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
“嗯,沒錯。”在夏油傑尚未說完的詢問中,佐倉杏子隻聽了個開頭,就坦率地承認了。
佐倉杏子的表情卻不像她的語氣那樣隨意,眉頭向內聚攏,壓低上身,讓自身的重心向下。
這是一個適合腿部發力的姿勢,能讓佐倉杏子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可能地將肌肉的爆發性調動起來。
“聽不進人話也沒關係,我會把她叫醒的。”
佐倉杏子手中的武器附上一層緋色的咒力,仿佛有一團活的火焰在槍尖燃燒,連同眼中的神色都映進了被溫度所扭曲的光。
夏油傑認為事情並不會像佐倉杏子想的那麼容易就會被解決,先不提麵對像巴麻美已經可以自如的展開領域,身為敵人後要承受怎樣的壓力。
佐倉杏子顯然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光是從周身繃緊到如同一張拉滿弓的弓弦的氣息就能感受到她和鬆弛不沾邊的情緒。
尤其當對方還是朋友的情況下,這很可能讓佐倉杏子無法對巴麻美下手。
最糟糕的一種可能是,即使成功淨化了巴麻美的靈魂寶石,她也不一定會按照所有人希望的走向改變。
夏油傑從美樹沙耶香那邊了解到巴麻美的性格來分析,她作為一個引導者,會幫助懵懂的咒術師適應和咒靈的戰鬥。
會十分珍惜同伴,這點從佐倉杏子篤定地說巴麻美不可能做出攻擊同伴的事情可以看出。
佐倉杏子與巴麻美的關係似乎不錯,但因為未知原因沒有結成一起行動的搭檔,現在巴麻美反倒是和那個暗殺悟的男人走的很近。
丘比特地提到巴麻美的行為會導致和它許願成為咒術師的人數增加,讓對方出於善意去祓除不會掉落悲歎之種的咒靈變成了間接使他人也淪為被欺騙的一員。
靈魂被從身體裏抽出,隻要有咒力就不會死去,斷手斷腳也會再長出來,身體完全成為了一個受意識驅動的軀殼。
讓夏油傑聯想到了夜蛾老師的咒骸,二者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夏油傑視線中的那抹灰藍,正看向巴麻美,於是他也把目光放到腳下踩著絲帶在空中編織成的平臺,穩穩地停滯在半空的金發少女身上。
她的神情悲憫而莊嚴,垂下的目光仿佛能包容一切,被那雙重歸澄明的雙眼所注視,會不自覺地湧現出鬆弛的念頭,無知無覺地沉溺到暗藏殺機的溫和中。
富有極強的正義感與對後輩的責任心,在知道自己也許會導致更多人受到蒙騙以後,那份打擊是旁人無法感同身受的,但巴麻美在之後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果斷出手再結合現在的情況,恰恰可以說明。
巴麻美的一切行動,都是基於她冷靜思考過的結果。
無法確認丘比的動機和目的,於是立刻做出了要從源頭上解決掉咒靈,來讓丘比不可得知的謀劃落空的覺悟。
選擇了孤獨,隻為了走上正確的道路。
所以夏油傑才認為佐倉杏子成功的幾率非常渺茫,即便消除了巴麻美靈魂寶石裏的汙穢,真的能夠就這麼輕易地動搖巴麻美的想法嗎?
除非能找到讓所有跟丘比簽訂過契約的人恢複成原狀的辦法,或許希望會更大。
起碼他們在短時間內,是找不出這樣十全十美的方法來讓巴麻美冷靜下來的。
夏油傑深知這一點,佐倉杏子不可能會不明白。
他的目光落在佐倉杏子臉上,對方正緊咬著牙,凝望著獨自在高臺而站的巴麻美。
佐倉杏子眼中浮動著的情緒也被皺眉的表情壓下:“我可不想死在麻美那家夥的手上。”
也不想讓巴麻美死在她的手上,夏油傑讀出了佐倉杏子未說出口的意思。
不想殺死巴麻美,所以即使希望渺茫,也會選擇去一一嚐試。
“尤其是在她明顯不清醒的狀態下。”
“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就是打醒她。”
什麼啊……
說過同伴會拖後腿,結果直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要放棄巴麻美的想法。
夏油傑不會因為這一點就對佐倉杏子的印象有翻天覆地的改觀。
但是多一個不算無可救藥的臨時隊友,起碼要比佐倉杏子先前給人的印象要能讓人安心的多。
不過,既然巴麻美準備動手的候選裏有沙耶香,夏油傑必定是要阻止她的,巴麻美想要實現的目標能讓大多數人避免陷入危險。
除非事態已經到了不可挽迴的地步,夏油傑不想就這樣殺死巴麻美。
他不能斷言巴麻美內心的想法,但有一點是不能否認的,她也是被丘比欺騙過的一員。
不等夏油傑表態,佐倉杏子繃緊的小腿一踏地麵,在腳下激起一陣灰塵,已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向巴麻美,緋色的咒力在她身後形成一條絢麗的拖尾。
少女放低重心,以肉眼無法辨別的速度反複移動著自身的位置,當絲帶或子彈向她襲去,穿透的隻是佐倉杏子留下的虛影。
巴麻美站立於高臺上,俯視著下方的一切,神色淡然地看著佐倉杏子和她迅速拉近的距離。
在金發少女的身後,那隻先前咬掉巴麻美頭顱的特級咒靈緩緩浮現,吞噬掉兩麵宿儺的手指,讓原本就使人生畏的氣勢更為強悍。
