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有點奇怪。
白色的桌子上,放著純白的花,他那看上去就不靠譜,但總能給他無與倫比安全感的養父頂著一頭白毛坐在他麵前。
“崽崽呀。”
拖長的聲調,陌生的稱唿,克萊恩當即就嚇得一抖。他覺得有哪裏不對,而更不對的還在後邊。
堪稱漂亮的男人眨眨眼:“崽崽呀,你爹爹我給你找了個後媽,你高不高興哦。”
克萊恩愣了一下。
啥子?後媽?
等一下…這是他高興不高興的問題嗎?先不說身為白塔的首領,當世最強的哨兵,您是從哪裏突然多出來個對象?
退一萬步,深井冰老父親多年積威,克萊恩就算不高興,他敢說不高興嗎?。
“高興、高興,父親您這麼多年,終於不是一個人,我簡直太感動了…感動的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也許是因為對麵男人那一頭特別應景的白毛,也有可能是對方常年印在他腦海中的孤單背影,最有可能是現在這個場景本身就非常的奇怪。
克萊恩感動著,感動著,就覺得在這奇怪的場景中來上一段更奇怪的父子交流,其實並沒那麼奇怪。
“咳…父親,其實我也有喜歡的…”向導了。
少年人走心的話沒說完,就聽秦衛毫不走心的一拍手:“哈~是吧,我就知道。”
您又是知道了個啥。
白色的桌子上,放著純白的花,他那看上去就不靠譜其實也特別不靠譜的養父穿著純白色西裝,
“崽崽呀,你看你後媽漂亮不?”
克萊恩強忍住吐槽欲望抬頭,卻見秦衛從身後拉出一個人。
深栗色的頭發,琥珀色的眼睛,自己正在追求,又求而不得的攻略對象正對著他笑顏如花。
誰誰誰?邵邵邵先生?小小小後媽?
雞皮疙瘩從脖頸根瞬間起到他膝蓋骨,少年人看著眼前過分驚悚的畫麵發出一聲異常淒厲的慘叫。
然後,他終於被嚇醒了。
情竇初開的小少年深唿吸幾口氣理清思緒,才發現剛才的夢其實特別荒唐。
先不說作為全球唯一黑哨兵,秦衛會不會再找向導。就算秦衛知道《英雄複刻》裏邵先生這個角色,秦衛也在玩。可如果白塔的首領要是像普通人一樣沉迷遊戲向導的話,怕不是咱白塔要亡?
這樣一想,克萊恩整個人都放輕鬆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好笑,並為夢境中發生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
一定是遊戲更新的太久了,他最近有點胡思亂想。
羅伯特的通知就是這時候來的。
“克萊恩少爺,boss要見你。”
“見我?父親見我?好的,好的。”
一年和父親見不上幾麵的小少年受寵若驚,他歡天喜地的答應著,卻腦子裏卻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父親見他,不會是請他喝下午茶吧?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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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暘之所有任務目標中,秦衛的麻煩程度算是數一數二。
沒有隱情,沒有故事,“麻煩”,就是字麵意義上的麻煩。
這種麻煩並不針對誰,而是麵向每一個和秦衛接觸的人、甚至人工智能。
“老子拒絕。”被修改數據和兩人過去居住點看起來相差無幾的房間,白塔首領非要和邵暘之擠在同一個沙發上。坐了會兒嫌不夠近,又非常自然的枕在邵暘之膝蓋上:“我的向導,那小丫頭想見就見?憑什麼哦。”
羅伯特不是很能理解他這得瑟中含著別扭,別扭帶著無理取鬧的詭異心態。
基於提出會麵要求的白塔目前最大合作對象,先知塔的先知。並且對方詢問的是在場另一個當事人。羅伯特把頭轉向自己許久不見的創造者,然後得到了一個雙塔時代,白塔想要的答案。
“我非常榮幸能和先知塔的現任先知,一起品嚐下午茶。”
“哈?!”
能清晰聽到白塔首領的磨牙聲。他拿邵暘之沒辦法,隻能把矛頭對準了在邵暘之表態前,就以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姿態代表邵暘之瘋狂點頭的小雪豹。
圓乎乎的小雪豹,做出怎樣的姿態都非常可愛的。可惜再可愛的模樣也並不能改變秦衛對它的態度。
任務目標動作迅速的捏住001命運的後頸。
001當場被嚇得蜷縮成一團。
[宿宿宿宿主,宿主!]
