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亦道:“執著於我,反受其累。”
天刑森然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允天你不用枉費心機,再做口舌之辯。進了蒼穹靈藤,你便插翅難飛。”
此時,道輪無聲無息地浮出藤蔓,道:“吾已知會所有長老,匯聚此地。”
允天臉上閃過一絲譏誚之色:“難怪蒼穹靈藤附近防守疏鬆,想必是故意放允某來此。”
“隻是未雨綢繆罷了。”天刑雙手虛握,一道凜冽的劍光綻放掌心。劍光迎風而長,化作參天巨劍,遙遙斬向允天。“你一心向往自在天,埋骨於此,也算得償所願了。”
江辰和逆亦一左一右,環伺允天兩側。道輪巋然不動,一根根龐大的藤蔓從他四周延伸出來,輕靈舞動,磅礴純淨的生命氣息輸送進他們三人體內,使他們再也沒有法力消耗之憂。
反觀允天,蒼穹靈藤的氣息在他四周躁動竄躍,擾亂氣機,將這一方天地都化作了他的敵人。
“能與當世四大高手一戰,允某又有何憾?不過想令允某埋骨此地,真是癡人說夢!”允天狂笑一聲,身軀穩如山嶽,直到鋒芒的劍光照亮眉宇,才雙手一拍,恰好將劍光合在掌心。
他整個人倒飛而起,拖帶著天刑,飛入了狂暴的天壑中。
轉眼間,允天就扭轉了不利局勢。蒼穹靈藤的靈氣無法滲入天壑,更別提擾亂允天了,道輪建立的優勢蕩然無存。
天刑神色不驚,不退反進,將劍光催化到了極限,空氣被急掠的劍光摩擦出了裂紋。生有歡,死有懼,然吾輩之身,早已殉道。他一字一頓地吟道,冷肅的臉孔露出一絲笑容,身形驟然加速,向天壑最狂暴處衝去。
這一刻,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允天拖動了他,還是他逼迫了允天。
兩人齊齊陷入燦耀激濺的光焰中,氣浪奔騰如沸,龐大沉重的隕石如暴雨般衝刷而過,淹沒了雙方的身影。
吾不可入。道輪語氣生硬,對江辰和逆亦道。粗壯的藤蔓源源不絕地從四周探出,交織成密密麻麻的藤牆,將天壑圍得水泄不通,堵死了所有空隙。
此舉分明是斷絕後路,硬逼著他們和允天死戰到底。
莫非允天想和江辰等同歸於盡?逆亦不露聲色地瞥了道輪一眼,莞爾一笑,不過此地,倒是感悟道境的好地方。他緩緩踏出一足,邁入天壑,另一足立在藤蔓上。身影似進似退,似動似靜,蒼穹靈藤的晶瑩光澤和天壑的彩色光焰在他身上交替閃爍,充滿了言語難以捕捉的靈妙。
絕無可能,江辰了解允天。江辰斷然道,目光緊緊追隨著天刑二人。他們像出沒於波峰浪尖上的小舟,忽而從密集的光焰中浮現,忽而消失在凹陷的幽暗虛洞中。一邊激烈交戰,一邊避開紛亂如雨的隕石撞擊。
從表麵看,倒是天刑稍占上風,劍氣縱橫馳騁,攻勢一往無前,散發出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
允天身形飄忽,施出從未展露過的靈巧身法,宛如羚羊掛角,蜻蜓滴水,輕盈閃過一道道劍氣鋒芒。以他的性子,絕不會甘心與天刑一起死,何況他心裏還藏著一份牽掛。
逆亦遙遙凝視著允天,道:“允天的確傷勢頗重,精氣神無法渾融合一。他強壓內傷,等於飲鴆止渴。就算殺了天刑,也難以避開對方的垂死反擊。到時傷勢發作,再也難以抑製,你江辰聯手,便可穩穩擊殺。
他這番話擺明了要坐收漁人之利,不管天刑死活。江辰本待勸說幾句,突然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既然允天必死,天刑對江辰還有什麼用?留著他,說不定還會利用海姬來要挾江辰。但如果他死了,江辰可以仗著天之子的名義,把雲浮島也一口吞掉。
到時手掌雲浮島、北極聖地的兵權,再以靈音派傳人的身份橫掃東洲,雲界將在江辰的手裏,完成前無古人的真正統一!