詛咒的速度在特級咒物的加持下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提升,他迅速靠近對身後變化無知無覺的巴麻美,血腥的一幕即將再次重演,特級咒靈張開嘴的動作卻僵在了原地。
“願、”
巴麻美維持著食指交疊的動作,半垂著的睫翼遮住了暖色的瞳仁,在她的頭頂懸掛著一枚十字架,代表著愛與救贖的標識在她話音落下的下一刻,往上方射出數道耀目的光芒。
“以此潔己身。”
光芒化為了絲絲縷縷的線,以巴麻美個人為中心相互連成一體,每條絲線的末端又如流星般墜落,最終在他們麵前呈現出的,是一個看不見邊際的巨大鳥籠結構,牢牢地將所有人都籠罩在其中。
而接近巴麻美導致特級咒靈直麵了那些絲線的殺傷性,在撞到金線的那一刻起,再被咒力如何強化的堅硬外殼也如同豆腐般,被絲線嵌入皮膚當中。
特級咒靈也因為自身向著巴麻美而去的衝力,導致自己瞬間被切割成為整齊的塊體。
咒靈紫色的血液順著絲線較低的一端滑落,沒有一滴濺在巴麻美的身上。
下方的人包括伏黑甚爾在內,麵對突然出現並把他們籠罩在其中的“金色鳥籠”,逐漸從看不到邊際的範圍到肉眼可見愈發接近的身邊聚攏。
而觸碰到那些絲線的咒靈統統被無聲無息地祓除,也足夠說明了它的危險性,計算鳥籠正在向內移動的速度,在場除了早就被捆起來的詛咒師以外的所有人,深刻地意識到了他們所處的安全範圍正在不斷地縮小。
直到他們無處可躲,落得和咒靈一樣的下場。
巴麻美的開放型領域終於徹底展開,完全顯現在眾人眼前。
讓人心生絕望的一幕,不會磨滅掉他們的意誌。
腳步沒有因領域變化產生絲毫停滯的佐倉杏子就是其一,她正拎著槍直奔巴麻美而去。
伏黑甚爾也知道夏油傑他們此時的想法,隻要在它沒有徹底閉合前就打敗本體,領域自然會不攻自破。
雖然在實力上巴麻美目前是占據了絕對的優勢,但從對麵人數上,以及還沒有揭露底牌來看,巴麻美實際上是隱隱處於劣勢的。
按照伏黑甚爾評估自己值不值得涉險的要求來看,跟著巴麻美對抗高專絕對是不理智的。
不僅是件高風險0迴報的差事,而且很有可能巴麻美所預想的解決咒靈的方式是徹底的無用功。
他應該離開的,或者給高專賣個人情,幫他們一起控製住巴麻美,等他們勸導巴麻美放棄這種念頭之後,之後說不定還可以繼續跟巴麻美恢複搭檔。
伏黑甚爾無端想到了下午他以咒具落在附近為借口,折返迴去解決了五條悟那件事。
在接下盤星教的委托後,他針對“六眼”做好了萬全準備。
但對上五條悟依然是有風險的,一旦出現差池,雖說不至於把命給搭上,但暗殺“六眼”並不會給伏黑甚爾帶來多麼豐厚的迴報。
為此若是留下不可逆的傷勢,對他這種人來說明顯不值當。
但他還是那麼做了。
所以。
會幫你的。
伏黑甚爾在拎著遊雲擋住佐倉杏子向巴麻美的攻擊時,才意識到他沒把這句話說出聲。
也無所謂了。
他隻需要知道,現在巴麻美做出的舉動,都是出於她本人的意誌,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的決定。
翡翠綠意的瞳仁分別掃過佐倉杏子四肢和要害,預估著攻擊哪裏才能讓她徹底失去行動能力,使其一擊斃命。
要小心她們每個人身上攜帶的“反轉術式”,雖然從巴麻美恢複的速度來看,不能在瞬間治愈傷勢,也要警惕對方會利用這個能力爭取到喘息的可能。
“你這家夥,還真是礙事。”
佐倉杏子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壓力,雙眼微微瞇起,她立時撤迴長槍,不在力量上與伏黑甚爾正麵對抗,她後退的間隙單腳踩在對方手臂上,敏捷的翻身遠離。
調轉方向,重新朝著巴麻美那邊跑去,夏油傑擋住了伏黑甚爾前進的腳步。
正麵和伏黑甚爾對抗顯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索性還有曉美焰時不時地幫忙封鎖伏黑甚爾的行動,這有效減輕了夏油傑這邊的壓力。
但是,夏油傑注意到。
“那些線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由原先視野最邊際才能隱隱約約看到一點的金色,如今已經縮小到大約幾百米的距離。
曉美焰舉槍,應對著咒靈和絲帶同時的攻擊,還能氣息平穩地迴答:“我的能力,不是用來逞強鬥狠,亦或是對抗詛咒的。”
這麼說著,也和他們一樣身處領域之中的曉美焰雖然目露沉凝,夏油傑卻始終無法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慌亂。
難道還有什麼沒用出來的底牌嗎?
“喂,麻美!也給我適可而止吧!”
被猛烈的火力逼退,佐倉杏子用長槍揮開子彈,正要再次向前,夏油傑先一步攔住了她。
能和巴麻美有來有往,起碼有著特級咒術師的實力,佐倉杏子應該也掌握了領域。
佐倉杏子沉默著聽完了夏油傑的提議,她的目光沒有具體落在哪一處。
“背棄了自己最初的願望,連正確性都遺忘掉了……”
佐倉杏子現在的聲音,情緒並不像她想要唿喚迴同伴理智時那樣起伏強烈,反而像是從戰鬥帶來的激動瞬間恢複到平靜。
“如果是打著用領域和領域對抗來脫困的念頭,那你的期望要落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