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查了那位電工及其家人的賬戶流水。
沒有大額入賬。
電工被金錢買通縱火的嫌疑,暫且被排除。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放了消息出來。
說半個月前,茂峰和津州的一家電力安裝公司簽署了一份戰略合作協議,茂峰未來三年內所有落地的商品房項目,電力工程方麵的業務,全權委托給這家安裝公司。
本來這也沒什麼,茂峰這樣的大企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合作化為紙上鉛字被戳上公章,這不過是他們眾多個戰略合作中並不足以引人注目的其中一個而已。
巧的是什麼,巧的是,就是在那段時間裏,那位電工去過這家安裝公司。
那家公司所在街道對麵的攝像頭拍下了電工進去又出來的一幕。
警方順藤摸瓜,查出來電工和這家公司簽訂了一份意向勞務合同,就在半個月前。
而且,職位相較現在,抬了兩個級,拿的還是年薪。
這不比直接收一筆買斷費來得更香麼?
到這一步,邏輯已經非常清晰了。
茂峰的那位中層,負責和電力安裝公司達成合作。
中層的侄子,則和電工直接對接,交代任務。
而電工,隻要在上工的時候“手誤”一下,便可得到茂峰許諾給他的體麵工作、高薪厚祿。
他隻要死不認賬就夠了,警方就算清楚其中的溝溝壑壑,也沒法拿他們怎麼樣。
這也是茂峰有恃無恐的原因。
毫無疑問,這一場火災,最終還是被定性為意外事故。
電工罰了一筆錢,同時也被原公司辭退。
“茂峰可太會了,”又過了些天,劉釗在裴宴時辦公室裏,和裴宴時共享剛剛得知的消息,“那位技術工被罰的那筆錢,他們通過那家電力安裝公司,以入職獎勵的方式,給下去了。”
這種鑽空子的行為已是茂峰的常規操作了,裴宴時見怪不怪,他修長的手指在筆記本電腦的觸控板上遊移著,頭也不抬地問劉釗:“通稿哪天發?”
劉釗答:“明天。”
“什麼時候?”
“上午九點。”
裴宴時沒再吭聲了,他神情專注地看著電腦,手指偶爾會離開觸控板,在鍵盤上敲擊著。
因為知道裴宴時一會兒還有任務派給自己,劉釗便沒離開,就在沙發上坐著,時不時說點什麼話。
裴宴時有時候應他一句,大部分時候是沒聲的。
過了一陣,辦公室的打印機發出運轉的聲響,不消一會兒,吐出兩張紙。
裴宴時起身,走到打印機前,把那兩張a4大小的紙拿了起來。
劉釗走了過去。
裴宴時將紙遞給他。
劉釗接過,紙張還是溫熱的。
他低頭,目光掃過紙上文字,下意識念了出來。
“2012年9月,金迪電力安裝公司某施工隊在永泉市建安街道c3路段進行線路作業時,因接地線裝設位置不當,導致作業人員觸電身亡。”
“靠,”劉釗驚呆,“這逼公司還鬧出過人命呢。”
接著他又念了一條。
“2014年6月,金迪電力安裝公司工作人員在開展上桿作業時,因未設置標誌牌,導致路過車輛在即將掛上導線之際猛轉方向盤,車子側翻撞上道路中央的分隔島,車主嚴重負傷。”
“謔,還有這奇葩的呢,”劉釗忍著笑,“2015年11月,金迪電力和慶福機電共同組織檢修人員對110千伏白秀坡變電站進行停電檢修,金迪電力的員工張某和慶福機電的員工朱某現場大打出手,隻因對方不停放屁臭味一波未消一波又起……”
說到最後,劉釗沒憋住,哈哈大笑,樂了半天。
不止這些,這兩張紙上,全是和金迪電力安裝有公司有關的大大小小的亂七八糟的新聞。
劉釗把其他的新聞簡單掃過一遍,驚訝完,他隻剩下佩服:問裴宴時:“裴總,這犄角旮旯裏的陳年新聞,你哪兒翻出來的?”
“一家能和茂峰朋比為奸的公司,你指望他們能有多幹淨,”裴宴時拿著自己的杯子,走到飲水機前給自己接了杯水,“在互聯網上扒拉扒拉,想要什麼沒有。”
“這麼好檢索的嗎?”
“術業有專攻,當然得找外援。像你剛剛說的第一條,涉及到死人的事故,就不好扒。”
“真是好素材啊,”劉釗嘖嘖歎著,沒忍住再次奉上彩虹屁,“這擱古代,裴總你絕對是沙場上運籌帷幄、戰無不勝的大帥!”
