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淮第一次從另一個人口中聽見“淮哥”這兩個字。


    和網友弟弟圓潤輕快的咬字不同, 宋榕檀的聲音帶啞，又似乎還克製著什麼。


    可他現在沒有心思深究。


    像是貓科動物帶著倒刺的舌頭輕輕舔過手心一樣，宋榕檀的聲音落在他耳朵裏。


    動作溫柔, 帶著讓人平靜的適中力度，小鉤子卻惹的人心頭微癢。


    連帶著方才那句有點祈求意思的話, 都成了不痛不癢的羽毛。


    “我沒有摸你。”方淮輕笑了一下，解釋：“但你的眼淚把我的手弄濕了。”


    “我——”宋榕檀開口，卻又生生止住，沉默地抓起自己準備去洗澡的毛巾, 在方淮指尖擦了擦。


    兩秒後, 遮在方淮眼前的手離開了，他睜眼，看見宋榕檀落荒而逃的背影。


    “……我去洗澡。”宋榕檀悶聲道, “頭發上都是火鍋味兒。”


    方淮看了看被他攥在手裏一起躲進衛生間的、屬於自己的沐浴露, 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宋榕檀一個澡洗了一個小時，出來的時候，房間裏隻開了一盞臺燈, 方淮側躺在柔軟的床鋪裏, 顯然已經睡著了。


    頓了一下，宋榕檀放輕腳步, 折返迴浴室又拿毛巾擦了擦微濕的頭發, 沒再開吹風機。


    他躺到另一張床上，兩張床半米的間距不遠不近, 他能借著燈光看清方淮纖長的睫毛，卻又觸碰不到。


    他默不作聲地往方淮的方向移了移。


    臺燈從他背後勾勒出影子, 斜斜落在方淮垂落在床外的手邊。


    向來不離手腕的那塊表被方淮摘下來放到了床頭, 掩在表帶下的那塊皮膚更白一些, 卻也顯得那道疤痕更加猙獰。


    宋榕檀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方淮是忘記他還在這裏……還是故意露給他看的。


    他動了動胳膊，影子也跟著晃動，撒嬌般輕輕貼著方淮露出的細白手腕。


    他傾身，沒有靠近，隻是用影子吻了他手腕一下。


    臺燈熄滅，少年人壓在心底的情愫，在黑暗裏悄悄散開-


    第二天一早，天公不作美，rtg眾人打著哈欠爬起來準備去玩，卻發現外麵大雨傾盆。


    “要不……找個網咖？”阿麥突然道。


    比巴卜偷偷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吃著早飯的方淮。


    方淮頭都沒抬，淡淡道：“休假，不訓練。”


    所有打哈欠的人頓時都眼睛一亮。


    那你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走走走！！”比巴卜掏出手機一陣搜索，“酒店旁邊就有個網咖，連鎖的，環境巨好！”


    “有包廂嗎？”副教練問。


    比巴卜興奮：“七人的！”


    “走！兄弟們迴去拿外設衝啊——”


    一幫選手唿啦啦地跑了，飯桌邊隻剩下宋榕檀突兀的一個。


    方淮看他：“你不去？”


    宋榕檀聳肩：“進不去門。”


    方淮剛要拿卡給他，卻被攔住。


    “沒事，你也快吃完了，我等你一起。”


    方淮沒再說什麼，在對麵副教練奇怪地帶著些慈愛的眼神裏吃完了一整頓飯。


    “你們怎麼旅遊還帶外設的。”電梯裏，方淮問。


    宋榕檀笑：“你旅遊不帶嗎？”


    方淮頓了一下：“我沒時間旅遊。”


    宋榕檀微怔，摸了摸鼻子：“我帶了兩套，你可以用我的。”


    “……不是潔癖麼。”方淮抬眼。


    宋榕檀卡殼半晌，隻蹦出來一句：“兩碼事。”


    “我的行李箱你都坐了，鍵盤不是一個道理嗎。”


    方淮輕笑。


    rtg一行人帶著口罩帽子，大夏天把臉捂得嚴嚴實實出了門。


    “為什麼我也要戴。”方淮不自在地抬了一下棒球帽的帽簷，上麵寫著一個碩大的ring。


    “還有某些選手，為什麼隨身帶自己周邊的？”


    “還沒發售的樣品，帶著好玩。”宋榕檀衛衣兜帽寬大，把他一頭金燦燦的頭發全遮住，笑了笑。


    “兄弟們我看著教練怎麼這麼奇怪呢。”比巴卜倒著走在前麵，摸著下巴開口。


    方淮皺眉，下意識就想掀了帽子。


    比巴卜思索片刻，忽然一拍掌心：“我知道了！靠！”


    “像那種躲避狗仔拍攝的明星啊！”


