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從前臺那裏抱過來一捧玫瑰花,放在許時延的桌上,笑著說:“瞧你這恩愛秀得,把哥哥架在火上烤啊。雪珍昨天還特意點我,說連許博士都有人送花,怎麼我光拿嘴巴追人。”
“那你把這束拿去,說是你買的。”許時延看著花束發愁,“周醫生”高調的示愛已經持續三天,整個研究所的人都知道許時延有了一個“溫柔體貼”的新男朋友。
“害!那倒不至於,不就是一束花嗎?要是讓雪珍知道了,不得啐我一口!”老胡忽然收斂了嬉皮笑臉的神色,往門外看了一眼,湊到桌前壓低聲音說:“你讓我這兩天盯著洛城,還真讓我看出來點不對勁了。”
“雪珍姐算是脾氣好的了,被你這麼纏著也沒煩。你說哪個好人家的姑娘喜歡我們這種天天泡在實驗室裏不著家的男人啊。”許時延配合老胡演戲,在紙上寫了一句:“去實驗室再說。”
兩人才走到一半,洛城忽然鬼魅般的閃出來,白手套上全是血跡,前襟也是濺射的血珠。他臉頰上也濺到幾滴,用深沉的眼神看向許時延,邪魅地勾起唇角,說:“胡博士,許博士,有紙巾嗎?”
許時延給了他一張,眉心蹙了蹙,“怎麼弄得這麼髒?”
“實習助理注射的甲磺酸羅呱卡因劑量不足。”洛城語氣有些不耐,眼眸中劃過一絲危險的精光,摘了染血的白手套露出蒼白的手。“兔子中途醒了開始掙紮,動脈插管沒固定好脫落了,血就滋出來了……”
“你的手怎麼了?”許時延第一次見他摘下手套,修長的手指像根根分明的竹節,透著病態的蒼白讓這雙手宛如一個藝術品,但敗筆是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疤,像是被燙傷的瘢痕。
洛城發現許時延的目光後,迅速地把手放進衣兜裏,“小時候頑皮打翻了開水瓶弄的。我先去換衣服了……”
洛城快步離開,老胡和許時延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又從裏麵被推開了,麵色慘白的小助理嘴唇顫抖地走出來,看到自己的組長差點哭出聲。
“多大點事啊,又沒人怪你,嚇成這樣!不就是隻兔子嗎……”老胡往她肩膀上拍了拍,看見她眼神呆滯渾身發抖,狐疑地問:“到底怎麼了?”
小助理看著洛城在走廊盡頭消失的背影,指了指身後操作臺上兔子的屍體,顫巍巍地說:“他……他一刀就切掉了兔子的頭……”
許時延瞥了一眼殘缺的兔子屍體,聽到老胡倒抽一口涼氣,嘟囔了一句:“這,這也太狠了吧……”
許時延拉著老胡往封閉實驗室走,一路上還聽著老胡叨叨,“看著年紀不大,心是真狠啊!這種情況下,雖說他的處理手段也沒問題,但也太殘忍了吧。”
等厚重的鐵門緊緊合上,許時延一臉嚴肅地問老胡,“你方才說,覺得他哪裏不對勁?”
“洛城那組的培育菌株數據出來了,和你要的預期值隻差0.0245。按理說這個結果已經是最趨於極限值的了,但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老胡調出電腦裏的三期數據,按了迴車之後跑一遍給許時延看。
“這裏暫停一下。”許時延指著屏幕說道。
“哪裏?”老胡的手速跟不上,屏幕裏眼花繚亂的代碼飛著,他連著倒退了好幾頁才翻到許時延想要的等式。
“這個等式的計算核心,被人刪掉了?”許時延瞧著鍵盤,嚐試複原數據代碼,“這是一個錯誤的不定積分公式,他在這裏藏了一個小小的數學陷阱。然後跳過公式,直接列出一個趨近於完美值的答案來誤導我們。”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老胡捏緊了拳頭,怒意漸生。“毀掉這一缸培育液,耽誤我們的研發進度?”
“那也太小兒科了,他費盡心思進景逸如果隻幹這麼點事兒,就太讓我失望了。”許時延輕哼了一聲。“這組數據你安排人重做,先別打草驚蛇。還有斷了實驗室的外網鏈接,以內部整頓為理由,所有通信都以內網為主。”
“行。這事我就直接去辦了,金所過幾天要陪他夫人去美國做手術,這期間讓我暫代副所長職權。”
“老師也要去美國?”許時延問道。
“是啊。金夫人不是腦子裏有一顆腫瘤壓迫神經嗎,國內的醫院都不肯收治。聽說有人打通了關係,幫忙在美國找了一位專家,還給安排了加急手術。金所長哪還顧得上研究所啊,這些天都在準備忙簽證的事呢!”
