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允天神出鬼沒地從江辰身側浮現,再次擊中江辰的右肋,江辰徒勞揮拳擊空,雙方身形交錯而過,漸漸離遠。
就是此時!
魔胎一動,江辰足尖虛點,向前的身影陡然倒退,輕靈穿過亂宇,出現在允天背後。
這一瞬間,江辰與允天處在同一層宇中。
望舒槍閃耀光焰,**而出,直刺允天脖頸。江辰甚至看到允天扭頭,眼中閃過的一絲錯愕。
望舒槍穿透脖子,傳來異樣的清脆響聲。
得手了!
“啪啪啪!”允天的身軀碎裂成了一片片,每一片都化作晶瑩的碎鏡,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鏡法!江辰心頭一沉,至始至終和江辰作戰的,原來並非允天本體!換句話說,允天一直隱藏暗處,從未現身,隻是操控鏡法的折射奧妙,對江辰發動攻擊!
望舒槍摧毀的,也隻是鏡法折射的幻影而已。鏡花水月臻至如此地步,實在可驚可怖。
“師侄現在明白了?”允天充滿磁性的低沉聲音響起耳畔,一股迅猛的力量撞上江辰的背心。江辰眼前發黑,鮮血狂噴,勉強施展魔武,在層層亂宇中連連穿梭,才擺脫了允天的後續追擊。
“師公好手段!”江辰澀聲道,扭頭望著緩步走近的允天,臉上刻意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雖然上了允天的套,江辰仍然沒有慌亂,仗著強橫的六欲紋力肉身,空城精華迅速滋補內腑,傷勢遠沒有表麵上那麼重。
“你的手段也令江辰刮目相看。”允天讚賞地道,“你竟然得了魔的真傳,可以自由穿行各宇。假以時日,未嚐不能穿越雲界,超脫天地。嗯,以強示弱也偽裝得不錯。”
江辰用嘲弄的口氣道:“偽裝的本事比師公還是差遠了。師公當年橫掃靈音派,何等氣魄,如今卻要施展詭計,才能將江辰重創,看來你受傷不輕啊。”
允天微微一哂:“人以坦蕩對我,我以坦蕩對人。你用她脅迫我,我自當不擇手段地對付你。嘿,莫非當允某是傻子麼?”
江辰忽而一笑:“原來師公如今要對付江辰,也隻能不擇手段了。”此時,江辰已明白和允天之間的差距。單論純粹的力量,江辰甚至在他之上,但術法的精妙變化、道境的領悟運用遠不如他。想要擊倒允天,唯有將六欲紋力、七情、魔武、弦線和生死螺旋胎醴徹底熔於一爐,生出一門真正屬於自己的法技。
江辰恍然明悟,任何術法,和道境殊途同歸,最終是要脫胎換骨出一個真正的“我”。
到了那時,道、法合一,唯“我”超脫。
“若是師公隻求脫身雲界,恐怕已經邁出那一步了吧。隻是師公雄心太大,要以破滅天地的方式來超脫,這才遲遲不能跨出最後一步。”江辰沉吟道,悄悄把心念傳入伽藍同心蓮子。和允天一戰,江辰完全明了前方道路,留著他再也沒有價值了。
允天朗聲長笑:“你無需用這些話亂江辰道心。允某若是真的隻求自身脫離雲界,顯然與本心不符,就算跨出那一步,也是下場堪憂。好了,別在允某麵前耍這些花樣了,你是要拖延時間療傷麼?”
江辰不露聲色地問道:“你不管師父的死活了嗎?”
允天目光明澈地凝視著江辰:“你若出賣她,必然本心生障。你舍得麼?”
江辰哈哈一笑:“到底是師公,算得江辰死死的!”心裏卻狐疑重重,既然允天料定江辰不會出賣師父,為何又要主動現身,自陷困境?
