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陽界把來自界域之外,不符合世間常理的入侵者,稱為天魔。世人不知道它們的源頭,也沒有徹底解決他們的方法.它們掠奪走的是一個世界賴以生存的本源。
麵對這樣真正不可調和的敵人,嶽陽界應該暫時放下仙魔人妖之間的怨恨糾葛,同仇敵愾。
可惜,世上有千種人便有千種心思,縱然最初相同的意誌也會因為不一樣際遇做出不同的選擇。
從外魔那裏乞求力量,投身外魔,甚至被域外天魔滲透的勢力,整個嶽陽界不知凡幾。
而這座藏在夷眉山雪月穀幽魔窟,亦是域外天魔發展的土壤。
塗山亭潛入中州就是為了摧毀祭臺。
氣勢驚人一擊就要落實,看似無人的祭臺異變陡生。那簇又像火焰又像流水的黑色物質,猛然膨脹和六尾幻影對撞,兩股力量相互抵消。
伴隨著壓抑尖銳的古怪笑聲,祭臺上方的空間出現波動。兩個元嬰修士自隱匿身形處托出。
“六尾,原來是十萬妖山的狐貍。”
“看來今日釣到一條大魚。”
召喚法器擋住飛劍,塗山亭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可能是針對他的陷阱。也許沒有他欲毀祭臺,這兩個修士隻會暗中觀測將幽能灌體後活下來的人帶迴去洗腦。
現在塗山亭倒是有些感謝自己提前一掌將人族打迴甬道。
沒有退路,也沒有後顧之憂。
麵對兩位修為不弱於自己血脈全開的修士,塗山亭忍下喉間的血意,重新凝聚的獸影不退反近。
“小子倒是好膽。”
“他們妖族向來固執,動手吧。嗬嗬,老夫正好缺一件狐皮做的大衣。”
“廢話那麼多!”他為毀了這幽魔窟而來,縱使今日生死魂滅,也要拉著這祭臺和這兩個外魔爪牙同歸於盡。
心裏已經下定決心,塗山亭咬破食指於半空飛快畫咒。
其中一個元嬰修士見多識廣,竟看出妖族的目的:“不好,他要獸化。”
“該死!”
六尾虛影已與兩位修士交手,塗山亭能感到隨著血咒完成自己胸膛劇烈的鼓動,帶來力量和試圖撕碎一切的暴虐。
妖修突然想起迷霧初遇人族將他拉出的手,想到對方琥珀色的眼睛。
他聽到輕聲歎息。
靈力的光輝照亮熟悉的眉眼,甚至他身上穿的衣服還是來自塗山亭的儲物戒。
明明被他打迴迷宮,人族站在塗山亭麵前,雙指合並點在塗山亭額頭:“你叔叔沒告訴過你。未到化神強行獸化,可能蛻化成不通靈智的野獸。”
“謝、謝開顏?!”
但塗山亭所認知的謝開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不可能一指消散即將成形的血咒。
妖族咬緊後牙:“你到底是誰?!”
同樣戒備起來的還有兩個元嬰修士,他們停下攻擊對視一眼。
“這位道友……”
“靠天魔堆砌來的修為,也配叫我道友。”
這句話顯然戳到兩個元嬰的痛楚。
“找死!”
“區區一個凡人!”
“危…”不管眼前人到底是誰,於塗山亭潛意識中謝開顏尚需要他保護。
“沒有強大心智再多力量也是枉然。徐兄既然是十萬大山的後人,我這一劍也可試著學學。”
身軀的確是沒有靈力的凡人,佩劍也不是強大的珍貴法寶。
可當謝開顏抽出腰間的佩劍,迴身一斬,長劍之下隻餘清輝。
“此劍名曰誅邪。不破肉身隻斬神魂。”他垂目顧盼,眼底帶笑:“徐兄可學會了。”
塗山亭在那一刻隻能想起叔叔曾經說過,人族最會騙心。如今發現,果然不假。
“你……”
“不過,徐兄。現在能不能麻煩你再背我一次。”耗盡氣力陷入昏迷前,邵暘之不忘叮囑:“會有打不過的人追過來的,快走。”
————
萬劍宗極東山門
那萬千劍鳴可抵穹蒼,但臨川仙君所在的青鸞峰並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安靜就像一幅虛假幻象。
“……萬劍宗極東山門,代執劍北殷長鴻攜萬劍宗眾弟子,鳴劍朝道,恭迎仙君出關!”
