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燭火熄滅了,再也感受不到一點情緒的變化。江辰低頭瞧去,豬妖氣絕斃命。手兀自抓緊江辰的靴子,不曾放鬆。
江辰呆了呆,立在原地良久,心中忽而感到一絲莫名的茫然。
“江辰,他都快死了。你還利用他研究道法,你變得越來越冷酷了呢!蹦那膶蕉Z道。
江辰沉默不語,魔說的沒錯,道境越是精進,江辰身上“人”的味道也就越來越少,不由自主地會以神靈般的心態俯視蕓蕓眾生。
默然片刻,江辰道:“因為看慣了世態冷暖,經曆了太多生死存亡,心態自然會硬如磐石。生命隻是一個過程,如果擁有洞悉它的智慧,又怎會被情緒所累?”
魔吃吃地笑起來:“可那樣地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江辰也許會變成另一個更強大的雲界,但你會快樂嗎?你再也體會不到年少時的輕狂,彷徨,膽怯,興奮,激動無論離笙她們想什麼,都會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你的心鏡上,總有一天,你會連對她們的愛都失去。說穿了,愛也隻是欲望的波動而已!
江辰哼道:“魔,你是想要江辰效仿煞魔操控欲望之法吧?”
魔甜甜地親了一口江辰的耳垂,雀躍道:“江辰真聰明!我們域外煞魔玩弄人心時,就會感到無比快樂。如果江辰修煉此法,肯定覺得樂趣無窮,這種滿足感可不是修道能比的哦!”
“魔,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苯降贿樱叩浇裉爝@個地步,江辰怎麼可能再去改弦易轍?魔一次次的煽風點火,隻能令江辰的道心更加堅定。
這時,又有不少妖怪陸續穿過天壑,剩下幾千個傷殘妖兵仍然躺倒在血泊中,苦苦掙紮。整個虛空已經爬滿烈焰,晃動得猶如波浪。江辰心知不能再等了,當下振動魔胎,徑直穿過天壑。
北極聖地這邊,離笙她們早已等到心急火燎。適才天壑炸裂,北極聖地也受到波及,不少妖怪因此負傷。江辰來不及多說,指揮大軍一路急行,逃命般地遠離這片區域。
不知為何,北極聖地的氣候與東洲迥然不同,不但滴雨不落,反倒幹旱燥熱,空氣仿佛彌漫著窒息般的灼熱火煙。原本蒼翠的林木冒出一叢叢枯黃,葉片卷曲發焉,山坡上的野草稀稀落落,到處可以望見一條條幹涸的河床。
“北極聖地也變了,雲界的末日不可更改了!狈蔡嵘裆鋈唬l出沉重的歎息聲。雖說雲界破滅在即,但多數人仍舊心懷僥幸,直到此刻,才真正接受注定的宿命。
“妖主大人會帶領我們找到神界的。”龍遊猶豫地道,通過心鏡窺知,這句話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江辰會讓你們大多數人都活下來!苯匠谅暤溃b要欲望之道圓滿,江辰便可邁出那最後一步,成為雲界般的無上存在。
“不好了,有士兵中邪了!”龍眼雞突然從後麵追上來,大唿小叫。
“中邪?”江辰心中一凜,急忙趕過去。中邪的妖怪佝僂在地,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皺,頭發漸漸變白。沒過多久,他就像蒼老了幾十歲,肌肉幹癟下去,薄薄地包住骨骼,活像一具骷髏。
周圍的妖怪紛紛驚唿,連連向後退避,不敢靠近這個中邪的妖怪。有人神色驚恐地低語:“我們一定惹怒上天了,才會遭到上天的懲罰!”
“住口!”江辰眼看妖軍出現了一陣騷亂,當即大聲喝止。
“你們仔細看看,這名士兵絕非中邪,而是被天壑爆炸時的時間法則衝擊,才會加速衰老!”江辰高高舉起中邪的妖怪,向眾妖展示。這個妖怪已經老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喉頭咕咚了幾聲,便氣絕身亡。
妖群中有個兔妖嚷道:“天壑爆炸的時候,他好像被卷到氣浪裏去了,還摔傷了腰!”
