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時間不早了啊。”
五條悟撥開袖口,點了點手腕上不存在的表盤,他先是故意捏著嗓子,把清亮的聲線變得尖細,又刻意用小孩子的口吻說著。
“五條老師沒時間再陪你繼續玩什麼扮演愉悅犯的遊戲了哦。”
踩著話音的末尾,五條悟毫無留戀地大步離開,包裹在製服下的修長腿型幾步就與坐在原地的丘比錯開一段距離。
在二人之間相交最近的一瞬,五條悟漠然的嗓音自丘比的上方傳來。
“別打那孩子的主意。”
“六眼”能夠看到,在曉美焰帶來的“鹿目圓”身上,依舊纏繞著和先前不相上下的詛咒,這也是對方最先被五條悟承認身份的原因之一。
就是這份超於常人的才能,很有可能令她步入與前人一樣的悲劇結局。
“……不會讓你再找到機會的。”五條悟重申,這次他沒有刻意讓聲線變得搞怪,而是一反常態地低沉下來,其中的認真做不得假。
那種慘烈的意外,發生過一次就夠了。
已經足夠觸目驚心,令他記憶深刻了。
隻要他還在一刻,就不會再讓它得逞的。
不會再讓那孩子接觸到丘比,這一次,要徹徹底底地杜絕他們遇到的可能。
五條悟是留在現場,充當最後收尾的那個人,他向曉美焰建議去高專短暫休整,對方沒有拒絕。
雖說曉美焰也沒有表現出和他們達成結盟的傾向,但從默許的態度裏也能察覺到對方並沒有多少抗拒。
或許曉美焰是出於從觀察到昏暗到看不見太陽的異常天氣中窺到了之後的麻煩,再三斟酌比對才選擇了在高專暫避。
他亳不懷疑,假如隻有曉美焰一人,對方絕對不會靠近高專一步。
不管曉美焰情願與否,五條悟想把鹿目圓放在自己的地盤上好生看住,避免在看不見的地方出現意外的目的也算間接達到了。
夏油傑應該也已經趕到了附近,接到他發過去的信息,能隨時接應到曉美焰二人。
是在與那個從人與人的憎惡中誕生出的特級咒靈戰鬥結束、真人逃跑以後,五條悟就用通訊設備聯絡到了夏油傑,並且把真人離開的方向實時轉報給他。
從夏油傑迴複的信息裏,大概已經遇見並收服了那隻狡猾的特級咒靈。
經夏油傑調伏的咒靈攜帶的術式能力自然也會受夏油傑的控製。
這樣的話,被真人改造,卻沒有致死的吉野凪也能在之後得到醫治。
雖然沒有讓硝子確認反轉術式是否能對靈魂上的損傷起效,多做一手準備總是沒錯的。
隻不過,一切惡劣的事態有所迴轉的進展,都是在鹿目圓死亡之後發生的了。
能夠讓吉野凪和其他被真人改造的普通人恢複成原本的模樣,但那孩子再也迴不來了。
五條悟最後凝望了逐漸從視線中消失的救濟魔女一眼,別過頭,用“蒼”往高專的方向高速移動。
……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微弱的、底氣不足的氣音很快在目前跑動速度下的氣流裏消失。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出乎意料的,很快就得到了冷淡的聲線迴答她。
“誒、好像有聽五條先生提起過這個名字呢……”鹿目圓囁嚅著應聲,就安靜下去。
和她們一起乘在虹龍身上的夏油傑眼神短暫地往那邊偏移,盡管是無意而為,二人之間僵硬的對話仍然鑽進他的耳中。
他不了解“鹿目圓”是怎樣的人,單憑目前接觸到的性格來看,是個有些膽怯的孩子。
曉美焰的寡言少語,隻會讓對周圍一切感到陌生的鹿目圓更加不安。
鹿目圓又試探性地出聲:“那沙耶香和麻美學姐……”
“她們都不在。”曉美焰幾乎沒有停頓地就做出了迴答。
“是……這樣嗎。”鹿目圓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夏油傑反複琢磨著曉美焰的話,有“都不在這裏”和……“都不在了”的雙重意思,怎麼理解都可以。
他聽著曉美焰用一種客觀的陳述口吻,平靜地告知了鹿目圓,丘比和少女們簽訂許願的背後,是打著怎樣的目的。
以及簽訂契約以後,靈魂被抽出身體,又會變成無論受了怎樣嚴重傷勢也不會真正死去的怪物,最後在絕望之後靈魂裏會孵化出原本的敵人:特級咒靈。
曉美焰還將她們的身體會成為的咒骸,換成了更容易理解的“僵屍”一詞。
曉美焰話裏沒有添油加醋,置身事外般的語調聽不出明顯的起伏,像是不會再為了這一結果而感到任何動容。
除了鹿目圓在最初偶爾會不自覺發出的驚叫,死寂的氣氛再沒有人主動出聲。
“所謂的奇跡,不過是預支了後麵一切的希望。”曉美焰用這個總結作為結束話題的信號。
“那曉美同學……又是因為什麼而跟丘比許下願望的呢?”