到了那時,江辰攜千萬生靈的意誌反客為主,江辰就是雲界,天道也要看江辰的眼色行事!
前輩說的是,允天才是天地大患,天刑長老若能為此殉道,必然得償所願。其行可歌可泣,其誌永世傳頌。江辰神色悲壯,慷慨激昂,和逆亦交換了一個陰晦的眼色。
剎那間,翁婿二人對彼此的心思洞徹如鏡。他要得到道輪,江辰要天刑和允天死!
道輪對此毫無反應,隻是緊盯著交戰中的雙方,這也證實了這個雲界顯化的意念在某方麵很蠢。
雖然主意已定,但在場麵上,江辰不能做得太難看。身形一掠,江辰也飛入天壑,擺出和天刑夾擊允天的態勢。
甫一進入,便覺亂流排空,狂波翻滾,整片空間時而傾斜,時而翻轉,攪成一鍋亂粥。周圍一會兒酷熱如炎,熔鐵化汁,一會兒又變得冰冷森寒。
江辰心中一動,弦線向四周輻射,默默體會著天壑的狂暴波動。弦線源出神識氣象術,恰好可以借鑒狂亂的天象,再生感悟。
體內,魔的精神種子驟然一震,仿佛從懵懵懂懂中蘇醒,興奮地頻頻躍動,把周圍一絲絲燥亂的氣息不斷吸入。
江辰隱隱感到,這枚魔種在吸取天壑的某種特質,漸漸成長蛻變。隨著魔種越來越生氣勃勃,江辰在狂暴紛亂的天壑中也變得如魚得水,儼然能夠靈活穿梭其間。
江辰突發奇想,若是魔種大成,或許不用外力,便可自由越過天壑,抵達另一邊那個神秘的宇。
或許魔將在那裏獲得重生。
此時,天刑和允天的交戰到了白熱化。
天刑的劍氣肆意揮灑,餘波觸及,四周的隕石轟隆隆炸開,碎石光雨紛紛衝擊到他和允天身上。天刑不管不顧,隻是全力狂攻,任憑全身多出了無數細密的傷痕。
江辰覺得天刑似乎有點失控了。身為歸墟大成高手,哪怕心存死誌,也不會如此瘋狂,何況江辰和逆亦還未出手,天刑怎麼都該有所防範,保留餘力才對。
他可能被天壑影響了。月魂道,天刑是雲界平衡的執行者,這裏狂暴混亂,難免會有另一個宇的氣息滲透進來,造成衝突。
難怪允天會挑選這裏作為戰場。江辰冷笑一聲,那就讓他們拚個你死江辰活吧。
一叢絢麗的光焰直衝而起,蕩起漣漪般的光環,金色的戰車驀地出現,唿嘯著穿過光環。
這一瞬間,允天陡然反擊,揮拳直搗。這一拳沒有花巧,沒有變化,唯獨蘊含了澎湃滔天的力量,仿佛將整個天壑的狂暴挾拳擊出。
天刑毫不示弱,劍光迎上,以全身法力化作一束矯夭的電光。
轟!氣浪猶如火山噴發,兩人被強大的撞擊力帶動,卷向金色戰車。
戰車恍如一道虛無的幻影,從兩人身上穿過,消失在遠處。
允天毫無所覺,天刑卻身不由己地遲滯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允天欺身而近,拳頭毒龍般咆哮而出。
砰!天刑被一拳擊中,胸膛塌陷,發出沉悶如雷的響聲。他的劍氣隨後斬中允天右肩,將一條手臂切了下來。
然而天刑的反擊還沒有停止,他的胸口燃起了一縷雪亮的劍光,像火焰一樣席卷全身,把整個人融化成了一道噴薄的劍光。
世人隻知天道無情,安知天道無辜?天刑長聲吟道,臉龐在劍光中消融。
允天消失在劍光中。
江辰心念一動,弦線化作一道道噴吐的光焰,射向劍光。允天的身影剛剛衝出,就被弦線擊中,身上炸開一團團烈焰。
此時,他麵色枯槁,鬢發淩亂,身上裂開的傷口血如泉湧,幾乎將全身染成血紅。天刑自爆般的最後一擊,令允天再受重創,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弦線順勢纏上允天,雷光電火炸得他皮肉翻卷,焦黑露骨。師公,與其垂死掙紮,多吃苦頭,不如爽快點把項上人頭送給師侄,也算成全同門之誼啊。江辰長笑道,弦線從四麵八方圍過去,生出隕石狂舞的暴烈天象。
允天將目光投向江辰,緩緩舉拳,眉宇閃過一絲譏誚之色。江辰心中陡然升起一絲不妙的兇兆,但又不知兇從何來。
允天閃電般衝向江辰,同時一拳揮出,四周變得忽明忽暗,弦線仿佛被突然吞噬,陷入了一個陰晴不定的世界。
這是月法!
