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程果然愈發(fā)輕鬆,羊腸小道破損加別,到後來,地麵坑坑窪窪,遍布斷溝裂縫,符紋殘損缺漏,破不成形,再也蹦不出什麼惡怪兇物了。
“這座空城像是在慢慢衰敗啊。”無痕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前方的條條小路暢通無阻,盤旋著向深處繞去。四周的店鋪已經(jīng)望不見了,濃霧像一堵堵牆遮住了視線。
江辰跳過地上一條深裂的壕溝,道:“店鋪裏的生靈同樣如此,個個呆板木訥,死氣沉沉,似乎生機都被抽幹了一樣。”
石勇澀聲道:“正因為空城步入腐朽,才需要吸取我們的血肉魂魄,得以芶延殘喘!”
江辰暗暗稱奇:“這座空城應(yīng)該是一種生出了靈智的奇異生命?果真如此的話,它要對付我們輕而易舉。”
“那倒未必。”無痕道“越是這樣的龐然大物,意識靈智也越朦朧,隻有一些本能的念頭罷了,遠(yuǎn)不如你想象中那麼洞察秋毫,威力無限。”
他笑了笑,道:“否則雲(yún)界直接抹殺了允天,豈不幹脆?天地有天地的法則,就像空城有空城的規(guī)矩,它們自己也要受其束縛。如果沒有違背法則規(guī)矩,它們最多隻能憑借本能念頭,製造出一些障礙,無法對我們直接動手。”
江辰心中一動:“如果違反了法則規(guī)矩呢?”
無痕若有深意地看了江辰一眼:“違反了雲(yún)界法則,或許會被雲(yún)界動用天地之力直接抹去,或許雲(yún)界會分出一絲本能念頭,顯化外相,將其抹除。
昔日丹鼎流全派失蹤,據(jù)說就是因為煉製出了違背雲(yún)界法則的逆生丸。我們壞了空城的規(guī)矩,所以符紋顯化外相,生出怪物襲擊。按理說,我們將永久困在此地,被迫等死。”
他瞇起眼,沉思許久,道:“除非我們能夠還清欠債。”
江辰困惑地道:“空城先是通過那些奇珍異寶,誘使我們欠債,又將我們困住,逼使我們不得不償還。它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無痕道:“殺幾個同伴是還不了債的。空城的本意,應(yīng)該不是讓我們自相殘殺。”
江辰失笑道:“這倒像是一些凡人惡霸常玩的伎倆。看上了誰家的女兒、良田,就設(shè)個套,騙得對方傾家蕩產(chǎn),不得不拿女人、田地頂債。”
“你怕是說中了它的意圖!”無痕悚然動容“它要我們用另一種方式償還!”
江辰腦中靈光一現(xiàn):“你說空城正在衰敗,莫非它要我們出手相助?
若是挽救了這座空城,天大的債務(wù)也能抵還了吧?”
“江辰你果然心思靈巧,一針見血。”無痕眼神驟然一亮,喝道“空城要我們救它,這正是此行兇險中的一線生機!”
聽到我們的話,石勇低下頭去,放慢腳步,似在掩飾劇烈變化的表情。他忽而抬頭,幹笑數(shù)聲:“兩位說得也太荒唐了。不過是一座簡簡單單的尋寶空城,哪來這麼多拐彎抹角的門道?空城若真需要我們出力,何必分化出許多符紋怪物,險些害子你們的性命?”
無痕道:“空城的規(guī)矩,即便是它自己也無法違背。如果我們死在怪物手上,隻能證明我們無能,這點本事自然也救不了它。”
石勇哼道:“這座空城既然如此神奇,我們這點三腳貓的本事又如何救得了它?”