裴宴時喝著水,抬了抬眼:“皇上、大帥,如果我沒記錯,你以前還編排過我是流連花叢的青樓風流客。”
“……”
劉釗眼皮一跳,預感不妙,老板這幾天心情陰鬱,起伏不定的,還是少說話、多做事,當撤則撤。
於是他一邊往門口退,一邊笑嘻嘻地撂下最後一句話:“裴帥,前線告急,在下這就去打仗了!”
“……”
第二天上午九點。
幾十家媒體跟約好了似的,線上線下齊齊開炮,全是關於此次梅竹公館失火事故的報道。
其實梅竹公館突發火災的報道,從事發當日起就開始了,不少民眾都在關注著事件的進展。一開始媒體把氣氛烘托得很熱,讓民眾都以為和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有關,該火災有人為縱火的嫌疑,然而,就在前幾天,這場火被警方定性為意外,民眾看熱鬧的心理瞬間就偃旗息鼓了。
現在,媒體突然公布了這起事故的更多細節。
三張照片。
茂峰與金迪的合作。
剛被辭退又幾乎無縫入職金迪的電工。
巧立名目的入職獎勵。
……
別說媒體的報道把這其中的邏輯分析得絲絲入扣,就算沒有媒體引導,民眾也足夠腦補出一出企業之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商界大戰。
而其中,裴宴時搜刮出來的那些關於金迪的陳年邊角料,在民眾看來,更是“坐實”了金迪與茂峰沆瀣一氣的可能。
一家“惡跡斑斑”的公司,與虎謀皮,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其實,像金迪這樣的公司,幹的就是和安全隱患打交道的行當,在行業裏立足了這麼多年,一些意外事故的累積,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裴宴時這個時候把這些東西作為給媒體報道添磚加瓦的材料提供出去,為的就是烘熱民眾的情緒。
企業之間鬥得你死我活這種事,民眾雖喜聞樂見、津津樂道,但也事不關己,隻有當他們察覺到這些事與自己的身邊人、身邊事息息相關時,他們的激憤情緒才能被真正點燃。
而那些小人物的生死哀樂,恰恰就來自於他們身邊。
裴宴時這把火添得恰到好處。
民眾的情緒起來了。
一時間,茂峰為了爭搶項目,買通他人縱火,與金迪這垃圾公司同流合汙的新聞甚囂塵上。
裴宴時早早就起床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著高樓之下往來的車流。
陽光很好,曬得人忍不住瞇眼。
裴宴時低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九點半,新一天的股市開盤了。
他放下手機,端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
又過了半個小時,劉釗在手機上跟他報喜。
茂峰股價暴跌,這開盤還沒一會兒呢,就跌了兩個點,茂峰此時此刻怕是要瘋了。
田夢梨和賀遠東確實是要瘋了。
他們以為梅竹公館火災被警方定性為意外事故的前幾天,這事兒就應該過去了,完全沒想到裴宴時並沒有罷休,還給他們添了個如此“驚喜”的後續。
一整天,茂峰內部雞飛狗跳,忙著公關。
然而這一波輿論的影響太大了,茂峰股價持續走低,難挽頹勢。
晚上收盤,劉釗又來報喜。
“就一天,就一天啊臥槽!茂峰蒸發了兩個多億的市值,是誰被爽到了!我!!是我!!今天一天我就盯著他們的股價走勢,看著那條呈波浪向下的線,簡直引起了老子極大的舒適!”
裴宴時自然也是舒適的。
這些年,他在工作上,行事風格一貫如此。誰壞他的事,他必然以牙還牙。結束後,收獲利好的消息,總習慣性地找個小情人放鬆一下。
這次,挨個看完手機上的“喜報”,裴宴時停下來,有片刻的茫然。
和秦熾吵了那麼一架,現在過去找他,裴宴時有點拉不下臉。
通信錄裏那些男孩兒,被自己刪得就剩單溪一個,單溪又在外地拍戲。
裴宴時點了支煙,站在落地窗前抽著。
看著城市燈火闌珊的夜景,他腦海裏沒來由地閃過一個問題。
如果單溪在,或者那些男孩兒又能聯係上,他今晚真就挑一個過夜麼?
為什麼……想到這裏的時候,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的抵觸?
這讓裴宴時心情越發煩躁。
秦熾從沒答應過和他交往,他身體上、心理上,卻已經下意識地要為這段關係“守節”?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道德追求了?
憑什麼?
秦熾憑什麼呢?