“時間來的及嗎?老師他之前連護照都沒有,也沒出過國,去美國的簽證不是那麼容易拿的吧?”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護照和簽證都有人幫他。就是神神秘秘的,我打聽了半天都沒問出來是誰……”
“我和老師都不在,所裏的事情你一定要謹慎為之。拿不準的就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著的。”許時延心裏說不上來的古怪,認真地吩咐老胡。
“放心吧!哥會替你盯著洛城的!”老胡拍了拍胸口,自信地說:“他才多點大啊,能鬥得過我?”
“別太自負了,論起玩心計,十個你都鬥不過一個洛城。”許時延伸手拍了拍老胡的肩膀,一臉惋惜地說:“你但凡有他的皮毛,也不會到現在都是個老光棍兒了。”
“這談戀愛為什麼要鬥心眼子,不就講個真誠嗎?”老胡眼底的迷茫浮起,撓了撓頭問:“對了,你這談了男朋友,之前那個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許時延沒法和老胡解釋這些前因後果,老胡這人嘴上沒把門,告訴他的下一秒就等於告訴了辦公室,再通知到全研究所。
“就之前那個景逸的少東家聞柏意啊,真成過去式了啊?”老胡擠眉弄眼地湊過來,忽然神秘地說:“聞家的新聞你聽說了嗎?聞夫人前段時間登了報紙到處去尋人,聽說是找一個叫聞瀾葉的……”
許時延豎起了耳朵,瞳孔收緊,問:“哪天的報紙,快找到發給我看看。”
老胡得意的笑了笑,說:“你等會兒啊,我去咱們研究所八卦群裏翻翻聊天記錄。你看你這人,多沒情趣,連這些談資都沒有,怎麼去別人談戀愛啊!”
兩人從實驗室裏走出來,剛好遇到劉雪珍抱著一疊資料迎麵過來,打印的論文材料足足有一千多頁,壓得她快看不清前麵的路。
老胡快步走過去接到自己手上,嘴裏卻說著:“我早跟你說了吧,平時別穿高跟鞋,我又不嫌棄你矮。你這跑來跑去的,不小心崴了腳怎麼辦?”
劉雪珍瞪了他一眼,高跟鞋根在他的前腳背上踩了一下,疼得老胡齜牙咧嘴的單腳蹦著。
許時延和劉雪珍點頭問好,又聽著老胡咋唿地說,“你看你這鞋,得虧是不小心踩的我,要踩著別人不得罵死你!”
劉雪珍氣得奪過老胡手裏的資料,一扭腰自己走了,老胡望著她的背影泛著迷糊,不明所以地問:“這怎麼幫她還生上氣了?是不是還在怪我沒給她買花呢?”
“周醫生”的短信適時發了進來,問能不能來接許時延吃晚飯。
許時延覺得好氣又好笑,反問了一句:“你這是激將法還是自投羅網法呢?”
聞柏意察覺到許時延的心情不錯,詼諧地迴了一句:“孫子兵法,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置於死地而後生。
老胡見他對著手機露出淺淺的笑意,也忘了要追上去哄心上人的事,湊到許時延身邊問:“幹嘛呢,一條短信就樂了,還管不管兄弟的死活了?”
許時延把手機放迴口袋裏,正色說道:“自尋死路,佛都不渡。”
臨下班前,老胡把那條尋人啟事的鏈接發到了許時延的手機上,還特意取笑了幾句,“都交新男朋友了,還關心前男友的家務事,不太合適,佛祖也不渡你。”
許時延花了幾秒鍾做了一個中老年表情包,蓮花綻開後露出老胡的頭像後點擊發送,“你把這朵吉祥雪蓮送給雪珍姐,她一定會喜歡的。”
老胡秒迴了一個豎起的大拇指,發來語音激動地說:“這個好,這個好,我就知道你是我親兄弟!”
打發走了老胡之後,許時延靜下心來研究那則尋人啟事。宋蕙然顧忌臉麵,在上麵沒有留具體的信息,隻說是尋找十幾年前被綁架走的兒子,附上了一張聞瀾葉穿著白襯衫的照片。
他和聞柏意長得並不像,大概是因為還是孩子,五官更偏向於自己的母親,可眉眼之間還是有哥哥的影子。
許時延想起聞柏意說來接自己下班,保存下弟弟的照片之後,迴複了他的消息:“我今天不加班,你可以把車停在研究所對麵。”
聞柏意迴道:“已經到了。”——
老胡:雪珍,別生氣了,我送你一朵花!當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