江辰和無痕對視一眼,緩緩地道:“那就要看它為什麼會衰敗了。”
半個多時辰後,前方的小道終於走到了盡頭,一個龐大幽深的霧洞出現(xiàn)在視野中。
霧洞靜止不動,卻讓江辰生出天旋地轉(zhuǎn)般的奇異錯覺,仿佛那是一個的湧的漩渦。
無痕忽然收住腳步,蹲下身,從地麵的裂口中揀起一角碎布。江辰目光掃過四周的碎石斷磚,以及幾處塌陷的凹坑,沉聲道:“有人在這裏交戰(zhàn)過。”
無痕將碎布遞給江辰,這角碎布不過拇指大小,光潔柔軟,觸手清涼,銀白色的絲線散發(fā)出柔和的星芒。“這是星穀掌教莊夢的星羅袍。”無痕頗有些意外地道“他可能在此處遇上了另一枚鑰匙的擁有者,雙方展開激戰(zhàn),莊夢似乎落了下風(fēng)。”
江辰望著深不見底的霧洞,揣測道:“莊夢不敵對方,逃入霧洞,另一人也追了進去。”沒想到,這一次空城探寶居然遇上這麼多熟人。
以莊夢玄師之能,也被殺得大逃,可見另一人的厲害。
無痕斷然道:“隻要深入霧洞,便知分曉。”
“石兄意下如何?”江辰不動聲色地望著石勇,和毫無退路的無痕不同,江辰完全沒必要入洞涉險。隻是望舒一直閉眼昏迷,毫無醒轉(zhuǎn)的跡象,江辰也不知要在空城等多久。
不過若是追上莊夢,將其斬殺,也算剪除了明陽真人的手腳。
石勇麵無表情地指了指四周:“到了此處,還有你江辰拒絕的餘地嗎?”
周圍的濃霧突然像燒滾的水一樣沸騰起來,飄散出腐爛刺鼻的氣味。濃霧不斷向中間湧動,與霧洞連成迷迷蒙蒙的一片。驀地,手心上的鑰匙烙印迸射出眩目的光束,霧洞像一張突然張開的大嘴,將我們一口吞入。
四周頓時天旋地轉(zhuǎn),霧起煙湧,昏暗一片。
耳畔氣流唿嘯,江辰正急速向下墜落。
剎那間,一股勁氣從背後無聲無息地襲來。還未觸膚,江辰背部的衣衫便“茲”地裂開,皮肉猶如被隔空狠狠抓了一把,火辣辣地疼痛。
江辰心頭一沉,這股勁氣還未碰到身體,威力便如此淩厲可怖,連六欲紋力都有被刺穿的跡象。一旦江辰被抓實了,豈不是連心髒都會被挖出來。
來不及躲閃格擋,江辰隻得勉強微側(cè)身軀,六欲脫體而出,化作六團矯健靈動的彩色異芒,迎向勁氣。
經(jīng)過肉身融合、密紋轉(zhuǎn)化,六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和原先的模樣迥然不同。
六團異芒分為生欲、死欲、眼欲、耳欲、鼻欲、口欲所化,呈上、下、東、南、西、北陣列,自成之勢:上方的生欲金光閃閃,密密麻麻的鱗片時隱時現(xiàn),宛如不斷變化的符紋,散發(fā)出充滿生機的祥瑞之氣。
下方的死欲幽暗荒寂,符紋化出青麵獠牙的幽冥兇相,張牙舞爪,鼓蕩起愁雲(yún)慘霧,癟癟陰風(fēng)。
東方的眼欲青碧澄澈,凝成奔騰遊動的龍形,雙眼耀如電射,洞察毫厘,仿佛兩圈符紋纏繞的光輪。
南方的口欲通紅似火,煙霞排成遮天羽翼,一枚彎如尖鉤的嘴密生赤紋,吞吐焰光,穿棱雲(yún)霄。
西方的鼻欲雪亮亮,白煌煌,好似一頭伺機撲躍的蠻荒兇獸,符紋化的鼻翼掀動不止,似能嗅出各種複雜難辨的氣息。
北方的耳欲黝黑渾厚,盤踮靜伏,符紋湧動成一雙招風(fēng)大耳,傾聽四周最細(xì)微的聲響。
“轟!”勁氣與六欲交擊,激蕩出重重氣浪,四散亂射。江辰順勢向前撲出,在空中躍過數(shù)丈,指尖碰到一塊的突起物,當(dāng)即抓牢,止住下跌的趨勢。
待到江辰扭頭再看,隻瞧見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在下方急速彈跳,縱躍靈巧,宛如蟲蚤,轉(zhuǎn)瞬間就沒入濃霧,無影無蹤。即便用眼欲察看,也隻能依稀看出那是一個人形生物,身材高矮與石勇差相仿佛。
“是那個重傷望舒的人?”江辰瞳孔驟縮,黑影撕金裂石般的爪勁,和挖穿望舒胸膛的一爪極為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
