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衍隻閉了閉眼,就聽到了皇帝起身出去的聲響,迷迷糊糊之中,他突然想到年前要忙的事有一堆,一個激靈,他就清醒了過來,再也躺不住了。
他用手撐著腰,慢慢坐了起來,稍微用了點力,直起身,就感覺到腰間一陣酸麻,難受得他差點叫出聲來。
皇帝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紀,昨夜又是禁欲多時之後首次歡愛,根本就不懂得節製,而他明知道不該如此放縱,卻沒有出聲反對,反而行動間有諸多鼓勵之舉,如今難受成這樣,一半原因是他自找的。
他一邊咬著牙,一邊指揮著僵硬到仿佛已經不屬於他的身體,往榻的外側挪動,還沒拉開帳子,他就聽到帳外有刻意壓低的腳步聲迅速接近,然後有隻手從外麵伸進來,拉起了帳子的一角。
“起這麼早幹嘛?”四目相對後,皇帝看到他已經坐了起來,似乎愣了一下,又問他,“要去解手?”
“不是臣該起來了,今日還有許多事要做。”饒是和皇帝已經親密到了這般地步,雖然被皇帝寵幸到意亂情迷的時候,更誇張大膽的事,他都有可能做過,但是青天白日,被皇帝這麼直接地問私密問題,還是讓衛衍結巴了一下。
“趕快躺好,小心著涼。”
才睡了一個多時辰,就要去做事,逞什麼強?
景驪皺了皺眉頭,心中對衛衍此時此刻還記得忠於職守這份勤勉事君之心,不滿到了極點,不過一大早的,特別是快過年了,他實在懶得訓他,就沒有多話,直接把人塞進了被窩裏,然後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了,重新躺到衛衍的身邊。
“可是”衛衍才說了兩個字,景驪就把手指抵到了他的嘴唇上。
“閉上眼,好好陪朕睡一覺,否則”否則什麼,景驪沒有說下去,不過他相信衛衍很清楚他未說完的言下之意。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是衛衍這種人,有時候就吃這一套,特別是被折騰了一夜的情況下,這種威脅很好用。
果然,聽了他的話,衛衍眨了眨眼,沒敢多說什麼,很快就把眼睛閉上了。
景驪伸出拇指,撫了撫衛衍眼底的青色印痕,有些心疼。
他知道自己昨夜很是索要無度,但是衛衍不說,他總以為他受得住,現在想來,衛衍昨夜挨得肯定很辛苦,現在必是渾身酸痛難受,哪裏舍得讓他這種時候爬起來去辛苦辦事。
景驪將手掌伸入衛衍的中衣,一寸寸沿著脊柱捏下去,最後將手掌緊緊貼在衛衍的腰部,低聲開口:“受不住了,要對朕說,你難受,朕也不好受!
皇帝火熱的掌心,散發著慰燙的熱度,貼在酸麻的腰部,真的很舒服,衛衍哼了幾聲,索性整個人都趴在了皇帝的身上,直到貼得密不透風,才迴話:“臣沒事!
景驪低叱一聲,不過語氣中卻帶著些暖意,將他抱得更緊。
溫暖的懷抱,安靜的氛圍,還有腰上舒服的感覺,讓衛衍漸漸有了睡意,很快迷糊起來。
景驪聽到他的唿吸聲輕柔綿長起來,慢慢放輕了手上的力道,過了一會兒,他也沉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已是午時。
冬日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格子照入寢殿內,使得整個室內一片明亮,連帶覆著錦帳的龍榻上,也亮堂起來。
景驪是被脖子裏癢癢的氣息弄醒的。
他睜開眼睛一看,衛衍還在熟睡,不知道什麼時候,本來靠在他胸前的腦袋,移到了他的頸項間,幾縷散落的發絲,垂在他的脖子裏,帶來一些奇怪的感覺。
清醒以後,癢癢的感覺更甚,不過他沒有動手撥開,隻是定定地看著衛衍熟睡的模樣,看了好半天,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越看心中越柔軟。
空氣裏龍涎香的味道已經散盡,他聞到衛衍身上好像也散發著香味,仔細辨別後,才發現原來是來自衛衍的頭發裏。
衛衍醒過來,就發現皇帝正將鼻子埋在他頭發裏,見他醒來,問他是用什麼洗頭發的,聞起來很香。
哪裏來的香味,不就是普通的洗頭用的皂角,昨夜還是皇帝給他沐浴的,怎麼會健忘到這個地步?
衛衍拉過自己的頭發聞了聞,又湊到皇帝頭上聞了聞,明明是同樣的味道,怎麼在他頭上,就變成了好香?
