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暗自轉(zhuǎn)念,明陽真人身為靈音派掌門,東洲第一人,看似風(fēng)光無限,但在門派重任與對自己與允天的感情之間,他其中地苦苦掙紮怕是外人難以體會,道心不堅尚可理解。然而,允天又有什麼矛盾的心結(jié)呢?他淡漠無情。一心向道,視蒼生如芻狗,什麼東西能影響得了他?
難道他還是與自己一般,對靈音派以及身邊的那個人?
“允兄是為了那狐妖麼?你也會有愧疚麼?”江辰平靜地道,這兩句話就像噴射的毒箭,刺得允天嘴角微微抽搐。“砰”的一聲,一個形如石球的魔怪從高空撲下,狠狠砸在允天頭上。
明陽真人眼神一亮:“不知江兄口中的狐妖是誰?竟然令允兄心境動搖,引來天魔?”
江辰微微一笑:“那狐妖算是允兄地原配夫人。兩人之間的種種恩怨,倒是值得推敲一番。有興趣聽一聽麼?”
“住嘴!”允天厲喝道,“你再敢胡言亂語。允天拚著天魔噬體之苦,也要將你立斃此處!”
明陽真人不動聲色:“允兄此言差矣。這裏是雲(yún)浮島,可不是北極聖地。你若敢對蓮華會地貴賓下殺手,恐怕難以生離雲(yún)浮島。”
萬萬令人想不到的是,三人之間爭鋒相對,卻是不提及往事。
江辰聽出了明陽真人的用意,一方麵,他急於打探允天的隱秘,所以暗示他盡管放膽開口,凡事有雲(yún)浮島為他做主。另一方麵,明陽真人故意激將允天,最好後者一怒之下殺了自己,給雲(yún)浮島提供一個最好的出手理由。然而,明知如此,江辰不得不和他配合針對允天,畢竟允天才是他要鏟除的對象。
江辰心中暗道:“都變了,想不到連他也變成這樣,雲(yún)界動亂,群雄並起,雲(yún)界之主之位啊。”
“你不敢動我。”江辰望著允天,嘲弄地笑了笑,“否則多年來的雄心壯誌,盡成泡影。你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已經(jīng)沒有迴頭路了。”
允天麵色蒼白,目光冷厲,額頭的青筋輕輕跳動,似乎隨時會一怒爆。默然半晌,他終於平靜下來,冷冷地道:“難道你有迴頭的路麼?難道你不是一直在付出代價?繼續(xù)說吧,現(xiàn)在你連瑾茗都可以出賣了。”
“原來你還很在乎她。”江辰淡淡地道,剛才言語試探,隻是想確定允天道心搖擺的原因。掌握對手的弱點,才能更好地打擊。
明陽真人聽到瑾茗二字,身子一抖,見江辰不再往下說,也知趣地不問,悵然道:“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誰沒有付出過代價呢?有時候,我倒是羨慕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妖。他們沒有太多的選擇,所以反倒安心從容,道心堅定。”
“人總是羨慕別人的選擇麼?”江辰苦笑。做底層的自己,和向雲(yún)界之主寶座苦苦攀爬的自己,究竟哪一個更安心從容呢?一頭魔怪從身側(cè)撲來,肥厚的舌頭舔過江辰地肩膀,腥臭的汁液“滋滋”滴落,他地肩頭血肉立刻融化,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魔怪的舌頭像刀錐一般,在肩骨上*,蝕骨的疼痛難以形容。隨著魔怪噬體,江辰的身軀漸漸變得殘缺。反觀允天、明陽真人,吃到的苦頭不見得比江辰少,卻個個神色鎮(zhèn)定,宛如不覺。
“辰兒,你有沒有後悔過?”明陽真人忽然這般問道,碧藍(lán)的眼中仿佛浮起煙雲(yún)。
“你可以後悔嗎?”江辰反問道。
“即使可以,也不會吧。”明陽真人輕輕歎息。
“這也是我的答案。”江辰澀聲道,“允天你呢?”
允天沉默了一會,道:“或者被人當(dāng)作墊腳石,或者踩著別人而上,你們說該如何選擇呢?”
