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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皇萬安!”田太醫進來後, 恭敬地向皇帝行了禮。


    “愛卿平身,賜座。”景驪淡然吩咐道。


    高庸應了聲喏,示意小內侍取了個軟墩子過來, 安置在皇帝側前方。他自己則親自動手, 在皇帝的手腕下擺放了一個小小的玉枕, 又幫皇帝卷起了一小截袖子, 方便田太醫把脈。


    田太醫向皇帝告了罪,在軟墩子上坐了下來, 凝神靜氣, 給皇帝請起了平安脈。


    一會兒的工夫, 皇帝這邊結束了,高庸又讓人把軟墩子和玉枕移到了永寧侯那邊, 依樣畫葫蘆, 讓田太醫給永寧侯也把過了脈,才讓人送上了筆墨。


    田太醫獨自一個人坐在旁邊, 寫起了醫案,他寫完了兩份醫案,親自捧著,呈到了皇帝的跟前。


    衛衍從田太醫給皇帝把脈開始, 就一直盯著田太醫看,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衛衍的表情沒有不妥, 他的眼神也沒有不妥,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一直盯著田太醫看, 仿佛田太醫的臉上突然長出了一朵花似的。


    偏偏田太醫的養氣功夫非常精湛,衛衍可以感覺得到,田太醫在給皇帝把脈的整個過程中,別說是表情或者動作,就算是唿吸的節奏,都沒有亂過。


    以至於衛衍越看,心裏越發沒底了。


    皇帝說他不是身體不好,而是那個不行,所以如今要“修身養性”,皇帝話是這般說,但是有沒可能是在騙他?皇帝會不會生了什麼重病,因為怕他擔心,就瞞著他,找出了這麼個理由來哄騙他?


    自從皇帝這麼說了,衛衍的心中一直擔憂不已,但是這事他不能問任何人,更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否則被人意識到皇帝的身體有了不妥,就要鬧出風波來了。


    就算田太醫現在正在給皇帝請平安脈,他也不能問。


    皇帝的身體狀況,是宮中至高的機密,除了皇帝和田太醫知曉,就是太後,按理來說,也不會知曉,一般太後插手這事的時候,都是皇帝不妥的時候了。這些醫案,皇帝看過後,全部會封存起來,沒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去查閱。


    這事,衛衍不能問,也不該問,就算他擔心,也隻能在心裏擔心,絕對不能表示出來。


    上首,景驪看完了田太醫呈上來的兩份醫案,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臣告退。”田太醫很快就行禮退出去了。


    景驪把衛衍的那份醫案,放到了一邊,拿起了自己的那份醫案,折了起來。他折了兩下,抬起頭,就看到衛衍正眼巴巴地看著他。


    “現在沒外人了,過來吧。”他頷首示意衛衍到他身邊來。


    等衛衍到了近前,他握住衛衍的手,用力一拉,就把衛衍拉進了他的懷裏,然後展開手中的醫案,讓他仔細看。


    “陛下,這不是臣該看的。”衛衍想看,又明白他不該看,整個人都別扭起來,他的身體僵硬著,眼睛始終不敢落在那頁紙上麵。


    “不給你看,你擔心得都快睡不著了,用不了幾日,就會鬧出事來了。嗯,仔細看看,朕身體安康,什麼事都沒有,不要再擔心了。”景驪摟著他,柔聲說道。


    衛衍不願多想的時候,真的什麼都不想,以至於他說什麼,衛衍都願意信。但是衛衍一旦多想起來,就會想到很嚴重的地方,要去擔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現在,衛衍很明顯是想岔了,又在瞎擔憂了。


    衛衍聽到皇帝這麼說,才仔細看了眼醫案,發現上麵記載著一切如常,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陛下沒事就好。”衛衍看完了醫案,終於安下了心,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問道,“那事,陛下不會是在騙臣吧?”


    皇帝明明身體健康,怎麼會突然不行了?而且這醫案上,也沒說皇帝不行了啊!


