陳雲(yún)道:“給自家侄兒的,不是好東西,又怎麼拿得出手。”


    “我可不愛擺這個虛架子,若是你心愛之物自然不妥,若隻是貴重,我的兒子,自然擔得起這份貴。”史仲竹不要臉道,聽得魏貞娘扶額,陳雲(yún)笑而不語。


    “我看這哥倆……”


    “家裏人都叫他們安安、寧寧。”魏貞娘補充道。


    陳雲(yún)順勢改口:“安安和寧寧也都到了進學的年紀,你是打算自己教導,還是送國子監(jiān)?”


    史仲竹悶了口酒,皺眉不語。魏貞娘接話道:“他還沒想好呢!就這麼溫柔寡決的性子,怎麼處理外麵的大事哦~”魏貞娘抱怨到,要不是自己丈夫,“優(yōu)柔寡斷”四個字就拍他身上了。


    “你既有爵位,又有官職,兩兄弟進國子監(jiān)不成問題。有什麼好擔心的,京中兩座侯府立著,再不濟,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呢!”陳雲(yún)道。


    “我可不老,咱們一般年紀,別把我說老了。”史仲竹抓不住重點到,有些事情,還真不好和陳雲(yún)說。


    史安聽著大人們的講話,聽談論的是自己,耳朵都豎起來了,不像史寧,埋頭大吃,嗯,史仲竹平時不準他們吃口味太重的,今天的酒菜,做的是北方風味,濃油赤醬,還有油炸食品,更合小孩子的胃口。


    史安睜著大眼睛,道:“我不想去京城。”


    “安安為什麼不想去?”史仲竹問到,這還是史安第一次表示對去京城的看法。


    “京城不好玩兒。”


    “京城可好玩兒了,你的玩具都是南山叔從京城帶過來的。”史仲竹誘惑到。


    “那我去了,弟弟給我一塊去嗎?”


    “一塊去。”


    “那小弟弟呢?”史安再問,小弟弟,說的是史平了。


    史仲竹沉吟,聲音放得更軟:“平平還小,不能跟安安一起去。”


    “那娘和姐姐也不能一起去了。”


    “不能。”史仲竹肯定。


    “那我不去了。”史安嘟著嘴,放下筷子道。


    “你怎麼不聞你爹。”陳雲(yún)在一旁逗他。


    “爹要守土安民,不能走的。”史安迴答到。


    “你還知道守土安民啊?”陳雲(yún)詫異道,六歲的小豆丁,就知道這些了。


    “好孩子。”陳雲(yún)伸手摸了摸史安的頭,又給他夾了剛剛他自己夾幾次都沒夾上的丸子。轉頭對史仲竹道:“早聽說你幼時聰慧,還不敢信,見了安安次啊知道虎父無犬子啊!”


    “小孩子,學兩句話而已,什麼老虎獅子。”史仲竹不在意,很多時候,孩子的行為隻是模仿。


    陳雲(yún)不理他,又給魏貞娘敬酒道:“都是嫂夫人教子有方,來,我敬嫂夫人。”


    魏貞娘笑著飲盡,和陳雲(yún)就著京城風物、路上見聞說開了。史寧一直埋頭苦吃,除了讓他叫人的時候,有禮貌的行禮叫人,在桌子上,就沒抬過頭。史安已經(jīng)吃飽了,和被拋棄在一邊的史仲竹玩兒大眼瞪小眼。


    酒足飯飽,史仲竹送陳雲(yún)去休息,自己卻到書房去,仔細整理了全貴州推行安順夷民治理經(jīng)驗的文本,重新工整謄抄,又寫了一份聲情並茂的折子,主要內容是請聖人給貴州人才支援,需要的人數(shù)、有哪方專長都列了份表,更接近後世招聘公告表了,忙了一整夜,第二天黑著眼眶,送陳雲(yún)離開。


    京城的聖人是如何評價這份折子的史仲竹不知道,隻知道吏部公文傳到貴州的時候,許多官員也跟著來了。外來官員與本地官員還有衝突需要史仲竹調和,史仲竹這次選官,都有年齡限製,最好是年輕人,有本事可適當放寬,史仲竹已經(jīng)預料到,如果貴州再接著成功了,整個大越那麼多疆土、少數(shù)民族,都會壓在他頭上的,所以必須選有精力做事的人,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培養(yǎng)起來的人才,他要用的時候,迴頭一看,致仕了。


    全貴州鋪開,最困難的問題就在與疆界劃定,夷民居住的地方多是深山,有些山這邊是貴州,那邊就是雲(yún)南,更有些地方,地圖上根本就沒有標示清楚,史仲竹首先得組織一批人勘探地形,走訪疆界。這些都還好說,問題是,得和四川、雲(yún)南、廣西、湖南四省通氣,如今大越疆土上沒有“重慶”這麼一說,這就是四個省與貴州交界。


    當初朝廷新立,劃定疆界的時候,為了不讓當時還很有勢力的地方大族借著山河地理優(yōu)勢對抗朝廷,所以疆界故意劃定的歪歪扭扭,一座山,山這邊和山那邊分屬不同省、州、府,就為了用行政劃分,割裂當?shù)貏萘Α_@樣做在當時自然是利大於弊的,可是現(xiàn)在史仲竹要統(tǒng)一管理了,就非常困難。


    對一省布政使來說,疆土和人口,就是他的政績,你莫名其妙跑來劃走他的疆土,簡直解釋斷人財路,毀人前程。史仲竹自己是怎麼都協(xié)調不下來的,必去求援。


    史仲竹求援的折子快馬進京,如今不能動真格的,史仲竹隻好拚命讓下麵人,勘察、勘察、再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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