黑影的手爪和江辰的手差不多大,而望舒又瘦又矮,撕破他胸膛的爪痕同樣小如蟲爪。兩者一大一小,顯然不相符合。
“手爪的鋒利、勁氣的運轉(zhuǎn)方式都很像。”望舒迷惑地道”“不過望舒不可能任由黑影貼緊自己啊,除非對方和望舒的關(guān)係,比你、芝麻更親密。”
“這應(yīng)該是他第二次對江辰下手了。、,江辰幾乎可以肯定,黑影就是在崖頂暗算江辰的那個人。也隻有如此鋒銳的爪勁,才能割斷堅韌的蛟筋。
望舒道:“此人難道真的是石勇?”江辰冷笑一聲:“我們?nèi)齻同時被卷入霧洞,倉促之下,無痕、石勇和霧洞中的兇物都可能對江辰下手。不過石勇嫌疑最大。”
望舒不解地道:“石勇是雲(yún)浮島的長老,沒有理由襲擊你吧?他的鑰匙烙印也沒有發(fā)光,用不著殺了你抵債衝賬。”
江辰驀地心頭一震:“如果他並非來自雲(yún)浮島呢?憑什麼我們?nèi)绱舜_定石勇的身份?江辰殺一個雲(yún)浮島的長老,換上他的白袍,不代表江辰就是雲(yún)浮島的人。”江辰腦海中浮現(xiàn)初見石勇時的情景,那襲寬鬆的白袍,對石勇實在是有些大了。
望舒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八枚鑰匙的主人中有一位是雲(yún)浮島的長老,他進入空城後,被石勇襲殺。隨後石勇冒充雲(yún)浮島的長老,繼續(xù)尋找新的目標(biāo)。”
“如今仔細(xì)推敲,石勇絕無可能是雲(yún)浮島的人。”江辰漸漸理順了心頭紛亂的脈絡(luò)“除非石勇在雲(yún)浮島悶頭潛修,不聞世事,否則總該聽過江辰的名頭。可他與江辰見麵時,隻說了幾句虛無邊際的套話。嘿嘿“兄臺聲名如雷貫耳,早有所聞。,這話碰上誰都能用!他對無痕的態(tài)度同樣如此,以無痕的老辣恐怕也看出了問題,隻是老家夥隱忍不露罷了。興許無痕還盼望江辰和石勇翻臉,他好坐收漁利,這頭雜交的天精比純種的可狡詐多了。再說了,石勇修煉的肉身功法比《密文鈞身轉(zhuǎn)經(jīng)》還要強悍,試問雲(yún)浮島若有這門曠世秘訣,梵摩、天刑怎會不取之修煉?”
“你,無痕,莊夢,木灰,望舒,雲(yún)浮島的長老,石勇,轉(zhuǎn)魄鞭,應(yīng)該就是這次進入空城的八個人。,…望舒道“和莊夢激鬥的人一定是轄魄鞭了。”望舒突然跳起來嚷道:“不對啊!轉(zhuǎn)魄鞭直取心神,交戰(zhàn)識念,雙方勝負(fù)瞬息立決。它怎麼可能揚短避長地和莊夢肉搏,打得地裂石崩,還扯下了莊夢的星羅袍?”“如此說來,重傷望舒的也不可能是轉(zhuǎn)魄鞭。何況轉(zhuǎn)魄鞭的消息是石勇透露的,未必準(zhǔn)確。”江辰搖搖頭,向四下裏望去。
“剩下一枚鑰匙的主人究竟是誰,很快就會分曉。”
在六欲的光芒映射下,彌漫的濃霧被洞穿些許,浮現(xiàn)出周圍模糌的輪廓。
這裏像是一個無底洞。洞壁凹凸不平,忽緩忽險。此處尖銳嵯峨,彼端凹陷成坑,色澤各異,形態(tài)出奇。壁上似有幢幢虛影浮動,其間生出無數(shù)大小不一的孔竅,猶如有節(jié)律的唿吸一般,吞吐煙霧。
江辰恰好攀在洞壁上,手掌扳住了一枚鑽出洞壁的角狀物,觸手溫厚,不像是石頭。
再往腳下一瞧,雲(yún)深霧罩,遙不可測。無痕、石勇、莊夢等人不見蹤影,想來是落在了洞底。
可惜六欲隻是初步實質(zhì)化,遠(yuǎn)未大成完滿。不然六欲觀照聽聞,天地宇宙間的任何動向都可洞悉入微,難逃掌控。
若是*之道功成,七情六欲相合,又會再生變化。那時的妙用威力,就不是江辰現(xiàn)在能夠想象的了。
江辰稍作沉吟,正要往下方攀爬,手掌抓住的角狀物忽然傳來輕微的顫動。
“噗!”那角倏然頂出,刺破掌心。
江辰猛然抽手,掌心已滲出一縷鮮血。
