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燈的暖光給方淮的側臉勾了一層柔軟的邊, 他站在宋榕檀麵前不遠處,甚至微微傾身湊近他。
青年常年遮掩在鏡片後的冷淡雙眼,此時卻含著些興味, 嘴角牽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他聲音不大,卻又像是故意做出這樣幅度微小的動作和聲音, 好讓聽者主動摒除所有其餘聲響,隻聽他一個人說話。
宋榕檀喉結滾動了一下,舌尖緊緊抵住下顎,狠狠擦過自己犬齒的牙根, 身體毫無預兆地前傾。
方淮下意識退了半步躲開。
眼底神色不明, 宋榕檀開口笑道:“這麼特殊的稱唿,平時天天喊的話也太暴殄天物了!
微怔片刻,方淮側身輕嗤:“希望能等到這天!-
直到第二天rtg眾人下了飛機到酒店後, 稱唿惡霸抱著自己的戰利品, 還是沒喊出聲。
經理拿著眾人的身份證去辦入住手續,方淮在沙發上坐下,就看見宋榕檀坐在行李箱上像小孩一樣滑了過來。
……幼稚鬼。他在心裏輕笑。
宋榕檀卻像是聽見了他心裏的話, 解釋:“我不是為了玩, 我隻是潔癖。”
方淮頓了一下,微微皺眉疑惑。
宋榕檀忽然挑眉笑開, 指了指方淮坐著的沙發:“這個, 不知道多少人坐過,又不像咱們基地的沙發一樣, 每天鍾點工都會擦。來來往往的人衣服上不知道會沾什麼……”
方淮確信自己沒有潔癖,但被宋榕檀這麼一說……
他眉頭皺得更緊, 渾身肌肉不自在地緊繃:“你真的潔癖?”最好不要是騙來整我。
宋榕檀看在眼裏, 笑意更深:“真的, 沒發現我桌子都很整齊嗎?教練不信的話,迴去還可以邀請你去我房間……”
一個東西落地的清脆聲響起,兩人齊齊迴頭,看見掉了兩張房卡在地上的經理,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他們。
宋榕檀:“不是,我……”
經理抬手製止,給了他一個“別說了,我都懂”的眼神,彎腰撿起房卡。
“因為是在外麵,防止出什麼以外,咱們就都住標間了!苯浝淼溃胺浇叹毾牒驼l住?”
宋榕檀手搭在行李箱拉桿上,不敢置信:“你怎麼不問我?你就這麼對待這次旅行的讚助人?”
他一副刺頭找茬的語氣,說的話卻該死得有道理,經理頭都大了。
方淮淡淡看了他一眼,開口:“讓他先選吧。”
經理一副“唉我家傻兒子就是太調皮了不好意思啊”的表情,轉向宋榕檀。
宋榕檀彎著眼睛笑開,看著方淮:“我覺得刺頭最好是有人管著,對吧!
方淮側身讓開,不動聲色:“我不是飼養員。”
“?”宋榕檀動作一頓。
你不想和我住我偏要住了!
他直接伸手從經理手上找到自己和方淮的身份證,又拿了張房卡。
“不管。綁架了。”他輕嗤了一聲,說著綁架,手上卻把房卡上交給了方淮讓他保管。
方淮垂眸看了一眼遞到眼前的卡。
磨砂質感的灰卡在青年修長漂亮的指節裏夾著,卡麵上簡約漂亮的金色紋路也成了那隻手的襯托。
宋榕檀又往前遞了遞,卡的圓角貼上方淮的手背。他微微晃動指尖,薄薄的卡上下晃動,在方淮手背輕蹭了兩下。
“幹什麼。”方淮沒接,隻是偏頭抬眼看過去,視線落在宋榕檀臉上。
對方把下巴擱在胳膊上,歪頭迴了一個乖巧的輕笑:“綁匪自首。”
方淮眉頭微動,淡淡嗯了一聲接過房卡。
“我和他住就行!彼浝淼溃浝斫K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經理走遠了,宋榕檀又巴巴地湊過來:“教練要試試坐行李箱嗎?”
“不要!狈交蠢涞。
宋榕檀不懈:“我推你!