江辰欣然道:“還是你說得幹脆,你我都是不甘心被擺布的角色,自然要奮力一搏。”
“不錯。”明陽真人笑得哀然:“現(xiàn)在後悔,沒有任何意義。說到底,我們都是愛自己勝過了別人的人。”
“這不是我們應(yīng)該考慮的東西,否則也不會被打入天魔幻洞。”允天的聲音冷硬如磐石。
其實他們?nèi)齻都明白,既然選擇了,就必須毫不猶豫地向前,哪怕粉身碎骨,痛苦不堪。三人彼此相視,片刻後,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重現(xiàn)的冷酷和堅定。心底的幾僂煙霧,猶如被秋風(fēng)橫掃,蕩然無存。
轟然巨震,無數(shù)天魔慘叫悲吼,流光溢彩的漩渦不住縮小,漫天飛舞的天魔被紛紛吸入。
江辰全身的傷口奇跡般地恢複了,身軀完好無損,不留一絲天魔噬體的痕跡。
“天魔幻洞破除了!”江辰長嘯一聲,對允天、明陽真人一揖,“多謝。”在這裏,他們了然彼此內(nèi)心深藏的猶豫迷惘,卻堅定了自己的道心,終於令天魔幻洞不攻自滅。這一刻,他們得到,也意味著將繼續(xù)失去,付出更多。
“多謝。”允天狂笑:“自今日起,神擋殺神,天阻斬天!”
“誰知來年折枝處,盡是昔日憐香花。”明陽真人曼聲而歌,灑然道:“多謝你們。”
彩光的漩渦凝聚成一點,消失不見。四周景物突變,一道宏偉壯麗的天梯橫亙在前方,高聳不見盡頭。其間彩雲(yún)飄浮,瑞霞舞動,映得天梯璀璨生輝。
無顏一幹人正站在天梯腳下,凝神仰望。天梯上,無白妖王白衣飄飄,刀氣縱橫,正與十幾頭色彩斑斕的奇獸戰(zhàn)成一團。
“小子,怎麼現(xiàn)在才來?一座小小的咫尺天涯橋就把你了?”無顏笑嘻嘻地拍著江辰的肩膀。
江辰聳聳肩:“我可學(xué)不會你那般耍無賴,隻好憑真本事硬闖了。”
無顏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我充分理解你酸溜溜的嫉才心情,哈哈。”
江辰嘿嘿一笑:“看來頭腦簡單的人的確活得快活一些。”
無顏懶洋洋地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誰沒有煩人的心事?關(guān)鍵在於你是否放得下。所謂知足者常樂,你做得到嗎?”
無顏指了指天梯:“讓本公子熱心指點一下你這土包子吧。這裏是通往菩提院的第二關(guān)——羅浮天梯,梯頂共設(shè)六扇蓬門,順利登頂?shù)娜吮憧蛇M入蓬門,直達(dá)第三關(guān)。而一旦有人成功進入,相對的蓬門也會隨之關(guān)閉。”豎起四根手指,搖頭晃腦:“所以,我們當(dāng)中隻有四個人可以進入第三關(guān)。”
江辰奇道:“既然隻有四名人選,你們該搶著上才對,怎麼站在這裏幹等?”
無顏道:“先前允天、明陽真人未到,所以大家並不急於登梯,樂得觀望無白一展身手。何況羅浮天梯暗藏玄虛,你待會就明白了。”衝江辰神秘地眨眨眼。
江辰淡淡一哂,心知眾人是把無白當(dāng)作了探路石子。細(xì)瞧羅浮天梯,每一級階梯色澤雪白,材質(zhì)非石非玉,不斷噴出氤氳雲(yún)霧。光潤的階麵上,雕琢了栩栩如生的奇禽異獸,花鳥魚蟲。刀槍劍,魔怪妖精。刻的生物也隨之複活,向他展開狂風(fēng)暴雨般的猛攻。
“這些怪異的東西是被雲(yún)浮島封印在羅浮天梯內(nèi)的。”無顏道,“一旦有人登梯,觸動禁製,封印就會自動解除。”
江辰神色凝重,如此逐級登梯,一路耗費地法力可想而知。雪玉似的刀芒中,無白陷入重重圍困。艱難地向上突破。