    “愛卿是不是傻了,朕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騙卿!再說這種事肯定不能落於筆墨,否則一旦傳揚出去,朕豈不是要在青史上留下笑柄了?”景驪聲音壓得有些低,但是氣勢很足,非常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男人怎麼可以隨便對人說自己不行,更不可能讓人知道他不行,普通男人都這麼介意這個問題,更何況他是皇帝,會隨便亂說嗎?


    衛衍覺得他好像是傻了,皇帝就算要騙他,應該不至於拿這種事騙人。


    景驪見他無話可說了,才重新把這份醫案折了起來,這頁紙被他七折八折,很快折成了一個精致的花形圖案,這種折法被人拆開了,很難複原如初,要是有人動過了,可以輕易看出來。


    他折完了,高庸才端著信封火漆等東西過來,將這頁紙用火漆封在信封裏,裝進了秘盒裏,再送去專人看守的庫房。沒事的時候,皇帝的這些醫案都不會再被打開來,一旦有事,這些東西都是追查的存檔。


    當然,真正機密的東西,如皇帝剛才所言,根本不會落於筆墨,就算想查,也是無從查起。


    高庸捧著秘盒出去了,很快,就有宮女送上了茶水,君臣二人一左一右,並坐在起居的榻上,喝了起茶,順便再看了看衛衍的醫案。


    衛衍的醫案上也沒什麼不好的,湯藥終於可以不用再喝了,不過該吃的藥膳還得吃,藥膳其實就是給他養身體用的,純粹吃著玩,有病沒病都得吃。


    景驪看了眼醫案,又看了看衛衍,食指忍不住動了動。


    他在榻上克製行事很長一段時間了,心裏自然覺得怎麼著都不夠盡興,現在田太醫終於宣布衛衍一切安好了,他就不用再這麼克製了。


    不過他剛對衛衍瞎扯了一番,現在事情還沒有了結,他就馬上放縱行事起來,衛衍就算再傻,也會知道上當受騙了,恐怕就要對這事有其他意見了,所以他決定繼續忍耐幾天,等這事有了結果,他再大快朵頤,飽餐一頓。


    衛衍被皇帝這一眼,望得後背一涼,不過皇帝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專注地喝起了茶,那點玄妙感覺,在他的心頭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喝完了這盞茶,他們才進去繼續批閱奏折。


    “陛下,要不把實話對太後說了吧。”幫皇帝磨了一會兒墨,衛衍突然說道。


    田太醫來了這一趟,讓他想到了太後還病著呢。皇帝要遣散後宮,卻把太後氣得病倒了,讓衛衍有些不安。


    以衛衍的想法,隻要皇帝對太後說了實話,太後心疼皇帝的身體,又憐惜後宮那些女子的不易,應該就不會這麼生皇帝的氣了。


    景驪說的那些鬼話,也就騙騙衛衍這個明明被他騙過很多次,但是每次依然願意信他這種鬼話的笨蛋,要是到了太後麵前,他這謊話剛起頭,恐怕就要被太後戳穿了。


    不過這話,他肯定不能這麼和衛衍說,所以他皺著眉頭,用非常為難的語氣說道:“這種事,就算是太後,朕也沒法說出口,也就是你,朕才能說說。”


    “陛下……”衛衍發現還真是這個理,也就是皇帝信任他,才會對他說,但是太後那裏,也不能不管啊,他看著皇帝,過了一會兒,又說道,“那陛下去看看太後吧。”


    “太後這麼對你,你不生她的氣了?”景驪知道,衛衍遲早要說這話,但是太後才病了一天,這第二天還沒滿呢,衛衍就這麼說,還是讓他有點詫異。


    “太後是陛下的母親。”衛衍當日肯定怪過太後,但是事過境遷,而且太後始終是皇帝的母親,他既然決定留在皇帝的身邊,實在不願意皇帝為這些事為難。


    皇帝天天操心朝政,已經夠辛苦了,他不能這麼不懂事,讓皇帝再為這些瑣事煩心。


    “你啊!”景驪合上了奏折,揉了揉眼睛,對衛衍說道,“朕看得眼睛難受,你幫朕念下折子吧。”


    “是。”衛衍從左手邊那疊折子上,取了最上頭一本,翻開來,念了起來,他念了幾句,又想起了剛才的事,“陛下,那您什麼時候去看望太後?”


