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中,孫連珍大喇喇地坐著,四名精壯的番子護其左右,老鴇站在下垂首。
黃自立和曹德忠如鵪鶉般站在對麵,在孫連珍的注視下不敢多說一句。
老鴇看了看曹德忠,咬牙道:“兩位將軍說的確是真的,大人,咱們院子裏出了一樁禍事。”當下將怡香苑晚上發(fā)生的慘案與孫連珍細細說了。
孫連珍濃眉蹙起:“誰幹的?”問的卻是黃自立。
黃自立暗中鬆了口氣,知道方才那一關算是過了,忙將審問姚宏、賴頭被人滅口畢恭畢敬地講給孫連珍聽了,隨後才道:“屬下不知這怡香苑是大人的產(chǎn)業(yè),那...那趙一航又是怎麼迴事?”
孫連珍疑道:“嗯?老趙不在嗎,便是他約我商談要事。”
“什麼?!”黃自立和曹德忠齊齊變了臉色,難道這趙一航此刻就藏在怡香苑某處?
孫連珍見兩人神色詭異,眉頭皺得愈發(fā)緊了:“怎麼迴事?老趙出了什麼事情?”
黃自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同時也知道眼前這人和趙一航關係非同一般,若沒法說服他,恐怕自己一幫人將寸步難行:“大人,趙一航是倭國細作!”
曹德忠聽得心中咯噔一聲,再想阻止已是來不及了,果然孫連珍像被蠍子蟄了一般霍地站起身,臉色變得很難看,看看黃自立,再看看曹德忠:“你可有真憑實據(jù)?”
黃自立急道:“屬下抄了他數(shù)處產(chǎn)業(yè),但此人狡猾如狐,沒留下絲毫線索...”
“那便是沒有了。”孫連珍截口道。
“這...”黃自立被問得啞口無言。
曹德忠心中歎息,這黃自立中人之姿,若不是陛下清洗錦衣衛(wèi)引發(fā)北司內(nèi)鬥,一大批能力出眾的軍官或死或退,怎麼也不會輪到他上位。此人好大喜功、愛出風頭,越想極力證明自己,犯的錯誤反而越多。
但自己與他坐同一條船,隻得硬著頭皮道:“大人,此事雖無明顯證據(jù),但陛下得知此事後大為光火,命我等盡速追查,如今他老人家仍在宮中等待消息。”
孫連珍瞳仁急縮,喃喃道:“陛下...知道了?”
曹德忠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隻是假作不知:“正是,趙一航身份暴露,下落不明,我等多番查探,仍是毫無收獲,若有大人襄助,真相必能水落石出。”
孫連珍坐迴到椅中:“本官自當為陛下分憂,用你廢話不成?”話雖說得強硬,但氣焰已大不如前。
他看了看黃自立和曹德忠:“東廠身兼監(jiān)察朝野之職,為保耳目暢通,於市井之中招攬密探,青樓聚集三教九流,消息靈通,正可為我東廠所用。趙一航為人世故,配合東廠行事態(tài)度積極,著實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情報。”
錦衣衛(wèi)與東廠師出同門,所用手段大抵相同,曹德忠理解地點點頭:“這麼說大人認識趙一航之前,他便已將這怡香苑開起來了?”
“正是。”孫連珍懊悔地道:“隻是沒想到這廝狼子野心,竟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麵。本官疏失大意,有負朝廷啊。”
黃自立聽他急著撇清自己,心中極為不屑,嘴上卻道:“這哪能怪大人,分明是趙一航狡猾奸詐,蓄意蒙騙,大人光明磊落的人物,不免著了他的道。唔...如今趙一航隱藏行跡,大人可知還有其他藏身之處嗎?”
孫連珍思索半晌,輕輕搖了搖頭:“我和他相見不過是為了交接情報,私人關係稀鬆平常。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既然教我知道了,姓孫的便不能坐視不管。”
黃自立按下心頭失望,向?qū)O連珍拱了拱手:“多謝大人。”
孫連珍站起身:“這院子裏說不定還有趙一航的走狗,我的人留下一半給你差遣,務必將每個人盤問清楚。”
黃自立喜出望外:“謝大人。”
孫連珍擺了擺手:“那兇手為何暴起傷人,說不定也是趙一航的陰謀,爾等不可不防,走,帶我去看看他。”
黃自立欠身道:“大人,隨我來。”當先領路,帶著孫連珍走向二樓。
姚宏癱坐在血跡旁,好似木雕泥塑,見孫連珍走了進來,他略微抬起頭,孫連珍邁步上前,右手高舉,狠狠抽了一記耳光,黃自立和曹德忠隻見人影一晃,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姚宏撲倒在地,痛苦呻吟,孫連珍湊到他麵前,一把薅住他的發(fā)髻,雙目兇光大作:“兔崽子,誰給你下的命令,是不是趙一航?”
德成醫(yī)館,郎中和雜役忙做一團,一盆盆血水從病房中端出。
錦衣衛(wèi)共尋得三家醫(yī)館,將十三名傷者分散救治,德成醫(yī)館共有兩名郎中,四名雜役,收容兩女兩男,仍然忙得不可開交。彭宇和另一名叫於四的小旗官在旁打打下手,忙了半晌,四名傷者總算止住了血。
彭宇一屁股坐在牆角,隻覺得兩腿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他揉著腿肚子向那小旗官道:“於大哥,咱們可以走了吧?”
“走個屁!”於四笑道:“曹大人那邊廂處置不完,咱們就得在這兒守著。”
彭宇想到怡香苑中黑壓壓的人頭,嘴角抽搐道:“怕是天亮也結(jié)束不了。”
於四幹脆地道:“那咱們就守到天亮。”
彭宇咧咧嘴:“誰能想到威風凜凜的錦衣衛(wèi),原來也是一群苦命人。”
“哪個容易?”於四向不遠處仍在病房進進出出的郎中努了努嘴。
彭宇歎了口氣,不過忽地一笑:“萬幸這四人活了下來。”
於四探頭道:“待他們病情穩(wěn)定下來,看看哪個蘇醒了,咱們還是要問話的,曹大人說那兇手直接加害這一十三人,有可能是倒黴意外,也有可能與那兇手隱含恩怨。”
彭宇點點頭:“穀雨曾說天下之事沒有絕對的巧合,尤其是幹咱們這一行的。”
於四見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促狹心起:“我看那穀雨隻會胡說八道,故弄玄虛,離那天下第一捕快差得遠了。”
彭宇喜道:“正是,正是。”
於四輕飄飄一句馬屁:“我看還不如小彭捕頭有見地。”
彭宇喜上眉梢:“於大哥是個明白人哪。”
於四笑道:“那就有請小彭捕頭說說,這究竟是怎麼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