    宋榕檀偏頭仔細看了看方淮。


    純黑的棒球帽，黑口罩，眼鏡，低調的純色衛衣……


    方淮身材比例好，走路的時候脊背筆挺，體態修長沉穩，確實有明星出街的感覺。


    宋榕檀下意識掏出手機拍了一張。


    快門的聲音毫不遮掩。


    “好家夥，狗仔這就自爆了？”大鍾笑。


    “別瞎說。”宋榕檀輕嗤，“我是大明星助理，助理的事能叫偷拍嗎？那叫路透！”


    比巴卜指著他：“哈哈哈哈那你倒是發出去營業啊。”


    宋榕檀收起手機，手揣進兜裏：“算了，拍的不好看。”


    比巴卜立刻扭頭告狀：“教練！宋狗說你不好看！”


    宋榕檀：？敢再斷章取義一點嗎？


    方淮卻輕笑起來，偏頭看了眼宋榕檀：“那開除。”


    “？”宋榕檀抬腳追上方淮，惡聲惡氣，“我手上有你的照片，不想被曝出來就收迴你的話。”


    方淮淡淡挑眉，拿出手機按了兩下，給宋榕檀看。


    屏幕上是撥號界麵，赫然是三個大字。


    ——[110]。


    比巴卜在後麵探頭探腦地看到，發出驚天爆笑。


    “你的做法屬於敲詐勒索。”方淮輕輕推了一下眼鏡，聲音平靜地說，“現在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經理突然道：“拍都拍了，就發了唄。之前讓你自己戴著拍一張發微博你不願意，現在不發你總行了吧。”


    比巴卜恍然：“對哦，這帽子好像快開始賣了是嗎。”


    說著，經理湊過來要看宋榕檀拍的照片，給他把關。


    宋榕檀躲了一下。


    “……我拍我拍。”他無奈，“等到包廂我拍，行吧？”


    笑話，剛剛那張照片他要自己做屏保的，憑什麼發出去給別人用？！-


    網咖環境不錯，前臺小哥大約是他們的粉絲，幾人揣著身份證登記上網的時候，小夥子連著掐了好幾下人中。


    比巴卜開了直播，宋榕檀被經理抓去一邊拍帽子的照片，剩下四個人排了一把4v4，對麵大約是知道這是職業選手四排，從頭整活到尾。


    一局結束，大鍾不著痕跡地揉了一下手腕，起身笑了笑。


    “我好像昨天晚上沒睡好，有點困。”他說。


    阿麥道：“那你要迴去休息？”


    比巴卜咋唿：“再打兩局唄！剛剛不是還精神著，打遊戲不能使你快樂嗎！”


    小光頭也點頭：“鍾哥不在的話我們就沒有狙擊手了。”


    大鍾忽然指了指一旁的沙發：“誰說沒有狙擊手？”


    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手機的方淮聞聲抬頭。


    包廂裏靜了片刻。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都？]


    [啊？rtg要有新狙擊手了嗎？]


    比巴卜瞄了一眼彈幕：“沒、我們都有替補小光頭了，哪兒來的新替補。”


    另一邊，宋榕檀終於挨過了拍攝，丟了帽子過來。


    “打兩盤吧？”他小聲問方淮，“我特意給你帶了外設的。”


    [好像有人在說話我聽不清？？]


    [搞什麼悄悄話啊！！]


    大鍾打了個哈欠，露出抱歉的笑容。


    “……”方淮沉默著起身，在另一個空機位上坐下，朝宋榕檀伸手。


    “外設。”


    宋榕檀抱著自己的兩套外設過去，坐在了他旁邊。


    “靠！宋狗你怎麼把這套拿出來了？”比巴卜定睛一看，瞳孔地震。


    宋榕檀擺在方淮麵前的那套，是他去年春季賽單人賽奪冠之後讚助商給寄來的特別定製款，從鍵帽到邊角，充斥著突擊手rtg-ring的元素。


    這樣一款鍵盤往往會成為一位職業選手鍵盤後宮裏皇後般的存在，被常常拿出來在比賽上炫耀一段，而宋榕檀卻選擇了比自己常用按鍵更輕一點的配重。


    比巴卜還記得自己當時開玩笑的話：“你他媽不會是想把鍵盤送給你未來老婆用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榕檀當時性質卻不太高，隻說希望有機會。


    後來慶功宴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比巴卜才算知道了宋榕檀那些，什麼喜歡的女生出國之類的悲傷情史，搖頭感歎，心想這麼漂亮的鍵盤不會這輩子都沒辦法重見天日了吧。


    結果今天他把鍵盤給教練用了？？


    嗯？？


    方淮聽見比巴卜的反應，裝外設的手一頓：“這套外設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比巴卜搶答：“何止！這特麼是——”