霎時,六欲中的死欲兇猛撲出,散發(fā)青黑色豪光的利爪又尖又長,猶如惡鬼,一把按住了角狀物,將它從洞壁強行拽出。它形似野獸的犄角,隻是末尾連著一大團黏稠晶亮的**,即便被扯出數(shù)尺,**仍和洞壁絲絲絮絮相連。
角狀物在死欲的利爪下拚命掙紮,一層幽灰色的軟皮從全身慢慢蛻落,露出裏麵一圈圈澄淨(jìng)的乳黃色螺紋。
“這是照月犀的角啊!可以辟邪去垢,清除百毒。”望舒驚訝地道“雖然這枚角比照月犀小上許多,不過好像生出了一點朦朧的念頭,幾近通靈了。”
“噗”的一聲,死欲的獠牙已然刺穿了角狀物,後者發(fā)出一聲怪啼,僵硬地掙紮了一下,隨即一動不動,從傷口處流出了淡金色的汁液。
汁液飄散出濃烈的異香,江辰感到生欲竟然生出了一絲強烈的饑餓感,似乎對這灘金色汁液極感興趣。當(dāng)下驅(qū)使生欲撲上,一口吞下了汁液。
生欲將身一抖,發(fā)出滿意的低吼,全身的金黃色光芒頓時亮了一分。與此同時,一縷清冽的精氣由生欲反哺傳入肉身,令江辰精神一振,肉身的些許疲勞掃蕩一空。
口欲也飛撲過去,對準(zhǔn)角狀物末尾的晶亮**全力一吸,將其吞入。江辰的肉身當(dāng)即生出了一絲輕盈感,仿佛〖體〗內(nèi)的雜質(zhì)被淨(jìng)化了一點。在江辰的操控下,口欲又撲上洞壁,壁上猶自殘留著絲絲絮絮的液團,像是從泉眼汩汩冒出的清甜泉水。液團是從一處孔竅內(nèi)滲漏出來的,孔竅當(dāng)初被角狀物堵住,此刻方才顯露。
口欲探出赤焰般燃燒的鉤嘴,啄吸液團,並伸入孔竅,試圖將藏在裏麵的液團全吸出來。孔竅驟然一縮,猶如活物般閉緊消失。洞壁頃刻變得堅硬無比,不露縫隙,無論江辰如何驅(qū)使六欲挖啄,連一片碎屑也弄不下來。
“嗖!”從左側(cè)一處孔竅內(nèi),鑽出一條蟒身人頭、腹生雙爪的兇物。人頭迎風(fēng)而長,大如巴鬥,亂發(fā)蓬鬆,瞳孔倒豎,射出幽碧色的厲芒。
“是古媧!”望舒和望舒異口同聲地叫起來。望舒吃驚地晃晃腦袋:“這玩意不是絕種了嗎?幸好這是一頭初生的古媧,還容易對付。據(jù)傳成熟的古媧隻有在雲(yún)界“成,時方能得見,它們身長萬尋,心智靈慧,吞噬虛空為生,騰躍時攪天蕩地,可令空間碎裂。”
古媧向江辰悍然撲來,扭動的蟒身與空氣摩擦,激蕩出肉眼可見的bo紋。
六欲紛紛迎上。眼欲射出兩道水柱般的碧光,刺得古媧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口欲趁勢掠上,鉤嘴啄向?qū)Ψ絻裳邸K烙托n硬拚,厲鬼般的利爪抓住古媧的脖子,瘋狂撕扯。生欲從上方撲落,金黃色的光芒內(nèi)刺出兩根麟角,直插古媧腦門。
鼻欲直接甩出一條雪亮如刀的長尾,狠狠抽打在蟒身上。耳欲烏光晃動,生出一片片堅硬密實的甲殼,身軀變得大如巨山,一次次撞向古媧。
古媧的喉頭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怒吼,與六欲廝殺成一團。它的下半截蟒身同樣裹著枯稠的**,滯留在孔竅內(nèi),難以脫離而出。
激戰(zhàn)中,古媧一爪拍飛鼻欲,狠狠撞在對麵的洞壁上。口欲閃電般一啄,叼出了古媧的左眼珠,卻被負(fù)痛慘吼的古媧一爪扣住,往嘴裏塞去。
鼻欲撩起長尾一抽,打得古媧下巴歪斜,血盆大口擦著口欲偏過。
口欲再次一啄,將古媧的嘴巴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死欲的利爪頓時抓住血口,猛烈向外一分。“吡啦”一聲,古媧的大嘴被硬生生地撕裂開c魂角一直被扯到了耳邊,
猶如一個漏風(fēng)的大窟窿。生欲的麟角緊接著*窟窿,又從頸後犀利破出,五彩汁液順著古媧脖子的傷口噴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