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也難掩錯愕了, 問道:“你怎麼得出的結論?”
秦淮仍舊慢條斯理地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了似有似無的笑。似乎答非所問,但不急不緩, 慢慢展開。
“□□屬於吸入式毒/藥,能讓三人吸入氣體且不掙紮, 說明兇手與三人十分熟悉, 很有可能就是夜校的學生。袁近賢和許維鬆都身高180以上,能夠將二人迷暈, 身高肯定在180以上, 且為青壯年。從兇手將死者整齊碼放這點來看, 兇手有一定程度的強迫性人格傾向,這種人通常伴隨潔癖,或者極度愛幹淨的狀態, 不可能梳長發,很可能喜歡穿白色衣服。案發現場一定經過兇手的一番布置,再加上作案手法, 可以肯定兇手具有一定的藥理學和生理學常識。這種人成為廠工很有可能是因為某種不可抗因素而輟學的,所以再次擁有學習機會, 會格外珍惜。這種人對於知識的傾慕程度可能是變態執著的。他會不安於自己廠工的身份, 試圖與之劃清界限。這就導致兩種可能,要麼是讀書過多導致近視, 要麼是佩戴平鏡,偽裝近視。”
謝隱點頭, 截止至此,一切都說得通。
“再說說性格方麵。本次案件, 相較於激情殺人, 我更傾向於蓄謀報複。在用□□迷暈了女性死者之後, 兇手沒有進行任何性侵行為,說明此人沒有性變態傾向。這種人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受到過來自異性的排斥,能夠與異性正常交流。這類人普遍長相普通,但絕不算醜!
韓易小可愛像幼兒園裏急切等著老師講故事的小朋友,迫不及待發問:“那殘疾呢?怎麼看出來的?”
秦淮:“身高180以上,身材魁偉,如果選擇從背後偷襲等方式,兇手完全可以在對方不防備的情況下將三人割喉斃命。但兇手選擇了這種先迷暈後放血的方式,一定是出於某種身體因素的考慮,不敢冒風險。但兇手又能夠拖拽動三人碼放整齊,說明兇手有一定的殘疾,但殘疾程度不嚴重!
至此,秦淮將自己方才的剖繪內容全部解釋通了。他開始迴答謝隱的問題。
“至於楊平,很明顯他隻符合其中很少一部分特征。楊平衣著花哨,頭發長而雜亂,很難看出他會是個心思縝密,有強迫癥傾向的人。楊平是附近廠區的混混頭目,就是掃黑除惡都懶得放在眼裏的那種小混混,打小架吹大牛,與兇手謹慎縝密的性格十分不符。另外最重要的是,盡管楊平和三位受害人發生了衝突,這也是偶發事件。楊平和龍莉莉去做不可描述之事,二人你情我願,不太可能隨身攜帶□□。所以,楊平很大幾率不是兇手!
空曠的會議室裏仍舊迴蕩著秦淮清冽如泉的尾音,之後是良久的沉默。
從表情上看,秦淮知道,他的推理說服了絕大部分人,除了謝隱。
“如你所說,兇手心思縝密,對於作案的細節都考慮得細致入微,可為什麼還會把門鑰匙落在門上呢?”謝隱沉吟片刻,追加了一個問題,“如果不是楊平,那監控中為什麼再沒有出現任何人?”
秦淮也沉默了,因為這個兇手確實存在令人無法理解的矛盾特征。既思慮周全,卻又漏洞頻出。既然把作案手法想得如此細致,卻為什麼出現割腕不夠深,讓受害人醒過來的小錯誤呢?他能夠逃離現場,卻為什麼把兇器和鑰匙留在原地呢?
是疏忽,還是有意為之?作為心理學專家,秦淮很難相信心思如此縝密之人會疏忽至此,那他這麼做,是為了傳遞什麼信息呢?
秦淮思索著,卻暫時不得其解。
三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兇案現場,三人什麼關係?如果兇手不是楊平,那他藏在哪了呢?楊平如果無罪,他為什麼要連夜潛逃?這些問題錯雜交織,如大網一般撲麵而來,將謝隱和秦淮緊緊包裹其中。
後半夜裏,窗外飄起了小雨。a城位於中原腹地,屬於典型的北方氣候。七月盛暑之時的小雨是信不得的,看似人畜無害還兼具浪漫色彩,但很有可能轉眼間就翻臉不認人,化成一片沛然莫禦的環繞立體式衝擊——大暴雨。
一道閃電應時應景地劃破粘膩的夜空,謝隱轉頭看向窗外時,窗外的黑暗早已以其高度自愈的速度恢複了混沌一片。窗上隻能映出謝隱略帶疲色的臉,和隊員們一雙雙充滿困惑的眼神。
討論聲傳來,兩派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謝隱知道,秦淮說得再天花亂墜,眾人的疑慮再大,最終拍板做決定的人還是他。他必須迅速擇清這些雜亂無章的信息點,從中找出一條可能通向真相的道路。
當然,可能是對的,也可能是錯的。
恰在此時,雷聲滾滾而來,將謝隱滿腦子的迷霧疑雲撞了個七零八落。
他於瞬息間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尋找真相的過程不就是剝洋蔥的過程麼?撕開一層層錯誤或者有意為之的偽裝,然後去尋找那個抑或珠玉,抑或空心的內核。
他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排除所有可能——秦淮提出的天馬行空的可能,荊哲他們堅守的常規的可能。
就這樣,謝隱長話短說地將下一步偵查目標定了下來:
兇案現場發現了鑰匙,鑰匙歸屬問題還有待查明。由韓易負責。
既然大部分人仍覺得楊平的嫌疑最大,那就發協查通告,繼續查楊平的下落。由荊哲帶隊負責。
正反兩方雖各執一詞,但有一點達成了共識——本案趨向於仇殺。那麼被害三人的社會關係就成了破案的突破口。由盧曉明帶隊負責。
兇案現場疑點重重,矛盾之處不勝枚舉,謝隱懷疑肯定還有沒勘查到的細節需要再次確認。由淩星和韓韻冰負責。
至於秦淮······謝隱的目光終於迴歸自己的身側,與秦淮那雙漆黑的眸子不期然相遇。
黑得發亮,黑得深不見底,卻很反常的,讓謝隱覺得,黑得格外通透。
廳裏把秦淮強塞給謝隱,是篤定這位大心理學家在刑事案件偵破方麵有一定的建樹的。這種建樹一定是高屋建瓴的,起壘土於末微,又絕不拘泥於末微。把他分給任何一組都是對他能力的否定。
謝隱暗做了決定。
謝隱在心底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決策很正確。沒錯,是決策,是完全出於公心的決策。
絕不是因為他對於秦淮的不信任,好奇,抑或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絕對不是。
“至於秦老師,你以後,就負責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