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江辰心中冷笑一聲，神色不露端倪，弦線無聲無息地刺了過去。


    眼看鑽石將被弦線擊中，他化身的雨珠陡然一沉，加速下墜，竟然及時感應到了危機，躲過這一次猝不及防的暗襲。


    “轟！”強光閃耀，弦象在鑽石上方炸開霹靂，掀起的餘波震得他連續翻滾，化身的雨珠變得忽大忽小，纖薄透明的水膜上隱隱浮現出鑽石的麵容。


    江辰心念操控，弦線盯著雨珠一路追擊，狂轟亂炸。鑽石心知不妙，化身的雨珠猛然迸濺，分化成幾十根纖細的雨絲向外激射。轉瞬之間，雨絲融入周圍灑落的雨點，再次隱去鑽石的行蹤。


    借助東洲的暴雨洪水，鑽石將自身的天賦神通發揮得淋漓盡致，難怪天水部族比其它天精率先侵入東洲。


    然而這一次，鑽石再也難以逃脫江辰的鎖定。弦線像一張大網鋪開，江辰的心境宛如一麵明鏡，通透映照，周圍任何生靈強烈的情、欲波動，都會映上鏡麵。


    江辰仿佛化身成了七情六欲鏡。


    一絲飄渺溟濛的玄機倏然觸動心神，江辰恍惚迴到當年的九疑寶窟，第一次目睹七情六欲鏡時的情景。


    人生百態，沉浮幻滅。七情六欲，盡觀鏡中。


    彼時，鏡在外。如今，鏡雖在內，心仍在外。唯有內外真正合一，將七情六欲鏡的法則融入江辰的道境，以江辰心境，取而代之，才能將七情六欲鏡的威力發揮到極限，成為完全屬於江辰的力量。


    昔日江辰將六欲、七情由虛轉實，六欲融肉身、七情融神識原來是急功近利，誤入歧途。


    說到底，江辰走的是欲望之道。生死螺旋胎醴、六欲元力再強大，也隻是外在的力量，操控欲望才直接關乎到最後一步的道境提升。生死螺旋胎醴就像是江辰橫渡大海的船。六欲元力的強悍肉身則是槳，想要抵達彼岸，還需要江辰用自己的雙手去操控船槳。


    這雙手就是掌控生靈的欲望。


    一念及此，觸動心神的一絲玄機化作灌頂醍醐。生、死、目、耳、鼻、口六欲脫離肉身。喜、怒、愛、懼、哀、惡、欲抽離神識，七情六欲再次由實轉虛，化作一股股奇異的心靈波動，融入弦線。


    霎時。心動神搖，意念紛呈。心境仿佛蛻去一層又一層層灰蒙蒙的薄殼，每蛻一層，便通透一層。對欲望的映照便清晰一倍。


    十丈外，一顆混濁的雨珠正急速滴落，滾入江麵。濺起一圈不起眼的小漣漪。


    從漣漪裏傳出的暴怒、驚慌的情緒。像一粒明顯的沙礫，浮現在淨澈無瑕的心境中。隨著心境層層蛻變，這粒沙礫的波動也越來越強烈，江辰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鑽石矛盾的心情，既恨不得把江辰撕成碎片，又對江辰感到一絲畏懼，生出了逃走的念頭。


    弦線虛實轉換。探向漣漪，直入鑽石的內心深處。


    鑽石精神世界的每一個隱秘角落向江辰打開，種種情、欲經曆映照心境，曝露無遺。江辰頓時心中雪亮，一旦心境提升，江辰便能改變對方映照在心境上的欲望波動，從而掌握對方的欲望，臻至“隨心所欲”的心境。


    這就好比一個人可以從鏡子中的映像，得照自身的容貌。江辰隻需將鏡中的映像改變，就可以將他真正的容貌也隨之改變。


    此時，鑽石明顯感到了異樣，精神世界劇烈波動，要將江辰的弦線擠出。


    霎時，弦線由虛化實，天雷地火交勾，氣浪轟然炸開。


    水浪翻滾激濺，鑽石厲聲痛吼，龐大的身軀顯露出江麵，全身坑坑窪窪，遍體鱗傷。


    不等江辰動手，耳孔裏射出一縷鮮豔的紅芒。魔直撲鑽石，沒入他的體內。隻見鑽石瘋狂地在水中翻騰，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