秦衛聽不見001的唿喚,卻看得到小雪豹此時非常不邵暘之的動作。
黑暗哨兵挑了挑眉:“這是你的精神體?”
看啊,麻煩的事情來了。
脾氣差、又任性、偏偏秦衛足夠的聰明敏銳。
邵暘之翻過一頁書,餘光對上秦衛質疑的眼神。
“對啊,這是我的精神體,你有什麼意見嗎?”
秦衛被他這麼理直氣壯的語氣噎了一下:“沒,我沒意見。你以前那狐貍挺好的,又漂亮又軟。這小雪豹傻乎乎的。”
傻乎乎的001:[……]
邵暘之沒答話,秦衛也不惱。他鬆開小雪豹,看上去不再糾結邵暘之精神體的問題,
“你看什麼哦?《紀元最偉大的詩人》盧寧詩歌…嘖。”天青色的眼睛瞇起來,他從邵暘之手中抽掉那本詩歌,丟進遊戲迴收站。下一秒又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轉頭抱著自己前任向導的腰:“邵暘之,反正你沒事幹,不如我們再……”
後半句沒說出來,因為邵暘之把從遊戲迴收站複原的詩歌集糊到他臉上,阻止了他後半句不知羞恥的虎狼之詞。
“秦衛,你怎麼還不下線?”
如果說克萊恩隻是一個沒什麼金錢概念,沉迷遊戲對象的氪金達人。那秦衛就已經發展到了把遊戲當現實,恨不得住在遊戲裏的氪金權限狗。
秦衛被書砸臉還笑得異常歡快爽朗,他笑了一會把書從自己臉上拿下來:“幹嘛趕我下線,嫌我煩?”
是挺煩的,但那不是邵暘之催促的原因,他把手搭在秦衛脖頸處,帶出哨兵又一聲毫不收斂情.色□□的同時,果然感受到再次升高的溫度。
“你結合熱了。”
“是嗎?那正好趁熱…”
趁個大頭鬼啊,這已經是秦衛短時間內的第三次結合熱。
適配度高的向導和哨兵,相遇時會因為渴望鏈接產生結合熱。可多次鏈接後,熱度沒有好轉反而單方麵變得嚴重,顯然就已經不是精神梳理能解決的。
最開始出問題的應該隻有當年被邵暘之破壞的精神域。對暗黑哨兵來說,如果有優秀的向導幫忙梳理精神域破碎也不是沒辦法緩解的。
邵暘之沒辦法斷定秦衛多年沒有接受其他哨兵精神梳理的理由,是他被背叛後無法接受第二個向導,還是他單純沒有找到精神域可以和黑暗哨兵鏈接的對象。
總之,秦衛沒有。
他沒有找向導安撫他那被拆得支離破碎得精神域,反而拖著受傷的精神域在沒有屏障的情況下到處戰鬥發瘋。黑暗哨兵優越的身體素質勉強維持著一個瀕臨崩壞的身體環境。當他和邵暘之再次鏈接之後,這種平衡反而被破壞了。
“你身體出的問題,我光修複你的精神域也沒有用。”過分敏銳的五感不能被精神世界的觸碰滿足,而邵暘之又不能真的碰到他。
最好的辦法…
“那你就多碰碰我嘛~”毛絨絨的腦袋說著就要往邵暘之臉上蹭。
邵暘之,無情、堅定、毫不動搖,一把推開他:“不,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你立刻下線,自己解決。”
“我不想自己解決怎麼辦?”
“哦,那就忍著唄。”基於他們已經鏈接過兩次,邵暘之有充分的理由判斷,短時間內他們鏈接的次數再多,對秦衛而言都是飲鳩止渴。
“邵暘之,你可真無情哦。”
如果不是秦衛後麵的話,邵暘之大概率還會用一句“再無情也沒有秦衛殺死自己向導無情”之類刀子或者“邀請兒子來參加茶會來的無情”之類玩笑懟迴去。
“我下去玩你看不到,要不我給你開攝像?”