    “就是個普通外設，長得花裏胡哨。”宋榕檀接話，微微瞇起眼睛威脅地看了一眼比巴卜。


    “……確實。”比巴卜脖子一縮，道。


    “你看看用得慣嗎。”宋榕檀問。


    方淮裝外設的動作絲毫沒有因為退役而生疏，他嚐試地在鍵盤上敲了兩下，神情有些意外。


    作為教練，方淮知道選手們一切和遊戲有關的資料，例如宋榕檀手重，鍵盤的配重絕不會是他手下觸感的這種。


    但卻是他自己最習慣的配重。


    他看了宋榕檀一眼，金發青年坦然迴視。


    “很合適。”方淮道。


    宋榕檀輕笑：“那就好。”


    “那……怎麼說？開局？”比巴卜問，“那個號……”


    “能用我的號嗎？”大鍾笑道，“還能蹭著上個分。”


    [啊，換狙擊手了嗎]


    [不會拉跨吧23333]


    “對的。”比巴卜點頭，內心瘋狂大喊。


    怎麼會拉跨啊！！你們知道這狙擊手是誰嗎？


    是就算我們仨全拉跨了，這位都能拎著我們的脖子把我們丟到對麵安全屋裏的程度啊！


    但教練沒鬆口挑明身份，他也不敢先說，怕惹什麼麻煩，隻能憋在自己嗓子裏。


    “我指揮？”宋榕檀主動道。


    [笑死，狗子今天變了！你以前從來不想指揮！]


    彈幕嘻嘻哈哈成一團，卻聽不見宋榕檀傾身湊近方淮，小聲開口。


    “你躺贏就行。”-


    rtg上分四人組連勝三把——在三打四的情況下。


    方淮全程逛街，還是帶著保鏢的那種逛。


    有時候是一個裝備精良的宋榕檀，有時候是不遠萬裏從大半個地圖外跑過來護駕的小光頭，偶爾也有舍身擋槍的比巴卜和阿麥。


    rtg小夥子們殺了敵人，拿了經濟，第一反應不是自己搶著買東西，而是先問一句。


    “三、三號，你缺什麼要買嗎？”小光頭乖巧問。


    “副武器拿不了我強烈推薦買一堆雷！”比巴卜積極推銷。


    “還沒有高級護甲吧，我覺得先買一個甲……”阿麥也建議。


    方淮還沒開口，聽見宋榕檀道。


    “要不把小狙換掉吧，經濟剛好夠買大狙，我和比巴卜這個小破槍還能用。”


    比巴卜：？


    宋榕檀挑眉：“你不拿衝|鋒槍就不會打人了？”


    比巴卜勝負欲竇起：“打！你比爺爺我手|槍也能打！看不起誰啊！”


    宋榕檀扭迴頭，滿意地向方淮匯報：“嗯，比巴卜不花經濟了，都是你的。”


    方淮笑了笑，也沒推辭，直接買了一把大狙，經濟幾乎清零。


    [我靠……我他媽人看傻了。]


    [現在就覺得吧，那些萬人迷團寵的小說好像也不是那麼離譜了。]


    [老板？不對吧，我記得rtg老板以前被這幫人帶上分翻車了，揚言以後找陪玩也不找他們來著。]


    [這尼瑪，別是哪位嫂子吧？]


    [？？好家夥也不是沒可能。]


    [這架勢至少得是隊長夫人的程度吧喂！！]


    [尼瑪，就離譜。]


    比巴卜看著飄過的彈幕，心情恍惚。


    要我怎麼反駁你們？說不是的？


    可宋榕檀這狗，他又確實把給老婆的鍵盤給教練了啊！！


    “別瞎猜。”宋榕檀忽然開口，聲音帶笑。


    “這是我哥。”


    彈幕風向瞬間改變，滿屏的[哥哥好！][哥哥說句話吧！]，看得比巴卜有種狐假虎威的快樂。


    而後又從心底真情實感地泛起一陣，堪比一百個檸檬下肚的酸。


    他媽的，為什麼我直播的時候就沒有這種彈幕！


    沒等比巴卜緩過勁來，rtg眾人就聽到耳機裏傳來宋榕檀的聲音。


    那語氣……和往日把嗤笑掛在嘴邊的刺頭仿佛兩個極端。


    “他們想聽你說話，哥。”


    他用那把帶著點磁性的聲音，咬圓了字，發出近乎可以用乖巧形容的聲音。


    方淮手底下操作一亂，子彈偏離了軌道，差點打在自己人身上，不自在地開口。


    “……少撒嬌，好好說話。”


    向來清冷的聲音有些不穩，落在比巴卜耳朵裏，就是明晃晃的幾個大字。


    媽的，教練果然喜歡乖的……


    比巴卜恍惚開口，蹦出來一個字正腔圓的：操！


    *


    作者有話要說：


    比巴卜（聲嘶力竭）：宋榕檀！！綠茶狗！！！！


    =====


    淮哥：你的眼淚把我手弄濕了。


    狗子：那要不我們換換？


    淮哥：別想，我沒哭過。


    狗子蹭蹭：沒關係，我會努力的！


    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