裴宴時狠狠抽了兩支煙。
把最後一隻煙頭抵進煙灰缸裏,裴宴時拿上手機、車鑰匙,出了公司後,直奔夜闌會所。
裴宴時是夜闌會所的大會員,經理一見到他,笑得那叫一個燦爛,熱情地把他往會所最頂級的包廂裏領。
裴宴時這次目的明確,一來就簡明扼要地讓經理把底下最好的男孩兒都叫上。
經理從善如流地帶了一波男孩兒進去,個賽個的盤靚條順、舌燦蓮花。
裴宴時掃了一圈,讓都留下了。
他點了兩個看著順眼的,然後拍了拍自己的左右兩側。
倆男孩兒立馬上前,貼著他坐下。
“開幾瓶酒。”裴宴時對經理說。
經理眉開眼笑地把燙金、鏤空、刷邊多重工藝加身的精致酒水冊子送上。
裴宴時接過,簡單翻了翻,眼也沒眨地點了幾瓶最貴的。
六位數的價格,經理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
經理點了個人跟自己一起去拿酒和吃食,剩下的人,很快就進入狀態,使出吃奶的勁兒發揮自己的職業素養開始逗這位皮相好、錢包實的大金主。
裴宴時配合著他們的逗樂,一圈下來,小費都砸出去十幾萬。
沒一會兒,酒上來了。
有男孩兒啟開酒瓶,把瓶嘴遞到裴宴時嘴邊,裴宴時喝了一口,自己接過瓶子,仰頭悶下去大半瓶。
幾個眼色好的,一下便看出來這位爺今天心情不好。
表麵上的和煦隻是暫時的,這酒灌多了,傳聞中他那陰鷙的本性指不定就顯露無疑了。
男孩兒們互相叮囑著,有些怕事的,隻管自己不掃興就行,不敢太刷存在感。但也有想攀點好處的,卯著勁兒往裴宴時身邊蹭,話說得甜膩膩的,手也不太老實。
有些人喝多了,會變得寬容好說話,有些人陰戾的一麵則展露無遺。
今晚的裴宴時屬於後者。
所以當一個男孩兒把手放到他大腿上,來迴摸著還造次地往上時,裴宴時皺了皺眉,他摁住那隻白嫩嫩的手。
在男孩兒說著“裴少,怎麼了嘛”的時候,裴宴時拎起他的那隻手,輕飄飄地甩開,然後,一腳狠踹了過去。
男孩兒瞬間被踹倒在地,吃疼地捂著胸口。
周圍的男孩兒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驚住了,全都愣愣的。
“我是你們能隨便碰的?”裴宴時眼尾被酒精熏得很紅,他神色陰鬱地盯著那人,又掃過在場的男孩兒們,語氣十分森然,“都給我滾出去。”
話音一落,男孩兒們麵麵相覷、膽戰心驚。
裴宴時砸了個酒瓶:“滾!”
這下沒人再猶豫了,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包廂很快空了下來,隻剩下電視裏播放綜藝的聲音。
裴宴時一口一口地喝著酒,轉眼又是大半瓶下肚。
他躺倒在沙發上,胃裏翻江倒海,喉嚨跟火燒似的。
過了一會兒,他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那端很快接起:“喂。”
不是秦熾的聲音。
“你誰?”裴宴時問。
那頭的人顯然看了通信錄的備注,知道這端的人是誰,笑說:“裴總,我啊,周憑。”
裴宴時徑直問:“秦隊長呢?”
“隊長啊,”周憑說,“洗……誒,出來了。隊長,裴總的電話。”
一陣短暫的窸窣聲響後,電話那頭傳來秦熾平淡的聲音:“什麼事?”
裴宴時開口即質問:“為什麼晚上有其他男人在你家?”
秦熾像是十分無語,沉默片刻,迴:“我已經歸隊了,在隊裏。”
“你不是單人宿舍嗎?”裴宴時又問。
秦熾耐著脾氣:“聊事。”
說完又問:“你嗓子怎麼了?”
“我在喝酒。”
“在哪喝?”
“你過來麼?”
秦熾沒說話。
裴宴時又道:“夜闌,你知道吧,我就是在這裏,又遇到了你。”
秦熾聲音很冷:“你在那,就隻是喝酒嗎?”
“嗯?”裴宴時笑了笑,“當然不止,我還點了十幾個男孩兒。”
秦熾又沉默了。
裴宴時問:“你們隊裏管得沒那麼嚴吧?你能出來麼?”他嗓音又低又啞,“能的話,你過來把我領走,不然,”頓了頓,“我待會兒挑個漂亮又貼心的,今晚就在這兒過夜了。”——
裴總一日一日陷得更深,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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