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當(dāng)今天子正值壯年，未有中宮，也無子嗣。至於先帝，兒女雖多，能被名正言順稱上一句“公主”的，也隻有當(dāng)今皇上南江崇胞妹，南江映雪。


    傳說這位公主出生的那天，天降異象，天央城附近內(nèi)湖外江之水一夜冰封；傳說她先天通脈被萬法門門主國師李子畫收為關(guān)門弟子；更傳說，南江映雪容貌之美天下第一。


    世人沒有真的見過卻喜歡誇大其詞。


    如同號稱豔冠天下的千秋樓主；能劍氣霜寒十四州的武陵君；這位皇朝公主是否如傳說所言，暫且不知。可能確定的是，無論南江映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都是天沐皇朝地位最尊崇的女子。


    眾人都順著謝開顏注視的方向望去。


    少女頭戴鬥笠一身白衣。


    在此之前正是她隻憑一雙手就認(rèn)出老乞丐的身份。


    “方才還道姑娘是哪家弟子，這般博學(xué)。原來竟是皇朝公主殿下，真是失敬、失敬啊。”


    “公主好好的皇城不待，怎麼這時候從中州跑到青州的雪落山莊來…”


    宗門與朝廷相伴相生關(guān)係微妙，雪落山莊本就複雜的命案扯上朝廷，再聯(lián)想下卞安封城的現(xiàn)狀。在場的宗門武者目光閃爍。


    “你們這些江湖人什麼意…”


    “鶯兒！”南江映雪輕喝打斷侍女。


    被從傍觀者扯進(jìn)事件中心，南江映雪並不像她侍女一樣急躁憤怒。


    “諸位宗門前輩，映雪為萬法門弟子，初出江湖自然想見識下武林大會的熱鬧。今日在此隻算機(jī)緣巧合，與出身無關(guān)。”她自稱名字，論得是江湖規(guī)矩。那雙隱隱可見秋水靈動的眼睛隔著麵紗與謝開顏對視：“映雪也隻能算半個江湖人。不過謝少穀主既問，我便隻得答一句。卞安雪急未能離開，我在陽春居二樓的確見過這位逝者。”


    當(dāng)朝公主佐證謝開顏的話。


    一雙雙眼睛落在放在還在高談闊論的雲(yún)嵐宗前宗主頭上。


    老乞丐遍布油汙傷痕的臉上此時顯得更為猙獰。


    [宿主…]001叫了自己宿主一聲。


    [宿主！]001急急的叫了自己宿主第二聲。


    [宿主！你到底要當(dāng)著任務(wù)目標(biāo)的麵，站在天命之子身邊，和天命之女眉來眼去到什麼時候啊！]小光球發(fā)出忍無可忍的咆哮，恨不得伸出小爪爪把謝開顏的腦袋手動轉(zhuǎn)迴來。


    [嗯，我就是覺得這姑娘挺好的，而且天命之女怎麼都比老頭子好看啊，我自然想多看會兒。]


    話雖這樣說謝開顏還是移開視線，畢竟屋子裏的溫度已經(jīng)足夠低了。


    “雲(yún)老宗主，你對自己方才的禍眾之言有何解釋？”


    其實不需要謝開顏開口，已經(jīng)有人向老乞丐發(fā)難。這次任憑老者如何巧言，也沒能改變眾人態(tài)度。


    並非是所有人都信了武陵君，不過比起聽信一方危言，他們更願意將人拿下，揪出真相。


    除了老乞丐，人群中還有一人臉色蒼白。


    關(guān)嘉措走到自己平素最信任的大弟子麵前。


    “環(huán)夷，你有何要說的？”


    反應(yīng)更大的卻是段真魚：“師、師父，師兄他剛才是信了那老乞丐的話才會懷疑武陵君的。師父你別生氣。”


    關(guān)嘉措其實很少發(fā)火，繃起來臉來威嚴(yán)肅穆的樣子也足夠段真魚怕了。少年處在自己師父和師兄間，他隱隱有種世事將變惶恐卻不想麵對。


    環(huán)夷按住師弟勉強(qiáng)笑了下：“師父，此言何意，環(huán)夷不明。”


