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景國際的項目雖然還沒正式簽約,但裴宴時這段時間已經提前為此忙活上了。
不過他忙的不是裕景國際這個項目本身,而是當初為了拿下裕景國際給自己加碼的另外六個爛尾樓項目。
裕景國際是個不勞人操心的半成品項目,他直接扔給了劉釗操刀,自己隻把關大麵,費不了他多大精力。而那六個爛尾樓,就像從路邊撿來的體弱多病的棄嬰,身邊的董事和員工對棄嬰能順利活下去並不看好,裴宴時當初力排眾議撿了這六胞胎,奶孩子這事兒,自然便落到了他自己手裏,由他全權負責。
他最近在調整“六胞胎”方案。
最開始在津州剩下的十二個爛尾樓中進行選址時,裴宴時腦海中想到的便是“養老”二字。
社會老齡化、少子化形勢日趨嚴峻,中國養老行業的市場前景無限,放眼長遠來看,這一塊的開發潛力無疑是巨大的。
業內不少人認為養老行業暫居小眾,目前入局尚早。但在裴宴時看來,想要吃到這塊市場的蛋糕,最好還是做那個造烘焙器具的人。
所以這些天他走訪了幾所本地的高校和研究院,聽取了不少專家和學者不同角度的看法和意見。
“六胞胎”方案因此有了一個更精細的框架。
這天忙完,合上電腦,窗外已是星辰滿天,霓虹璀璨。
裴宴時抬手揉著太陽穴,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進。”
劉釗推門走了進來:“裴總。”
裴宴時見是他:“你怎麼還沒下班?”
“裕景國際這個項目要對接的東西比較多,剛梳理了一通,加了會兒班。”劉釗說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本來要下班了來著,在電梯間碰到李秘書,她說你還沒走,我就上來了。”
裴宴時起身,從辦公桌後繞了出來,走到飲水機前接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到劉釗後,也在沙發處坐下。
“裕景國際這個項目,你有壓力?”裴宴時喝了口水,問。
“不算是壓力吧,就是有點擔心。”劉釗說,“離7月1號正式簽約還有一個多禮拜,怕出岔子。他們要真攪合了,咱們這段時間花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裴宴時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不緊不慢道:“不用擔心,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做就行。茂峰那邊的動靜,還照常盯著,別鬆懈。至於這一出將計就計結果如何,最後總會見分曉的。”
聽到裴宴時這麼說,劉釗安心多了,他一口喝完杯子裏的水,起身:“反正我最信你,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多想了。下班!”
裴宴時也站了起來:“走吧,我也下去。”
一起下到停車場,裴宴時說:“今天有點累,不想開車,正好順了一段路,你先把我送迴去。”
“啊?”劉釗下意識問,“劉叔呢?”
劉叔就是裴宴時的司機老劉,也是劉釗的親叔叔。
“劉叔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我讓他不用過來了。”裴宴時說,“你啊什麼?給我當司機委屈你了?”
“給老板開車,哪兒來的委屈。”劉釗隔著十來米給車開了鎖,走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裴總,請。”
裴宴時坐了進去。
劉釗關上副駕駛的門,繞到駕駛室,點火發動,同時問裴宴時:“是迴春棠園嗎?”
裴宴時:“嗯。”
春棠園和自己要去的地方完全反方向,於是劉釗又問了句:“今天不挑個牌子翻翻?”
裴宴時覺得他有事兒,一副從實招來的表情看著他:“你這是想轉行當敬事房的太監?”
意思是敬事房的太監才管這活兒吧。
“那不是春棠園不太順路麼,”劉釗坦白道,“零點後就是我女朋友生日,我今天不迴家了,過去她那兒。”
“哦對裴總,”劉釗笑得一臉蕩漾,“明天我就不去公司了,請假過一天二人世界去,和行政那邊已經批過了。”
裴宴時不留麵子地戳穿他:“好一個加班梳理項目,我看你是今晚把急活兒趕了,明天好逍遙地在溫柔鄉裏泡著。”
劉釗順著他話道:“這都讓您發現了?”