轉瞬間,允天的月法延伸過弦線,反罩住江辰,生出一股旋轉不休的吸力,逼使江辰跟著他的身形而動。
江辰冷笑一聲,也不掙紮,弦象狂風暴雨般激綻,與月法正麵相轟,滲透出的力量一波撞上允天。表麵看,江辰被月法牽製,處於下風,實際上是在和允天硬拚消耗。
允天突然身形一折,裹挾著江辰向逆亦高速衝去,全然不管被弦象轟擊得七竅溢血。江辰心中湧起的兇兆更為強烈,當下神識運轉,魔胎律動,隨時準備繃斷弦線,脫身逃離。
逆亦目光閃動,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眼看允天相距他不足一米,一個神秘的交點倏然浮出虛空,將逆亦吸入,消失得無影無蹤。
道輪正盤坐在逆亦身後,不得不正麵迎上允天的衝擊。
與此同時,允天全身法力像鼓起的皮球,猛然膨脹。江辰想也不想,拚著神識反噬,果斷震斷弦線,魔胎一躍,整個人穿越雲浮島,飛入靈寶天。
幾個剎那後,江辰返迴雲浮島,剛好目睹允天化作炸開的氣浪,淹沒了道輪。
允天自爆了?即使親眼所見,江辰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哢嚓哢嚓無數根蒼穹靈藤斷裂激濺,碎屑飛揚,晶瑩的藤蔓凋落枯萎,散發出半死不活的衰敗氣息。緊接著,道輪的身影從一根折斷的藤蔓裏踉蹌跌出。
他全身支離破碎,像一片片拚湊起來的鱗光,蕩漾不休。還有一個允天。盡管深受重傷,道輪的語聲仍舊呆板平穩。
江辰心頭一震,腦海裏浮現出允天譏誚的神色。
那個身外身。虛空綻出交點,逆亦鬼魔般地出現在道輪背後,一指似疾似緩,不偏不倚地點中對方後腦。
道輪驀地一滯,渾身鱗光一陣亂顫,迅速由明亮轉為黯淡。
原先那個垂死的身外身,恐怕才是允天的真身。逆亦輕輕歎息,好一招瞞天過海,置死地而後生。
江辰頓時醒悟過來,在彩繡林海,那個允天根本就不是身外身,而是他本人!他刻意壓製了自己的法術,玩弄手段,讓他們誤以為那是他的身外身。而真正的身外身進入狂暴天壑,使他們生出他以真身尋求自在天的錯覺。
他們被他巧妙擺了一道!
在他們看來,不惜一切追求自在天的允天,才是心目中的允天。全然忘記了,他真正要做的,隻是逃出雲浮島。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當時江辰隻要補上一槍,便可令允天徹底斃命!