    “等過兩天吧,現在太後正在氣頭上,朕去了,太後隻會更生氣,不利於她的病體恢複,等過兩天太後氣消了,朕再去。”景驪見沒能成功轉移他的注意力,隻能這麼允諾。


    宮中的病與不病,何時探病,何時病好,一舉一動間,都是講究。


    就算他不去探望,太後這病該好的時候,肯定也會好的。而他在不合適的時候去探望了,太後恐怕要病得更重了。


    不過這是他和太後之間的機鋒,景驪不想說得太多,衛衍不懂就不懂好了,沒必要一一細說,免得衛衍為那些事擔心。


    既然衛衍想要他去看望太後,那他有空就去看看吧,反正他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了,用不了多少時間,這事就會順利進行下去了。就算是太後,也不可能阻止他做這事。


    皇帝既然這麼說了,衛衍就不再多話,乖乖替皇帝念起了折子。


    景驪倚在榻上,將他半擁在懷裏,聽他念了幾段,就會點評幾句,有時是山川地理,有時是人文景象,有時是官場派係,不一而足,偶爾還要考考衛衍,有沒有記住他的點評。


    衛衍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折子上,努力跟上皇帝的思緒,很快就沒空去想其他的事了。


    這幾日,皇帝身邊的第一心腹,高庸高總管,一直在後宮中來來往往,替皇帝探望病著的後宮諸妃。太後的慈寧宮裏,自有人去探視,不用他操心,他需要操心的就是東西十二宮裏的娘娘們。


    不過,他跑來跑去,每次吃到的都是閉門羹,娘娘們一個個聲稱,她們身體有恙,不願過了病氣給皇帝,拒絕見他,隻派了大宮女和內侍頭領與他交際。


    就這麼跑了兩三日,這一日傍晚,他來到了鍾粹宮探望,突然得到了鍾粹宮的主位,李昭儀的接見。


    “李昭儀的病可是好點了?陛下掛念李昭儀的身體,特命老奴前來探望。”高庸進了殿門,就關切地問起了李昭儀的病情。


    “有勞陛下垂顧,臣妾已經好多了,請高總管迴去後,替臣妾多謝陛下的關愛。”李昭儀穿了件家常舊衣,額頭上紮了根素色的抹額,表明她正“病”著,她先站起來,和高庸就皇帝的關心客套了幾句,謝過皇帝的關心,才重新落座,說道,“高總管可是稀客,快請座,小梅,給高總管上茶。”


    “李昭儀這般客氣,折煞老奴了。”高庸宣讀了皇帝賞賜的藥材等物,才告了罪,小心地斜坐在軟墩子上,和李昭儀拉起了家常,兩個人點評了一下城外的田園風情,迴味了一番永興大街上時興的糕點吃食,最後高庸又關切地問起了李昭儀的家人。


    就這麼東拉西扯,扯了一堆有的沒的,喝完了一盞茶,高庸才告辭離去。


    他走了以後,李昭儀麵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才吩咐道:“小梅,筆墨伺候。”


    “娘娘,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陛下說是這麼說,但是娘娘們都不願意出宮的話,陛下恐怕也就算了吧。不管怎麼樣,陛下都不可能直接把我們扔出宮去吧?”小梅知道李昭儀要做什麼,她站在那裏沒有動,反而勸了幾句。


    “陛下會不會直接扔人出去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陛下現在要千金買馬骨,第一個站出來的,得到的就越多,晚了,恐怕就沒這麼多了。”李昭儀是天熙元年,皇帝大婚時進宮的,在宮裏十多年了,該明白的道理,她全都明白了。