話剛問出口,就意識到了不妥,鹿目圓的語氣漸弱,她有些局促地放下了手,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拘謹,眼神不自覺地左右飄移。
在看到鹿目圓出現在眼前的那刻起,夏油傑就不再關心曉美焰的願望是什麼。
但他想聽聽,曉美焰會做出怎樣的迴複。
“欸,那個、不說也是可以的。”鹿目圓囁嚅著擺手。
“……”曉美焰隻是像忽然冷靜了下來那樣,深邃到望不到底的瞳孔凝望著鹿目圓,把粉發少女看的不自在極了。
“因為有些好奇,提起了很失禮的話題,對不起……”
曉美焰止住了鹿目圓繼續說下去的話頭,同時間接地攔住了少女幾乎愧疚地快把頭低到衣領裏的動作。
“不,不管在什麼時候,你都無需責備自己。”
曉美焰平靜移開落在鹿目圓身上的目光:“如果有的話,我也是不會允許的。”
夏油傑掀開眼簾,按在膝上的手在深色的布料上增添了幾道不明顯的褶皺。
鹿目圓在曉美焰的氣勢下沒能注意到的細節,作為局外人且一直關注留意著她們的旁觀者而言,一切再明顯不過了。
曉美焰迴避了鹿目圓的問題。
用一種對他印象裏的曉美焰不符的糟糕話術,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傑想知道嗎?’
‘是秘密啦!’
‘對了,傑,苦夏有好些了嗎?’
……
搭乘著暢通無阻的空中路線,很快三人便抵達了東京校,有結界的原因,他們依次從虹龍上下來,步行進入到高專。
“誒……”鹿目圓從微張的嘴裏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
她還沒從剛才迴過神來。
對這種不應該出現在當前情況下二人的對話,顯得有些過於親近了。
曉美焰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既然知道許願背後的真相。”曉美焰的步伐停了下來,跟在她身後,時刻關注前方人的鹿目圓也緊張地跟著停下腳步。
曉美焰雙手扣住鹿目圓的肩膀,較平常更大的動作幅度讓發尾蹭到了對麵人的臉頰。
鹿目圓反射性地閉上左眼,隻呆呆地睜著另一隻眼睛看向她。
“就絕對不要再被丘比所欺騙,也不要相信它說的任何一句話。”
曉美焰的語氣很急,裏麵沒有厭惡,也不存在任何侮辱人的意思。
“如果你在乎你的家人、朋友,珍惜你所擁有的安穩幸福,就絕對不要相信丘比。”她緊緊握著鹿目圓的雙手甚至到隱隱顫抖。
夏油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著在二人或主動,或被動牽在一起的手上,他感受不到是否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出神。
這些對於他而言已經無所謂了。
說出來吧。
夏油傑無聲地想。
起碼要讓她知道你的付出,理解不了也好、覺得無法溝通也罷。
不要再讓另一個人像笨蛋一樣蒙在鼓裏,無知無覺地享受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