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榕檀坐在屏幕前, 指尖有些僵硬，抬起的嘴角緩緩落下。
“淮……教練�！彼p聲開口。
“要我去請你？”方淮明顯是真生氣，聲音冷得像千年不化的雪。
遊戲裏, 方淮的隊友已經(jīng)把引|爆器放在了宋榕檀隊伍的安全屋裏，緊接著, 安全屋被炸得分崩離析。
屏幕上跳出一個被鐵鏽侵蝕的【失敗】。
宋榕檀甚至沒有再掙紮一兩分鍾的時間。
他垂眸，一言不發(fā)地關(guān)了直播。
驟然黑下去的屏幕裏，彈幕已經(jīng)被這個消息衝擊到隻會打問號了。
[臥槽？？]
[誰……誰的聲音……]
[什麼情況？榜一大佬是rtg教練？？]
[補充一下，river老板從狗子剛進職業(yè)開播的那段時間就在了, 一直是榜一。]
[那麼我們大膽猜測一下, 方教練來rtg會不會早就盯上俺們狗子了/doge]
[我靠，魔幻現(xiàn)實了兄弟們。]
[宋榕檀好慘一男的……但又好幸福一男的！可惡！]
已經(jīng)被彈幕安排了個明白的宋榕檀起身，揉亂了頭發(fā)往教練辦公室走, 像隻被劈頭蓋臉訓了一頓的流浪狗。
雖然內(nèi)心有點幸災樂禍, 但比巴卜還是很有隊友愛地給了他一個“節(jié)哀”的眼神。
唯二被蒙在鼓裏的小光頭和阿麥茫然：“隊長這是怎麼了？”
以往去教練辦公室的時候，不都是興衝衝的嗎……
宋榕檀沒有迴答，隻是默默關(guān)上了訓練室的門。
疑惑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似乎知道什麼的比巴卜身上, 他想了一下, 覺得宋榕檀和自家教練的關(guān)係，暫時還是“不可告人”得好。
“大概是排位賽摸魚的下場吧。”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比巴卜一副算命高人的樣子, 搖頭歎息。
雖然關(guān)了門，宋榕檀卻還是能隱約聽到裏麵隊友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他努力把他們的話摒除到大腦之外，快走幾步, 低頭踢開了一顆小石子。
以往都是虛掩著的教練辦公室的門, 如今反常地緊關(guān)著, 宋榕檀抬了兩次手，才敲響門板。
屋裏有椅子拖動的聲音傳出來，方淮走到門邊，卻沒有開門。
“……你生氣了。”宋榕檀說，他心裏清楚方淮為什麼氣。
沉默了兩秒，方淮開口：“來rtg第一天我要求過你們什麼？”
宋榕檀說：“認真對待每一場對局……不管是比賽還是排位。”
“那你今天打的是什麼�！狈交此坪跏亲源竭厰D出了一聲輕嗤，隔著一層門，宋榕檀聽不清楚。
“我的錯，我今天直播，有點興奮……”
他有些焦躁，垂在身邊的指尖撚了撚，左右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前半步，悄悄側(cè)耳貼在了門板上。
“不想排可以不排，以後也都別排了�！备糁T，方淮的聲音更顯得空曠冷清。
他像是說著氣話，但宋榕檀知道方淮不會。
他下意識焦急開口：“我不是……”
方淮截斷他的辯解：“直播對你來說是負擔，明天就去跟老板說你解約。”
宋榕檀心裏第一反應是“還有這種好事？”，卻還算冷靜地沒有脫口而出。
偶爾讓他播著玩玩還行，但給他規(guī)定時長，要必須播滿多長時間，他就不是很樂意了。
宋榕檀討厭被束縛的感覺——包括一切規(guī)則和人。
但除了方淮。
“我錯了�！彼麤]再做無謂的解釋，那隻會讓他顯得在垂死掙紮，無理取鬧。
方淮無動於衷：“現(xiàn)在迴去把你這個月的時長補完�！�
門外沒有傳來一絲腳步離開的聲音。
靜等了片刻，方淮皺眉：“宋榕檀？”
一聲悶悶的“嗯”傳來，卻是從窗戶的位置。
方淮偏頭看過去，宋榕檀抓著窗戶的防盜護欄，腦袋卡在護欄中間，還期期艾艾地往裏看。