“恭迎仙君出關。”
直到天地靜寂,數萬內門弟子麵麵相覷。
青鸞雪融,天地之間沒有仙者隕落的異象。北殷臨川結束自封,又為何沒有對萬劍宗的古禮做出迴應?
極東山門的如今大能多曾受過仙君恩惠,更有不少本就是北殷家的族人。
以北殷長鴻為首宗門長老門心情沉重之際,劍光自青鸞而起,萬千劍鳴瞬間靜寂。
縈繞青鸞的結界上出現一輪光門,玄黑束腰戰袍的身影一步踏出。
“臨川仙君…仙君?!”
漆黑長發束冠,披下來的部分被煞氣激蕩,圍繞著北殷臨川冷漠如冰的麵龐。仙軀魔氣竟是一步踏錯就可能徹底墜入魔道的邊緣。
自古仙魔不兩立。壓抑的、忌憚的、恐懼交雜著不安猶如細微的蟲蟻啃食在場每一個人心髒。
“仙、仙君您為何……”
但北殷臨川根本沒有理會眼前這萬劍朝宗的陣仗,踏出結界後,他再次確定剛剛感應到邵暘之神魂之力方位。
遁光撕裂雲層,直向中州而去。
被留在原地眾人死一般的寂靜後,萬眾嘩然。
————
青鸞峰腳下,男孩看不到仙君出關的場麵,但怎麼也不可能忽視天色色變的威壓。
胖乎乎的青色小鳥蹲在男孩頭頂叫了兩聲。
不知為何男孩竟然聽得懂:“唿,沒事了,那個嚇人仙君是不是走了?你放心,我一向運氣好不會被捉到的。”
蔚歸擼胳膊挽袖子,準備開始一場天命之子才玩得起的作死冒險。
勸告沒有用,氣的青鳥啄起男孩的小腦袋。
蔚歸在青色小鳥的指引下,撥開枯木碎石找到一條常人不知道的小路。琇書網
邁出一步,周遭的景色就會飛快變化。
如果蔚歸見多識廣,就能知道他腳下這條路被施了縮地成寸的陣法,但男孩剛剛加入宗門,術法他大多不懂,隻覺得驚奇。而更令他驚奇的:“故事裏都說仙人住的地方都是仙家寶地,可我看著這山光禿禿的,好生難看。”
“難看”那是委婉,腳下土石幹涸近灰,焦黑的枯木硬的如同堅巖。說是修魔者打造的幽冥地界倒更為可信。但這般荒蕪的景色,隨著他又往前一步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光來自空中——詩詞話本裏的仙境有那麼多,可麵對真正的仙人居所時便覺得自己之前窮盡所有的想象也變得匱乏。
重力在這裏失去定義,條條流動的水柱圍繞波光粼動的湖麵盤旋,在半空中劃出巨大的圓形弧線,紅色的蓮花綻放,金色的靈魚暢遊其中。而在水流包圍的中心,有一座浮空庭院雲氣縈繞。
男孩仿佛被吸引著朝那座好像遠在天邊,又似近在咫尺樓閣邁出一步。
“那是幻象,你再往前觸發防禦,我也救不了你。”
“誰?”