裴宴時哼笑一聲。
說到這個,劉釗想起什麼,問:“我聽劉叔說你最近都迴春棠園,還擱我這兒納悶呢,說你是不是要從良了?”
裴宴時原本正看著窗外,聞言睨了他一眼。
劉釗也沒弄懂他這眼神什麼意思:“是最近沒碰著喜歡的?”
裴宴時沒說話。
劉釗問:“前段時間你時不時帶身邊的那個,叫單……單什麼來著,哦,單溪吧好像,那男孩兒不是不錯麼,看著就乖。”
劉釗說到這個話題,裴宴時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秦熾那張冷臉。
那張看著別人都還溫和客氣一對著自己就降溫到零下的臉。
上次兩人略有些不歡而散,不過幾天過去,那麼點不愉快在裴宴時這兒基本煙消雲散了。
他忽而來了點意趣,問劉釗:“你覺得我喜歡什麼樣的?”
“啊?”突然被反問這麼個問題,劉釗還有點愣,下一秒又樂了,這不是個送分題麼,他輕輕鬆鬆奉上答案,“你喜歡什麼樣的,那明眼人不都看得出來嗎?年輕,十八九歲最好,白白淨淨長得漂亮,乖,懂事兒。”
他還籠統地給總結了下:“簡稱,小白臉。”
裴宴時挑了下眉:“是這樣麼?”
劉釗:“不然呢?”
裴宴時輕笑了聲,從兜裏摸出煙盒,敲出一支點燃。
抽了兩口,他又問:“如果碰上個不乖的怎麼辦?”
說這句時,裴宴時是看著窗外的,雖是發問,又有點像是自言自語。
劉釗這下有點納悶,不乖的,以往壓根兒就不在裴宴時的寵幸範圍內。
他跟著裴宴時多年,對裴宴時浪跡情場的法則,不說了如指掌,也起碼摸了個八成透。
裴宴時但凡看上個男孩兒,一般都會拋信號給對方,如果對方沒接收到,他歎一聲可惜轉身離去;如果接收到了,同意了,或默認了,那自然便往下一步發展,要是不同意,那也沒關係,他從不強求。
他開展的每一段關係,開始時對方都是自由的,但結束的決定權都在他手裏。他要是膩味了,隨時叫停,也不會給對方任何糾纏的餘地。
所以,為了確保能結束得幹淨利落,裴宴時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不會選擇性格乖戾、心有城府的情人。他翻過的那些綠頭牌,要麼蠢笨得像一張白紙,要麼膽小得不敢造次,偶爾看上個玲瓏剔透的可人兒,他也會多幾分警惕,好叫對方拎個門兒清。
也難怪劉釗聽到裴宴時這麼說,不由得有些詫異。
不乖就不乖唄,趁早說拜拜。劉釗下意識想迴這麼一句,轉念一想,這還用他迴?裴老板以往不就是這麼做的麼,沒準裴老板說的不乖,不是指性格上的呢?
