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塔首領成為黑暗哨兵前,他曾經有一個向導。
編號向導a0317。
知情人士對這個稍稍探尋就能查到編號三緘其口。
可沉默並不代表遺忘;蛘哒f,正是因為無法遺忘,所以過於介懷。
對從雙塔戰爭中活下來的一些哨兵向導來說,他們更願意稱唿向導的另外一個名字,邵暘之。
不是冰冷的、被抹消的編號,而是聖所中賦予他們名字的少年。
醫者作為白塔少數幾個到了三十多歲還沒有固定哨兵的向導。她精神域穩固,沒有鏈接需求,平日裏最大的麻煩就是應對幾個被她安撫精神域後,因為初次鏈接對她產生好感,然後狂轟濫炸展開追求的年輕哨兵。
她在給舊友梳理時,無奈又好笑講過這些瑣事。
曾經戰場上的搭檔,現在已經有妻有子的哨兵聽聞這些事,先是放聲大笑。笑後,他又問她,這些孩子不好嗎?哨兵對向導的情感熱烈綿長,給對方一個機會,也給她自己一個機會。
醫者搖搖頭。
她迴答,他們都很好,但是沒有他好。
但邵暘之已經死了。
久到那些少年時暗自憧憬、瘋狂迷戀過對方的哨兵們,都記不清他的臉。人總該繼續往前走了。
醫者可以就此打住,把這個話題一笑帶過。
可她還是反問了。
那為什麼,你最後沒有找一個向導呢。
記憶會騙人,時間又太久,那些其實無數不多的相處迴憶一遍遍升華美化。
醫者偶爾也會想,也許邵暘之並沒有她記得那麼好,又把這並不能得到論證的觀點拋之腦後。
她依然給沒有向導前來就醫的白塔哨兵們進行精神梳理,應對年輕哨兵熱情過火的追求。甚至空閑時還玩起了那款讓她平日裏工作減輕不少的全息遊戲。
直到,白塔副官來找她。
“你是白塔最擅長精神域梳理的向導!
“是的。”
“同時專精神經性修複治療的醫者?”
“是的。”
“跟我來,boss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我並不認為自己能勝任首領大人的臨時向導!
年輕的副官很難用言語描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boss也並不認為你能勝任他的向導!
醫者:“……”
副官帶著這位據說白塔目前最好的醫者暢通無阻直上頂樓。
他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似乎因為即將麵見首領而格外僵硬的臉,發現對方似乎並沒有羅伯特資料裏總結的那般淡定自若。
考慮到秦衛兩日來不算穩定的精神狀態,副官好心提醒:“boss這幾天情緒不好,即使一會兒你看到什麼驚訝的事,也請保持冷靜!
能殺死自己向導的瘋子,無論做出什麼,她都不會驚訝。
副官說完這句話,醫者還他的眼神同樣很難用言語描述,好像有點一言難盡的…輕蔑?
但這是不可能的。在今天之前他和這位醫者從未見過。比起輕蔑,他更相信是他這幾天應對秦衛,累出了錯覺。
他推推眼睛,以獨身麵對長老會都未有過的嚴肅表情打開門。
十幾個白塔高級研究員正壓低聲音激烈爭論。
“修複失敗,病人眼部神經損壞,精神域封閉,這根本不是…”醫學能解決的領域。
“不應該聽不見的。繼續,我們再試一次吧”研究員擦擦自己已經不確定存不存在的汗珠,疲憊歎息:“我需要更多數據!
“不,我們和技術部…”
副官離開時一樣,他們毫無進展。
而研究員身後,秦衛也保持著和他離開時同樣的姿勢,抬眼看過來。
眼角的血絲讓副官腳下一頓。
他見慣秦衛不著調的癲狂,卻不能習慣對方瀕臨爆發的壓抑。
“…boss,她是羅伯特找到的白塔最好醫者!
介紹沒有完成,醫者目光已經越過秦衛,落在被光感治療儀圍繞著的床位。
那裏有一個靠坐在床頭的青年向導。
青年膚色蒼白,發色也淺。治療射線一刻不停的落在他身上。強光照射卻毫無反應的琥珀色眼睛如同兩顆鑲嵌在精致人偶上的玻璃珠。
他看起來像個假人,因為缺少和外界的聯係。比起好看,更先升起的是好似麵對“人偶”活過來的驚恐。
醫者好像被嚇到似得捂住嘴。
“邵…”
秦衛皺起眉。
知道醫者玩過《英靈複刻》,副官拉住她胳膊:“別害怕,隻是長得很像而已。”
比起死而複生,副官寧願其他人誤會白塔首領過分沉迷遊戲角色而打造“人偶”。
可惜醫者並沒有如他所想的平息下來。
她看上去更加激動,不是緊張和驚恐,那感情更接近憤怒。
副官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晚了。
醫者上前幾步站到秦衛麵前。
“秦衛…”
她叫了名字,帶著火藥味開場。
“秦衛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嗎?我並不知道你們當初發生了什麼…就算阿暘哥哥他當初真的背叛了白塔,背叛了你。但逝者已逝,請你至少給他最後的尊重。他是你的向導!
那麼多喜歡過他的人,可他隻選擇了你。
“他怎麼都是你的向導…你就隨隨便便找一個相似的東西來替代他嗎,你怎麼能”
女人由憤怒到無力,偌大的房間安靜到能聽見秦衛磨牙的聲音。
“嗬,你是誰!
天青色眼底燃燒著火焰,陰影中黑暗哨兵壓迫感巨大的精神體舒展翅膀,好像下一秒就要出現在這個對於它過於狹小的空間。
他是真的很生氣,黑暗哨兵本就瀕臨爆發的情緒終於直接踩過了臨界點,然後…
“…梁晚?”
