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杜少熠感到有些微妙。在下車之前,他忍不住把謝玉深深地打量了一番。
“幹嘛呢。”青年輕蹙眉頭,解開安全帶。
“沒什麼。”男人說。
杜少熠忽然想,如果當年沒有舉家遷徙,那他和謝玉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或者今天的他們將並未上過床,沒有喜歡上彼此,往後也永遠不會。
又如果,當年他能用如現在的決心去挽留李綿遠,解開兩人之間的誤會,那他和謝玉之間,或許也將終身陌路。
他心底竟生出一種巨大的慶幸,從前的無盡遺憾消逝在時間的背後,而眼前發生就是最好的。一切都是注定。
少城向來有西貴南富之說,至於“西貴”的初始,已經很少有人的記憶能準確迴溯到祝家。
曆史的印跡湮滅於城市的高速進程,而少城最有身份的一群人,依舊生活在繁華深處,警備森嚴,旁人無法窺探與觸及的地方。
祝家的宅子依舊佇立在寸土寸金的正西二環上。
周邊不少的產業也是祝家的私屬,包括謝玉與祝銘約的麻將館。
這是一條還算幹淨寬敞的老街,彌漫著人間煙火與市井氣,同時又與周邊嶄新的高樓大廈融合成一體。走進這裏,就像是時間走進了緩慢的熱鬧當中。
謝玉帶著杜少熠,輕車熟路地走進了街邊的一條樓道,爬上二樓,還沒走進麻將館的大門,便聽到一片“嘩啦啦”的麻將碰撞聲與高低的說話聲。
門口有個瘦巴巴的中年男人正坐著抽煙,謝玉走過去,那人見了他立刻站起來,恭敬地喚了一聲:“謝少,您來了。”
瞧起來,和謝玉挺有些熟。
杜少熠之前是知道謝玉有些門道,他也找人查過他,卻沒發現謝玉跟祝家人走到了一起。
他們分離了十五年,在這麼漫長的歲月裏,他已經很難再還原他一路走來的軌跡。
掀開透明的門簾,那人將二人帶進了麻將館。
大上午裏邊已經坐滿了人,場館有些大,開著暖氣。不過裝潢舊,桌子又多,說話的抽煙的,人聲與麻將聲,各種聲音與味道通通擠在一起。
杜少熠微微蹙著眉,謝玉手插在褲兜裏迴頭看他一眼,見他一臉的不習慣,不由得發出一聲譏笑。
他忍著沒往謝玉屁股上拍一巴掌。
穿過大廳有一條六七米長的走廊,兩邊是些單獨的包間。再往裏走一截,往左拐彎到盡頭後,耳朵終於清靜。
中年男人敲門盡頭的木門:“小少爺,謝少來了。”
裏邊傳來一道年輕、有些懶洋洋的聲音:“進來。”
那人便給謝玉打開了門。
門緩緩敞開,二人的視線裏,出現了幾個正坐在地毯上,在茶幾上玩撲克的身影。
正對著門的人穿著鬆垮垮的毛衣,嘴裏咬著一根棒棒糖,睡眼惺忪的樣子。他一邊扔出一張牌一邊抬頭:“等我打完這——”
他見到了謝玉,又看到了謝玉背後的男人,頓時瞪大了原本無神的雙眼:“??誰啊這是?”
眼前的祝銘,和杜少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不說邋裏邋遢,但也完全沒收拾自己,毫無神采又慵懶地靠在懶人沙發上,腫著一雙魚泡眼,那樣子,是完全融入了周邊的氛圍。不像是祝家貴氣的少爺,而像個市井出身的普通年輕人。
“不打了,你們先走吧。”祝銘扔了牌從地上站起來,把其他人攆走。
謝玉走進房間,祝銘扯了一張濕紙巾擦了擦臉,用下巴指著跟進來的杜少熠,虛著眼睛:“這不是杜家的大少爺嘛,怎麼有空到我這來?”