正當江辰揣測允天心意之際,一道劍光破空而來,淩厲披靡,天刑長發激揚,眼神冷峻,變迴年輕男子的模樣,以翔空雄鷹之姿射向允天。
劍氣燦爛如日,鋒芒摧人,兩側林木紛紛卷為粉靡。
與此同時,逆亦浮出虛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允天身後,一指潔白如玉,柔如拈花,緩緩向允天後腦點去。
允天腳下,大地無聲裂開,道輪猶如幽靈浮出。
江辰來不及多想,望舒槍唿嘯射出,與天刑的劍氣成天地交泰之勢,唿應著擊向允天。
雲浮島的西南麵,是綿延八千萬裏的原始林莽,浩瀚遼闊,幽深如候種珍稀林木堆青妝紅,凝黃綻紫,繁茂樹冠好似色彩萬千的浪濤在風中翻湧,故被稱作彩繡林海
從這裏再往西走,是三百多畝的聚寶盆地,向南則是一望無際的煙霞沼澤為了配合我們行事,天刑召集了大批長老,他們乘坐月空雁在附近的天空中來迴巡弋一旦發現允天飛上天,就會立即示鏡傳訊。
根據預先製定的策略,我們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進入彩繡林海,各自負責一塊劃分好的區域與我們一同進入叢林的,還有雲浮島豢養的幾十萬隻血息蠅這些血息蠅全是雄性,嗅覺極其靈敏,可以通過允天與梵摩一戰受傷殘留的血漬進行追蹤
走進彩繡林海,江辰頓覺眼前一暗,濃密的枝葉遮天蔽日,鬱鬱森森漆黑如墨輕盈如羽的烏羽木,香氣濃鬱提神明魂的龍檀木,蘊含火焰精華的丹楓,滲出補氣蜜露的碧桑各種林木高矮參差,重疊錯落,擠滿了能夠生長的所有空間許多古樹粗如屋舍,高達百丈,樹梢直插雲霄,枝葉向四周層層展開,仿佛一座座巍峨參天的巨塔
江辰倒吸一口涼氣,這裏想躲起來實在太容易了,茂密的林木足以遮蔽視野,掩蓋身形,即便像江辰這樣的歸墟大成道境,也隻能洞悉方圓一裏左右的動靜換作歸墟大成以下,根本發現不了允天這樣的高手
幸好在方圓一裏之內,歸墟大成是絕對的掌控者:草葉彎折的印痕,蛇蟲爬過樹皮留下的粘液,鳥雀蛻落的一縷絨毛全都清晰呈現
江辰果斷地放出六欲,以江辰為中心,向四麵散開如此一來,洞察範圍又擴大了半裏左右
想了想,江辰召喚出望舒
“哎呀,終日大雁卻叫雁啄了眼可恨江辰望舒一世英名,竟然壞在石心蛹的手裏”望舒一跳出小火爐,就懊喪地嚷叫起來,“這是神器的奇恥大辱啊”
江辰點點頭:“嗯,現在你洗刷恥辱,為自己正名的時候到了放手去偷吧,用實際行動宣告王者歸來”
望舒向四處探頭探腦一番:“這是雲浮島嘛,偷過好幾次了,沒什麼挑戰性”
“這次不同幾乎所有的長老都去對付允天了,各處庫房守衛空虛,成堆的奇珍異寶唾手可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還不快去?”
“那不等於白送?更沒意思了”望舒轉了轉眼珠,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兄弟,江辰的傷剛剛好,沒什麼力氣啊”
江辰翻翻白眼:“望舒馬失前蹄,石心蛹倒打一耙如果芝麻聽到了這段醜聞”
“兄弟,江辰突然覺得有意思了江辰現在充滿了活力”
“你去把雲浮島所有的庫房都偷空,什麼靈丹妙藥法寶兵器典籍秘法統統給江辰一鍋端”江辰沉聲道,接手北極聖地,江辰需要大量的寶貝收買妖心至於雲浮島失竊的黑鍋,還有比允天更合適的人來背嗎?