    心境中，鑽石的欲望波動隨之放大，絕望、恐懼、不甘這種劇烈的情緒變化讓江辰受益匪淺，不斷體驗出七情六欲的微妙。


    “江辰，這種洞測人心的感覺非常美妙吧？像神一樣厲害吧？”魔充滿**的聲音通過精神烙印，在江辰心中響起。“想不想再進一步呢？我們域外煞魔可是撩撥心神的大行家，這方麵的經驗體會、精神技巧，江辰都可以告訴江辰噢。到時候，江辰掌握了我們煞魔勾神撩魄的本領，就能利用心境，掌控所有生靈的欲望。說不定連雲界那一絲懵懂的本能意識，也會被你操縱�！�


    乍聞此言，江辰難免意動，隨即心中一凜，道：“無需湮魔費心了，域外煞魔那套玩意並不適合江辰的道境。”


    魔笑嘻嘻地道：“魔性道心，隻是一體兩麵，江辰何必過於糾結？天精大肆入侵各重天，天地破滅在即，江辰還有多少時間來自己領悟呢？所謂水漲船高，魔升道長，江辰如能熔煉域外煞魔的魔性，等於是在磨礪道境嘛。除非江辰對自己沒有信心，生怕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江辰默然片刻，道：“湮魔不必再說了。江辰怎可能貪圖一時的捷徑，走上歧途？倒是湮魔你魔性日益深重，還需多加控製�！�


    鑽石的慘叫聲漸漸微弱，碩大無朋的身軀急劇萎縮，欲望波動在到達極限後，驟然泯滅。


    魔從鑽石的屍體從竄出，舔了舔粉嫩的小舌頭，津津有味地道：“這個天精的味道還過得去，隻是粗燥了些。頂層的王族想必才是真正的美味，江辰，我們去獵食王族天精吧。有了江辰，任何生靈的欲望都會在你的心境中濃烈呈現，對你的欲望之道大有益處呢。”


    螭也忍不住叫道：“林飛，趕快去神煌境吧！王族天精生性殘暴，神通廣大，江辰怕神煌境的生靈們都會被它們殺光。還有空空玄的老婆芝麻，要是她落在天精手裏，你怎麼對空空玄交待��？”


    江辰苦笑一聲，如今真是分身乏術。既要安頓妖軍，收服人心，又要去神煌境救急，還要尋找師父的下落。


    這時，天水部族的天精們失去首領，被江辰弦象輪番轟炸之下，終於軍心潰散，四散逃竄。


    當江辰得勝返迴時，香草峽內響起妖軍雷鳴般的歡唿聲，震得周遭山穀迴響不絕。。


    隻看眾妖鼓舞雀躍的身影，或許江辰會生出自己威風八麵的錯覺，但心境的映照最真實，一個個妖怪強烈的情緒變化登躍其上，江辰細細琢磨，便可探查出個大概：隻有一小部分妖兵對江辰誠心懾服，心存感激，大多數妖兵則是鬆了口氣，慶幸自己可以不必廝殺，安全返鄉。


    心境將他們隱藏的念頭欲望裸地**出來，隻需抽絲剝繭，即可估摸推測。至此，心境已可稱得上是“心鏡”，觀照欲望，洞察內心，七情六欲鏡徹底融入江辰的道境，真正合一。


    江辰的目光掠過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心鏡衍生出的弦線遊走於眾妖的心靈，就像一根根無形的光線，照射出精神世界的各種欲望。


    這些欲望繁多雜亂，悉數映在清澈晶瑩的心鏡上，好似蒙了一層厚厚的塵灰，需要江辰不斷擦拭，磨礪光亮。這個“磨鏡”的過程，便是江辰今後的修煉方式，隨著江辰對眾生欲望逐步深悉，心鏡越發通透，直至鏡光反照，最終操縱人心。


    就好比一隻蜘蛛結出四麵八方的巨網，穩坐中心，以縱橫交錯的蛛絲黏住各類昆蟲，予取予奪，生死由心。。難怪當初的七情六欲鏡上，會攀爬著十三隻類似蜘蛛的怪物，鏡中蘊含的妙法，其實早已顯露外相。


