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知寒醒來,隱約記得昨晚好像見過段叔叔和湯阿姨。
可是外麵安安靜靜,房間裏也不像有人來過,沈知寒坐在床上,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段珣推門進來,看見沈知寒睜著眼睛呆呆望著天花板,溫聲問:“起來了嗎,知寒?”
沈知寒轉過頭,說:“哥,我夢見叔叔阿姨迴來了,還來看我。”
段珣愣了一下,無奈笑了:“不是夢,是真的。”
“真的嗎,他們迴來了?”
“嗯。”
沈知寒從床上坐起來,睡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一覺過後頭發翹著兩撮,看著不像二十多歲,倒像個單薄清瘦的少年。他低頭尋找自己的拖鞋,段珣看見了,幫他把拖鞋拎到腳邊,說:“他們昨天很晚才迴來,那時你已經睡了,記不清也正常。”
“喔……”沈知寒迷迷糊糊的,段珣說什麼都不疑有他。
“好了,去洗漱吧。”段珣摸摸沈知寒的頭頂,“一會兒醫生要來了。”
“好。”
沈知寒刷牙的時候,想起賀霆說今天頒獎典禮直播,拿手機查了一下,是國內時間晚上八點。
洗漱完出去先吃早餐,然後醫生來例行檢查。不知道為什麼,沈知寒明明昨天好多了,今天又開始胸痛和唿吸不暢。
醫生看了心電圖,給他做了一次磁共振,說心肌細胞間有水腫,今天要繼續打吊針。
段珣站在一旁,皺著眉頭問:“嚴重嗎?”
醫生用鋼筆點點片子上一處位置,說:“就這裏,範圍不大。不用擔心。”
醫生離開後,段珣憂心忡忡地看了沈知寒一會兒,問:“哪裏痛?”
沈知寒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說:“這裏。”
段珣猶豫片刻,抬起手覆在沈知寒剛才按過的地方,問:“這裏嗎?”
“嗯。”
段珣的手比沈知寒的大一圈,也更熱。隔著一層薄薄的病號服,沈知寒的心跳撲通撲通,不知道是因為生病所以跳得快,還是因為什麼。
以前他哪裏不舒服告訴段珣,段珣都會幫他揉一揉,今天卻沒有動作。
沈知寒看著段珣,隻見段珣遲疑很久,終於緩慢而小心地用掌心按著他的心口輕輕地揉了揉,問:“有沒有好一點?”
沈知寒垂下眼簾,小聲說:“嗯,好多了。”
病癥也許不會因為段珣揉一揉就消失,但沈知寒可以轉移注意力,暫時忽略身體的不適。
段珣對待他總是很溫柔很小心,像照顧一朵嬌嫩的花,從來不會弄痛他。沈知寒得到安撫,身體上的疼痛和疼痛帶來的消沉漸漸消失,他忽略了段珣剛才的遲疑,輕輕靠過去,說:“不痛了。”
沈知寒坐著,段珣站著,他的腦袋剛好到段珣的胸口。
段珣猶豫了一下,把他攬進懷裏,輕輕拍拍他的背,又摸摸他後腦勺的頭發,安慰說:“不痛了。”
咚咚咚,外麵有人敲門。
沈知寒從段珣懷裏離開,說:“你去開門吧。”
“應該是他們來看你了。”
段珣說著去開門,外麵果然是段誠遠和湯韻,還有多餘的程景文。
“知寒起來了嗎?”湯韻問。
“起來了,在裏麵。”段珣迴答。
今天的沈知寒終於不再是迷迷糊糊半睡不醒,聽見湯韻的聲音,他戴上口罩,自己下床走出去,說:“阿姨,叔叔。”
盡管昨天已經見過一麵,湯韻看見沈知寒還是不免焦心:“寶貝。今天好點了嗎?”
“嗯,好一點了。”
沈知寒的媽媽一直叫沈知寒“寶貝”,作為閨蜜的湯韻也這麼叫,沈知寒都二十四歲了仍舊沒改口。在場的人隻有程景文覺得驚奇,據他所知湯韻對段珣都沒這麼寵溺過,看來沈知寒不僅僅是“借住在他們家的朋友家的小孩”這麼簡單。
——搞不好真的是童養媳!
程景文心裏驚濤駭浪,麵上勉強保持著冷靜,不敢顯露。
他悄悄觀察麵前這奇怪的一家四口,段珣和沈知寒之間似乎並沒有曖昧氣氛,湯韻對沈知寒的態度也更像心軟的母親對自己的小兒子。這讓程景文又拿不準了。
到底是兄弟還是童養媳……
沒有人知道程景文想什麼,最先注意到他在這裏的是沈知寒。
“你是……”
“哦,我叫程景文,你好。”
程景文禮貌地伸出手,沈知寒和他握了一下,說:“我聽珣哥提起過你。你好。”
“進來坐吧。”段珣說,然後問湯韻,“昨天休息得怎麼樣?”
“還不錯。景文把一切都安排好,我和你爸爸什麼都不用操心。醫生今天來看過了嗎,怎麼說?”
“還有點發炎和心肌水腫。”
有段時間沒見,湯韻很想念沈知寒,一直拉著他的手不放,又是心疼他瘦了,又是責怪段珣帶他到處亂跑害他生病。
“不怪珣哥,是我自己要出去玩的。”沈知寒說。
湯韻無奈:“就知道胡鬧。”
兩個人說話,段誠遠拍拍段珣的肩,說:“小珣,你跟我出來一下。”
段珣看了一眼程景文,示意他幫忙照看一下這邊,說:“好。”
父子倆來到外麵的小客廳,段珣問:“怎麼了,爸?”
