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爺爺奶奶家一住就是一個禮拜,每天上午和爺爺一起出去散步、釣魚、爬山,下午陪奶奶聊天、看電視、喝茶吃點心,晚上睡在一起,雖然分開蓋兩床被子,早上醒來沈知寒卻總是會挨著段珣。
如果不是程景文一個勁的催段珣迴去,兩個人可能會就這麼一直住下去。
春拍是一年一度的大事,程景文就算三頭六臂也不能一個人應付得來,何況有些場合必須要段珣親自坐鎮(zhèn)才行。
離開那天奶奶給兩個人裝了滿滿一後備箱吃的,叮囑他們不忙了再來玩。
“要我說讓知寒留在這裏,你自己一個人迴去好了。”奶奶對段珣說,“知寒又不忙,這裏山清水秀空氣好,最適合他休養(yǎng)。”
段珣不置可否,隻說:“那您問知寒!
於是奶奶轉(zhuǎn)向沈知寒,問:“知寒,你覺得呢?”
“我……”沈知寒心裏暗暗埋怨段珣把問題拋給他,小聲說,“我還是和珣哥一起迴去吧!
奶奶歎了口氣:“就知道你呀離不開你哥。那兩個人早點動身吧,路上開車慢點!
“知道了。”沈知寒坐進車裏,和爺爺奶奶揮手,“爺爺再見,奶奶再見!
車子緩緩發(fā)動駛出村莊,後視鏡裏的房屋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視線盡頭。
沈知寒依依不舍地收迴目光,問:“剛才幹嘛要我迴答?”
段珣麵不改色,說:“不是你親口說的話,他們會覺得是我自作主張,不許你留下來!闭f著看了沈知寒一眼,有些無奈:“我以為我們兩個之間誰說了算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沈知寒輕哼一聲,說:“你明明就是覺得我自己照顧不好自己!
段珣反問:“你可以麼?”
“我,”沈知寒被問住,半晌,悶悶地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
——其實不是長不長大的問題,而是這幾天聽奶奶提起段珣的婚事,說有位好友家的孫女跟段珣年齡相仿、門當戶對,想要介紹他們認識。
沈知寒想如果段珣結(jié)婚的話,他以後必然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事事依賴段珣了,到時候段珣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甚至有可能他們連見麵都會變得很少很少。
盡管段珣當時就婉拒了奶奶的提議,這件事還是讓沈知寒感到有一點低落和不安。
段珣三十二歲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不結(jié)婚。
安靜了一會兒,沈知寒欲言又止:“哥……”
“怎麼了?”段珣問。
沈知寒看著段珣,張了張口,默默垂下眼簾:“沒什麼。”
段珣以為他仍舊在意之前那些話,解釋說:“不是你沒有長大,也不是你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你。你不在我身邊,我做什麼都不安心!
說完又好聲好氣地哄道:“剛才我怕奶奶笑話我才叫你迴答的,我錯了好不好?”
從小到大沈知寒一直很吃這一套,隻要段珣哄一哄他,他的心情就會撥雲(yún)見日地好起來。
現(xiàn)在也是,雖然還有一點沉悶,但比剛才已經(jīng)好多了。
“那你以後結(jié)婚也帶著我嗎?”他問。
“結(jié)婚?”段珣愣了一下,“我沒有要結(jié)婚!
“早晚的事。”
段珣感到冤枉:“這又是聽誰說的?”
沈知寒沒有迴答,仿佛在說“這種事不需要聽人說”。
段珣總算反應過來沈知寒在悶悶不樂些什麼,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故意說:“那我答應你,結(jié)婚也帶著你!?
沈知寒氣惱道:“段珣。”
段珣一派坦然:“怎麼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沈知寒答不上來,他心裏清楚自己現(xiàn)在在無理取鬧,也就是段珣,願意認真配合他的提問。
“所以說我還是不結(jié)婚了,我結(jié)了婚,知寒怎麼辦呢?”段珣看著前方的路麵,慢條斯理地說。
沈知寒橫他一眼:“你又把我當小孩哄!