    他不是不明白。為求心中所願，所行所為他並不後悔。可最後這些了斷的話，依然想聽關(guān)嘉措說出來，也算是這段師徒之義有始有終。


    “雪落山莊滿門屍首被從卞安帶到臨春，要武林盟眾人前來，它需要被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那口箱子的是真魚。”


    段真魚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師兄。


    “你知道真魚性格，你選的路，你把握得時機(jī)。縱使真魚沒有撞翻馬車，你也會發(fā)現(xiàn)端疑，認(rèn)出孔雀令。”


    “隻認(rèn)出孔雀令，師父就認(rèn)定是我？怎麼就不能是千秋樓餘孽，或者真的是他邵暘之死而複生了呢。”


    江湖人稱千秋樓的樓主，畫本子裏寫孔雀樓、無雙城。卻少有帶上邵暘之的大名。好像這個名字大庭廣眾下說出來就觸發(fā)不好的事情。大概是前朝餘孽讓人生厭，或是因為其他什麼。


    “夠了，想陷害阿陵，昨天晚上我必須不在莊內(nèi)。你說找到線索…”


    接下來的話，謝開顏沒去聽。他在這個時候離開雖然引起一部分的視線，不過沒關(guān)係，剩下的事大可以由關(guān)嘉措這個武林盟主來處理。作為升月穀的少穀主，謝開顏今天已經(jīng)出了很多不該出的“風(fēng)頭”。


    “少主你餓不餓啊，我們?nèi)コ燥埡貌缓谩！睙忬w武者消耗巨大，聽了一早上吵架，大概是素和自己餓了。她拉著謝開顏的手卻驚喜的發(fā)現(xiàn)：“呀，少主你今天手是暖的哎，是不是可以多吃點好吃的？”


    可以少喝點那些苦藥。


    小丫頭的情感真摯簡單，玉茗咬緊唇瓣，擔(dān)憂道：“主子…”


    “嗯，我確實有些餓了，素和去買點吃的吧。”


    他想了想點了個桂花糕。


    這麼個地方，這麼個天氣，想吃糕點實在為難人。可素和一根筋，小丫頭不覺得為難，有玉茗姐姐守著少主，她特別樂意到莊子外麵跑這趟腿。


    隨著雪下又多了點風(fēng)，謝開顏囊緊披風(fēng)還是咳嗽兩聲。


    “主子，我們快迴去吧。”


    “等一下，畢竟人家跟咱們過來的。”謝開顏抬高聲量：“公主也聽到了，您若是沒什麼事要問，我家姑娘怕是不同意我在這看風(fēng)景了。”


    話音未落，少女從路旁的山石後轉(zhuǎn)出來。


    “謝少穀主。”


    “公主殿下。”


    這聲問候過後，兩個人靜默幾秒。


    “謝少穀主，映雪有些話，可否單獨(dú)相問。”


    “原則上不可以。”


    公主殿下愣住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謝開顏說了啥。她有點驚愕，又覺得神奇，大抵是從來沒有人拒絕過她，少女一時感到新奇甚至想要微笑：“這是為何？映雪自負(fù)並不令人生厭，莫不是…謝少穀主怕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若女子和你動手不成？”


    有沒有縛雞之力謝開顏不知道，不過弱女子…衝公主殿下這雪天依然單薄飄逸的衣服，那也絕對不是的。


    “公主說笑了。”公主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一定要談的態(tài)度，謝開顏就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玉茗，我陪公主走一段。”


    姑娘抱著劍沒動。


    謝開顏眨眨眼：“沒關(guān)係，公主殿下又不會和我動手，再說，講完了我也好快點迴去。”


    他嗓子發(fā)疼，聲音上那點變化被玉茗聽出來。玉茗抿抿嘴，猛地轉(zhuǎn)身幾個縱越消失在謝開顏眼前。


    邵樓主很確定，這姑娘有點生氣了，但不是氣謝開顏，是氣她自己。


    “玉茗姑娘要恨死我了。”作為一個公主，南江映雪的脾氣實在很好，她快走幾步與謝開顏並肩：“看來我並不能與少穀主談太久。”


