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獻和祖美蘭沒在家。</p>
閑來無事的李陽便將剛迴到家裏轉(zhuǎn)了個圈的於老四通了個電話,然後又給迴家送完了東西的張克明強拉了過來,和李太山痛痛快快的搓了一下午的麻將。</p>
沒辦法,之前答應了老爺子。</p>
被家裏麵控製,憋了一年沒碰麻將桌的李太山簡直是憋壞了。</p>
為了這頓麻將,甚至連他親孫子李小陽禍害東西都當做沒看見——嗯,這小兔崽子拿著李陽給他買的那柄寶劍,披著個大床單,把老爺子中午時候貼在果樹上麵的小彩旗一個不落的都給砍了下來。</p>
麻將直到晚上六點多,足足打了六圈才散了場。</p>
兩毛錢的麻將李太山輸了四十多,可是和此前輸了錢就罵人不同,老爺子整個人是紅光滿麵,乍一看上去仿佛年輕了十歲。</p>
可見是過足了癮。</p>
高興之下,老爺子直接讓鄒雲(yún)從年貨裏麵挑出了些排骨和小笨雞,弄了四個硬菜將於老四和張克明給留在了家裏。</p>
得知李陽迴來的消息,李奉獻和祖美蘭特地早迴了一會兒。</p>
六點多鍾,忙了一天的兩口子將闖了大禍的李小陽揍了一頓之後,高高興興的坐上了飯桌。</p>
兩個月沒見,李奉獻和祖美蘭的變化不大。兩口子天天在服裝賣場裏麵忙活,雖然管著幾十號人,可還是那副樸實樣子。</p>
要不是二人現(xiàn)在穿著比以前講究了些,笑容始終掛在臉上,李陽甚至有一種自己剛剛穿越迴來那會的錯覺。</p>
倆月沒見,一家人自然有說不完的話。</p>
聊李陽在滬海的經(jīng)曆,聊服裝城的生意,聊李小陽最近的表現(xiàn),也聊到目前綏城下崗大潮已經(jīng)進行到最高峰,附近那些雙下崗職工家庭的不易……</p>
當心沒有隔閡的時候,話自然就說不完。</p>
一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多小時,直到了晚上九點多,鄒雲(yún)才將剛剛挨了揍早睡了的李小陽放迴裏屋的小炕上,跟著祖美蘭一起收拾了桌子。</p>
屋裏頭打著電視,卻仍然沒擋住一家人聊得火熱。</p>
“大陽,你下半年淨在外麵了,雖然兩三個月就迴來一趟,可是在家一共也沒呆多久。這一次迴來,說什麼也得過完正月再出去了。今年過年我都想好了,老四這婚事還沒定,他家就他們爺倆,小婉我之前也給她通過電話,她說迴來過年。這麼一來,大家夥就都在一起過得了。趁這個正月,咱們聚在一起好好團圓團圓,熱鬧熱鬧!”</p>
祖美蘭抓著把瓜子,大咧咧的定著過年的計劃。</p>
李陽倒是沒什麼意見,就算祖美蘭不說,他也肯定是要賴在家裏過年的。</p>
林小婉和家裏麵鬧翻了,也隻能來投奔自己,這都沒什麼異議。</p>
其實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恨不得把職工大院所有熟識的街坊都湊到一起過大年,像南方某些地方似的,擺個流水席那才叫熱鬧呢!</p>
隻是現(xiàn)在外麵太冷,操作起來倒是不太現(xiàn)實。</p>
“行,就聽嫂子的安排。既然大家夥都在一起過年,明天我再去街上看看買點年貨,這麼多人在一起,東西怎麼著也得備足了。要是服裝城那邊能忙開的話,明天讓奉獻大哥跟我一起去趟菜市場,到時候直接一車拉迴來。大哥……大哥?”</p>
李陽說話間,就注意到李奉獻眨巴眨巴的盯著電視,注意力完全沒在聊天上麵。</p>
“啊?啊!”</p>
聽到李陽招唿,李奉獻這才應了一聲,迴過神來指了指放著省臺的電視機。</p>
“剛說什麼?我看電視來著。”</p>
“看什麼呢你,這麼認真?有什麼國家大事不成?剛大陽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p>
“啊……嗨。這年頭除了這個廠又黃了,那個廠又公示下崗名單,哪兒有那麼多的國家大事啊?”</p>
坐在板凳後背靠著火牆的李奉獻搖了搖頭,解釋道:“省臺剛才插了一個公告,說是有三個外省的逃犯流竄到這邊了。昨晚上就在咱綏城,撬了一家的窗戶,偷了衣服和錢。沒抓著。這不,放了公告讓咱們加小心,有什麼可疑人物趕緊報警呢。”</p>
“呦。”</p>
看著電視機上果真一副碩大的藍底白字公告,以及公告上刊登三張麵目模糊,看不清犯人麵目的照片,祖美蘭提起了精神。</p>