“怎麼會,你可比小孩難哄多了。”
沈知寒不願意再說話,一個人靠迴座椅上,轉(zhuǎn)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不過短短幾天,來時光禿禿的田野已經(jīng)鋪開新綠,路旁的樹木也冒了芽,一片春意盎然的樣子。
沈知寒心裏仍舊悶悶的,他無法控製自己因為段珣八字沒一撇的婚姻產(chǎn)生氣惱,越是清楚這一點,越是覺得自己的小脾氣實在不應該。
他將此歸結(jié)於對段珣的占有欲,像那些自私的小孩不許父母生育弟弟妹妹一樣,他也不希望出現(xiàn)一個人分走哥哥的寵愛和照顧。
可是他和段珣之間並沒有血緣的羈絆,他沒有立場對段珣說“你不許”。
迴到家後,段珣換了身衣服被程景文叫走,出門前對沈知寒說晚上可能不會迴來吃飯。
“沒關係,你去忙吧,不用擔心我!鄙蛑f。
今天的沈知寒有些過分的安靜,段珣察覺到什麼,走到他麵前,溫聲問:“怎麼了,知寒?”
沈知寒睫毛低垂著,說:“沒什麼!
“還在不高興嗎?”段珣彎下腰,摸摸沈知寒的頭頂,“車上是我開玩笑,不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沈知寒抬起頭,這個角度顯得他的眼睛大而無辜,長長的睫毛像兩扇柔軟的鴉羽,隨著眨眼的動作微微顫動!澳闳ッΠ桑蚁胄菹⒁幌!
段珣仍不放心:“需要我陪你嗎?景文那兒也沒什麼要緊事,明天再去也可以!
“我真的沒事。工作要緊。”沈知寒站起來,推著段珣的肩把他推出房間,“隻是有點累,躺一會兒就好了!
段珣被趕到門外,還想說什麼,沈知寒的房門已經(jīng)啪的一聲關上。
“你快去吧,我睡了!
段珣的手抬到半空,敲門之前,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隻能先接電話。
“喂?”
程景文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喂,待會兒直接老地方見吧,我不在公司!
段珣略有些不耐煩:“知道了!
“ok,等你。”
掛了電話,麵前的房門安安靜靜,段珣站在門外猶豫了一下,耳朵靠過去,聽不到任何聲音。
大概已經(jīng)睡了。
小嬌氣包,隻是坐車都會累到。
段珣心裏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下樓,叮囑阿姨晚上做點清淡好消化的菜,六點的時候叫知寒吃飯。
阿姨了然一笑:“您放心。”
汽車緩緩駛出庭院,沈知寒站在窗前,一直等到段珣的車消失在視線中,才拉上窗簾,拖著腳步慢慢轉(zhuǎn)身迴到房間。
光線被阻隔在厚重的窗簾外,房間暗下來,靜得能聽到唿吸的聲音。
沈知寒剛才聽見了段珣打電話,他知道電話那頭是那個和段珣關係不錯的叫程景文的大學同學,也是現(xiàn)在乾元的總裁。
但程景文不認識他。
段珣好像從來不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同學或朋友,也不帶他參加陌生人的飯局酒局,更不請他不認識的人來家裏做客,沈知寒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是出於對他的保護嗎,像之前一貫的那樣?
似乎又不太一樣。
沈知寒從前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像一株生長在玻璃罩子裏的嬌嫩的植物,所有不必要接觸的人和事,都被阻隔在這層透明玻璃外。
這一點在他成年以前格外明顯。沈知寒仍記得他進入高中前的那個暑假,某天晚上路過餐廳,發(fā)現(xiàn)叔叔阿姨和段珣三個人圍坐在一起討論著什麼,餐桌上攤開幾百份簡曆和資料,仿佛一場嚴苛的公司招聘。
沈知寒後來才知道他們在為他挑選合適的老師和同學,因為如此,他的整個學生時代才能過得平穩(wěn)安寧,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善良友好,沒有給當時敏感脆弱的他帶去任何不愉快的經(jīng)曆。
甚至後來沈知寒進入大學,他的老師也都是段珣父母仔細考察過的。
沈知寒不反感這樣無微不至的保護,但是段珣應該沒必要連自己的朋友都擋在沈知寒的世界外,能成為他的朋友,總不會是什麼壞人。
沈知寒想著,感到有些疲倦。
今天迴家後一直都有點不舒服,他將此歸結(jié)於舟車勞頓,F(xiàn)在躺在床上,身上好像完全沒有力氣,胳膊也軟得抬不起來。
大概是最近累到了吧……
沈知寒躺迴被子裏,閉上眼睛。
不知道段珣什麼時候迴來,明明剛才才把他推出去,怎麼現(xiàn)在又想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