    想到這裏，江辰心頭猛然一個激靈。最大的蜘蛛並不是江辰，而是雲界！它以天道法則為蛛網，以天下眾生為昆蟲！


    逆亦掙脫了蛛網的糾纏，允天想把蜘蛛連著蛛網一起撕碎。唯獨江辰是要取這隻蜘蛛而代之。因為欲望之道同樣要將蕓蕓眾生視為昆蟲，如此一來，江辰和雲界爭食獵物，衝突在所難免。


    這是道的爭奪！是世間最殘酷，最兇險。也是最玄妙的鬥法！江辰心中一片雪亮，雲界與江辰，將來隻能你死江辰活，再也不可能有絲毫緩和�？v然江辰沒有代替雲界的野心，江辰的道也會驅使江辰這麼做。


    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替天行道。


    至於江辰和允天之爭，不過是雲界利用江辰這隻慢慢成長起來的小蜘蛛。先獵食掉允天這隻危險的昆蟲。但既然江辰選擇了蜘蛛這條路，允天同樣對江辰構成了威脅。


    “恭祝妖主大人以一敵萬，威震天下�！饼堖[和凡提聯袂迎上前，態度恭謹臣服。


    心鏡自然而然地映照出兩妖的情緒。相比一幹小妖，兩大妖王的內心深處若隱若現，隻能探測大概，:凡提心中以驚喜居多。江辰的實力越強，他報仇的希望就越大，對夜流冰的怨恨幾乎占據了他整個精神世界。龍遊是又敬又怕，甚至還心存一絲忌憚。


    此時，心鏡上又映出離笙、洛煙的濃烈情思，兩女俏立在妖軍中，翹首顧盼。美目依依。江辰在外廝殺了一天一夜，她們也為江辰憂心了一天一夜。


    迎向江辰的目光，洛煙故意慵懶地舒展身姿，將茁壯**的雙峰凸顯出來。離笙對江辰展顏一笑，眉頭的愁緒還未化開。


    江辰輕歎一聲，移過目光，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對她們的虧欠也隻能日後彌補了。


    “稟告妖主，這一日一夜，天壑生出了些變化�！狈蔡嵊值馈！芭d許大軍不必等到月圓之日，便可抵達北極聖地了。”


    江辰心頭一震，立即向天壑處掠去。


    原先的茫茫虛空，已然大變。


    一道道裂紋猶如有形之質，爬滿虛空。仿佛將天壑變成了一塊碎裂的琉璃。裂縫中綻現出耀眼的紅光，火焰“滋滋”燃燒，像一條條火蛇沿著虛空遊走。時不時地，火焰暴漲而起，將虛空炸得塌陷，一些碎片崩裂激濺，震得空間動蕩不休，掀起層層氣浪，四周圍的景物也隨之變得忽遠忽近，難以確定位置。


    在虛空崩碎的地方，儼然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透明空洞。透過空洞，可以望見北極聖地模模糊糊的景致。


    江辰靜靜端詳了一陣，弦線卷起一棵大樹，投向空洞。大樹徑直穿過空洞，安然無損地落入對麵的北極聖地，濺起一片塵土。江辰看了看凡提，道：“阿翁先前所言，是想從空洞抵達北極聖地吧？”


    凡提道：“最大的空洞可以容許大軍慢慢穿過，江辰等也派人試過，此法的確可行。隻是天壑極不穩定，一旦空洞附近的虛空崩碎，就會連人一起炸成粉末�！�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穩妥起見，江辰等本該耐心等到月圓之日。隻是今時不同往日，過去月圓的前幾天，香草峽早就蟲鳴不絕，響徹四野。如今卻死寂一片，不但紡織娘銷聲匿跡，連湖裏的魚精也不知去了何處。屬下擔心，天壑恐怕會生出不可測的變化。”


    龍遊麵有憂色地道：“天壑崩碎的變化昨日裏才有，卻愈演愈烈，雲界的壞空難道又加劇了？”


    江辰點點頭：“鑽石所言非虛，天精必然已經大舉入侵各重天，導致天地法則崩壞。天壑源於法則，當然會受到波及�？催@情形，各處的天壑遲早都會崩裂消失，各重天也將彼此連通，合成一片�！�


    龍遊微微色變：“各重天的宇、宙迥然不同，若是連通，豈不是亂了套？”