“那可真是得加點小心了,大過年的,可別招了禍害……這人長什麼樣怎麼看不清啊?”</p>
看著兩口子瞇著眼睛使勁的盯著那可憐巴巴的十四寸熊貓牌電視,李陽樂了。</p>
“行了,這逃犯就算長八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來咱職工大院這邊。比這個更重要的,是咱明天買個大點的電視機去。要不然這麼多人,都這麼瞇著眼睛看春晚,那這年過的可太憋屈了。”</p>
……</p>
隨著日曆一張撕下去,臨大年三十又近了一天。</p>
農(nóng)曆臘月二十七。</p>
一大早,李陽就開車帶著鄒雲(yún)和李奉獻去菜市場掃了一批年貨。</p>
實際上家裏過年用的東西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經(jīng)準備妥當,李陽又帶迴來不少王四化送的東西。</p>
但是今年家裏麵過年的人太多,李陽還是擔心東西不夠用。</p>
當下裏物資雖然豐富了一些,但是跟十幾年之後大年三十超市都開張不一樣。過了二十九,再上街買東西,那可就真是沒門兒了——不論日子窮過富過,也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鬥升小民,可都是要迴家過年的。</p>
開車在人滿為患的市場裏麵兜了一整個上午,迴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將近十二點。</p>
李陽和李奉獻抬著個足足比李小陽還高的箱子,引得周圍鄰居一陣好奇的張望。</p>
“哎呦,這買個這麼大的電視機啊?這得多少寸的啊?”</p>
“沒瞅見這寫著呢嗎?四十六吋!”</p>
“好家夥,四十多寸的大彩電,奉獻啊,你這過年是出了血了啊!”</p>
“嗨!現(xiàn)在電視機便宜了,四十多寸的才七千多塊,前年那會三十多寸的還五千呢。這算出什麼血啊?六嬸,正月到家裏看碟啊!”</p>
“得嘞!”</p>
一路和街坊們隔著柵欄打著招唿,李奉獻一麵笑嗬嗬的將電視機抬進了屋。</p>
半個小時之後,那新買的大電視就被安放在了家裏的立櫃上。</p>
接好了線,果然比十四寸黑白電視清晰不知道多少的畫麵呈現(xiàn)在了一家人眼前。</p>
好巧不巧,電視放的還是省臺,而且插播的還是此前那條流竄犯的公告。</p>
這一迴,三個流竄犯的麵目能看得清了——屏幕大了嘛!</p>
看著屏幕上的公告,李陽喘著粗氣搖了搖頭。</p>
“這大過年的,怎麼還鬧這事兒?”</p>
其實經(jīng)過了兩次嚴打,特別是94年千島湖大案之後全國展開的治安專項整治,國內(nèi)的治安情況其實已經(jīng)有了相當大的改善。</p>
但是時下的訊息傳播手段和刑偵條件還有著諸多不完善的地方,所以流竄犯,逃犯仍然時有耳聞。逃犯出沒並且潛入人家犯案的事情在年底,還是在綏城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p>
不過風波也很快過去了。</p>
老百姓就是這個德行,當年鬼子掃蕩也沒耽誤過年。現(xiàn)在不論是蟊賊還是窮兇極惡的逃犯,還能比鬼子更厲害?</p>
不存在的。</p>
要是非說年末的這點兒小風波給人們帶來了什麼影響,也是有的。</p>
在聽了城裏來了逃犯之後,李太山來了勁。</p>
非得要攛掇街坊鄰裏搞什麼聯(lián)防。</p>
搞什麼聯(lián)防啊?</p>
職工大院雖然是個嚴格意義上的老破小小區(qū),但是治安還是不錯的。距離大院最近的公安局直線距離就幾百米,這賊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馬王爺麵前耍橫不是?</p>
不過李陽還是留了個心眼兒,在林小婉於二十八這天晚上迴到綏城之後,他直接就給就給接到了自己那屋裏。</p>
明麵上的說法,是林小婉原本住的那個房子太偏僻,一個女孩子自己住要是被逃犯盯上有危險。</p>
實際上……他隻是單純想找個人給自己暖被窩。</p>
一番忙活下來,就到了三十這天。</p>
東北冬天長,老時候過冬之前儲備的東西都有限,所以往往是一冬天都省著吃省著用,唯獨改善生活的日子就是過年這麼幾天。所以打二十八,就算真的入了年了。</p>
