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清楚,這隻是魔無時不在的**。得到是那麼容易,欲望無處不在,迷糖是最讓人心甘情願苒毒藥。
這正是直勾心神,以我化彼。在江辰執著的道心深處,另一個層麵的鬥爭悄然開始。
“東洲的英雄,再見了。”江辰拾起地上的油紙傘,施施然走了出去。
“啪!”油傘撐開,混濁的雨點紛紛濺開,灰黑的水幕仿佛挾著風雷咆哮撲來。
暴雨無孔不入,瞬息打濕了衣衫。
而魔無孔不入的**,正是磨礪他道心的最好磐石。
江辰和魔相視一笑,走入了漫天風雨。
晚宴應該剛剛開始。
他來了。
聽竹軒並不遠。
沿著城中心的錦繡大道直走,拐過東的胭脆巷,便能望見古樸秀麗的娥眉橋。聽竹軒就坐落在石橋的另一頭。
短短十幾裏地,沿途哨卡密布,警戒森嚴,明顯和過去不同。錦煙城裏的妖怪好像全跑出來了,成群結隊,披甲執矛,冒雨穿過大街小
巷來迴巡查。還有一些像是東洲的人,披著蓑衣鬥笠,敲開各家各戶的門,展示隨身攜帶的“江龍”畫像,一遍遍質詢。
“江辰,你變成了整座錦煙城的敵人喔。”魔仰起頭,望著天空中飛行穿棱的禽妖,眼中閃過一絲異芒。
“似乎東洲盟的人也忍耐不住了。”途中,江辰已被卡哨查問了數次。沿街店鋪的屋簷下,往往蹲著一、兩個地痞模樣的家夥,看似百無聊賴地在躲雨,眼睛卻轉溜個不停,銳利的眼神不放過街麵上的任何一絲細微動靜。
怡春樓的大火和何花的死,必然會引東洲盟的追查。
轉進胭脂巷,巷子的盡頭便是娥眉橋,江辰下意識地捏緊傘柄。
“嗷,小子,站住!”粗魯的吼聲從右方的巷子傳來,一隊妖怪氣勢洶洶地衝出,把他團團圍住。
“下這麼大的雨,你一個人出來轉悠什麼?是不是圖謀不軌?別狡辯,先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偷的!”為的豹妖喝道,一把打落油紙傘,看清了我的模樣,不由一愣,“原來是頭豬妖。靠,瞧這光溜溜的豬頭,連*都進化掉了?你的妖力應該很不錯吧?”江辰賠笑哈腰:“不走進化掉的,是被俺媳婦拔掉的,她喜歡沒毛的。”
周圍的妖怪轟然大笑,豹妖打量了江辰一陣:“你不會是人類變化的吧?”
“當然不是。俺還有毛有毛!大王您瞧!”江辰邊說,邊鬆褲腰荒“打住,就你那點玩意兒也夠在我麵前顯擺?”豹妖揮手製止了他的動作,嘴裏哼道:“大王我全身濃毛冬天抱起來不知道多熱乎,你那媳婦不實在。對了,你哪個編隊的,怎麼不去巡邏?”他湊近豹妖,悄悄把一顆丹藥塞進他手裏:“媳婦嫌俺窮,俺隻好從北極聖地跑出來撈點油水,不是從軍的幹活。”
“要死,原來你小子是偷渡打工啊難怪麵生得很。”豹妖收起丹藥,感慨萬千,“都是被媳婦逼的理解。自從妖主大人帶領我們走出北極聖地,走向世界,女妖都開始挑剔了。
江辰唯唯諾諾地點頭:“每一個成功的男妖背後,都有一位挑剔的女妖。”
“記住,看到這個人立刻找我上報。軍功簿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豹妖指了指對麵牆頭上的“江龍”畫像,這才放江辰離去,嘴裏還兀自嘀咕“好肥白的豬頭,沒毛好像是人的,肚子都餓了。”
江辰彎腰撿傘,手指順勢一勾,巧施混沌甲禦術將背身而去的豹妖腰間的令牌弄到手。
“江辰,為什麼不讓我來吃他們?隻要吃掉一點點,他們就聽話啦,何必費那麼大的勁?”魔舔了舔紅潤的嘴唇,“肚子都餓了。”
“知道你很厲害,會讓我做什麼都變得容易。”他平靜地道“我不會拒絕你的力量,但也不會濫用,希望你也能這麼做。