疑惑的,溫和的,屬於邵暘之的聲音。
秦衛轉過頭。
自醒來就再也沒有對他話語做出直接迴應的邵暘之,朝著他們的方麵“望”過來。
他的向導嘴角帶笑,用和這兩天來麵對他時截然不同的溫和方式,再次開口:“是小晚嗎?”
————
邵暘之,絕對不是故意欺負秦衛的。
但他承認,這兩天是他執行“破鏡重圓”這個升級變異的緊急任務以來,過過最舒坦的日子。
並不是說邵暘之在之前的世界過得不好。事實上,每個世界的任務目標在兩人和好後,都對邵暘之很好。
可就像001平時吐槽的,邵暘之大概真是渣男當多了,又有病。
甜蜜和諧的日子時間一久,邵暘之就忍不住任務目標的底線邊緣反複橫跳,通過各種作死式行為索取愛意。他會閑的沒事去激鄭北城和他吵架。無端的對著陸灼發脾氣,再等著陸灼來哄他。
但無理取鬧的同時,邵暘之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他多多少少的收斂住心底裏抓心饒肝的小惡魔…直到,秦衛自己把把柄送到他手上。
邵暘之感覺,他要是不作一作。都對不起首領大人這番精心安排。
如果白塔的技術真的成熟到精神數據導入□□後萬無一失的話,長老會怕是早在和先知塔曠日持久的戰爭中贏得勝利。所以他合情合理的封閉精神域了。
反正這份身體的耳朵也的確不怎麼好使,然後他幹脆不迴秦衛話了。
再加上他瞎是真瞎。
好了,反正我又瞎又聾,精神域還封閉,那我這不叫無視你,叫真的意識不到你。
他理所當然的把秦衛當空氣,晾了好幾天。
“我都不知道你脾氣會這麼大,我記得你小時候第一次見、被嚇哭,我們都把你擋在最後麵!
秦衛舔舔後槽牙。這個停頓是幾個意思。在邵暘之嘴裏,他連名字都不配出現了是嗎?
“也還好,小晚離我近的時候,我能聽到你說什麼!
邵暘之耳朵不聾了,反應也不麻木了。說完還能附贈了個能把周圍照個蓬勃生輝的燦爛笑臉。
“哎?去你那住幾天嘛?也不是不行,但我現在的情況會不會打擾到你的日常生活?”
眼見兩個人相談甚歡,再談下去,向導就要跟著別人跑了
“夠了!”秦衛終於發出一聲忍無可忍的咆哮:“所有人,都給老子滾!”
情願的,不情願的,一大堆人被智能管家統統往外趕。
等智能管家的全息投影,彎腰行禮消失在房間,就剩下秦衛和邵暘之。
兩個人麵無表情無聲相對了一會兒。
秦衛握緊拳頭,又鬆開:“邵暘之你…”
他剛開個頭,就看邵暘之掀開被子要下床。
秦衛被他嚇了一跳,按住人,生生把後半句咽了迴去,換成了別的話:“你要幹什麼,你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和我說話了嗎?”
邵暘之皺起眉:“你想讓我說什麼?不是要我滾嘛?”
這是他醒過來以後,正經迴秦衛的第一句話。秦衛被當場氣得心口疼:“我要你滾了?嗬,我要你滾,你就滾。我和你說話就你無視我?”
邵暘之沉默片刻,抬起頭。
“這不是如你所願嗎!
無機質的眼珠子,映出不任何光。秦衛本就不多的憤怒被一棒子打的煙消雲散。
“邵暘之…”
“梁晚不清楚我們之間的事。和你精神域破碎五感封閉相比,看不見聽不清根本不算什麼。秦衛,你還我的我受著,你不用跟我解釋!彼醋∏匦l壓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已經知道你不需要我滾了,能離我…能放手嗎?”
秦衛都沒動。
他沒離開也沒放手,隻有控製不住的顫抖越來越清晰。
邵暘之尚在為不能欣賞到秦衛現在的表情感到惋惜,就被一股大力壓倒在床上。
秦衛的臉緊跟著撞上來。
力道大的邵暘之自己牙齒先給自己嘴唇磕了道口,傷口多大不知道。
反正,邵暘之那一刻根本沒有心思感受秦衛到底在他臉上怎麼啃,他隻能感到滿嘴血腥味,就怕眨個眼睛,疼出的生理淚水就要掉下來。
不對,這時候他就應該哭給秦衛看。
邵暘之正準備喊疼。吧唧好大一滴水,直接砸到他臉上。邵暘之眨眨眼,有點懵了。
他伸出手指一摸,熱的。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鹹的。
等等,我還沒哭啊,這劇本不對!
更不對的還在後麵,秦衛喘息著把頭埋在他的肩窩。
“邵暘之…你別這樣!
哨兵的聲音低沉沙啞,尾音帶著小小的哭腔。已經打濕的睫毛劃過邵暘之的肩窩,柔軟的,輕巧的,燙的邵暘之心尖發顫。
他哭了。他哭了…
邵暘之猛地深吸一口氣,用手扣住對方的腰,一手按住秦衛的後腦,把眼睛壓在秦衛肩膀上。
他唿氣再吸氣,卻根本阻止不了情緒奔湧,像血液裏流淌過灼人巖漿。
喘不上氣,頭腦眩暈。想占有,侵犯,把人勒死在自己懷裏。
在意識到秦衛哭了之後,他不受控的,想讓秦衛哭得更厲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