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文對段珣說的老地方是上次見麵那間茶室,段珣不喜歡喝咖啡,平時約人談事大多是在這裏。
服務生領他到熟悉的包間,除了程景文,包間裏還有上次帶段珣和沈知寒看預展的那位珠寶總監。
“你這幾天幹嘛去了,到處找不到人!币贿M門程景文就抱怨道。
“迴鄉下看爺爺奶奶!倍潍戅挻稹
“這次這麼久啊。”
“嗯。”段珣進來坐下,對對麵的兩人點點頭,開門見山問,“電話裏說那顆黃鑽怎麼了?”
“原本已經談好了,賣家突然改口,說要再考慮一下。我們猜是瑯盛的人又來截胡了!背叹拔呐赃叺闹閷毧偙O趙溪說。
瑯盛是另一家專做珠寶玉石的拍賣公司,年輕資曆淺,總愛搞些挖牆腳的歪門邪道。
同樣的事之前就發生過幾次,乾元家大業大不缺那一件兩件,便一直沒跟他們計較。
“一個億的黃鑽,他們吃得下麼?”段珣端起茶杯,淡淡地問。
“他們想靠這顆黃鑽撐場子呢!背叹拔狞I露鄙夷,“別的東西給他就給他了,但是我們很久沒遇到更好的黃鑽,這顆讓出去,下一顆還不知道在哪兒。”
段珣放下茶杯:“不讓。為什麼讓?”
“我打聽過,他們之前幾次截胡不是給賣家抬高估價和起拍價,就是自降傭金,這兩點對我們都不適用!壁w溪說。
暗抬估價是萬不可能的,乾元樹大招風,這麼搞純屬自壞名聲。
自降傭金也行不通,同樣體量的拍品乾元有太多,又不是幾個億的字畫,一顆黃鑽還不值得他們厚此薄彼。
之所以不願意讓,還是程景文說的那個理由,乾元需要這顆黃鑽豐富自己的成交記錄。
“賣家那邊怎麼說?”段珣問。
趙溪答:“沒給準話,不過透露了有幾家拍賣行在跟她溝通,所以她需要多考慮一下!
段珣點點頭,話鋒一轉:“我記得還有顆14克拉的粉鑽,定下來了嗎?”
“杜太太那顆嗎,那顆沒問題,杜太太是我們的老朋友了!
“拍一組宣傳圖放進這周的會員周刊裏。”段珣吩咐完,對程景文說,“那顆黃鑽你去談,我先不出麵。”
程景文立馬會意:“懂了,晾幾天再說!
粉鑽比黃鑽值錢得多,超過10克拉的豔彩粉鑽輕輕鬆鬆就能上億。乾元不缺高級珠寶,段珣準備好好晾一晾那位出爾反爾的黃鑽賣家。
“對了,今年的征集怎麼樣?”段珣問。
“初篩已經結束了,我們的專家和鑒定師正在評估鑒定,下周三之前可以給你一份清單!背叹拔拇稹
“嗯!倍潍扅c點頭,“辛苦你盯緊點!
程景文一哂:“跟我說什麼辛苦。給,你先看看這些!
兩個人今天來帶了一部分已經確定要上拍的珠寶資料,順便拿給段珣看。這其中有不少知名品牌的限量款,段珣翻著資料,不免想到正在家裏睡覺的某位小設計師。
每年春拍的珠寶專場沈知寒是一定會去看的,有時還會拍下一兩件自己喜歡的東西。比起昂貴的大克拉寶石,他更喜歡那些設計史上的傳世孤品。段珣隻是翻著圖片,就能大致猜到沈知寒會看上哪件。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不早,程景文說:“晚上一起吃飯吧,老楊也來!
程景文說的老楊是乾元的書畫總監楊墨林,段珣有段時間沒見過他了。
段珣想了想,說:“好。”
“我們這幫人見你一麵跟地方官進京麵聖似的,要沐浴焚香挑選良辰吉日,還不一定見得到!
程景文唉聲怨氣,話音剛落,段珣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家裏的號碼。
“你先接!背叹拔恼f。
“喂?”
段珣接起電話,聽筒裏傳出管家焦急的聲音:“少爺,小少爺發燒了。您在忙嗎,要不要迴來看看?”
“發燒?”段珣心一沉,“叫醫生了嗎?”
“叫了,醫生在來的路上。”
“好。我馬上迴去。”
掛了電話,段珣二話不說拿起外套起身,程景文連忙攔住他:“唉,怎麼了?”
“家裏人生病。”
“家裏……不是,段總和夫人不是在國外嗎?”
“迴頭再跟你解釋。”段珣一心都是沈知寒,分不出心思應付程景文,“幫我跟老楊說聲抱歉,我先走了。”
“唉?唉……”
程景文攔不住人,迴過神來,段珣已經匆匆離開了。
“……奇怪,段總迴來了?”