唯有如此你才有機會突破域外煞魔的極限。當年將你投放雲界的煞魔祖先,怎知他們的用意不是讓你學習舍棄吞噬的魔性呢?”“江辰是在**我嗎?江辰好狡猾,居然以我化彼,道心又魔?”魔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咯咯笑起來,對我耳勺撓起癢癢,“差點被你鑽了空子,江辰!不過,這是個好有趣的遊戲哩,隻是很不容易。”
“雖然不太容易,可是越難,就越刺激不是嗎?”江辰微微一笑,心神相勾,互化互轉,這種層麵的交鋒真是意味無窮。
門雨幕中,娥眉橋隱隱在望。橋下一條小河曲折蜿蜒,通向東城牆外的護城河。
因為雨下得又大又急,至今沒有絲毫減弱的勢頭,河水不斷暴漲,湍急的水流幾乎沒及彎曲拱起的狹窄橋身。一眼望去,仿佛佳人彎彎的娥眉被淚水淹沒。
江辰調勻唿吸,法力流轉,一步步走上石橋,將全身的精、氣、神調至最佳狀態。
“站住!”兩名身著道袍的男子守住棒尾,兩柄滴溜溜轉動的白玉傘蕩起五彩霞輝,封住了我的去路。
“此地禁止通行,請繞路吧。”一名年長的男子瞥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瞎了你的人眼,竟然敢攔本大王的路!”他高高舉起豹妖的令牌,“東洲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說了算了?你他媽還敢皺眉,看不起本大王,搞種族歧視啊?快滾到一邊去,軍情緊急,你耽誤不起!你他媽還皺眉,我叫兄弟啦啊!”
兩名男子看清腰牌,像避瘟神一樣讓開了。他嘴裏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聽筒凸肚地過橋。
“嘻嘻,江辰真是能屈能伸,扮什麼像什麼。扮到後來,你知道哪一個才是自己嗎?”
“看看腳下的這座千古石橋。”江辰懶洋洋地道,“橋麵為直,橋洞為曲。直可過人,曲可過河。無論曲直,皆是石橋。所以無論魔性還是道心,魔始終是屬於自己的啊。”
魔眼中露出一絲迷茫,隨即撤覺般嚷道:“我總是說不過你,餓死啦!”
“嘿嘿,單論嘴的話,我必然是雲界唯一的歸墟啊。”江辰漫步下橋,憑借令牌連唬帶騙,有驚無險地走進了聽竹軒。
軒內密植青青翠竹,婆娑竹葉搖曳風雨,更添幽雅靜美。這裏的防衛顯然是外緊內鬆,眼觀四周暫時無人,我立刻躍上竹梢,向燈火人聲處急潛近。
招待明陽真人的晚宴設在竹林深處的一座亭榭上,四麵環繞池水,池中盛開著四季不敗的錦蓮。相距亭榭不到十丈左右,江辰悄然停下,探頭窺測。
亭榭內燈燭透輝,弦絲繞粱,珍味佳肴擺滿筵席。明陽真人高踞座,丹石公、秋井、霸天虎等也一個不漏,此外還有十幾個陌生臉孔,正和明陽真人言笑晏晏,熟絡地套著近乎。
亭榭的水池外,還圍站著一堆人,個個衣著光鮮,態度恭敬,仿佛隨時在等待亭裏的召喚。他們在錦煙城也算是個人物,可在明陽真人麵前,連陪席的資格都沒有。
“江辰,有好多好吃的喔。”魔望著眾人,兩眼放光。
江辰仔細察看了一下周圍的地形,靜伏在竹梢上,心神不急不躁,猶如猛獸撲食前的耐心等候。
生胎醒還在不停地療治內腑,加傷勢恢複。他在等。筵席結束的一刻,才是明陽真人精神最鬆懈的時候,也是他平手的最好機會。
等了大約兩個時辰,宴席才告尾聲。明陽真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亭榭,麵帶淺笑,舉止端雅,不會冷落任何人對他的致意。