江辰放下妖怪的屍體,道:“你們放心,隻要未被天壑爆炸波及,就不會有事!
“江辰,江辰也被氣浪撞了一下!”一個長相憨魯的熊妖將領顫聲道,周圍的妖怪立刻閃開一片空地,躲得他遠遠的。
熊妖愈發驚慌,胡**索著自己的臉,尖叫道:“江辰怎麼了?江辰變成什麼樣了?你們為什麼跑,快告訴江辰,江辰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的叫聲越來越尖利,說到後麵,聲音竟然變得又細又尖,宛如女子。江辰眼睜睜地看著他滿臉的絡腮胡子根根脫落,粗糙的皮膚生出了光澤,逐漸白嫩起來。
“你,你居然變成女妖了!”兔妖指著熊妖驚叫。
熊妖麵色蒼白如紙,慌亂地伸手一摸**,動作僵住了。他呆呆地望了望四周,淚水奪眶而出:“怎麼會這樣?江辰閏木可是十代單傳!”
眾妖越發悚惶了,許多在天壑前受過傷的妖怪更是變成驚弓之鳥,狂躁不安?只诺臍夥障裎烈咭粯觽鞑ラ_。
凡提眼見不妙,當機立斷道:“隻是法則衝突,爾等無需驚慌,靜觀其變。誰再敢妖言惑眾,斬!”
在凡提、龍遊的強行勒令下。大軍繼續一路疾行。江辰把受過天壑波及的妖兵集結起來,自成一隊,與其他妖怪隔開,由江辰親自帶管。
沒過多久,大多數妖怪已經開始異變,異變的情形千奇百怪:有的隻是受時光法則影響;蚴撬ダ希蚴堑雇顺闪宋暮⑼;有的像充氣般變成了一個大胖子,體形肥碩得連路都走不動;有的身上長出各類器官,或是多了一隻眼睛,或是生出了翅膀;還有的變得神神叨叨,自稱獲得了天人感應的超能力。預卜吉兇,明斷禍福。
在他們身上,無不充斥著法則殘留的痕跡。江辰以替他們療傷為名,一邊體會各種法則的奧妙,與道輪的傳承相互驗照,一邊磨礪心鏡,窺探精神世界的種種欲望。
“妖主大人。江辰還能變迴去嗎?”熊妖閏木跟在江辰屁股後麵,哭喪著臉,追問不休。
江辰瞥了一眼他微微鼓起的胸脯,道:“難!不過變成女子也是一番難得的體驗,對你提升境界或有益處!
閏木哀怨地道:“妖主大人這話說的,江辰家裏還有幾十個如饑似渴的婆娘啊,難道要江辰體驗怎麼戴綠帽子?就算有益處,那也是其他公熊得去了。您行行好,大發一下神威,讓江辰重振雄風吧!”他眉尖彎彎一挑。眼波盈盈流動,看得江辰一陣惡寒。
閏木之所以由雄變雌,是受到了陰陽法則的衝擊。陰陽逆轉、乾坤倒持的法門,道輪的精華裏有一些,晏采子感悟的易經裏也有一些。但江辰對此造詣平平,不知要修煉多少年才能把閏木變迴去。
從閏木和這些變異妖怪的身上,可見雲界法則包羅萬象,奧妙無窮。要不是恰逢壞空,天道衰竭,江辰沒有一點勝算的機會。
“你要江辰為你施法治愈,就必須敞開心胸,對江辰全心信任。你能做到嗎?”江辰沉吟良久,對閏木道。
縱觀雲界法則,基本以物質為主,本質是“實”。而江辰的欲望之道根植於精神,本質是虛。若要顛覆雲界法則,隻有從“虛”處著眼。
龍遊嚐言,萬物的本質源於精神。這句話雖然有失偏頗,但物質與精神乃是一體兩麵是沒錯的。江辰追蹤夜流冰時,無意中見過一個純精神構成的宇,在那裏,必然是物質為虛,精神為實。
可見實和虛,不過是手心手背之分。既然如此,江辰大可以憑借精神轉換物質,來個翻手為陰,覆手為陽。
“妖主大人,真,真要這麼做?”閏木遲疑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問道,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江辰麵色一沉:“你對本座還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嗎?”要以欲望之道逆轉陰陽,就要深入他的意識,雙方精神相融,再由江辰為主,以精神改造欲望。在這個過程中,閏木必須全力配合,不能生出半點抗拒。不然輕則他變得不男不女,重則江辰神識受創,心鏡蒙垢。
閏木臉色發苦:“毫無保留?”