他的頭微微耷拉著，眼神自下往上地看，一雙氣勢十足的眼睛也被他做出了幾分狗狗眼的味道，眉邊鬢角處，金色的發(fā)絲無力地垂落在鐵欄桿邊。
……像是在演一出失足叛逆高中生的鐵窗淚。
方淮唇角繃得更緊。
他上前兩步，抬手“唰”地一下拉住了窗簾。
“淮哥……你別氣了，理理我�！彼伍盘村浂簧幔澳銥槭颤N都不肯看我一眼�！�
“滾蛋�！狈交吹穆曇魩缀跻呀�(jīng)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了。
宋榕檀銷聲匿跡了片刻，突然開口：“……淮哥，我頭卡住了。”
他眼前的窗簾動了動，卻還是沒有如他所願地拉開。
“喊比巴卜幫你撥119�！狈交撮_口，完全看穿了他的把戲。
宋榕檀屢戰(zhàn)屢敗，卻隻能忍氣吞聲：“……那我再努力一下�！�
窗簾又抖了抖，幅度不像是被風吹動，倒像是被人抓住邊角輕晃。
隔著一道窗簾的室內(nèi)，方淮幾乎忍笑到憋出眼淚。
【宋榕檀-鐵窗淚限定皮膚】的卡麵，隻一眼就讓他揮之不去。
他怒氣上湧，在遊戲裏叫了宋榕檀大名後，就坐在椅子上等他過來，心裏卻自動腦補出一張張可憐巴巴的、宋榕檀的臉。
方淮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火褪去了大半。
——於是他起身鎖了門。
隻是千防萬防……卻沒想到關(guān)了門還有窗。
方淮摘下眼鏡想擦一下快要溢出眼角的生理性眼淚，嘴上依舊語氣冷淡地說。
“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宋榕檀那邊沉默了片刻才說：“就……隱約感覺吧。心靈感應�！�
方淮微微挑眉，拿出隨身的眼鏡布細細擦拭，沒有說話。
“今天的事是我錯了……我知道淮哥是為我好�！�
“……你知道什麼�！狈交摧p嗤。
宋榕檀閉了嘴。
“如果今天這個人不是我，換成你直播間其他一些性別不明的土豪老板，被有心人抓住，輿論都夠你喝一壺�！�
“再說你今天消極排位�！鳖D了一下，方淮道。
宋榕檀搶答：“我知道錯了，我是職業(yè)選手，應該有對競技基本的尊重……”
“真話？”方淮問。
“……假的�！彼伍盘凑\實。就算是他，年紀更小些的時候，在排位遇到坑比或者不對付的人的話，也是會罵人擺爛的。
憑什麼帶坑比贏？
方淮似有似無地輕笑了一下，卻還帶著些未散盡的冷意：“想你也不會，迴去補你的時長，好好反思。”
宋榕檀沒有動：“淮哥……”
“喊教練。”
一聽這話，宋榕檀就知道他肯定還沒完全消氣，更磨磨蹭蹭不肯走。
“淮哥，你還在生氣�！彼虉�(zhí)地開口，像是沒聽到方淮的反駁。
方淮冷淡：“與你無關(guān)�！�
又來了。
拒絕溝通。
宋榕檀心裏一急，伸手推開了玻璃窗。
夜風驟急，淺色的窗簾被突然揚起，隻剩下方淮攥在手裏的那一角留在原地。
窗簾像是一個小包裹一般，把屋裏的人圈在了方寸之間。
青年第一次露出了遮掩在鏡片下的那雙漂亮的眼睛。
月色也偏心美人，在他眼底滿盈晶亮。
唐突闖進屋裏的風將他的黑發(fā)揉亂，向來一絲不茍的青年顯露出難得的茫然，手裏的眼鏡從指尖偷偷墜落。
宋榕檀連忙探身去接。
“宋榕檀！”
方淮眼裏瞬間被焦急填滿，幾乎是撲到窗前，伸手抵住宋榕檀差一點就要探過防盜護欄的頭。
眼鏡落地的聲音清脆。
“你幹什麼！真想卡在這裏叫消防來救？”方淮聲音莮焨帶著點顫抖。
“你眼鏡掉了�！彼伍盘凑Ａ苏Ｑ郏骸拔摇銊e生氣……”
方淮愣了一下，神情裏的緊繃放鬆下來，無奈：“沒氣�！�
宋榕檀輕笑，晃頭蹭了蹭方淮貼在他額頭的掌心。
“……亂蹭什麼。你是小孩子嗎。”方淮擰眉，“卡住了？”
沉默半晌，宋榕檀遲疑道：“有一點�！�
“你！”方淮想罵他，卻又不知道該衝這個油鹽不進的刺頭罵些什麼，隻能俯身去查看。
忽然，旁邊訓練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比巴卜一陣旋風般衝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別吵！別打孩子啊教練！教——”
