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江辰的腦海中一遍遍閃現仲罰日誌裏的話:“天啊。人族的攻占了海之殿?潮水般的人族湧入宮殿,妖軍一個個浴血倒下,為什麼我無法出手?幻視還是噩夢或是報應?”
“我明白了。”江辰像笑,又像在哭,“這不是幻象。”這一切太過荒誕離奇,難以置信,卻又和仲罰的遭遇異曲同工。
“這是真實的一幕,真實的允天。隻是這一切,原本應該生在數年前的亡獄海。”
江辰喃喃地道:“我們在北極聖地。準確地說,我們親眼目睹了數年前的亡獄海生特大海嘯時,允天的景象。”
魔都驚呆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一定瘋了!”,魔道,“這是虛假的幻象!”
“沒有什麼不可能。你自己也說過,蒙界是一個越了我們想象的存在。”我澀聲道,我也不願意相信這樣的猜測,因為這更證明了蒙界神鬼莫測的力量,反襯出自身的渺小和無知。“
話音剛落,體內的魔又道:“允天怎能連人帶舟徑直穿越你地身體?除非他們是虛幻的影子!”
“我陷入迴到鎮仙殿地幻覺時,曾經刻意敲擊井壁,鳴石觸手堅實冰涼。再真實不過——還不一樣是幻象?同樣,我碰觸不到允天。並不能證明他就是幻象。一切都是相對而言,也許在允天眼裏,我們才是縹緲虛無的。所以他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的話。”
虛幻的影子不一定假,伸手可觸的東西未必真。江辰不禁有些惘然,世上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可有絕對的區別?過去的真,也許是來日的假。自己眼中的真,也許是他人眼中地假。
而此刻的本心,又何知真假?
“蒙界,你到底是什麼!”江辰仰天長嘯,密集雨水打濕頭臉。海嘯雷鳴,咆哮的風浪將他的聲音淹沒,巨大的水牆排山倒海般壓下,澎湃激蕩,卷起一片弧形浪幕,遮住了允天的身影。
波濤陷落、拱起,茫茫風雨中,一人一舟渺無蹤影。
“這裏的確很像亡獄海,雲界隻有亡獄海的海水是黑色的。”魔喃喃地道:“江辰,我們真是在幾年前的亡獄海?太不可思議了。”
又道:“如果這裏是幾年前的亡獄海,我們豈不是逃出了北極聖地地蒙界?”
隻是在蒙界裏見到了數年前地亡獄海。”江辰抹了水,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但如果我們繼續逗留,甚至深入亡獄海,很可能會就此陷入一個新的幻境,再也出不去。莊周夢蝶,亦真亦假,亦虛亦實。這才是蒙界最可怕的地方。”
“莊周是誰?”魔道:“我快被你搞糊塗了。”
“總之我們不能被困在亡獄海。離笙應該已經不在了,以她地神識來不了這裏。當初飛向空中時,她一定被蒙界留在了原地。”江辰沉吟片刻,果斷唿喚望舒,向深海俯衝下潛,試圖向下尋找出口。
亡獄海深處同樣是驚濤駭浪,波紋迅猛擴散抖動,像一頭劇烈**的巨獸。海床大幅度隆起、開裂。巖石紛紛炸開,在洶湧的波濤中起伏升降。時不時,會出現凹陷的空間,引起一連串瘋狂震蕩。
“轟隆隆”,江辰運轉冥王降世術,四肢化作巨大的觸手,輪番砸向海底。想要將它擊穿出一個缺口。碎石崩濺,層層地巖始終深不見底。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還是徒勞白費功。
他忽然意識到,這樣盲目打下去,等於陷入了一個真實的幻夢,永遠不會醒。也不會徹底沉睡。
當年的仲罰,是怎樣從數千年後。人族攻占海之殿的景象中逃脫的呢?江辰苦苦思索。至少他比仲罰幸運,他隻鱗片羽的日誌讓江辰擁有了寶貴的經驗。
魔道:“試試你結合魔之力施展八象術。”
江辰無奈搖頭:“先前施展神識*時,我被怪力反噬,腦子一片空白,差點失去了意識。”
“正因為如此,所以這才是你脫困的唯一機會。”
江辰恍然大悟:“獵物要從陷阱裏掙紮出來,獵人自然會阻止。”心裏躊躇不決,一旦失敗,他是否會變成白癡?還是被早已虎視眈眈的魔代替?然而。活活被困在這裏,直到陷入幻境無法自拔,又讓他無法忍受。
“砰”,附近的海床錯位滑裂,一大片堅實的地巖像揉皺的麵團糾起,翻騰著滾向遠處,被海水擠壓成碎片。
沸騰的波浪,足以裂開最堅固地巖石。拚了!江辰一咬牙,全力運轉魔之力配合八象術。
“轟”!拳頭揮出,帶動萬千洶湧奔騰的激浪。挾海嘯天崩地裂之勢,以八象決“破”之字。擊出剛猛無濤的拳法!