“是很普通,但是聞起來很舒服。”景驪見他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解釋了一句。
衛衍的身上,有一種讓他感到安定平靜的味道,讓他覺得很舒服。
“陛下身上的味道,聞起來也很舒服!
那是如陽光一般絢爛的感覺,擁有吸引人靠近的力量,很多年前,衛衍就這麼認為,相處的時間日久,感覺更甚。
醒著的時候,他還會顧慮身份,牢記規矩,不敢在人前隨意親近,一旦睡著了,他就會忍不住整個人都趴到皇帝身上去。
聽了他的話,景驪輕笑起來,湊過去在他嘴角親了親,以茲獎勵。
通常衛衍刻意做什麼,或者絞盡腦汁想討他歡心的時候,恐怕都會弄巧成拙,不過衛衍那些無意識的動作,無意識的話語,卻很容易讓他感到高興。
他喜歡衛衍,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喜歡,為了將他永遠留在身邊,為了讓他迴報相同的喜歡,不管以前花了多少心思,以後還要用多少手段,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他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不管是誰,都別想分去一絲一毫。
皇帝有一下沒一下地親了他幾下,就不再動彈。
衛衍安靜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有動靜,看了看帳子外麵的天色,想到他準備去辦的那些事,又躺不住了。
景驪還在沉思,衛衍再次坐起來的時候,沒來得及在第一時間阻止,不過見他好好睡了一覺,神色已經恢複正常,就沒有再多加阻攔,而是隨他一同起身了。
雖然景驪沒迴京前,計劃著要一直膩在一起,為此不惜裝起了病,事實上他也就是做做白日夢,根本不可能實現。
不管是他還是衛衍,迴了京以後,都有一堆事物等著他們處理,所以膳後,衛衍自去辦他的差,而景驪則去了後宮給太後請安。
近衛營在外廷也有辦公的場所,不過今日衛衍去的是京城南區的近衛營駐地。
到了以後,已經等在營中的幾位副統領,先後向他見了禮,先揀了些這幾年發生的緊要事,和他說了說,才開始討論眼前的當務之急。
年前年後祭奠宮宴頻繁,一向是近衛營最繁忙的時候,何況皇帝這次迴來後,還要犒賞三軍分封諸將,需要近衛營布置防務的場所筵席,比往年還要多上不少,更顯得諸事繁忙。
不過衛衍手下的這幾位副統領,都是能幹之輩,而且因為皇帝對他萬分信任,這些年近衛營的事務,皇帝從不會插手幹預,這幾位副統領都是他提拔上來的,整個近衛營從上到下,都打上了他恪盡職守一絲不茍的印痕,可以說是從未有過的上下齊心鐵板一塊。
至於那幾人中儼然為首的趙石,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很多瑣事就不需要他去操心。
不過雖然那些事他們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衛衍還是按照他往常做事的慣例,把最關鍵的地方都仔細過了一遍,又實地去檢查了一番,才算安下心來。
“你我之間不需要這麼小心,有事你就直說好了。”公事告一段落,其他人都先走了,趙石又陪著他說了會閑話。
衛衍見他臉上明明擺著一副他有事要稟告的表情,結果幾次張口,話一出口,卻是些無聊的事,比如說京城新開了某某酒樓,那裏的菜色如何如何,讓他很是納悶,趙石到底要和他說什麼。
察言觀色猜人心思的本事,衛衍一向很差勁,而且趙石以前也不是這個脾氣,不知道什麼事讓他為難成這樣,就讓他直說好了。
“沒什麼大事,侯爺!壁w石試了很多次,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向他提起這件事。
趙石要說的當然是關於綠珠的事。
一開始,他主張要瞞著永寧侯,後來越想越不對勁,永寧侯不知道綠珠在京城,皇帝遲早會知道的,若到時候,皇帝對綠珠有其他的想法,他們要如何應對?
君王心中的想法,沒有一個人能夠揣測得到,趙石不得不存了最壞打算的可能。
但是反過來說,本來不會有什麼事,因為他向永寧侯稟告了這事,最後引起一場醋海風波,這又該如何收場?