秋軒為他執傘,眾人搶著提燈照路。明陽真人永遠是人群的中心,燈火輝煌的中心,但江辰卻能感到他內心的空曠倦寞,就像這從單薄竹葉滑落的冷雨。
江辰的視線緊緊追隨著明陽真人的身影,直到他就在下方,離我不足一丈。
天空猛地一個驚雷,江辰疾射而下。
一元弦線沿著他俯衝的肢體完美延伸,在空中形成一個隻能意會,不可目測的“一”字。
無論是四周搖曳的竹葉,還是紛落的雨點,都不曾被他身形帶動,仍舊保持著原先的運動姿態。
這個“一”字羚羊掛角,流暢自然,既得補天秘道術、神識氣象術等法術的精義,又難覓法術的斧鑿痕跡。它是直線,也是不斷振蕩的曲線,是將他過去所學法術與弦線徹底熔於一爐的一擊。
這一擊甚至越了他自身的巔峰!魔的精神核心與他微妙化合,揮出域外煞魔在精神領域的驚人妙用。
這一擊實則已是人魔聯手的一擊,雖然魔的動機有那麼一點點不良。
更絕妙的是,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出擊的同時天響驚雷,身勢與雷鳴剎那交匯,猶如裹著霹靂天威擊下,自然而然,無棱無角,將這一擊最後的一點突兀圓融補全。
“一”字便又成了一個圓。
明陽真人突然抬,明澈的眼神與他在空中相遇。周圍的人仍然毫無所察,擁著明陽真人滔滔不絕地談論,猶如一群爭寵的母雞。
“一”字猶如一座玄妙的橋粱,繞過途中所有的障礙,將江辰和明陽真人連成一個獨立的世界,隔開了除此之外的所有人、物。
眼看一元弦線即將擊中明陽真人,一點翠色倏然從虛空中彈出,劍光顫出扇麵形的弧光,一層接一層封割弦線。
一息間,劍光流轉,弦線直破,雙方交擊了數百下,而明陽真人身邊的人始終茫然不覺。隻因雙方度太快,而且無論他還是明陽真人,勁力都內斂到了極致,僅集中於對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宣泄浪費。
“轟!”劍、弦最後一次硬撼,各自震開,他和明陽真人幾乎不分前後地口吐鮮血。淩厲的氣勁這才轟然爆,炸起滔天巨浪,紛亂氣流漫天激射。附近的雨水成片蒸騰,化作茫茫灰霧籠罩竹林。
“哢嚓哢嚓”他向後飛跌,背部接連撞斷了幾十根青竹,但也順勢卸掉衝力,將滲透而入的刀氣排出。明陽真人呢卻一步不退,一點黛眉刀繼續旋轉,猶如碧翠的漩渦,巧妙將周圍翻滾的氣勁一一吸附於刀身。
眾人猶如崩斷的石塊向四周拋飛,所幸明陽真人用羲和劍吸取了散開的勁氣,他們的法力底子又不錯,因此雖被餘勢波及,也隻受了點輕傷。
不過絞殺趁隙而擊,頭似觸須輕盈飄揚,動了直勾心靈的獵食,偷偷吞噬了那些人的一點意識。雖然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異樣,但他知曉他們已有點不同了。
羲和劍旋轉到極處,漩渦凝成深碧色的一點。明陽真人手腕輕翻,這點濃縮至極的刀光猝然透射而出,直追他在空中飛退的身影。
直到此時,明陽真人玟絲不動的身影才後撤了一步,然而他手中的羲和劍毫無停歇之勢,刀尖飄忽不定,似動非動,似準備配合飛射的刀光,隨時出擊,將他徹底斬殺。
這含而未的一劍,既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又是無形無影的精神施壓,逼使他不能全力應付迫在眉睫的刀光。
他暗歎一聲,弦線融合雨幕,化作一條條矯天飛騰的水龍撲向刀光。本以為剛才的偷襲借助絞殺和天雷之勢,完美無缺,孰料還是被明陽真人成功封擋,並且借雞生蛋,將餘波化為轉守為攻的反擊,著實令他驚歎歸墟大成高手堅韌的後勁。