    皇帝下了這道旨意,就算有人想乘這個機會離宮而去,礙於太後反對,高位後妃們不願意,朝中讚同這道旨意的朝臣也很少,沒人肯做這個出頭鳥,就沒人敢動,所以皇帝派高總管來各宮,是來做說客的。


    後妃們誰都不肯見高總管,是在表明她們不願離宮的態度,但是,她的想法,卻與其他人不同,她雖然是九嬪之首,承過恩,但是無子嗣,也無寵,就算皇帝哪日又想起要巡遊後宮了,後宮中的諸妃,也多是老人了,恐怕皇帝看著她們,也沒有這個興致了。


    皇帝那道永不納妃的誓言,原是因皇後而發,後來帝後表麵情深,私底下種種齟齬,宮裏的明眼人全都心知肚明,如今皇後已逝,皇帝就算心中留有舊情,死人也要給活人讓路,更何況皇帝的心裏是情是恨都很難說。


    既然濃情已薄,這誓言就是多餘的了,皇帝想要推翻它,有的是辦法,有些人覺得皇帝真的不會再廣選天下美女,再一輪輪進新人,覺得皇帝的後宮合該隻有她們這點人,隻要她們不走,輪也會輪得到的,隻能說還是太天真。


    有些道理其實很簡單,不過身處其中的人,一葉蔽目,才會看不清。


    皇帝有喜愛的人,恩澤雨露自然全都緊著他喜愛的人,旁人輪不到。皇帝沒有所愛,隻想恣意享樂,自然會用新鮮的顏色,替代舊顏色,她們這些老人就要靠邊站。


    有子嗣,有寵的,還能與新人爭一爭,像她這種無子嗣,無寵的,恐怕就要給新人讓路了。


    宮中的位份就這麼多,有人落,有人才能起。就算規規矩矩不找事的,隻要身下占著那個位子,事最後還是會找到那人頭上來,想要在宮裏安安穩穩地度日,談何容易?


    李昭儀思索了幾日,最終決定,既然皇帝想要千金買馬骨,那麼她願意做這“馬骨”。


    第二日,午後,慈寧宮裏。


    “太後娘娘……”


    太後午憩剛起來,就看到她身邊最信任最得用的女官,急衝衝地從殿外奔進來。


    “別急,小心摔跤,你也是有了年紀的人了,什麼事這麼火急火燎的,一點都不穩重。”太後沉聲嗬斥,不過她的語氣中並沒有帶上怒意,反而有些關愛之意。


    太後如今快花甲之年了,這位女官是她從家裏帶進宮的婢女,比她略小幾歲,如今也是五十開頭的人了,主仆二人相伴數十載,情分自然不同。


    “娘娘,昨夜鍾粹宮的李昭儀,在入夜後給陛下上了份陳表,願奉天恩浩蕩,自請離宮而去。”女官奔進來,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急急忙忙說道,“今日陛下下旨,封李昭儀為明惠縣主,賜宅開府,另賞賜了田莊鋪子金銀無數。聖旨一下來,李昭儀當場叩謝接旨,隻帶了兩名貼身伺候的宮女,就這麼出宮去了。”


    太後聞言,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皇帝在做什麼了。


    皇帝通過這種手法,直接把內命婦變成了外命婦,那些無子無寵的後妃,恐怕都要動心了。


    李昭儀是九嬪之首,位份在前,出宮去封為縣主,其他人比李昭儀位份低,未必都能被封為縣主,但是不管怎麼樣,一個鄉君的封號是跑不掉的。


    就算這個女爵無法傳之於子孫,也足以保她們一生安穩了,比起宮中的詭異難測,今日不知明日事,那些沒什麼大野望的後妃,恐怕會覺得這是一條好出路,很快就要接二連三地上表自請出宮了。