……
路上段珣給沈知寒打了一個電話,一直到快要自動掛斷才被接起。
“喂,”沈知寒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沙啞的倦意,“哥哥……”
“知寒,你怎麼了?”段珣問。
“我頭暈,有點想吐。”
發燒、頭暈、惡心,聽起來像感冒,也可能是病毒感染或某處發炎。
“我在路上,很快到家。”段珣安慰沈知寒,“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
“乖乖躺著等醫生,我馬上就到。”
“嗯!
掛了電話段珣催促司機快點。司機聽出那邊是段珣碰不得的心尖肉,心裏提起萬分警戒。
終於開出市區,司機恨不得把油門踩得飛起來,直奔檀山而去,到家時比平時快了十幾分鍾。
醫生已經到了,管家在門口焦急地等著段珣,一見他的車立馬跑過來幫忙開門,段珣從車上下來,眉頭緊皺,問:“怎麼樣了?”
“醫生說可能是心肌炎。最好去醫院做一個全麵的檢查,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人呢?”
“在樓上,阿姨陪著!
段珣步履匆匆,管家要小跑著才能勉強跟得上他。推開沈知寒的房門,有什麼動靜從洗手間傳來,段珣循著聲音進去,沈知寒正趴在馬桶邊嘔吐,阿姨端著一杯溫水守在一旁,焦急地拍撫著他的後背。
“您終於迴來了!币娛嵌潍懀⒁倘庋劭梢姷伢犚豢跉,起身讓到一邊。
段珣顧不上她,快步走過去蹲在沈知寒身邊:“知寒。”
沈知寒胃裏空空的,光是惡心,卻沒東西可吐,半天隻嘔出些水來。他感到頭暈,聽見段珣的聲音,本能地靠過去:“哥哥……”
段珣接過阿姨遞來的毛巾,替沈知寒擦掉唇角的水跡和額上的汗珠,把他半擁半抱在懷裏,溫聲安慰:“哥哥帶你去醫院!
“嗯……”
段珣脫下外套把沈知寒包起來,然後把他攔腰抱起,穩穩地抱著下樓。沈知寒靠在他身上,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隻知道攥緊段珣的衣襟,讓自己盡可能的靠近段珣。
“我在!倍潍懻f。
“嗯,”沈知寒聲音低低的,段珣迴來後,他終於能無所顧忌地示弱,“我難受……”
“不難受,哥哥陪著你。”
段珣的愧疚和焦慮在此刻達到頂峰,他明明注意到沈知寒臉色不太好,卻還是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自己出去和人談事。如果今天是更嚴重的急癥,他恐怕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司機早就候在樓下,段珣把沈知寒抱進車裏,吩咐去醫院。
沈知寒身上披著段珣的衣服,頭靠在段珣胸膛,唿吸輕緩而低弱,像一隻孱弱的小動物。
原本在他看來自己可能隻是感冒,但是段珣這麼緊張的樣子,讓他不自覺變得嬌氣起來。
就好像走在路上摔倒的小朋友,明明可以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拍拍土繼續走,但是如果有人哄,就會立馬扁扁嘴委屈地哭起來。
沈知寒現在也是一個被哥哥小心翼翼哄著的小朋友,他蜷縮在段珣懷裏,小聲說:“哥!
段珣擁緊他:“對不起,今天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
“我沒事,你別擔心。”
段珣用嘴唇試了試沈知寒額頭的溫度,燒得不厲害,大概就是醫生說的心肌炎。“胸悶嗎?”他問。
沈知寒點點頭:“嗯!
天已經黑了,道旁的路燈一盞一盞從窗外劃過,狹窄的車廂昏暗靜謐,沈知寒靠著段珣,沒有再說話。
快要睡著的時候,車子終於開進醫院,初春的夜晚寒意逼人,段珣怕沈知寒著涼,下車前給他披了一條毯子。
“我可以自己走……”沈知寒小聲說。
段珣自然不會同意,把他抱起來說:“聽話!
這家醫院段珣來過無數次,沈知寒從小到大每年都有一段時間在這裏度過,心內科、急診科和消化科的幾位醫生,幾乎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段珣路上已經給醫院打過電話,來了直接帶沈知寒去做檢查。和家庭醫生的判斷一樣,果然是病毒感染引發的心肌炎。
醫生給沈知寒開了藥,建議他住院靜養。
段珣聽著醫生的話,眉頭越皺越緊:“嚴重嗎?”
“不嚴重。不過小沈體質弱一些,癥狀會比較明顯。”
——也就是說要多吃很多苦。
段珣的心疼已經掩藏不住,沈知寒自己或許早已把生病當做家常便飯,他卻每次都擔心得寢食難安。
怕被沈知寒看出自己的不安,他低下頭,匆匆忙忙道:“我去辦住院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