“坐。”
“哦。”
“這次我和你媽迴來,一是看知寒,二是有些話想和你聊聊。”段誠遠溫和地說,“你替我打理乾元有幾年了?”
段珣想了想:“今年是第四年。”
“怎麼樣,準備好接我的班了嗎?”
同樣的問題段誠遠四年前就問過一次,那時段珣以自己還年輕、經驗不足為由婉拒,段誠遠也沒有勉強,隻叫他先幫忙照看家裏的生意,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再說。
段家家大業大,除了拍賣公司外還經營著幾十家劇院、音樂廳和美術館,以及一家電影投資公司。段誠遠有心放權,這些年什麼都讓段珣幹,段珣也不負厚望,把手上幾家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周圍的二代圈子裏難得一個能讓父輩完全放心的。
“我和你媽都快六十歲了,也該到了退休的時候。你多替我分擔些,我也好安心養老。”段誠遠循循善誘道,“何況還有景文幫你,你們兩個這幾年配合得很好,我很放心。”
段珣沒有立刻答應,沉思片刻,問:“您的意思是要我接替您所有的職務嗎?”
“還有股權。”段誠遠說。
段珣心裏清楚他爸想什麼。
湯韻喜歡旅行,很多年前便想要環遊世界,但因為段誠遠工作忙,一直拖著拖到現在。
好不容易等到兒子長大,夫妻兩個終於能夠卸下擔子去過二人世界,現在隻差把職務和股權都轉移給段珣,他們就能徹底退休了。
恐怕在段誠遠心裏,哄妻子開心比兒子的辛苦勞累重要得多得多,左右段珣聽話懂事又能幹,不使喚白不使喚。
段珣默默歎了口氣,說:“如果您都想好了,我沒有意見。”
見兒子這樣善解人意,段誠遠被激發父愛,一臉慈祥道:“爸知道你還年輕,這樣會讓你壓力很大,你放心,任何時候遇到任何困難,隻管告訴我,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還沒真的卸任,就開始想退休坐鎮幕後的事了。
段珣一點也感動不起來,隻能配合地點點頭,說:“謝謝爸。”
“對了,聽老太太說她想給你介紹女朋友,又被你給推了?”段誠遠問。
段珣沒有否認:“嗯。”
“奶奶也是好心,你不妨試著跟人家姑娘接觸一下,就當是哄老人家開心了。”
段誠遠和湯韻對段珣婚戀的態度一向很開明,從來不要求他多少歲結婚、多少歲要孩子,但上一輩人畢竟比較傳統,潛意識裏仍舊認為男人一定要先成家再立業。段誠遠夾在祖孫兩代人中間,有時候實在是難做。
段珣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淡淡地說:“您把這麼大的擔子卸給我,我實在分身乏術。”
“這話說的,你找不到老婆還怪起我來了。”
“沒有怪您的意思,隻是我暫時沒有心思談戀愛。”
“暫時?你都三十二歲了。”段誠遠歎了口氣,“我沒記錯的話,你一直都沒有談過戀愛吧?”
段珣誠實道:“沒有。”
別說談戀愛,連青春期的曖昧和悸動都沒有。
段誠遠一時無言以對,接著忽然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兒子。”
“怎麼了?”
“你,”段誠遠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
段珣沒反應過來,愣怔地看著對麵一臉複雜的段誠遠。
見他這樣,段誠遠隻好不情不願地挑明說:“男人的問題。”?
這次段珣聽懂了。
因為太離譜,他甚至忘了反駁。
這樣的反應落在段誠遠眼裏無異於默認,隻見這位年近六十的中年男人麵露沉痛,望著自己的兒子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將所有話語都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段珣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段誠遠誤會了,站起來說:“我沒有。”
段誠遠隻當他臉皮薄,又歎了口氣:“沒關係,這件事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不是,我真的沒有。”
——他怎麼可能有問題?
他每次抱著沈知寒睡覺,都會……
更別說上次在奶奶家,他在沈知寒用過的浴室裏洗澡,一進去麵對滿屋的體香差點把持不住,明知道沈知寒在一牆之隔的臥室等他,他卻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最後過了很久才出去,差點讓沈知寒起疑。
還有第二天晚上沈知寒喝醉後粘著他睡,他因為身體的反應一夜未眠,都能證明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但是這些不能告訴段誠遠。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段珣已經記不清了。
大約是沈知寒大學離開家之後,段珣每次去看他,因為當時沈知寒的住處隻有一間臥室,兩人隻能睡在同一張床上,久而久之,段珣發現自己會因為和沈知寒的肢體接觸產生反應。
這很難用本能的生理現象解釋,因為段珣從來不會對其他的異性或同性有反應。
二十歲出頭的沈知寒像一朵高貴純潔的白色鬱金香,任何對他的欲望都透著一種瀆神般的邪惡。
起初段珣很難原諒自己對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公主產生褻瀆,後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於是漸漸開始學著壓抑欲望,並嚐試尋找合理的理由。
——沈知寒那麼漂亮,皮膚那麼柔軟,渾身都散發著芬芳。
沒有人能夠對他坐懷不亂。
他當然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