如果不是指性格上的,那是……
劉釗腦海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
他一副“原來是這樣,我懂了”的表情看了裴宴時一眼,然後用一種知心大哥的口吻道:“這方麵的愛好,人與人不盡相同,很正常。不過我覺得,裴總你換個角度看,不乖也不失為另一種情趣。而且吧,這類愛好,都是可以調.教的。”
裴宴時看神經病似的看了他一眼。
劉釗還是那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過了會兒,突然來了句仗義發言:“你要著急的話,我這有個好東西,我可寶貝了。”
裴宴時累了一天,腦子有點發沉,他懶得糾正劉釗那個神奇的腦迴路了。
又抽了會兒手頭的煙,裴宴時碾滅煙頭,摁下車窗。
手肘搭上窗沿,他一邊揉摁著一側的太陽穴,一邊輕闔著眸子感受灌進來的夜風。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下來。
劉釗說:“裴總,到了。”
裴宴時緩緩睜開眼,往外一瞥,刻字石上的“春棠園”三個字被地燈照出幽亮的暖黃色。
他“嗯”了聲,推門下車。
把著車門,裴宴時剛要說一句“路上開車注意點”,就見劉釗從駕駛室那頭下來了。
“裴總,等一下。”
劉釗走到後座邊上,拉開門,弓身探進去,在裏麵翻找著什麼。
車門關上前,裴宴時有些不耐地掃了他那車後座一眼。
玫瑰花,禮物袋,堆得還挺滿。
劉釗很快探身出來,手裏多了個玩意兒。
是一支半尺有餘的透明玻璃瓶,瓶身上刻著海棠雕花,細長頸,圓球腹,寬簷蓋兒,蓋子上立著一朵剔透的海棠花。
裏麵是琥珀色的酒液。
“我同學去瑞士出差專門給帶迴來的,就帶了三瓶,被我薅了兩瓶過來,本來打算留一瓶送客戶的,現在拿來孝敬老板好了。”劉釗把這瓶外形騷包的酒徑直塞到裴宴時手裏,眨巴眨巴眼,“知道這個叫什麼嗎?”
“fallen angel,墮落天使。”周圍沒人,劉釗說著,還下意識壓低了點聲,語氣謔然,仿佛說完就能和對方達成“你知我知”的默契,“不用多,小半瓶下去,烈女都能變蕩.婦。”
“男人也是一樣,”他嘿嘿道,“喝了這個就沒有不想做的,而且多激烈的都受得住。”
裴宴時顯然沒有和他達成他預期中的那種默契,甚至眼神都冷了下去:“你還嗑藥?”
“?”
劉釗懵圈一秒。
“磕啥藥啊,我是正經人好不好!”劉釗半是無語,半是認真地解釋說,“這是國外一個製酒企業和一家醫藥研究所聯合開發的一款特製酒好麼,隻在一些特定的會所、公館裏出售,或者特供給一些有門路的階層人群。”
裴宴時半信不信。
所謂春.藥早幾百年就被專家辟謠過了,世界上壓根兒不存在吃了、喝了就能催情的東西,至多就是壯陽補腎,或者幫助男人那玩意兒起個立。
信這個的人,大都被影視劇毒害得不輕。
而這些人中,自然有為了在性.事上多點情趣,而去嚐試的。東西用上了,心理作用跟著起效了,迴頭床上浪蕩到極致,把鍋往春.藥上一甩,下了床方便繼續裝純潔。
見裴宴時神情無動於衷,劉釗作勢要把酒抽迴來:“我這忍痛割愛呢你還不領情,得,我還是自個兒留著吧。”
他要不說這話,酒拿迴去就拿迴去了。
但話一出口,聽在裴宴時耳中,多少帶了幾分激將。
裴宴時捏著酒瓶的長頸往上一提,避開劉釗抓酒瓶的手:“謝了。”
“……”
迴了家,裴宴時隨手把酒往玄關處一放,洗澡去了。
洗完敷了張麵膜躺在床上,舉著手機看微信。
他點進自己的置頂。
進到聊天框,又戳了兩下對方一團火的頭像。
【我拍了拍“[水滴emoji]”】
自然是不可能被搭理的。
過了會兒,裴宴時又發過去一條:【在幹什麼呢?】
一直到裴宴時洗了臉、護了膚,甚至第二天早上起來,對方也沒迴哪怕一個標點。
但當裴宴時點進朋友圈時,卻看到了秦熾發的動態。
是早上四點零二分新發的。
沒有任何文字,就一張照片。
還是一張日出照。
初升的太陽像一顆鹹鴨蛋黃似的,嵌在淺青色的天空和深黛色的蒼山之間。山與天相接處,一層暖金色的輝光以圓日為軸,綿延向河山萬裏。
裴宴時剛想點個讚,又頓住。
他盯著看了片刻,然後把照片保存下來,發給了李秘書,並附言:【幫忙查下,這是哪兒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