該怎麼形容他看到的畫麵呢……
月色與夜風裏，兩個青年沉默著凝視彼此，金發(fā)青年俯身，黑發(fā)青年像是被囚禁的公主，自屋裏悵然抬頭看他。
大約還要伴著薩克斯纏綿bgm，配上飄花的桃粉色濾鏡……
“比巴卜？”方淮道。
宋榕檀下意識直起身子，動作流暢，哪有之前可憐巴巴地說自己被卡住了的樣子。
方淮頓時皺眉。
“淮哥，你看的清？”宋榕檀腦子一快，先發(fā)製人。
方淮下意識抬手扶眼鏡，卻發(fā)現(xiàn)鼻梁上空無一物，這才想起自己的眼鏡還被遺忘在地上，被他自己慌亂中踩了一腳，斷了一條眼鏡腿。
宋榕檀也看到，開口：“應該有24小時的眼鏡店沒有關(guān)門，我去給你修……”
“不用�！狈交纯此难凵窭湎聛�，“平光�！�
“那就別……”宋榕檀張了張嘴，抬眼在方淮臉上停頓片刻，卻又話鋒一轉(zhuǎn)，“我那裏有個平光鏡……要嗎？”
方淮側(cè)著身淡淡瞥了他一眼，伸出左手掌心攤開。
如果是隔著鏡片，這一眼裏大概就是冷意居多了，可摘了那層礙事的玻璃片後，宋榕檀才發(fā)現(xiàn)，方淮纖長的睫毛下，眼尾是微微上揚著的。
明明是冷淡的眼神，卻在拋出的時候就已經(jīng)帶上了惹人心癢的小鉤子。
宋榕檀彎起眼睛，衝淡了自己過分專注的視線：“我迴去給你拿�！�
轉(zhuǎn)身，宋榕檀對上下意識後退半步的比巴卜。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
宋榕檀瞇眼，嘴角微微翹起，語氣卻暗含威脅：“迴去，好好直播。”
“你還訓別人？”方淮皺眉。
理虧的宋榕檀癟了癟嘴。
比巴卜左右看看，雖然兩個人爭論的話題是自己，但總覺得，這裏的氣氛似乎和自己也並沒有什麼關(guān)係……
單細胞的求生欲讓他決定——轉(zhuǎn)身離開。
好嘛，那我走就是了。
迴到訓練室，幾個隊友都期待地看著他。
對愛情故事背景一無所知的阿麥和小光頭眼裏是全然的擔憂。
方淮剛才明顯在情急之下才喊出來的“宋榕檀”讓他們以為，自家教練和隊長是不是要打起來了。
相比之下，大鍾就平靜多了。
小情侶之間偶爾拌個嘴，很正常。
比巴卜反手合上訓練室的門，思索片刻，語重心長。
“宋榕檀這個人，心機不是一般的深。”
之後，任憑小光頭再怎麼纏著他問，他都沒再多說半個字。
第二天一早，rtg眾人就看見他們教練換了一副新的眼鏡。
看起來……有些眼熟。
“喲，方教練換新眼鏡啦？”對昨晚的事毫不知情的經(jīng)理隨口道，“這眼鏡小宋也有一副�！�
方淮頷首：“就是他……”
經(jīng)理沒聽見他說話，自顧自道：“這眼鏡好像原本就貴，他那副還定製了什麼東西，寶貝的很呢�！�
方淮微微蹙眉：“是麼。”
經(jīng)理點頭：“根本不讓我們碰，還說這是給他未來對象準備的……方教練你忙，我先走了啊�！�
經(jīng)理走遠後，方淮伸手摘下眼鏡。
左右鏡腿處有一排精致的刻痕，似乎鑲了金，像盤旋在銀灰色古卷軸上的燙金文字。
[touch me]
[trust me]
方淮瞇了瞇眼，總覺得這兩行字連在一起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出處。
隻是……宋榕檀寫這兩句話給他未來的戀人？
是不是稍微的、多少有些……
方淮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放任自己的思想脫韁，他把眼鏡收了起來沒再戴上，打算等下就還給宋榕檀。
倒不是因為價格，隻是他看著那行字，總覺得手裏的東西有些發(fā)燙。
還是趁早物歸原主的好，他想。
*
作者有話要說：
是鴿子補償?shù)募痈?br />
那個，英文啊是從歌劇魅影裏摘的，後麵還會出現(xiàn)並且蠻重要，不隻有這句。
剩餘加更：9�。ㄎ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