    “公主殿下說笑了。”


    “你已經(jīng)說了兩次我在說笑，既然謝少穀主並不想於我說笑，我就不說了。”她側(cè)頭打量謝開顏的臉：“謝少穀主觀察入微，心思縝密。你覺得這雪落山莊一事，幕後之人會是誰。”


    “那公主覺得是誰？”


    “…我不知道。”


    “公主師從萬法門，又熟讀天下武學(xué)絕技。以你的見識怎會不知呢？”


    他沒說敬語，他果然知道當(dāng)年千秋樓七十二門宗門絕技如今具在皇室。


    青年看不到的一麵少女握緊拳頭。


    這件事對別人不好查，可對於剛好知道這天底下除了武陵君，還有哪方勢力會如此寒冰劍氣的皇室，謝開顏不知道她在糾結(jié)什麼，


    “不是我皇兄…”


    謝開顏眨眨眼：“公主可是要說，若是陛下真有圍剿天下宗門之心，斷不會讓他同胞妹妹在此？”


    “不。”少女否定這個答案，她語氣平靜似乎內(nèi)心毫無波瀾：“我了解的我的兄長，他心中抱負(fù)，若真有目的。別說一個南江映雪，就是師尊摯友血親全都在此，皆可作為棋子。”


    “那為何公主如此肯定不是陛下？”謝開顏更不解了，而且他開始發(fā)暈了，不太想和天命之女糾結(jié)這些沒用的問題。他有劇本，如果可以他有點像把劇本放到這姑娘臉上看看。


    別懷疑就是你哥，原本的劇情你哥也暗中攪動宗門風(fēng)雲(yún)，讓關(guān)嘉措疲於奔命，也是他鼓動武陵君劍挑天下宗門，就是沒想到作為boss前行路上的絆腳石他也被武陵君挑了。


    “我原本是懷疑的。”


    “看來公主應(yīng)該相信自己…”謝開顏眼前發(fā)花，他一腳踏進(jìn)旁邊的林子。


    南江映雪本該察覺出他不對，可公主的心思此時沒在這裏。她像飄到很遠(yuǎn)的地方。


    “我本來懷疑他的，但是，你在這裏。”


    “是…”謝開顏抬頭，瞇起眼睛：“公主說什麼？”


    “你在這裏，就算我皇兄真有什麼要做的，也不會讓謝少穀主你身處這風(fēng)口浪尖。”


    隔著麵紗兩個人的目光在此在半空交匯。


    謝開顏不動聲色：“是嘛，皇城遙遠(yuǎn)，謝某從未見過陛下。公主殿下怕是認(rèn)錯人了。”


    不，她不會認(rèn)錯。雖然她隻進(jìn)過一次那間屋子。盡管每一幅畫像上的人都沒畫完。


    她可以問他到底是誰，可以問他和皇兄到底什麼關(guān)係。可當(dāng)青年神色冷漠，她從上麵真的找不到一絲對南江崇的情感。南江映雪已經(jīng)不用問了。


    不管過去，現(xiàn)在對於謝開顏而言，她的皇兄比不到一片飄落的雪。


    “那可能我認(rèn)錯了，還請謝少穀主不要在意我今天所言。江湖事是宗門的事，天央城的事自然由南江氏自己解決。”


    “公主多慮了，謝某未去過天央城，也不打算去。”


    [宿主，可你這身皮子設(shè)定上是…]


    [哦，001那是他謝開顏，和我邵暘之有什麼關(guān)係。]


    謝開顏在公主走後撐住樹幹歇了會兒，歇完這一會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幹脆完全走不動了。


    [001…我這好像不是受點風(fēng)寒發(fā)燒吧？]


    001丟下一圈掃描，“沉重”的點點小腦袋：[是的宿主，你餘毒複發(fā)了。]


    哦？是嘛那這毒複發(fā)的也太是時候了。這樣想著，謝開顏看見武陵君出現(xiàn)在他麵前。


    隱隱約約的，他感到點快活，他該做點什麼，反正他現(xiàn)在做什麼，都沒關(guān)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