    至於皇帝,別看他一下子需要賜出去許多爵位,但是他也不虧,內命婦是命婦,外命婦也是命婦,每年都是有俸銀的,這些女子本就是他的女人,他總要花錢養到老的,不管是養在宮裏,還是養在宮外,這錢他都得花。


    要是皇帝直接把她們扔出宮去,撒手不管了,恐怕不少人就要翻來覆去地指責皇帝薄幸無情了,但是他現在把花在宮裏的那些錢,直接挪到了宮外,大概更多的人就要讚他仁德聖明了。


    皇帝這份拿捏人心的本事,是太後手把手教的,如今看他出手這麼幹淨利落,太後本應該感到驕傲的,但是太後一想到皇帝又在逆著她的意行事,而且馬上就要達成目的了,就覺得心口疼。


    “去和皇帝說,哀家病得更嚴重了,恐怕用不了幾日,就要去見先帝了。”太後咬著牙,擠出了這幾個字。


    “娘娘,奴婢馬上派人去請陛下過來,您消消氣,千萬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體。李昭儀父母已逝,兄弟不得力,她自個兒無子又無寵,她要為自己著想,但是其他娘娘礙於家族,礙於種種,恐怕不敢這麼為自己著想。”女官撫著太後的胸口,努力安慰她。


    皇帝要放人出宮,對於那些願意出去的女子來說,真是恩澤,她們或是再嫁,或是自己當家作主,比在宮律森嚴的後宮苦熬日子不知道逍遙舒適多少倍。但是對於那些有野心成為未來儲君之母的女子來說,對於宮外許多想靠女子的裙帶上位的人來說,絕對不是恩澤。


    “現在人多,皇帝以利誘之,讓她們自願離宮,等到人少了,皇帝又要用上其他手段了。”皇帝心裏的那點小九九,太後難道還不清楚?


    人多的時候,皇帝派人利誘,誘得李昭儀自願開了這個頭,後麵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跟上去,等到人少了,被自願,或者直接掃地出門,這種事皇帝肯定做得出來,所以太後一開始就不想讓皇帝得逞。


    何況,一旦留下來的人少了,不肯走的那些人,就算最後她們與皇帝硬熬,熬到能夠留下來了,在這事上就完全落於下風了,以後皇帝無論怎麼對待她們,都不會有人幫她們說話了。


    就算她們聲稱自己並非出於私心,而是自願留在宮中為皇帝守身,就算有人看不過去,要對此事嘰嘰歪歪,皇帝也是能理直氣壯反駁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皇帝就說了,事情會變成這樣,所以他開恩讓她們離去,她們不肯蒙受聖恩,要一意孤行,要逆著聖意行事,最後真成這樣,全是自找的。


    這件事,本來是皇帝有私心,永寧侯迴來了,皇帝隻想和永寧侯在一起,嫌棄後宮中的這些女子礙事,想要打發她們出去,但是被他左繞一下,右繞一下,最後必然要變成皇帝他最最聖明,是不肯承恩的那些人心存私心,不知感恩,活該受苦了。


    這種始終讓自己處在有理局麵的行事方法,當然也是太後教給皇帝的,但是太後現在想想這些事,真的氣悶無比。


    太後深深吸了幾口氣,盡量冷靜了一下情緒,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永寧侯呢,他就眼睜睜地看著皇帝這麼胡鬧,不勸勸皇帝?”


    以前,皇帝想要恣意行事的時候,永寧侯都會勸的,他勸得動,勸不動皇帝另說,反正該勸的時候,他都努力勸過了。


    這些,太後都是知道的。


    太後火氣上來時,自然覺得永寧侯蠱惑君心,死不足惜,但是她冷靜下來了,她也知道真正的錯是在皇帝身上。當日,她就對皇帝說過,行事要記得分寸。皇帝嘴裏答應得好好的,結果呢,這就是皇帝所謂的“朕知道朕是皇帝”?