“江辰是神器,不是搬運工啊”望舒哭喪著臉答應了,正要離開,江辰想起一事,又把他叫綴“江辰聽說服用葳蕤翡翠可以提升道境,但一年之內,法力運轉常常會突然中斷,如同柔弱凡人如果這個時候和別人動手,必死無疑”這番話是天刑告訴江辰的,常人隻知葳蕤翡翠功效神奇,並不清楚它的弊端雲浮島故意將葳蕤翡翠白白送出,就是為了算計允天
“還不止呢”望舒隨口道,“葳蕤翡翠為什麼能提升道境?因為它可以洗淨神念你知道什麼叫洗淨嗎?就是把自己的念頭變成一張白紙,從前發生的事都會慢慢遺忘”
江辰神色一震:“失去記憶?”
“差不多吧如果是孤家寡人,服用葳蕤翡翠沒什麼壞處可惜艾江辰已經有了芝麻“望舒貌似遺憾,實則洋洋得意地擺擺手,一溜煙跑遠了
江辰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動身向叢林深處走去,枝葉的陰影不時地覆蓋住江辰的臉天刑究竟知不知道葳蕤翡翠洗淨神念的功效?他知道的話,為什麼不說出來?
如果這一次成功圍殺了允天,接下來江辰一定會除掉夜流冰,奪到葳蕤翡翠想到這裏,江辰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江辰收斂雜念,心神向周圍不斷延伸。
林海中忽明忽暗,仿佛白天黑夜被魂在一起絞碎,然後胡亂拋撒開光線從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間漏進來,照在布滿苔蘚落葉野草的泥地上,映出一個個微小明亮的光斑而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就顯得陰森昏暗,模糊難辨
光與暗將藤蔓古樹灌木交織成一個龐大複雜的森林迷宮,幸好天刑把雲浮島的詳細地圖交給了我們,否則別說找人,連自己也會在這片蒼莽林海裏迷路。
江辰撥開擋在身前的茂密枝條,尋覓允天可能留下的蛛絲馬尖裏幾乎沒有供人通行的空間,到處都被植物擠滿,腳下是盤曲虯結的粗大樹根,從厚軟的落葉堆裏拱出來,像是故意要絆人一腳偶爾從低矮的灌木叢裏,可以隱約瞧見一條被野獸踩出來的小路。
“咯嚓咯嚓”盡管江辰全身氣息運轉,腳尖猶如蜻蜓點水,從落葉堆上一沾而過,仍然會有幾片幹脆的落葉在腳底碎裂江辰伸手撩開迎麵探出的樹枝,也會有一些細小的分叉斷落下來哪怕江辰化身一縷灰霧,從叢林中飄蕩而過,枝葉上仍舊會顯露出被“哀”腐蝕過的斷截麵。
這樣的環境,允天同樣會在經過時留下痕跡但這些痕跡幾天之後,就會被不斷生長的植被掩藏起來。
所以即便審視四周,毫無所察,江辰也無法判斷出允天是否途經此處,隻能知道在最近的幾天他不在這裏。
江辰知道自己必須抓緊時間,趁允天傷勢還沒有複原的時候找到他。
“身外身!”江辰恍然大悟,眼前的允天並非本體,而是利用脈經海殿的秘典煉成的身外身。他之所以現身,是為了把我們引過來,真正目的是蒼穹靈藤上那個神秘的天壑!