允天毫不猶豫,足尖一點,縮地成寸,一步跨越幾十級臺階。疾風(fēng)唿嘯,臺階上雕刻的一柄黑沉沉的利劍破階飛出,暴射出刺眼的烏芒,向他兜頭斬下。
“轟”!利劍隻斬中了一個殘影。允天已身在更高的階梯上,不等階麵的奇獸撲出,允天再邁一步,十丈高的距離被倏然縮短,奇獸的攻擊紛紛落空。允天腳步連錯,身形晃動。閃過一連串攻擊,向無白不斷接近。
無數(shù)觸手從臺階上射出。一隻渾圓如球的土黃色奇獸浮*階,觸手交織成漫天羅網(wǎng),封住了允天四麵八方。
允天身形一滯,在觸手地?fù)]舞下,四周的空氣竟然被凝成淺黃色的實質(zhì),隱隱泛光,猶如銅牆鐵壁,再也無法輕易穿越。清嘯一聲,允天十指宛如鮮花綻放。輕柔彈撥,仿佛一根根無形的絲線牽動,巧妙引導(dǎo)觸手自行糾纏成一團,打了多個死結(jié),再也無法舞動。飛起一腳,允天將奇獸踢飛出去,連跨數(shù)層階梯,一路勢如破竹,風(fēng)馳電掣般直掠而上。
天梯上,驀地升起一座古色古香的三耳青銅鼎。噴出耀眼的七彩火焰,冷不防罩住允天。將他吸入鼎爐。爐身光華變幻,七條色彩各異的虯龍張牙舞爪,繞著鼎爐嘶吼。
江辰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想不到羅浮天梯越往上,威力就越強,連允天也被困住。“砰砰砰”,鼎蓋劇烈跳動,鼎肚一點點鼓起,虯龍出慘厲地吼聲,一條接著一條斷裂。轟然巨響,鼎爐炸開,允天衝天而起,全身肌膚瑩潤,不帶一絲傷痕,隻是妖袍下擺被爐火烤得焦黑。
底下的人瞧得心動神搖,鴉雀無聲。無顏湊到江辰耳邊,悄聲道:“你有幾分勝算?
”
江辰沉吟半晌,道:“我與允天在伯仲之間,但法力底蘊遠(yuǎn)遠(yuǎn)不如。連允天都這麼吃力,我多半也徒勞無功。”如果使用毒影,或許機會很大,但這等秘密武器不能輕易亮出。
無顏竊笑一聲:“我的恆河沙數(shù)盾堪稱雲(yún)界防禦第一的法器,倒是能賺點便宜。不如我們合作。”說罷細(xì)細(xì)道來。
“各位,我先上了。”明陽真人對眾人一拱手,徐徐拾級登梯。他手拂琶,不急不燥,意態(tài)優(yōu)雅得猶如閑庭信步,不帶一絲煙火氣。“叮叮咚咚”,琵琶聲空靈清越,像是一個個深奧玄妙的法咒,竟然壓得天梯上的奇禽異獸無法破階而出,一個勁地掙紮蠕動,被樂聲死死束縛。
天壑般兇險地羅浮天梯,在明陽真人麵前變成了坦蕩通途,他一路如履平地,從五花八門的生物中緩步穿過,猶如觀光賞玩一般。
無顏咂舌道:“怎地明陽真人比允天還厲害?”
江辰搖搖頭:“不見得。明陽真人以樂聲強壓天梯上地奇獸,看似輕鬆,其實已盡了全力。因此他隻能一步步逐級攀梯,無法像允天那般扶搖直上。”不出意外,允天、明陽真人勢必占去四個名額中的一半,剩下兩座蓬門就成了爭奪的焦點。
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展動身形,向羅浮天梯躍去。
無痕化作一團沙影,出現(xiàn)在羅浮天梯上。幾頭背生雙翼的白虎怒吼著飛出,無痕不慌不忙,周遭生出一顆顆沙粒簌簌滾動,聚合成一朵沙之花,花瓣層層合攏,將他密密實實地包裹在苞心裏。
“砰!”鋒銳的虎爪砸在沙花上,如擊敗革。沙花的花瓣驟然綻開,把白虎震飛出去。
“你家老頭的實力真不賴啊。”江辰道。
“以你家老頭子的實力,大有可能進入蓬門。”江辰看了看無顏,奇道,“要是你和無痕父子聯(lián)手,登頂應(yīng)該十拿九穩(wěn)吧?”