    就算永寧侯不知進退,行事間失了分寸,隻要皇帝心裏還記得分寸,他就不會對衛家恩寵太過,就不會被永寧侯左右聖意,也不會這麼多年來疏於後宮,無心子嗣,隻想著和永寧侯在一起。


    但是,皇帝縱使有錯,也不能罰皇帝,最後就要由永寧侯這做臣子的來擔這錯了。


    太後將永寧侯陷入私縱幽王餘孽案,永寧侯的生或者死,衛家滿門的生或者死,對她而言,並不是很重要的事,因為真正在意衛家滿門安危的人是永寧侯,真正在意永寧侯生死的人是皇帝,從來就不是她,她隻是用永寧侯的生死,用衛家滿門性命與皇帝角力,拿捏皇帝罷了。


    江山穩固,社稷傳承,都是皇帝的責任。如果皇帝拒絕承擔他的責任,一步都不肯退,一意孤行到底,太後自然要把這筆賬全算在永寧侯的頭上,算在衛家的頭上,容不得他們活下去,但是皇帝既然願意退,太後也就懶得趕盡殺絕,願意抬一下手了。


    反正皇帝的身邊總會有人,不是這個就是那個。永寧侯這人雖然有著種種毛病,好歹本性純良,私心不重,願意顧全大局,不會跟著皇帝一起胡鬧,在外也知道自律守禮,不會仗著皇帝的寵愛驕縱任性,無法無天。


    太後每次想到這事,固然心中鬱氣難消,不過隻要皇帝真的記住了分寸,不再恣意行事,不再恩寵太過,不再被人左右政事,她也就懶得去多管皇帝榻上的那點破事。


    但是,這次皇帝要遣散後宮,分明又是在恣意行事了,永寧侯為什麼沒有勸諫?


    “永寧侯恐怕也是同意陛下這麼做的,陛下這幾日,並沒有特別勤政。”女官小聲迴道。


    皇帝的寢宮,這些年被皇帝反複梳理過,很多消息不會漏出來了,不過皇帝一旦和永寧侯鬧矛盾了,他就會特別勤政,勤政到朝臣們都感到頭痛,這點她們都是知曉的,但是此次秋狩歸來,皇帝並沒有特別勤政,顯而易見,他和永寧侯並沒有為這事鬧矛盾。


    “這些年過去,永寧侯的私心也變得這麼重了?哼,他這是得到了皇帝的心還不知足,現在想要獨霸皇帝的人了?”太後聽到這裏,心裏極為不滿,冷哼了數聲,說道。


    “陛下這麼好,永寧侯想要獨占陛下,也是人之常情。”女官誇獎了皇帝一句,隱晦地恭維了一下太後。


    皇帝這麼好,當然是太後精心教養的功勞,誇獎皇帝,實際上就是在誇獎太後。


    “你還幫他說話,等他氣死了哀家,看你還會不會幫他說話!”太後依然餘怒未消。


    “怎麼會,陛下是孝順娘娘的。娘娘,事已至此,生氣無益。等陛下來了,娘娘好好和陛下說一說,陛下年紀尚輕,有些事總想要恣意,但是該明白的道理,陛下都是明白的,娘娘好好和陛下說一說,陛下就不會執意這麼做了。”女官勸說道。


    皇帝和太後之間的矛盾,多數是為了權柄之爭,又夾雜了永寧侯的事在中間,隻要拋開這兩點,他們依然可以做一對母慈子孝的好母子。


    當然,皇帝和太後,身處王朝權勢的最頂端,很多人的興衰榮辱,因他們的言行喜惡而改變,很多時候,他們是拋不開這兩點的,必然會時不時地對上。


    女官說了好多話,終於勸得太後不再生氣了,這時候,奉命去請皇帝過來的內侍,迴來複命了。


    “太後娘娘,陛下此時不在宮裏。”內侍稟報道。


    “陛下去哪裏了?”女官代替太後開口問道。


    “奴婢不清楚,陛下離宮時,並沒有交代去處。”