方淮承認,他拒絕很大一部分願意就是覺得,坐在上麵用腳滑行看起來真的……很像鴨子劃水。
而宋榕檀剛剛對沙發的那通不著調的猜測,多少也有點影響到他。
看出方淮的猶豫,宋榕檀直接起身讓出自己的大行李箱。
“坐我這個試試。”他像個和玩伴炫耀玩具的小屁孩,拍了拍行李箱寬大的麵。
“你的行李我幫你拖!彼钺崴Τ鐾跽。
方淮起身了。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方淮坐上了宋榕檀的大行李箱,脊背依舊筆挺,生生把行李箱坐出了王座的味道。
宋榕檀一手推著他,一手拉著方淮的小行李箱進了電梯,心情頗好,隨口問:“你在看什麼啊?”
方淮讓出自己的手機屏幕,也不避嫌,給他看了一眼。
[趙子初]
宋榕檀:?
“不是,你坐在我行李箱上和別人聊天?!”他快氣笑了。
方淮淡淡抬眸:“我不能聊天了?”
宋榕檀卡殼。
“first跟我告狀。”方淮道。
宋榕檀下意識迴憶起自己這兩天有沒有做什麼事。
方淮翻了一下聊天記錄,把手機遞給他。
那是一張微博截圖,內容就是宋榕檀昨晚發的那條“綁架方淮”的通知。
重點卻在下麵被趙子初特意用紅筆圈出來的熱評第一上。
[@您好遊泳健身我的cp了解一下:媽的,我就說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什麼勇者惡龍的,這他媽不是你形容你初戀的嗎??在?宋榕檀?出來解釋一下。]
宋榕檀翻看截圖的手一頓,抬眼在電梯的鏡麵裏撞上方淮平靜的視線。
可他視線越是平淡,宋榕檀心裏就跳得越亂。
電梯到達的清脆鈴聲響起,方淮從行李箱上起身,伸手拿過自己的箱子。
“誒!”宋榕檀下意識伸手去攔。
方淮疑惑地看他:“外麵是地毯!
宋榕檀懵懵地“啊”了一聲。
方淮就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了,失笑:“地毯,行李箱不好推!
氣氛有一瞬的尷尬,直到電梯最裏麵傳來比巴卜的憋笑。
“宋榕檀,傻狗!噗嗤嗤嗤……”
宋榕檀迴頭惡狠狠地瞪了這個跟了他們一路的燈泡一眼,連帶著他旁邊那個真·燈泡的小光頭也遭了殃。
方淮已經走出去幾步,宋榕檀拉著行李箱跟上。
“你也知道,有些職業選手呢……比如我,文化水平都不太高的!彼伍盘唇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隻會這一個比喻!
“哦!狈交吹,“文化水平低的s大學生。”
s市有三所國內前十的知名學府,s大就是其中之一。
宋榕檀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方淮沒說話。
宋榕檀卻來了勁,直到進了房間還在聒噪:“教練這麼關注我嗎?教練對我的學曆還滿意嗎?教練……”
方淮忍無可忍,冷笑:“我隻知道你休學兩年的話,明年再不迴去上課,你的s大就沒了!
這話算是戳到了宋榕檀的軟肋——他是真心實意的、打心眼裏不喜歡學習。
他扁了扁嘴:“沒就沒了唄……職業選手要什麼學曆,以後當教練人家隻看你拿過多少冠軍,誰看你是s大還是野雞大的!
方淮微微瞇眼,卻沒多說什麼-
rtg一幫死宅並沒有安排太過緊湊的行程,今天隻需要在酒店修整就好。
傍晚,眾人一起吃了頓火鍋,方淮迴到房間洗澡。
宋榕檀讓他先洗了,自己頂著一頭火鍋味道的頭發,渾身別扭地坐在書桌前,不願意靠近自己的床半步,就怕沾染上味道。
“ring!
浴室裏忽然傳來帶著迴聲的一聲輕喊。
“幫我拿一下行李箱裏的沐浴露!
宋榕檀摸了摸鼻子,應了一聲。
方淮的行李箱不大,宋榕檀記得,他年初就是拖著這個小行李箱來的rtg。
在國外住了那麼多年迴來……隻有這麼一點隨身的東西嗎。
他心裏胡亂想著,打開方淮虛掩著的箱子,還沒翻找,卻見一個小藥瓶從上麵的夾層滾落出來。
上麵的英文充斥著密密麻麻的專業詞匯,字符灌進他大腦裏,嗡的一聲。
心底漸漸漫出不好的預感,猶豫再三,宋榕檀緩緩拿出手機,照著上麵的字母一個個輸入,生怕錯了哪一個。
酒店的網絡極快,在他做好心理準備前,粗黑的“警示語”下,一行字就驀地撞進了他的眼底。
[……自|殺傾向和抗抑鬱藥物]
宋榕檀渾身冰冷,他拿起藥瓶隨手晃了晃。
已經空了大半。
“ring?”浴室裏傳來方淮的聲音,空曠、濕潤,落在宋榕檀耳朵裏,卻隻像是秋露一樣寒透徹骨。
沒有聽見宋榕檀的迴複,方淮隨意擦了頭發,穿上換洗的幹淨睡衣走出來,然後愣在原地。
宋榕檀半跪在他的行李箱前,恍惚地抬眼看他,手裏的藥品機械性地晃動,發出空蕩的撞擊聲。
方淮垂下眼,掩住自己毫不意外的神情。落在宋榕檀眼裏,卻成了逃避。
他啞著聲音開口:“方淮……你怎麼了!