主婦們蒸幹糧炸果子,燎豬毛烀豬肉。孩子們就成幫結(jié)夥的把家裏早早買好的鞭炮都偷著摸著的拿了出來,一個個手裏撚根兒香,把鞭炮拆了單個的放。</p>
到了三十早上,家家戶戶大多都已經(jīng)準備完畢。憋了半個多月的年味兒,終於在這一天一下子就充滿了大街小巷。</p>
“過年好!”</p>
一大早上起來,李陽洗漱完便拉著林小婉來到了隔壁李奉獻家。</p>
年歲大的李太山已經(jīng)開始給李小陽壓歲錢了。</p>
“大叔,今年還有沒有我紅包啦?”</p>
眼見著李小陽手裏的一遝藍票子,李陽立馬堆起笑臉迎了上去。</p>
看見李陽,老爺子笑嗬嗬的擼了把胡子,“有,那咋能沒有?凡是沒結(jié)婚的,在我這兒都算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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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從褲兜裏往外掏錢。</p>
李陽也不客氣,雖說早就過了拿三頭五百當巨款的日子,但是過年嗎,就是圖個彩頭。</p>
收起平日裏的嬉皮笑臉,給李太山鞠躬說了拜年嗑,六百塊錢就遞到了他和林小婉的手裏。</p>
“呦!”</p>
就在李陽拿著壓歲錢喜氣洋洋的道吉祥的時候,捧著一大摞年貨的於老四推開門也進來了。</p>
看到李太山這平時雁過拔毛的老頭正在派錢,他趕緊將年貨放在一旁,納頭便拜。</p>
“老叔,我剛可是都聽見您說了啊;隻要是沒結(jié)婚的,那就都算是孩子。那要這麼說的話,我也單兒著吶!”</p>
“你給我滾犢子!”</p>
李太山可不慣著他,大手一揮,怒道:“人家沒結(jié)婚是因為歲數(shù)沒到,你這過年三十五了還沒個媳婦,自己個心裏還沒點兒數(shù)?”</p>
一把將於老四伸過來的爪子打開,李太山一腳就踹了過去,“趕緊給我滾蛋,想要壓歲錢吶?等明年你有了老婆有了娃,再抱著真孩子朝老子要!”</p>
於老四為啥三十一大早上就往李奉獻家裏跑,別人不知道李陽心裏明鏡兒似的。</p>
原因可太簡單了,於老四他爹等孫子又幹等了一年啦!</p>
隻要是在家呆著,那就躲不了被罵娘的命。</p>
此時,見就算躲出來了也還是還被紮心的命,於老四一張大臉垮了下來。</p>
年三十沒別的,就圖個熱鬧。</p>
年節(jié)的程序走了一遭,一轉(zhuǎn)眼兒就到了晚上。</p>
一天忙忙活活的李陽沒啥感覺,到了晚上外麵開始有人家放棄煙花和鞭炮,劈裏啪啦的聲音響成一片,他才突然有點兒感慨。</p>
這一轉(zhuǎn)眼兒,迴來都三年了啊。</p>
時間過的可真快,眨巴眨巴眼睛,現(xiàn)在他還能想起來以前跟李奉獻和祖美蘭一起過年的情形呢。</p>
那個時候家裏困難,過年雖然自己喜慶,可是李奉獻和祖美蘭兩口子的臉上總是掛著愁容的。</p>
現(xiàn)在,看著家裏麵堆積如山的年貨,坐在炕上捧著一大堆不老林看著四十多寸電視傻樂的李小陽,李陽不禁彎起了嘴角。</p>
正在他為了家裏的改變而暗暗高興的時候,忽然廚房裏麵傳來了林小婉有些急促的叫聲。</p>
“李陽!李陽,你快過來。”</p>
“怎麼了?”</p>
“你快過來,過來……過來給我扒蒜!讓,讓奉獻大哥和四哥也過來!蒜太多了,我自己扒不過來。”</p>
嗯?</p>
聽到林小婉那不知道怎麼有些慌張的聲音,李陽皺著眉頭起了身,向廚房走去。</p>
當帶著疑惑的李陽走進廚房的一剎那,楞在那兒了。</p>
隻見廚房中,本應該在忙活著的女人們,此時都一臉惶恐。</p>
“別迴頭!”</p>
正在他納悶兒之際,林小婉底喝了一聲,隨即便用眼神兒頻頻示意他向客廳的窗外看。</p>
李陽心中一驚,順著廚房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房子後窗的倒影。</p>
外麵的氣溫將近零下三十度,屋裏又是溫暖如春。霜被融化了的玻璃窗上,早已經(jīng)結(jié)滿了窗花。</p>
但就算是這樣,此時的李憲也能清晰的看到......</p>
窗子外麵,三個影影綽綽的影子,正在向屋內(nèi)張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