    太後在慈寧宮裏生氣的時候,景驪和衛衍兩人,正在尚未啟用的永寧侯府裏到處轉悠。


    這座府邸離皇宮不遠,周圍權貴雲集,景驪當時帶著衛衍,實地勘探了京中無數的地方,才看中了這裏,隨後他命人推倒了相鄰的兩處舊宅子,以此為地基,畫樣作圖,從天熙八年春末開建,曆時三年多才完工。


    宅子裏麵的家具擺設花草樹木種種細致處,景驪都親自關心過,所有的東西布置好以後,他又讓人空置養護了一年,就等著衛衍迴京了,把這宅子賜給他作為府邸。


    這次他帶著衛衍過來,是想讓衛衍看看,有沒有不滿意的地方需要整改。


    景驪拉著衛衍的手,慢悠悠地沿著青石路走著,把府裏各處都看了一遍。他倆走在前麵,伺候的人都跟在後麵。他一路走,一路看,順手把幾個主建築的牌匾都題了字。


    兩個人走完了這一圈,就在後花園的涼亭裏坐了下來,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周圍的景致。


    “你覺得哪裏不好,就讓他們去改,改了以後再晾晾,過年前應該能正式住進來了。”景驪喝了口茶,說道。


    “臣覺得都很好。”衛衍真心不懂這些景致布置的關竅,反正他看著各處都是整整齊齊的,就覺得很好了。


    “這是你的宅子,你現在不放在心上,到時候住著不舒服,可不要怪朕沒弄好。”景驪見他這麼心大,笑著說了他一句。  “臣謝恩還來不及,怎麼會怪陛下?”皇帝對他這麼好,他是多不知感恩,才會去怪皇帝?


    “哦,那愛卿打算怎麼感謝朕?”景驪微笑起來,慢慢地,他的語氣就變成了調笑。


    “陛下!”衛衍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快速往四周掃視了一圈,內侍們都規規矩矩,目不斜視地在亭子外麵侍立,不管亭子裏麵傳出什麼聲響,他們都不敢隨意張望,但是光天化日之下,皇帝這麼不正經地和他說話,還是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行行行,朕不說了。要不你在這裏住上幾日,哪裏有不合用的地方,住一下就知道了。”景驪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突然建議道。


    “好。”衛衍點了點頭,然後他望著皇帝,聲音慢慢低了下去,“那臣該住幾日?”


    衛衍這麼問,既是在征求皇帝的意見,又有些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心思蘊藏在其中。


    “隨你心意吧。朕今夜陪著你,接下來幾日你就自己住著吧,你想多住幾日也行,要是想朕了,就迴宮裏來陪陪朕。”景驪笑意吟吟地看著他,也壓低了聲音,和他說著話。


    他把話說得這麼大方,倒不是他做人真的這麼大方,而是有著其他的原因。


    景驪說完這些話,轉過頭去,看著亭外,揚聲喊道,“福祥!”


    “奴婢在!”福祥馬上就應聲而來了。


    福祥是高庸高總管的二徒弟,這幢宅子的種種事宜,多數是他在負責。


    “去忠勇侯府傳旨,明日讓他們派些奴婢仆從到這邊府裏來,好好伺候永寧侯。”


    “是。”


    等福祥退下了,景驪才重新看著衛衍,說道:“這府裏其他的東西都齊全,庫房鑰匙賬冊之類的東西,朕現在讓福祥管著,明日會轉交給你,你選個妥當的管家,替你來管事,伺候的人,先用你們衛家的老人,最好不要用不知根底的人,趙石他們就在府裏保護你,府裏伺候的這些人,你拿到了花名冊,交給趙石,讓他去仔細查一查底細。明日後日你留在府裏理一理事,接下來就去近衛營複職吧。”