無顏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色。“以家父的身份,怎能和我聯(lián)手闖關(guān)?”默然了一會。他掩飾般地笑道。
這時,無痕已連越數(shù)級,沙之花猶如一座堅不可摧地移動堡壘,擋住了天梯層出不窮的攻擊。
一時間,眾人好似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梟哭像一團綠瑩瑩地鬼火,幽靈般移動。奇禽異獸一旦觸及,頃刻變成一具具白骨,不剩半點肉渣。凡達(dá)瘋般地?fù)]動生花妙筆,彩汁淋漓潑灑。憑空生出無數(shù)鳥獸,為他作戰(zhàn)。張思妙的天狗軀體不斷暴漲,後肢人立而起,變成一個參天巨人,烏黑色的鎧甲覆蓋全身。天狗掄起前腿幻成的巨錘,猛砸猛打,威風(fēng)凜凜地在張思妙身前開道。小白兔躲在藥筐裏。一個勁地扔出各種藥草、花粉,許多奇獸一嗅之下,便懶洋洋倒地上,打不起一點精神。
一些隱世的無名高手也顯露出真才實料,一名蓬頭亂的老者麵對金光燦爛的蠱蟲群,也不動手。嘴裏“嘰哩咕嚕”念念有辭,蠱蟲群像被馴服的綿羊。乖乖散開。一個兇狠地花臉木魈居然還把腦袋湊過去,任由老者撫摸,醜陋的臉上露出幸福地笑容。
“複生秘道術(shù)!”無顏突然驚異地叫道。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個枯瘦如槁木的漢子不急不緩,向天梯攀去。他麵目僵硬,形如泥偶,任由奇獸怪蟲蜂擁而上,咬破、抓爛了他的肩、胸、腿、臂各處,但全身的傷口飛也似地生出血肉。急愈合。甚至腦袋被一道雪亮的刀光斬落後,頸腔內(nèi)又冒出了一個頭。
江辰目瞪口呆:“這還是人嗎?簡直是一個打不死的怪物。”
無顏臉上駭然猶存:“複生秘道術(shù)失傳了數(shù)百萬年,想不到今日能得一見。傳說中,這種秘道術(shù)可以肉身進入黃泉路,在萬鬼噬體、幽冥煉魂後依然不死不滅,魂不飛魄不散,保持原有地靈智,稱得上是雲(yún)界最神秘的法術(shù)。”
江辰腦中倏然閃過一絲靈光,猛然抓住無顏:“你說什麼?複生秘道術(shù)可以憑借肉身進入黃泉路?”
無顏點點頭:“我書房裏的古殘本《法網(wǎng)羅誌》是這麼記載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喂。幹嗎抓得我這麼緊?本公子可不習(xí)慣和男人親熱。”
“多半是真的。”江辰鬆開手,喃喃自語。心中冒出了一個匪夷所思地念頭。自己乃是雙魂合一,不但分出了無知地“我”進入大唐,有知的“自己”依然藏匿在雲(yún)界。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叫羽的人在搞軌!
“他為什麼不殺了自己,而是要抓自己呢?”
江辰這般想著,如今的江辰前生後世的智慧、經(jīng)驗、法力融會貫通,達(dá)到最理想的轉(zhuǎn)世效果。
這才是真正完美的轉(zhuǎn)世,不但重生,還能令力量暴增質(zhì)變,一舉破道,顛覆天地法則,邁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最玄妙的是,他能使兩個“自己”同時身處雲(yún)界,前世、今生各行其是。
終於想明白了,江辰清楚地知道,羽在等待他的成長,等他的力量增長成到完美契合的一刻,便是真正需要自己的時候。想到這裏,江辰又驚又佩,當(dāng)允天、明陽真人以及那個神秘人還在天道途中苦苦求索。羽已經(jīng)踏上了一條嶄新的路。
據(jù)說世間輪迴法術(shù)最強的便是《界?輪迴》,難道羽已經(jīng)修煉過?
他到底需要自己有何用?難道是吞噬自己的肉體!
無顏在江辰眼前一晃手,眼神古怪:“你什麼呆?複生秘道術(shù)的確神奇,但說穿了隻是挨打地法術(shù)。碰上允天、明陽真人這樣的高手,連續(xù)的重?fù)糇憧闪钏绎w煙滅,血*本來不及複生。何況誰會活得不耐煩,去黃泉路轉(zhuǎn)悠?”
江辰隨口稱是,目光死死盯著這個枯瘦男子,隻要蓮華會一落幕,此人江辰勢在必得。這時候,天梯腳下隻剩下江辰、無顏兩人還在觀望。
痛唿聲陡然從半空傳來。一人被幾頭火紅色的貔貅圍住,硬生生打下階梯,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