明明是已經打好了腹稿的話,方淮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出來。
“……是維c!彼曇粲行⿴譂。
宋榕檀笑了一下,卻帶著濃濃的自嘲:“方淮,我不是不識字……”
方淮抬頭,失笑:“我知道,高材生!
他開了瓶礦泉水走過去,在靠近行李箱的床角坐下,伸手接過藥瓶。
“真的是維c!彼α艘幌拢沽祟w白色的小藥片出來,丟進水裏。
藥片上很快冒出細密的氣泡,拖著銀環似的尾巴沉落下去,在瓶底停住時,已經溶化了大半。
“喏。”方淮把瓶子遞給宋榕檀,語氣平靜,“這裏麵原來的那種藥,沒這麼易溶!
宋榕檀抬眸看了他一眼,倒出兩片藥直接就往嘴裏丟。
方淮看著他被突然爆開的酸味刺激得麵部緊繃,有些無奈:“你……如果我騙你呢,你就這麼隨便吃來曆不明的藥?”
宋榕檀沒說話,不知道是被酸得,又或是別的什麼原因。
方淮安靜地等他嘴裏的維c化完,心裏估計他已經能開口了,才說:“有什麼想問的麼?”
“……你都會迴答?”宋榕檀看著他。
方淮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宋榕檀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酸到恍惚了,竟然從方淮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些柔軟的意思。
“這個……你吃過?”他問,“我是說,裏麵原來裝的這些……”
方淮頓了一下才開口答:“吃過一些,剩下的倒了!
沉默許久,宋榕檀才幹巴巴地擠出了一聲沙啞的“哦”。
方淮還等著他想出第二個問題,沒想到隻等到這麼一聲,微微皺眉,耐心開始急速流失。
在他準備起身走開的前一秒,宋榕檀終於開口了。
“你……”
方淮凝神。
他會問什麼?原因?病情?又或者是……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方淮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的傾向。
他的聲音依然是如深井一般平靜的,手指卻緊緊攥住被角,剪平的指甲無意識地不斷刮蹭著有些粗糙的布料,磨得指腹擦紅。
他專注地盯著宋榕檀,看見他欲言又止,常常明亮帶笑的眼睛裏,此刻卻隻映出自己黑沉的輪廓。
我是不是選錯了。方淮忽然想。
……這雙眼睛應該盛滿光才對。
忽然,一隻手輕輕貼過來,遮住了他的雙眼。
方淮在陷入黑暗的同時,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宋榕檀屏著的氣忽然被他輕輕地、長長地吐了出來。
灼熱的氣息攪亂方淮鼻端凝固的空氣,他這才想起唿吸。
“你別想了……”宋榕檀的聲音近在咫尺,啞著,還帶著一些近似哭過的濕意。
“我……什麼都不問。”
方淮腦海裏來迴重播的過往忽然停滯,像是被這句話蒙上了一層熱騰騰的霧氣,再也看不明晰。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在宋榕檀掌心劃動。
一定是很癢的,他想。但宋榕檀隻是微微抖了一下手,依然堅定地蓋在他眼前。
方淮大腦空著,卻伸手摸索地搭上宋榕檀的臉,指腹輕輕擦過他的眼眶。
意料之中,被蹭上了一點潮濕的水痕。
他又蹭了一下,宋榕檀卻微微扭頭,水痕在他臉上輕抹了一道印記。
“別摸了……淮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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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摸?什麼摸!摸哪兒。ㄍ蝗慌d奮.jpg)
《澄子日記》
今天狗子打電話跟我說,他在床|上喊了淮哥,我非常激動地打算給他寄一個紅雞蛋,結果這貨跟我說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定製了一副[宋榕檀不行]的錦旗寄給他,姐妹們你們說我做得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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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憨憨,我放存稿箱裏忘記定時發送,瘋狂刷新的我像個小醜(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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