謝玉說:“別管他。”
祝銘虎著臉,不高興地盯著杜少熠哼道:“我怎麼不管?你跟他什麼關係?過去你很少帶人來我這。”
謝玉說:“我跟他沒什麼關係,他是來幫我的。”
杜少熠麵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句,至於心裏怎麼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祝銘光著腳往窗角下的沙發走過去,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杜少熠的不喜歡:“既然有人幫你,你還找我幹什麼?你父親要拿錦府新區那塊地其實不難,隻要資質審核沒問題,預算夠敢下手,正常走拍地流程而已。”
他跳上沙發,盤腿坐著。謝玉跟上去,站在旁邊道:“沒那麼簡單,如果有人惡意抬價,成本損失就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支出。更難的是在那之後的數年的工程裏,有沒有人動手腳。”
祝銘“嗬嗬”,忍不住抬頭嘲諷:“你還想我管你那塊破地幾年?謝玉,你想多了吧。我憑什麼幫你,我有什麼好處?!”
杜少熠在一旁沒插嘴,除了聽出祝銘對他的敵意外,他還發現這位少爺的脾氣挺任性。說話做事,完全隻在於自己高興不高興。這一點和謝玉有些像,但謝玉的脾氣是直,而祝銘卻有些孩子氣。
“你有好處。”謝玉說,“那塊地,謝氏持有的股份保證可以分你5%。”
祝家一直涉獵少城的建築領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們所參與的建設就代表著zf形象,沒人敢從中作怪。
祝銘雖然看起來一副不管事的樣子,但這些不過是表象。在祝家新一代的繼承者當中,最有資質與能力的就是這位最愛混在市井的小少爺。
聽到謝玉的承諾祝銘一愣,睜大雙眼:“你瘋了吧?你家裏同意了嗎?”
5%是什麼概念?哪怕謝氏隻占50%的股份,那他拿到手也有2.5%,免費的。錦府新區最黃金的地段,還處於政策的大力扶持之下,各大開發商搶破頭也想在那邊搞一兩塊地。謝氏這次想拿到的宗地就在那一片,要是開發順利,那是賺不知多少億的事情。他空手套白狼,當然是撿了大便宜。
謝玉手抄著褲兜:“我的意見就是謝家的意見,我隻想知道你同不同意?”
“不!”
祝銘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謝玉說:“祝銘——”
“我不要股份,也不缺錢。”祝銘抬頭在謝玉臉上看了兩眼,不知是氣餒還是委屈,“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但你寧肯喜歡田耀那種人也不喜歡我。每次要我幫忙的時候才想到我!”
謝玉:“……”他沒想到祝銘居然會說這種話,下意識迴頭往杜少熠那邊看了看,杜少熠也正看著他,眼底正有什麼湧動著。
祝銘抱著腿,眼神在二人之間尋迴一圈,接著明白了什麼。
“操!”祝銘咬牙切齒,渾身起火,“謝玉,你們、你們這兩個奸夫淫夫!”
謝玉覺得自己像個傻/逼。答應杜少熠一起見祝銘就是個錯誤。
“你先出去等我。”謝玉迴身,杜少熠正因為那句“奸夫淫夫”心情大好,凝視著他露出不要臉的笑。
他走過去抓著杜少熠的胳膊,把人趕出去。
男人單腳擋著門,湊到他眼前:“不要答應他任何條件,否則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滾!”謝玉踢開杜少熠的腳,一把關了門,上了鎖。
祝銘見謝玉走迴來,生氣至極地吼他:“幹什麼,你還不走?!我說了我不幫你!”
“我也想喜歡你,但喜歡不喜歡由不得我自己。”謝玉不想騙人,也不欲說廢話,他更不覺得去施舍一點喜歡會讓祝銘高興,“我沒想到的是,原來在你心裏我有需求才會找你。抱歉。”
祝銘愣了愣,那句話是他一時口快,事實上他和謝玉雖然交往不頻繁,但私底下關係一直不錯。謝玉也不是那種利用朋友的人,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心裏又堵,簡直是複雜又冒火。
他幹脆轉過身子難得理睬謝玉。
謝玉又說:“但這確實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你可以考慮一下。”
祝銘不迴頭,也不搭理謝玉。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迴頭我再聯係你。”
說完謝玉轉身往門口走。走了兩步,背後傳來祝銘的聲音:“我不要你的股份,但你要跟我交往,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