江辰正色道:“毫無保留!
閏木一咬牙:“好,江辰豁出去了!”他猛地撕開衣衫,露出白嫩尖翹的酥胸,閉上眼道,“妖主大人,江辰已敞開心胸,毫無保留!”
江辰頓時頭皮發麻:“你這是做什麼?快穿起來!本座是要你精神上毫無保留!”
閏木楞了一下,哀嚎道:“還要精神上?妖主大人,雖然江辰身子變成了女的,可江辰喜歡的還是女人。∧阋皆诰裆蠈δ悖瑢δ隳莻,江辰做不到啊。”
邊上已經有幾個小妖下意識地躲開了,還竊竊私語道:“妖主大人重口味啊。”“聽說不求欲望,隻求精神的境界叫做臆**。”
江辰哭笑不得,隻好對閏木詳細解釋了一番。他是江辰對雲界小試牛刀的戰場,也是精研欲望之道的試驗品,自然要小心對待。
即便如此,閏木仍然將信將疑:“照您這麼說,江辰隻要想著自己變迴男人,就能真的變了?妖主大人,您,您沒有被天壑波及大腦吧?”
無需天壑,你也一樣被波及大腦啊。江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歎,高處不勝寒啊。不過這幫凡夫俗子,倒也偶爾能帶給江辰一絲樂趣。
迴想起來,隨著道境漸深,江辰又有多少日子沒有開懷大笑過了?
一路行軍,天氣越發燥熱,途經的植被也漸漸稀廖。山色泛黃透褐,大片藤木枯萎凋落,**出布滿裂紋的焦黃色泥土,仿佛被高溫熏烤過。
“轟!”一團屋舍大小的火球無中生有,在大軍左前方猛然炸開。激射的焰星紛紛濺在山坡上,點燃幹枯的荒草。轉眼間,熊熊火海漫延山坡,映得天空一片紅光。
妖怪們並未慌亂,大多神色木然,拖著疲憊沉重的腿,繞開火海繼續前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烈火了,越是深入北極聖地,火勢越頻繁,往往每過一個時辰就會出現。舉目遠眺,鳥雀驚飛,北極聖地的大地上不時冒出滾滾濃煙,山林接二連三地陷入火光中。
烈焰憑空而生,水澆不滅,出現得毫無征兆。這是虛空中冒出來的火,赤中帶紫,光華耀眼,蘊含法則之力。隻有等火焰中的法則之力消耗殆盡,才會自動熄滅。
“妖主,時辰已晚,將士們趕了這麼久的路,早就勞累不堪。不如就近紮營休息一晚,明早再啟程趕往鯤鵬山。”凡提匆匆走過來,向江辰提議。
他雖然神情鎮定,但內心的焦慮沒能逃過心鏡映照。江辰隨口道:“阿翁是在為低迷的士氣擔憂麼?”
凡提苦笑道:“妖主明鑒。本以為大軍返迴故土休整,可以重振士氣,養精蓄銳?扇缃竦谋睒O聖地也在加劇壞空,大地幹旱,烈火肆虐,家園滿目蒼夷。將士們心情不佳,士氣難免持續低落!
江辰淡淡一笑:“江辰聽說不少人都嚷嚷著要解散大軍。各自返家,不願再去鯤鵬山了!
“隻是幾個不知好歹的小子私底下胡亂說的!狈蔡崂夏樕下冻鲆唤z尷尬之色,“是屬下安撫不力,還望妖主恕罪!