趙石反複思量,頭痛萬分,不知道該怎麼對衛衍說才好,到最後,他還是決定,稍等幾日看看情形再說,就沒有向衛衍提起綠珠的事。
趙石不肯說,衛衍也沒有辦法,不過他留了個心眼,準備讓人仔細查查,趙石最近到底碰到了什麼為難事。
衛衍在忙碌的時候,天家的那對母子,卻是在悠閑對弈。
“哀家聽說陛下在路上病了,不知道現今如何了?”太後在棋盤上落了顆子,突然發問。
“朕已經不礙事了。
讓母後掛念,是朕的過錯,還望母後恕罪。”景驪的腳疾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一路上忙著趕路的時候,他很是吃了些苦頭,如今穿著寬鬆透氣的布鞋,又認真上了藥,已經有所好轉。
當然在需要的時候,也會變得很嚴重,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對付衛衍。
不過他想到,他路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除了衛衍外,還有其他人也會為他擔憂,比如說他的母後,就算他的臉皮已經厚到了某種程度,沒心沒肺涼薄到了讓人發指的地步,此時,他的心中也多了些不安和心虛。
隻要不涉及權力,不涉及衛衍,他和太後之間的矛盾,並沒有旁人以為得那麼嚴重。
況且太後這些年來潛心禮佛,不曾再做過讓他無法容忍的事。
雖然他始終覺得,他的母後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衛衍,一直在這方麵繃緊了弦,不敢稍有放鬆,但是他的母後竟然真的在後宮深處,安安靜靜禮佛,偶爾閑暇教導一下孫子,就算他遣散後宮,把她氣得夠嗆,也沒有做出他以為會發生的事,愣是用事實上的安樂和睦,讓他無話可說,乖乖定時過來請安,做個謹遵孝道的皇帝,偶爾還要反思一下,他是不是在有些事上做得太過分。
有時候,他懷疑他的母後這次是在打親情牌,但是在如此高明的牌技下,他也隻能自歎不如甘拜下風。
此時,在太後有意無意地引導下,拋開了那些可能會產生齟齬的話題,這對天家母子間的對話,進行得順暢無比,任誰見了,大概都會認為,他們是天底下母慈子孝的最佳典範。
“陛下,哀家老了!碧嵋掝},在目前能讓皇帝愉悅的南征大捷上,繞了一大圈,又一次發出感慨。
這是她在半個時辰裏麵,第三次發出這樣的感慨。
“朕愚鈍,請母後直言!本绑P前兩次好好安慰了太後一番,到了第三次的時候,他終於明白過來,太後這是有話要對他說。
“陛下可知,此次南征的情報收集,由誰負責?”太後不再繞圈子,說出了今日她請皇帝來對弈的真正目的。
朝廷密探對南夷的滲透,早在多年前就開始進行,這次南征大捷,他們功不可沒,不過就算身為皇帝,景驪到目前為止,也沒能弄清楚一直在配合他們征戰的具體是誰,更不明白太後此時提起是何用意,他心中一動,轉念又想到那些人是太後剩下的力量中的精銳,就沒有搭話,隻是靜靜等待下文。
“陛下有空見見她吧。”太後輕歎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然後冷眼旁觀皇帝的表情。
景驪沒有想到,會在此時聽到這個名字,他失神了片刻,才穩住心神答道:“朕知道了,母後請放心。
她既是效忠朝廷多年的忠臣,也是此次南征的有功之臣,朕必會妥善安排的!
太後給的不僅僅是一個名字,還代表著那個名字率領的無數力量,景驪的醋意,在正事麵前也隻能先退讓一下,不過他的腦中已經在想著如何將此事瞞著衛衍。
對於衛衍知曉了綠珠在京中可能會有的反應,他實在是不抱太大的希望。
“陛下,你能明白公是公,私是私,哀家很欣慰!碧峤虒Щ实圻@麼多年,自然不希望皇帝因私情而忘公,此時見他並沒有因聽到這個名字而失態,說出不恰當的話,終於鬆了口氣,“你是皇帝,受天下萬民之供養,當為天下萬民之表率。
以前的那些荒唐事不論,日後陛下行事之前,能夠仔細想一想哀家的這句話,哀家也就對得起先帝,對得起萬民了!
“母後的苦心,朕都明白!睂短岬慕虒,景驪從來不會輕視。
太後始終是他帝王之路上,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老師,這一點,自始至終都不會改變。
皇帝離去後,太後身邊的女官,卻對太後如此處置,有了疑問。
“娘娘為何不把這些力量交給二殿下?”太後這般喜愛二皇子,女官有些想不通,太後為什麼不把這些暗中的力量留給二皇子,卻交給了皇帝。
“天家的親情,經不起權力的考驗!碧岬唤忉。
在皇帝春秋鼎盛之時,將這些力量交到琪兒手中毫無意義,隻會給他帶來災禍。
太後是真心疼愛這個孫子,怎麼可能會做那些讓兒子忌諱的事?
此時,將綠珠率領的力量交到皇帝手中,太後給出的不僅僅是力量,更是一種姿態,徹底放權的姿態。
皇帝收了這份大禮,滿意了心安了,以後也能做個更孝順的好兒子,那麼琪兒最終還是能夠從此事中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