哨兵四肢修長個子高,和邵暘之同擠在一個沙發上,不挨著頭就隻能挨著腿。說這話時他倒在沙發另一邊,暖色沒到眼底。
意識海裏,001嗷嗷亂叫,叫得邵暘之心也跟著亂了一下。
“好,你開吧。我就當看直播。”
秦衛愣了下,沒動。
“不去嗎?一會兒,先知塔的客人還有克萊恩可都要來了。”邵暘之重新從《英雄複刻》龐大的數據庫裏翻出本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看來不過是為了放鬆心情的書:“我就在這裏,你隨時可以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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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負十層。近百平方米會議大廳的中心是一個數十米長完全由檀木製作的長桌。
“我反對。”中年哨兵的聲音能聽出他常年壓抑住憤怒:“我的家族從長老會開始,就是長老會的成員,我的父親,我的祖父都死在那個瘋子手裏。眼看…你們居然想談合作。這是褻瀆白塔的意誌,我不同意。”
在座的其他人裏,並沒有人對他的反對票做出反應。
這很大程度是因為代表白塔首領的副官也坐在這張談判桌上,任何過激的言語,都可能經他轉述最後成為催命符。
作為整個會場唯一的秦衛方勢力,副官推了下自己的眼睛,審視中年男子一會兒。
“博威那先生是嗎?抱歉就算是我,要時刻記起一個無關緊要垃圾的名字也挺不容易的。”
“你!”
原本不動神色的年長者中有人皺眉:“年輕人,對世界不了解的時候,還是不要太狂妄自大的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博威那家族三年前在外海的填海計劃失敗好像造成了不小的經濟損失吧。身為一個無能的族長,你多次變賣博威那集團的股份給願意伸出援手的慷慨買家,賣了多少來著?”
從被首領各種麻煩命令填滿的大腦裏調出所需的資料,也是件麻煩事。年輕的副官搖搖頭:“抱歉。我不太記得了具體數字。不過沒有關係,畢竟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中間人。隻要當時的買家博威那先生本人記得這件事,那可以了。”,
剛剛還在憤怒的中年哨兵臉色一片慘白。
眼前的兔子變成獵手,原本自以為野狼的人們原本暗暗投在年輕副官身上的各種不懷好意目光,一下子收斂了。
副官卻沒有再看向他們:“事實上,首領大人原本沒想給你們這次交易的機會的。本來我今天來是代替首領宣布長老會的徹底解散…”
“什麼?”
“他怎麼敢!”
“這是白塔數百年…”
“原本的長老會十四年前就被首領拆掉了吧。在座的各位,也不必再扯那些你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老生長談了。大家還是談一下,實際的吧。”
“那麼你還想談些什麼呢,孩子。”開口的是年長者中唯一的女性,她應該是個向導,但足夠吸引人的向導素已經在漫長的歲月裏和麵具下的容顏一起蒼老腐朽。
“我們都清楚,如今的長老會的確就不被你們的首領放在眼裏。但想讓我們徹底消失,即使對秦衛來說也並不容易。在你們看來腐朽到根子的製度,曾經在過去的歲月無數次守住白塔,以及白塔庇護的人們。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白塔的意誌還存在一天,就絕對不會把白塔的未來托付到一個精神域不穩定沒有未來的黑暗哨兵手裏。這就是我們不可調和的矛盾。”
“無所謂,我帶來的提議。即使不能解決我們之間的矛盾,但一定比解決矛盾還要吸引你們。”副官再次推了推眼鏡:“我的首領要得到長老會保存的雙塔戰爭時期所有向導的基因樣本。”
“秦衛要這些做什麼,那些複製體都是沒有精神領域的空殼。”
“同時,我們將向你們提供保存精神域條件下,將人精神域數據化的基本方法。”
“這不可能,你們沒有那麼先進的技術!”
“沒有什麼不可能。你們可以等到首領今天下午和先知塔的先知會麵,然後全世界都會知道存在這項技術。”
那是一陣比開局更長久的沉默,落筆的聲音紛紛響起,原本冷清的會議室熱鬧起來。
白塔的意誌?不可調和的矛盾?顯然,和跨越生死的奇跡相比,沒有什麼是不可以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