蔚歸睜大了眼睛,嘴巴張的能塞下胖乎乎的小青鳥。
一道虛幻看不出麵目的身影出現在男孩麵前。
原本不安青鳥突然歡快,它圍著那道看不清的虛幻人影上下飛舞,似乎想用自己的小腦袋蹭蹭人影的臉。結果卻從幻影間穿過,飛出一個趔趄。小胖鳥倉促間拍拍翅膀穩住身形,狼狽的掉落幾根淺色的絨毛。
幻影發出一聲輕笑,伸出手試圖接過青鳥掉落絨毛。
“原來如此。”
邵暘之適才強行催動劍意,徹底耗幹了“謝開顏”身體裏本就稀薄的靈力,斬出那一劍直接昏了過去。
神魂再次離體,又因為北殷臨川離開青鸞前加固了青鸞峰外的結界,沒能迴到自己的身體。
沒想倒是遇到新的天命之子。
巧的是,青鸞峰上曾經養過不少靈禽飛鳥,為了更好的了解這青鸞峰上一切事物的動向,邵暘之曾與其中大半訂過契約。如今四百年時過境遷,但多少有痕跡通過血脈流傳。這隻青鳥便是如此。
[沒有靈力在身,又有青鳥引路,竟能瞞過結界一直走到這裏。當真是天命所鍾。]
那些絨毛在邵暘之虛幻的掌心中穿過。001看了看,隨後胖乎乎的小光球自己飄到邵暘之掌心趴住:[嶽陽界是大位麵破碎後的殘骸。雖然不如同完整的大位麵一樣法則強勢,原本的位格還是在的。被外魔入侵,自然會誕生新的天命之子嘛。]
“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快些迴去吧。這裏雖是幻陣卻有直通流雲水榭的傳送陣,你靠的太近…”
話說一半邵暘之微微皺眉。
[宿主…]
[沒事。]
不管外來的入侵者還是拯救世界維序者,終究不屬於世界本身。哪怕披上了一層偽裝,僅憑元神魂遊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邵暘之不能在這種狀態下維持太久。
邵暘之想要天命之子快些下山。
但男孩的眼睛一眨不眨,甚至加倍精神了點:“大哥哥你是誰啊?是這座山的地縛靈?守山的妖精?還是有執念未消遊魂?”
在這個到處都是妖魔鬼怪的世界,私闖宗門禁地,正常人麵對突然出現在麵前類似幽靈的形態,就算不害怕也該有幾分驚慌忐忑的。
001沉默片刻。
[宿主,這個天命之子膽子挺大哎。]
[嗯,他能聽懂鳥語。]感知到青鳥對邵暘之的親近,所以並不恐懼。
001給男孩丟了個掃描:[身體裏有壓製血脈的封印,是半妖之軀。血統頗為不凡。]
[畢竟是天命之子。]
這年頭,沒有點獨特的血脈,沒有點特別的天賦,沒有背負跌宕起伏的背景故事,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天命之子。如果真的有一輩子隻要順風順水、平安喜樂的天命之子,那樣的世界也不需要維序者前去。
邵暘之對眼前的天命之子並不熟悉。
他上一次降臨對這個位麵劇情線做出太多的幹涉。如今也隻知道,因為天上和泰嶽沒有聯姻,域外天魔侵吞五嶽的陰謀沒能完全得逞,它們本該卷土重來,這四百年來卻沒有什麼大動作。唯一的外敵一直按兵不動。森羅殿的魔修、十萬大山的妖族,以及五州內仙道正宗門,三方勢力看似休養生息,實則暗潮湧動。
“大哥哥?”
蔚歸小心心偷瞄他時,邵暘之也在打量著男孩的五官,若有所思。
“在問別人是誰之前,你是不是該先報上你的姓名?”
“我叫蔚歸,我師父牧言是萬劍宗的長老,也算是仙君門下的弟子。山靈大哥哥,其實咱們是一幫的。你能不能……”
“…你叫蔚歸?”
男孩的眼睛轉了轉:“是,我叫蔚歸。歸期未有歸的‘歸’。大哥哥你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