他的膽子太大了,等於是拿命在賭!賭他們不會再理會一個毫無價值、瀕臨死亡的身外身。憑借林木遍地的彩繡林海,他大可斷肢重生,逃之夭夭。
此時此刻,恰是月圓之日,相信允天正跨越自在天的天壑,去往東洲天。而整個雲浮島的精英雲集蒼穹靈藤附近,再也沒有了阻礙他的力量。
能與當世四大高手一戰,允某又有何憾?不過想令允某埋骨此地,真是癡人說夢!江辰想起允天的話,心頭複雜萬千。
你江辰都忘了,允天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這樣的人,執著求生的意念遠比任何人都強烈。逆亦淡淡一笑,潔白如玉的手指越來越亮澤,道輪則不斷變得晦暗,似乎一身精華正被逆亦源源不絕地吸去。
但道輪神色不變,甚至不做掙紮,隻是目光平靜地望著江辰,顯得十分詭異。
江辰微覺詫異,但也無瑕理會,畢竟這是請逆亦出手的酬勞,何況還順便報了月魂的仇,並讓雲界意誌受損,使江辰進一步擺脫天道的控製,可謂一石三鳥。
短期之內,允天應會蟄伏不出。畢竟本體重創,身外身自爆,他的傷勢一時難以平複。隻要他一露麵,江辰便可輕鬆將其擊殺。江辰沉吟道,說著說著,江辰忽然放聲大笑。
這段時期,江辰要對他窮追猛打,一路追殺,同時逆反北極聖地,整合雲浮島,以妖主之名,通告天下,逼得允天喘不過氣。
允天會如何反應?他想要反擊,就要快速恢複傷勢。恰好這時,霄悠會為他奉上逆天神藥——葳蕤翡翠!哈哈,一個洗淨意識,變成白癡的允天,實在是再諷刺不過了!說不定,江辰還能把他變成一具可以利用的戰爭傀儡。
這才是雲界為允天準備的致命一擊吧!江辰念頭轉過,心中生出一絲寒意。那麼,雲界又要如何對付江辰呢?
最大的隱患,莫過於魔!江辰頓下決心,一旦解決允天一事,立即闖一闖黃泉天,將魔徹底滅殺。哪怕放棄吞噬魔的種種好處,江辰也要清除內患。
咦?逆亦忽然發出詫異的聲音。
道輪全身驟然碎裂,化作一縷清氣,電光火石般射向江辰。
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清氣直直投入江辰的胸膛,融成一股股純淨玄妙的氣息,滲透內腑。
體內,空城的精華立刻生出反應,如同遇上生死大敵,氣勢洶洶地纏上清氣。
霎時,道輪清氣和空城精華相互糾纏,彼此衝擊,將江辰內腑攪得天翻地覆,混亂不堪。
道輪想做什麼?
江辰半趴在蒼穹靈藤上,痛楚不堪,身軀幾乎無法動彈,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著,一會兒綿軟無力,一會兒又狂暴似裂。
盡管體內氣息沸騰,狂奔亂竄,內腑如絞,肝腸欲斷,但江辰的意識仍舊冷靜清醒,迅速思索著道輪的意圖。
這是道輪臨死前的反噬?不,他應該選擇逆亦,而不是江辰。怕江辰為禍雲浮島?也不應該,允天才是雲界最大的敵人,留著江辰牽製允天,才是平衡之道。
所以道輪絕無可能對江辰下手。
江辰突然悶哼一聲,口噴鮮血,內腑劇烈震蕩。空城精華和道輪清氣愈演愈烈,像一條條糾纏咬噬的毒蛇,兇狠拚殺,江辰的身體變成一處處瘡痍遍布的戰場,內傷不斷加劇。
逆亦立在原地,神色莫測地凝視著江辰,目光深邃得如同無底沉淵。
江辰忽而想到,道輪坐視天刑自爆,再被逆亦吸取天道精華,主動化作清氣投體。如果這一切是早有預謀,道輪究竟想做什麼?
江辰喉頭一甜,忍不住又連噴了幾口鮮血。體內,幾縷空城精華眼看要被道輪清氣吞噬,突然炸開,下一刻,炸開的空城精華紛紛匯聚,重新與清氣廝殺。
而一些處於劣勢的道輪清氣同樣如此,將江辰的內腑激射得千瘡百孔。連魔胎也被波及,陷入奄奄一息的沉眠。
江辰暗叫不妙,雙方這麼鬥下去,簡直無休無止,倒黴的隻能是江辰。當務之急,是將道輪清氣和空城精華控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