    景驪原本打算讓衛衍多休息一段時間,不過現在事情有了變化,他就決定早點讓衛衍去複職了。


    “陛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衛衍見皇帝這麼鄭重其事地交代,有些不安起來。


    “沒事,別擔心,朕在呢,能有什麼事?”景驪搖了搖頭,沉聲迴道。


    李昭儀開了這個頭,跟上的人很快就要變多了,宮裏這幾日怕是要大鬧一場,他不想讓衛衍看到那些個哭哭啼啼的場麵,更不想讓衛衍有閑心關注這事,才決定讓衛衍住到這邊來,並且讓他去複職。


    衛衍整理一下這府裏的內務,複職後需要宴請上司同僚下屬,重新梳理各種人事關係,這些都需要時間和精力,接下來,衛衍就要忙起來了,恐怕再也沒空操心這事了。


    “真的?”衛衍依然有些疑慮。


    “真的。歇好了嗎?和朕去看看你的住處吧。”景驪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站了起來,帶著衛衍,往正院去了。


    這一夜,景驪留在了永寧侯府,沒有迴宮。


    用過晚膳,兩個人在院子裏逛了逛,賞了賞花,又在書房裏消磨了一會兒時間,才去洗漱沐浴。


    上了榻,景驪拉開了衛衍腋下的帶子,手掌貼上了他的身體。溫熱的掌心,仿佛有著魔力似的,撥動著衛衍的心弦,讓他的心跳瞬時加快起來了。


    “陛下……您不是要養生嗎?”這種時候,衛衍還能想到這事,真的是定力很足了。


    景驪沒有說話,隻是湊上去,用唇舌封住了他的嘴,讓他沒有餘裕再說話。


    這種時候,他真的不想聽衛衍說任何掃興的話。


    “陛下……外麵會聽到的……”衛衍在意亂情迷中,想起內侍們就站在外麵,侍衛們離得也不遠,整個人都快僵硬了,永寧侯府的正院,再寬大,也不可能有皇帝的寢宮正殿那麼寬大,裏麵聲響稍微大點,外麵很容易就會聽到了。


    “嗯……是嗎……那愛卿輕聲點……不要被人聽見了……”景驪在他耳邊竊竊私語,用身體慢慢揉著,最終把衛衍揉成了一團軟泥。


    衛衍可憐兮兮地望著皇帝,被皇帝折騰得忍不住想要求饒,偏偏他怕人聽見,又不敢叫出聲來,不得已,他隻能拉過錦被,咬住了被子的一角,隻用鼻子悶聲喘息。


    這樣的他,自然美味無比,若不是景驪腦中還記得,現在還不能隨意放縱,免得衛衍發現上當受騙,肯定要按住他,翻來覆去地折騰了。


    就算隻寵幸了這一次,景驪也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忍耐力,一直把衛衍寵幸到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身體牢牢纏住了他,才算完事。


    “很舒服吧?”完事後,他撫摸著衛衍的脊背,還要給自己表功。


    皇帝的語氣中,滿滿都是誌得意滿。衛衍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才好,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可得意的?他將頭埋入了皇帝的頸項間,拒絕迴答這個問題。


    “難道愛卿覺得不舒服?”景驪見他不吭聲,問話的尾音,慢慢揚了起來,“那朕就辛苦一點,再來一次,這次必要寵幸到愛卿覺得舒服為止。”


    “陛下不是要養生嗎?”衛衍聽到這裏,猛地抬起頭,壓低了嗓子,問他。


    皇帝不是說他那個不行了嗎,為什麼剛才已經做了一次,皇帝的精力還這麼好,還能再來一次?


    “哦,養生?對,要養生。”景驪的心中還有些蠢蠢欲動,不過衛衍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懷疑起來了,所以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轉頭熄掉了榻邊的燭火,才迴過身,把衛衍摟進了懷裏,“睡吧,明日朕還要早起。”


    燭火一滅,帳子裏麵完全暗了下來。眼睛看不清的時候,感覺就變得敏銳了,衛衍感覺得到,皇帝溫暖的氣息,在黑暗中籠罩住了他,他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突然又不想多說了,很快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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