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的寒風將玻璃窗上凝出一道道窗花，窗外的爆竹和煙花聲依然吵鬧著。</p>
坐在沙發上，李陽攥著圓珠筆，認真的在他那本封皮被太陽曬掉了色的筆記上寫下了幾行。</p>
上麵的那些條條款款，經過勾勾畫畫已經和第一版的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的計劃表是這樣的；</p>
一、讓李小陽一直保持自信，為他提供一個最陽光的生活環境，樹立健康向上的品格。（持續進行中）</p>
二、讓李奉獻同誌擺脫生活的不如意，避免成為一個自暴自棄的酒鬼。如不成功，就扶持祖美蘭成為一個有經濟實力且獨立自主的新女性，並勸他們倆離婚！（已初步完成）</p>
三、拯救血稠，高血壓有高度腦梗塞風險的奶奶。扭轉其觀念，讓其勤鍛煉，不吃剩飯剩菜，鍛煉看病養生。拯救退休後沉迷麻將，因抽煙二手煙最終肺癌的爺爺。（正在進行中）</p>
四、讓那些在危難之際幫助自己的親朋，街坊們過上好日子。（初步完成）</p>
五、利用重生優勢賺它幾個小目標，做個有錢人。談一（劃掉）幾場隻屬於純真年代的戀愛（整段劃掉），多睡幾個漂亮女人。（進行中）</p>
六、拯救林老師，避免她的死亡，消滅李小陽最大的童年陰影。（已完成）</p>
現在，在這些有的已經完成，而有的需要一生來完成的計劃之下，又已經多出了幾行。</p>
七、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盡可能多的為這個時代做一些事情；1，創造更多的工作崗位，幫助那些下崗大潮中被拋棄的人們。2，為年中的特大洪災做出準備，盡一份屬於自己的力量！</p>
八、賺更多的錢！將這些錢中的一部分，用於創造更美好的未來！</p>
這兩條的出現，其實是受到了李陽記憶的刺激。</p>
在李陽的記憶中九八年不是一個好年景，甚至於這一年對他的童年影響很大。</p>
原本的曆史中，李奉獻和祖美蘭兩口子度過了他們結婚後最困難的一年。兩口子失業，不斷的再就業再就業，幾乎一整年的沒賺什麼錢還賠了不少。</p>
擺雜貨攤，出小吃攤這種下崗工人為數不多的選擇他們都嚐試了一遍。可是家裏仍然過的苦兮兮，要不是有李太山老兩口幫襯，家裏麵連米麵都續不上。</p>
李陽直到現在還能夠清楚的記得這年的下半學期，為了湊齊那五十五塊錢的學費，祖美蘭找人借了好久。</p>
被當時接替林小婉的班主任催促了好幾次後，祖美蘭才在最後期限的那天下午跑到了學校，將那一把沾滿了汗水的毛票一張一張數清了交給老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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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滿身灰塵，戴著一副半截手套，臉上皺紋和汗水混在在一起的祖美蘭，讓李陽尚未成熟的心髒疼了好久好久。</p>
實際上，當時像李陽家裏這種情況都還算是好的。</p>
李陽記得當時班級裏還給一個叫做王洪明的同學發起過捐款，捐款的原因是因為他父親下了崗，家裏有一個病重的母親。</p>
其實那會職工小學大部分的孩子家裏麵的情況都不是很好，職工小學嘛……父母基本上都是林業局這邊的職工。</p>
這一年大家都在下崗。</p>
即便是這樣，全班同學連同幾個老師也湊出了四百多塊錢，交到了那個同學的手裏。</p>
隻是在接受完捐款之後沒兩個月，那個同學就不念了。</p>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李陽經常能夠看到那個同學在學校附近轉悠。</p>
他仍然穿著那件髒兮兮的校服，隻是領口沒有了紅領巾，後背上多了一個裝著易拉罐和塑料瓶的蛇皮兜兒。</p>
在同學們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就趴在學校的柵欄外直勾勾的看著。</p>
這種情況持續了沒多長時間，後來很久李陽都沒再看到這個同學。直到七年後，上高中的李陽有一次在網吧裏遇到了這個隻念到了小學三年級的同學。</p>
隻是那個時候的王洪明眼睛裏已經沒了當初的怯懦和純真，他染著紮眼的黃頭發，鼻子上穿著鼻環。光著膀子穿著緊身到不能再緊身的皮馬甲，配合著同樣緊身到不能再緊身的牛仔褲和人字拖，一整個非主流的打扮。</p>