“刺客,有刺客!”驚魂未定的眾人開始狂唿大喊,外麵傳來妖兵、人類護衛陸續趕來的腳步聲。
他在竹林中飛移動,試圖擺脫明陽真人對他的氣機鎖定,口中同時厲喝:“霸天虎,還不動手?”這一聲蘊含震懾神魂的法力,也有幹擾明陽真人心境的意圖。
站立觀望的霸天虎毫無防備,當即楞了一下。魔輕笑一聲,抓住對方的精神出現短暫缺口的機會,巧撥心神,霸天虎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散出兇暴的魘虎戾氣。周圍的人群“唿啦”一下散開,遠遠離開他。霸天虎幡然清醒,怒吼道:“搞什麼?蠢貨,你們弄錯了!”趕到的人、妖不明所以,看到霸天虎對其餘人兇相畢露,頓時出刀揮槍,局麵亂成一團。
明陽真人卻猶如未覺,刀尖始終跟隨著他的身形微妙變化。那些人是叫是鬧,是敵是友,都和他沒有半分幹係。
無奈之下,他全力動弦線,水花激濺,深碧的一點刀光終於變淺,淹沒在水龍中,唯有殘留的刀氣追襲而至。我瞧也不瞧背後,足尖後勾,將左後方的一桿翠竹勒斷,弦線融入竹身折倒的節律。
“喀”的一聲,斷竹應聲前撲,恰好打落刀氣。而我借助足點竹身的反震力,一邊加向後飛退,一邊忽左忽右搖擺,借助密集林立的翠竹變化方向,以避開明陽真人接踵而來的一刀。
聽竹軒的環境早被他記於心,竹林的大小長短方位,每一桿竹子的位置間隔,竹身的堅韌程度,都被他事先再弦線一一探知。他不是明陽真人,沒有歸墟大成高手縱觀全場的洞察力,隻能以勤補拙,盡量縮短道境上的差距。
刀氣泯滅的剎那,碧光揚起,明陽真人蓄勢待的一刀終於斬出。
彼此相隔數十丈的距離仿佛不存在一樣,刀光穿越竹群,頃刻而至,催膚生寒,根本無法把握它的律動。
一元弦線全力施為,密集的雨點湧成一波波驚濤狂浪,海嘯般牆立而起,重重疊疊卷向刀光。
刀光似毫不受阻,拖曳出一道淩厲的驚虹,分海破浪,斬穿弦象,卻連周遭的竹葉也不曾震落一片。
他瞳孔驟縮,身形無論如何巧閃急躲,都難以擺脫刀光籠罩。這是明陽真人的全力一擊,除非他射出魔槍,暫緩刀勢,否則必遭重創。
刀光斬至。
他咬牙狂吼,不得不封出弦線硬接,並準備擊出魔槍。
眼看就要暴露身份,魔雙目驟然射出耀眼的血光,域外煞魔蜂擁浮現,猙獰亂舞。他們張開千奇百怪的嘴巴,將毛骨悚然的啼叫化作一縷縷無聲的精神音波,直襲明陽真人。
魔的翅翼同時層層綻開,紅豔豔的符篆猶如天女散花般迎向劍光,顯化無數妙相。
而魔的目光則死死盯著明陽真人,鼻行勾化對方心神。
刀光陡然一滯。
停滯的時間微乎其微,但弦線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蒱捉刳了刀的律動。
刀光複又斬落,劈散血光符篆,繼續落下時,他融入了刀光的律動。
耳畔空氣尖嘯,他仿佛被裹在一道縱橫披靡的閃電裏,穿棱過層層疊疊的空間。透過刀光向外毒,附近的翠竹顯得極為怪異,他所熟悉的位置感一下子顛倒了,該近的竹子離得遠,該遠的離得近,仿佛各自錯開,被分割在不同的宇中。
原來這一刀極盡宇的奧理!
他立時潛心體會,感悟刀光蘊含的微妙之處。這等於是明陽真人在變相傳授知微精義,他當然不能拒絕他的苦心。
刀勢斬盡,碧光倏然消散,竹林在視野中恢複成原先景象。他側身一翻,猶如鯉魚躍波,緊接著右腿後蹬,借助一根青竹的反彈力,反向明陽真人彈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