“原來是昔日海沁顏的絕學。”逆亦神色淡定,全然沒有被愚弄後的惱羞成怒,“身外身雖然法力和本體無異,但在道境運用上終究差了一些,難怪被江辰等輕易擊殘。好在他的本體會因此受創,傷上加傷,不足為慮了。”
天刑發出一陣冷笑:“允天的胃口倒是不小,就怕是白費功夫。他進了蒼穹靈藤,江辰等正好甕中捉鱉,再也無需擔心他能跑掉了。”
道輪猛然發出一聲黃鍾大呂般的異鳴,渾身光暈流轉,璀璨生輝。他伸出手臂,緩緩指向蒼穹靈藤的方向。
片刻之後,道輪的手臂變得晶瑩剔透,生出交織的藤紋、纖細的絨毛,甚至結出了幾顆乳白色的漿果,果皮上兀自滾動著露珠。
他的手臂竟然化成了蒼穹靈藤的藤蔓,迅速膨脹,擴張,無窮無盡地向天際延伸。
“半盞茶的功夫,我們就能找到允天了。”天刑也不解釋,率先躍上藤蔓。逆亦隨後跟上,看似不經意地瞥了瞥道輪,眼中的異光一閃而逝。
江辰收迴望舒槍,迴頭望了一眼允天的身外身。殘軀滑落地麵,茍延殘喘,脖子上的傷口血如泉湧。逆亦三人自重身份,不再理會這具奄奄一息的殘軀化身。江辰本想補上一槍,但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師父滄桑憔悴的臉,不由黯然一歎,頭也不迴地跳上藤蔓。
身外身重創瀕死,隻要允天本體一滅,身外身也會煙消雲散。
龐大的藤蔓裂開一個空洞,將我們吸入,四周霍然變得蒼蒼茫茫,清幽深遠。藤蔓旋即一陣抖動,一縷縷輕靈清爽的氣流裹挾住我們,電光火石般向前飛馳。
四周一片寂靜,一個個密布的氣洞掠過視野,縱橫交錯,眼花繚亂。我們在氣洞中來迴穿梭,快得無以複加。
“我們又到了蒼穹靈藤的根須內。”望舒在神識內說道。
“道輪可以自由聯接蒼穹靈藤,果然是天地本源所化。”江辰以心念迴應,“江辰看逆亦對道輪暗藏異圖,隻要稍加利用,魔的仇也許能在今天清算。”
天地本源,對逆亦的道或有補益,於江辰用處不大,甚至反會與天道糾纏更深,難以擺脫。何況海姬還在雲浮島,江辰暫時不能和天刑翻臉。
一切都要等殺了允天再說。
“嗡!”四麵氣流突然動蕩震顫,前方豁然開朗,我們衝出氣洞,一眼望見那個光華璀璨、噴薄湧動的天壑。
允天青衣孑影,負手立在糾纏如麻的藤蔓上,凝望著天壑出神。無數燃燒的隕石從他前方唿嘯掠過,眩目焰光,一道道光瀑猶如天河倒瀉,奔騰閃耀,濺灑出繽紛的光彩,將允天的身影映照得宛如天人。
“想要越過此壑,還缺一根鞭子。”允天迴過頭,目光深遠地望著江辰,神情鎮定從容,仿佛早已料到我們會出現。
江辰心頭一震,恰好瞥見,一幢燦爛耀眼的金影掠過天壑。這幢金影當年江辰依稀目睹,如今邁入歸墟大成,方才將它看清楚。
那是一架純金色的恢宏戰車,散發出暴烈狂放的氣息,拉車的是一團團騰躍變化的金焰,時而化成咆哮猙獰的怪獸,時而化作紛紛揚揚的光雨,時而又炸開收縮成深邃的空洞??????
這純烈耀眼的金色,不含一點雜質,和洛煙的第十根蠍尾如出一轍。
江辰恍然明了允天的意思。想要越過天壑,必須駕禦這輛狂暴不羈的戰車,而洛煙的金色蠍尾,極可能便是驅控戰車的鞭子!
天刑看了江辰一眼,坦然道:“一旦飛躍此壑,如同從雲界硬生生挖開一個口子,到時天地法則混亂,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當年,江辰才會對洛煙施咒。”
允天微微一哂:“哪怕這個天壑連接著神界?”
天刑厲聲道:“誰能保證,那個天壑連接的就是神界?如果是誕生煞魔的域外,如果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宇,又該如何?你豈能讓全天下的生靈陪你去賭一個未知的希望?”
江辰沉吟道:“當初為什麼不殺了洛煙,一了百了?”
天刑道:“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殺了洛煙,還會生出類似的生靈,反倒不如將其監控來的穩妥。”他麵色肅然,語氣鄭重地道,“除非違逆天地,否則雲浮島不會隨意殺戮。”
允天聞言一笑,不再理會天刑,目光投向逆亦:“允某該稱唿你為燎月,還是逆亦?”
逆亦灑然道:“無論燎月、逆亦,都是天地中的微塵,都是無法超脫的我,哪有什麼區別呢?”
允天長笑一聲:“我就是我,自當與別人不同,超脫與否有何幹係?你心中存同,就難求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