主動認出了李陽的王洪明，給他買了一瓶礦泉水。掐著煙吹噓著所謂社會上的風聞軼事，讓李陽有什麼擺不平的事情就報他“洪明哥”的名號。</p>
等到再後來，李陽在一次和胡寶微信聊天的時候聽說這個家夥因為入室盜竊被判了三年。</p>
知道這個消息時，李陽腦子裏浮現的仍然是那個皮膚黧黑，穿著紅白相間的校服，捧著捐款滿眼淚花，不斷鞠躬道謝的少年。</p>
現在想來，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是這個該死的九八年。</p>
站在九八年的起始，決定了這一年主要方向的李陽，默默的看向了窗外。</p>
老式的掛鍾搖搖晃晃，將時針和分針指向了一點半的位置。</p>
窗外的煙火和炮竹已經漸漸寥落，靜謐的寒夜被冬末初春的冷風劃出一道道嗚咽。</p>
一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但卻鬼使神差迴到這個時代的靈魂，在這一年第一個淩晨來臨之前的黑暗中許下了屬於他的願望。</p>
“希望這一年，所有人都能過的好那麼一點吧……”</p>
將那份承載著最新穿越計劃的筆記本合上放好，李陽嘻嘻索索的脫下了衣服，鑽進了那已經被林小婉溫暖的被窩。</p>
感受到李陽那冰冷的大手，睡夢中的林小婉蹙起了眉頭，小貓一樣縮進了他的懷中。</p>
……</p>
初一一大早。</p>
李陽就和林小婉起了床。</p>
倒不是李陽勤奮，而是林小婉害羞。</p>
雖然現在整個大院都知道她林老師和李陽在處朋友，可大過年的住在李陽家裏，要是再晚起的話肯定是要被祖美蘭笑話的。</p>
李陽倒是沒啥，畢竟臉皮比較厚。</p>
大大方方的帶著林小婉去李奉獻家正式拜了年，給李小陽和李小偉兩個孩子一人二百塊的壓歲錢之後，李陽便拿著之前準備好的禮物開始在職工大院裏麵串起了門。</p>
其實按照習俗，綏城這邊是大年初二甚至是初三才開始串門拜年的。</p>
不過職工大院比較特殊，大家夥都在一個大院裏麵住著，而且南北六趟房，整整三十多戶人家都從一個主道出大院，所以隻要不是初一不出門，就肯定都能碰上。</p>
晚拜不如早拜，禮多人不怪嘛。</p>
倒也不是家家戶戶都去拜訪，主要是像於老四家，朱老五家，還有胡大勝家這些平時走的比較近的，李陽這一年裏有大半年都在外麵，趁著過年迴來帶了好東西就想著提前讓他們樂嗬樂嗬。</p>
聽說李陽要出去串門，祖美蘭也索性攛掇李奉獻開車去了一趟外麵，找了家還開張的小賣部，買了些成箱的啤酒飲料和橘子蘋果，加入了李陽的串門隊伍。</p>
說來好笑的很。</p>
在職工大院這樣特別有熱乎氣兒的大院裏麵串門，往往就是你剛把門串出去，等到迴到家的時候發現剛剛串過門的街坊已經帶著禮物反攻迴來了。</p>
串來串去的到了最後，就是誰家都沒虧什麼，隻有人情比之前更加濃鬱。</p>
要說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你給他家送去了一箱柿餅，換迴了一箱子砂糖橘。</p>
更加離譜點兒的就是，早上你帶了一箱燕京啤酒去了A家，然後迴頭A家帶著你這些啤酒再去串了B家，B家帶著這些啤酒又去了C家，到最後C家喜滋滋的捧著一箱燕京啤酒敲開了你家的大門，說了一通拜年嗑之後，揚了揚手裏的啤酒，獻寶的說：“哎呦，過年也沒準備什麼東西，這不是哥們給送了箱好啤酒麼，給你們拿過來嚐嚐！”</p>
反正在李陽的印象裏，職工大院就是這麼個德行。</p>
過年串門的最終結果，就是大家將本來單調的年貨來了個大串聯，將自家的新年食譜給豐富一下，然後大人們樂哈哈的坐在一起打打麻將吹吹牛批，最後吵吵鬧鬧的在一起連喝上幾天的酒。</p>
李陽推了十幾個吃飯的邀請，但是晚上這頓實在是推不過去。</p>
胡大勝生拉硬拽的將李陽從飯桌上拉了下來，帶著李奉獻和於老四去了他們家。</p>
晚上這頓，就非得在這了。</p>
胡大勝的這頓飯意義特殊，既有鄰裏之間的情分，也飽含著對李陽的感激。</p>
綏遠集團經過改組之後，已經成立了三個事業部門。為首的自然是目前最賺錢的美好食品，最具潛力的則是剛剛起步的綏遠建材，以及盈利穩定的綏美服裝連鎖。</p>
未改組之前，其實還有一個印刷廠。那個時候於老四擔任印刷廠的總經理，而胡大勝則是印刷廠的廠長。在印刷廠和美好食品合並之後，胡大勝被林嘉欣提升為食品公司的質檢部經理，主抓美好食品廠的品控和質檢。</p>