“天地破滅在即,大家人心惶惶。這也是常情。”江辰緩緩搖頭,“說到底,是他們對江辰這個妖主沒有信心。罪責在江辰,阿翁何需替江辰攬過?”
凡提長歎一聲:“妖主體察下情,胸懷豁達,可惜入主魔剎的時間畢竟太短了。一時難以收攝人心。江辰擔憂軍心繼續渙散下去,會有不少士兵脫離大軍,私自逃跑,不知妖主有何良策?”
江辰冷笑道:“他們以為逃迴家就能茍延殘喘?這是天地大劫,誰也躲不過去。天精肯定大舉進入了北極聖地,妖怪若不抱成團。必然被天精一一擊殺。你不用擔心大軍潰散,江辰自有法子驅使他們。”江辰喚出魔,密語了幾句。魔輕笑數聲,化作一縷微不可辨的紅芒掠向天際。
沒過多久,前軍忽然鼓噪不前。一座火焰形成的巍峨巨山橫阻在前方,烈焰吞吐搖曳,火光直衝雲霄,。熱浪夾著煙火氣到處噴湧,周圍赤地千裏,巖漿橫流,空氣像水波一樣晃動不休。
江辰定神察看片刻,想要繞過這座龐大的火焰山,必須從向北的紅巖高原攀爬而過。那片高原地勢陡峭,多是嶙峋巖石,極難翻越。眼看暮色漸重,江辰隻得下令大軍駐紮安營。
“過去這裏根本沒什麼火焰山,應該是虛空之火勾動了地火形成的!薄斑@樣的火焰山一定還有不少。唉,但願江辰家的桃源穀還在!薄鞍车钠咝嵌床卦诎埰俨坚幔已Y的幾個小崽子隻要別跑出去,就不會出事!薄斑@可說不準,你沒見八百裏的碧螺江都幹成小池塘了?白龍瀑布能好到哪裏去?”
一幹妖將聚在一起。麵有憂色地望著遠處的火焰山,七嘴八舌地議論道。天地破滅的勢頭愈加迅猛,這麼下去,北極聖地的大好山河都會陷入火海,焚燒一空。
“妖主大人,隨軍的口糧已經不多了,是不是要暫時限製一下將士們的配額?”龍遊悄聲說道。因為幹旱,沿途的果林大片荒蕪,野獸也難覓蹤跡,無法補充大軍供給,而許多妖力平平的小妖仍然需要進食維生。
江辰默然了一會,擺擺手:“現在不是時候,糧草盡管發放下去,不要有任何縮減。”
凡提皺眉道:“可是以後”
江辰森然道:“不是還有天精麼?他們很快就會現身的。”
龍遊大驚失色,一臉駭然地看著江辰,凡提也麵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栗:“妖主是說,是說要吃,吃天精?”
江辰不露聲色地道:“每逢戰亂,人都能吃人,何況是天精?他們是送上門的食物,正好醃幹了充作軍糧!北睒O聖地物產豐富,食源充沛,這些妖怪根本沒經曆過什麼亂世。當年在大唐,江辰聽父親說無論是三國混戰,還是五胡亂華,許多窮苦人家都被逼得易子而食,吃點天精又算得了什麼?
丟下兩個瞠目結舌的妖王,江辰巡視了一圈營地,又去離笙、鳩丹媚處陪伴了幾個時辰,才返迴自己的營帳。
閏木連夜守在帳外,眼神幽怨地看著江辰,飽滿的胸臀繃得戰甲都要裂開了。
“進來吧!苯桨验c木召進帳內,讓他平臥在地,放鬆情緒,又給他服食了一枚凝神靜氣的安香丹丸。等到藥力慢慢化開,江辰才盤膝坐定,安神調息,使心鏡臻至潔淨通透的最佳狀態。
“江辰會以神識深入你的意識深處,你要敞開念頭,聽江辰吩咐觀想行念,切忌遮掩抗拒,胡思亂想!苯秸Z聲柔緩,一根弦線慢慢伸出心鏡,宛如一條靈活輕巧的藤蔓,探入了閏木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