    聽聞此言，跟隨而來的妖將們神色倉惶，不安地議論起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爾等何必慌張？我們本就做好了迎接雲界破滅的準備，如今隻不過因為天精入侵而提前了�！苯匠谅暫鹊�，試圖穩定軍心，心中卻深知，事情遠遠不是亂了套這麼簡單。天壑一旦消失，各重天的宇、宙法則將會正麵衝突，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


    特別是在各重天交接處，法則衝突之下，幾乎沒有幸存的可能。即便僥幸活下來，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怪物，就如同被幽冥氣息侵蝕的水鬼一樣。


    想到這裏，江辰暗叫不妙，天壑正是各重天法則衝突最激烈的地方，萬一生變，後果不堪設想。


    “吩咐下去，立即整軍，強行穿越天壑！”江辰果斷下令道。


    片刻後，妖軍排成長龍，從虛空塌碎的幾處空洞中魚貫而出。


    為了身先士卒，江辰特意頭一個穿過空洞，然後返迴，督促將士們盡快穿過天壑。


    “你們倆個現在就過去，不要落在後麵。”江辰暗中傳音給離笙和洛煙，並囑咐凡提率領忠於江辰的妖怪先行一步。天壑的情形極不樂觀，部分虛空開始像薄膜一樣微微顫抖，仿佛隨時會裂開。


    “快！加快速度！”江辰站在天壑前，不住催促妖軍。隨著天色漸暗，虛空的抖動越來越劇烈，發出奇異的聲響，一道道細密的裂縫滲透出來，旋即被熊熊火焰填滿。


    “畢剝！”清晰的爆裂聲傳入耳中，一道狹長的裂溝沿著虛空急速延伸，如同飛速生長的藤蔓。裂溝過處，赤焰灼燒，綻出一條條向四周輻射的細縫。“轟！”一塊指甲大小的虛空碎片迸濺出來，周圍的裂紋瘋狂擴散。


    江辰想也不想，身形激射倒退，轉瞬飛出數裏遠。“轟隆��！”火光衝天而起，虛空炸開狂濤駭浪，一塊碎片接著一塊碎片崩塌，無數裂紋猛烈抖動，又崩碎成無形的氣浪，幾乎追著江辰一路奔湧。


    數千個妖兵被爆炸卷入，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相距較遠的妖怪也被拋飛上天，隨著氣浪上下顛簸翻滾。


    峽穀內變得千瘡百孔，一片狼藉，草木巖石都被碾成粉末，兩側山峰塌陷，湖被整個夷平，**出光禿禿的湖床。


    過了好半天，爆炸的餘波才稍稍平息。放眼望去。天壑破開了一個龐大的空洞，烈火仍然沿著空洞邊緣灼燒，將其不斷擴大。


    幸存的妖兵大約有近萬人，有的蜷縮在地，斷手殘足。痛苦呻吟。有的勉強撐起身，滿臉汙血流淌，神情渾渾噩噩。所幸大部分妖軍已經穿過天壑，留下的這些都是桀驁不馴，對允天仍存幻想的死忠。借助天壑除去，倒也算是名正言順。


    “天壑的變化隻會越來越劇烈。沒多少時間可以拖延了。能爬起來的人馬上穿越天壑，否則隻能在這裏等死�！苯叫⌒囊硪淼仫w近天壑，順手送出一縷縷碧色的生螺旋胎醴，為妖兵們治愈傷勢，做一下表麵功夫。


    “我不想死，我要迴家。”一個隻剩上半身的豬妖趴在地上。血跡斑斑的雙臂扒拉著泥土，一邊哀嚎，一邊艱難地向江辰爬過來。


    心鏡映出豬妖無限絕望的情緒，以及內心深處一絲微不可辨的希望。


    “我要迴家，帶我帶我迴家�！必i妖痛苦挪動著殘軀，鮮血順著炸爛的腰流出了蜿蜒的軌跡。他一點點爬到跟前，顫抖著揚起手臂。死死抓住江辰的靴子。


    這一刻，他的情緒波動如此強烈，像是燭火燃燒到了最亮時爆出的耀眼燭花，清晰無誤地展現在心鏡上，令江辰忍不住沉浸其中，抽絲剝繭，洞悉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