工資不算多，一個月三千多塊，但是但是質檢這部門的性質特殊，去年一年食品公司的產品品控一直做的不錯，年底公司給胡大勝發了三萬塊的獎金。</p>
綜合下來年薪已經達到了七萬多，這在綏城已經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了。外加上胡大勝老婆之前接了祖美蘭的那個小服裝店，一個月也有兩三千的利潤，胡大勝家的生活狀況也已經和李陽剛剛穿越過來那會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p>
下午四點多鍾，天色已經黑了下來。</p>
胡大勝家中，羊肉火鍋配上海鮮底料的香氣在屋裏蒸騰著，將胡大勝那張國字臉映襯的紅光滿麵。</p>
給李陽倒了一杯白酒，看著光腳站在炕上，披著床單拿著笤帚跟李小陽練武的胡小寶，胡大勝忍不住感歎。</p>
“哎呀，這一晃一年又過去了。大陽來咱們大院兩年了吧？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大陽那時候呢，那天於叔過大壽，小寶這臭小子捧著雞腿沒命的吃，要不是大陽那個啥急救法，這孩子差一口氣就噎死過去了。這一晃，都兩年頭了。”</p>
“呸呸呸呸、大過年的，提這個幹嘛？”</p>
聽到胡大勝這麼說，一旁伺候菜的金大妮連忙呸道。</p>
“哈哈。”</p>
胡大勝擺了擺手，道：“我這不是憶苦思甜，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嘛！你看看小寶，這一年個頭竄了多少？今年這好吃的給他吃的，現在給他一豬爪都啃不完了。要是放早先，家裏別說買個豬爪子，買頭豬他都能給老子整個造了！哎呀，日子好了，嘴叼了。”</p>
說著，胡大勝看向了笑吟吟的李陽：“大陽啊，說太多就外了。來，今天我敬你一杯，還有奉獻，老四！我胡大勝這輩子沒什麼大能耐，有你們這幫街坊鄰居，上輩子修了大德了！”</p>
“老胡你要這麼說，那這酒你可得自己喝。”</p>
李奉獻喝點酒臉就變紅燈，聽到胡大勝話說的不對勁，他趕緊擺了擺大手。</p>
“還是太外！”</p>
“就是的嘛！”</p>
李陽哈哈一笑，放下了手中把玩著的白酒袋子。</p>
這年頭地方小燒的包裝都很有特色，那種小酒坊沒有封裝技術，就在醫院通過關係進那種塑料的輸液袋子。然後將酒直接灌在透明的輸液袋子裏，一袋就是500毫升，也就是一斤的量。</p>
這種袋子的塑料有一定的彈性，等到酒喝完了之後將氣吹滿，再用打火機把輸液袋子下麵的活口一封，整個就是一透明氣球。</p>
特別有意思。</p>
一把抓過鬧的滿頭大汗的胡小寶，李陽將那隻酒袋子遞給了熊孩子，笑道：“小寶不是讓我給救的，是這小子自己福大命大。碰巧遇上了我而已。至於胡哥你這日子，那是你和我大妮兒嫂子倆勤勤懇懇過起來的。公司隻是一個機會，可是把握住機會才是本事。”</p>
“就是的。”於老四也附和，大咧咧道：“要我說啊，苦呢，大家夥都吃過，咱大過年的就不迴憶了。咱還是思甜吧，想想明年咱們再賺點錢，把咱大院裏麵這些老房子都重新整整。我今天走了一圈，這一看大家夥現在過的都還行，咱們合計合計把咱這趟房收拾收拾，幹脆就整一排二層小樓啥的，那多氣派！”</p>
李陽可不想挪窩！</p>
開玩笑，就現在職工大院這環境，別說二層小樓，給他一北京的四合院他都不換！</p>
自己好容易從二十年後的水泥森林裏迴到這片兒時淨土了，可不想把自己那承載著兒童記憶的平房小院改成勞什子二層小樓。</p>
不過於老四這話，倒是提醒了他。</p>
眼見著李奉獻和胡大勝都有點興奮，他擺了擺手。</p>
“胡哥，奉獻哥，比起那個我這有個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p>
“啊？啥事兒啊？”</p>
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中，李陽坐直了身體。</p>
“我想搞個技能培訓學校，專門為那些下了崗的職工，進行二次技能培訓。”</p>
“啥？”</p>
對於李陽這個腦洞大開的想法，兄弟三人麵麵相覷。</p>
他們覺得，今天這酒怕是不怎麼純。</p>
要不然，怎麼李陽才喝了一杯，就開始說胡話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