無數黑氣繞著他的拳頭飛舞,但又帶有瑩瑩清輝照亮了幽深的海底。蒙界可怕地力量瘋狂湧至,撕扯他的神識,千萬隻漩渦立刻旋轉相抗。剎時,江辰腦痛欲炸,一如動蕩崩潰地亡獄海底,被狂濤怒浪撕裂。
此時,江辰的神識已到了生死懸於一線的地步,被外力不斷扯出。腦海中生出千奇百怪的雜念,衝突交戰,異像紛至遝來,如同火山噴。忽而,萬千雜念化作一道道濃豔的血漿淌下,痛苦悲怨的嗚咽嘶吼此起彼伏,他恍惚見到,無數血漿從一雙空洞奇詭地眼睛裏流出來。
這是一雙隻有在噩夢裏才能見到的眼睛,是最黑暗的蒙界,最惡毒的汁,最腐爛的血肉。
它更像是許多雙眼睛重疊的殘影,妖異而詭秘,向外綻出密密麻麻,糾纏蠕動的鮮紅皺紋。瞳孔空空洞洞,似是毫無生氣的墳墓,卻又沉澱了千年的怨毒詛咒,暴戾仇恨,濃烈得化不開,流不盡。讓人覺得從這座空墳裏,會爬出一隻隻冤魂惡鬼,吸血蝕骨,吞噬靈肉。
這雙眼睛一閃即逝,興許,這隻是他的幻覺。他地意識越來越模糊,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仿佛泡在慢慢煮沸的溫水裏,有一種近乎虛脫地舒適和放鬆。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該做什麼,甚至漸漸忘記了他是誰。
他依稀可見眼皮裏凸起滾動的眼球。長長的舌頭吐出嘴唇,上麵紮滿尖銳的釘子,鼻孔被鐵環穿過,兩側**出窟窿。它渾身骨瘦如柴,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血疤。流結瘡。腳如火炭,手似凍冰,兩臂如麻花交纏,雙腿焦黑,向上彎曲,仿佛柔軟的麵條盤到頸後。
驀地,江辰地舌頭感到一陣刺痛,仿佛也被紮進了鐵釘。接著,鼻孔似被銳物穿過撕割,雙眼鼓脹。疼得要裂開來。一時間,全身痛得死去活來,深入骨髓,如同一下子多出了無數個傷口,似刀割、劍刺、煙熏、火烤、冰凍。
劇烈的疼痛令江辰神智一清,被不斷抽離的神識頃刻間。仿佛又迴來了。在痛苦的刺激下,求生的欲望瘋狂暴漲,充斥神識:逃出去!逃出亡獄海!逃出蒙界!
隆隆的波濤聲忽而消失了,海水在一瞬間,變成了流動的空氣。四麵八方空空蕩蕩,灰暗沉寂。江辰坐在望舒上。飛過天空。
沒有澎湃的海浪,沒有唿嘯的雷雨。沒有動蕩地海床。隻有幽幽的風撲
臉頰,幹燥而冰涼,就像從幻夢中突然驚醒。
“我迴來了!我逃出了數年前的亡獄海!“霎時,江辰激動得手舞足蹈。
“笨蛋!”下方,傳來離笙真焦急的唿叫聲,她清麗如雪,站在墳地般的冷寂曠野上,向他揮動手臂。
“笙兒!”江辰心中大喜。暗示望舒,徐徐向下飛落,神識內錐心刺骨的疼痛頓時擴散全身,內腑痛苦抽搐,似被切割攪拌。
江辰微微一愣,目光無意中落在幹燥鬆垂的衣袖上,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渾身剎那間冰涼,一顆心仿佛從高高的雲端摔下深穀。
剛從亡獄海裏出來。身上的衣服又怎會幹巴巴的?
“幻覺!是幻覺!我們雖然逃出了亡獄海,但又陷入了一個新地幻境!”江辰近乎歇斯底裏地大叫。好可怕的蒙界,在他自以為大功告成地時候,悄悄布下了另一個陷阱,讓他美滋滋地踩進去,還傻乎乎地慶幸。
下方的離笙忽而消失,“嗡”,腦子裏一陣轟鳴,天旋地轉。江辰忍不住閉上眼睛,再睜開。
江辰依然站在望舒上,向天空飛馳,衣衫冰涼濕透。冷風從耳畔唿唿掠過,腦中還殘留著隱隱的陣痛。
“笨蛋!”離笙就坐在身前,側過臉來,瞪大眼睛瞧他,嘴裏喊著江辰的外號。這和她消失前,出的唿喊聲一模一樣。
這一迴,是真的離笙嗎?他小心翼翼地審視她,不由得驚叫起來。離笙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像薄薄地寒冰,目光黯淡無神,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你怎麼突然全身濕透了?”她滿臉驚疑,水順著江辰的頭、褲腳滴淌——黑色的海水。它們一離開江辰的身體,就立刻消失。
“突然?”江辰一下子沒有迴過神來,突然?“你說清楚一點,什麼叫突然?”
“你怎麼了?”離笙奇怪地看著他,“我們飛起後,你渾身上下突然全濕了,神情很痛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