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這話說完,底下眾臣瞬間就是個個驚駭,尤其是趙地出身之人,簡直是麵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大王這話要是真的,這九年這些災難輪下來,趙地還能有人活著嗎?這一念頭在眾人心中瘋狂盤旋。
剎那間,一位趙地出身的臣子‘噗通’一聲拜倒在地,雙膝跪地,以膝代步,顫抖著艱難地向前挪動出列,而後重重地叩首,額頭與地麵撞擊發(fā)出沉悶聲響。
聲音淒厲,帶著哭腔唿喊:“大王!趙地百姓皆心向聖君,今皆為秦人,為大王之子民,絕不會懷有不二之心啊!大王明鑒!大王明鑒啊!”
那聲音在空曠的朝堂內(nèi)迴蕩,滿是惶恐與哀求。
這位趙人臣子的舉動,仿若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緊接著,許多趙人臣子紛紛出列,個個神色慌張,大聲喊著效忠之詞。此刻,在這緊張的局勢下,先表明忠心是他們唯一應該做的。
事已至此,先表忠總是沒錯的。
有的人是真的相信了嬴政的話,心中驚恐萬分,既是為自己擔憂,也是為趙地擔憂。
更多的人則是懷疑,嬴政會不會是想要借這個由頭打擊趙人?
甚至廢後?
難道趙人最近真的犯什麼大的忌諱了?
趙地百姓雖然融入大秦是沒有那麼心甘情願,有些也確實還有些不甘,但是真不至於到了要遭天譴的地步、吧?
就在這時,呂不韋闊步出列。他先是對著嬴政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禮,動作沉穩(wěn)而不失莊重。
隨後,呂不韋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炬,衝著那哭嚷成一片的臣子們怒喝:“夠了!禦前失儀,成何體統(tǒng)?!”
聲音洪亮,如洪鍾般在朝堂內(nèi)震響,驚得眾人身體一顫。緊接著,他又厲聲斥責:“忠與不忠,豈是爾等說了算的?!豎子安敢質(zhì)疑天命!”
中蒼見狀,也不甘示弱,同樣怒喝出聲:“自大王收納三國,唯有趙地百姓受恩最重。且秦趙一家,可也唯有趙地百姓融入大秦最為排斥,常懷分裂二心,此等忘恩負義,不識天數(shù),縱天譴之,也是罪有應得!”
中蒼的言辭更是激烈。
在兩位相國接連嗬斥下,其餘眾臣也是紛紛跳出來彈劾趙人臣子。
尤其是楚人,韓人和燕人最為興奮。
無論如何,先痛打落水狗再說。
趙地士子在朝中因大王想要消弭兩國仇恨,使趙地更融洽融入大秦,一向頗為厚待,再加上王後的存在,趙地士子在朝中占據(jù)了不小的勢力,現(xiàn)在看來,大王已經(jīng)對這些給臉不要臉的人很不耐了。
他們被打下去,那麼大家便能在朝堂利益的蛋糕中分得更多了。
楚人興奮是想到了這樣的天命之下,王後又憑什麼繼續(xù)母儀天下?
他們暗自思忖:王後下去了,那肯定就是咱們雲(yún)夢夫人上去了!先觀望觀望,隻要王後不穩(wěn),立刻彈劾!借天命讓趙人王後下臺!
至於韓人燕人,那自然是趕忙抓住機會,對比著表忠心。他們爭先恐後地開口,言辭懇切,生怕落後於人,希望借此機會在嬴政心中留下好印象,決不能像趙人一樣!
一時間,整個朝堂亂作一團,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吵聲、議論聲此起彼伏。
嬴政見狀,隻是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龍案,發(fā)出清脆的‘啪啪’聲。緊接著,他輕咳一聲,聲音雖不大,卻擁有著無形的力量。不過幾個唿吸間,整個殿內(nèi)就又恢複了寂靜無聲。
“趙地百姓多數(shù)還是願意融入大秦共為一家的,隻是一小撮心懷不軌之人連累了所有人,非是全體百姓之過也。”嬴政緩緩開口,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給了定性。
許多趙臣聽聞,趕忙如獲大赦般出列拜倒,高唿聖明。
“大王聖明!大王聖德治民,百姓無不感動大王仁德,又豈會心懷叵測?隻是少數(shù)惡賊裹挾,蒙騙了些許百姓,大多數(shù)百姓都是無辜的啊,隻要消除些許領(lǐng)頭之惡賊,自可歸於太平!”
中蒼一聽,立刻又站了出來,怒目圓睜,怒斥道:“姑息養(yǎng)奸,以致大亂!”
“於罪,能止而弗止,是為縱也。見惡可行禁而不禁,此乃姑息之弊。罪當止,力足止之,卻不為,縱惡也。”
“日常百姓豈能不知懷有禍心不軌之人,不加製止,冷眼旁觀,今導致天譴,又何談無辜?”
嬴政沉默一二,歎息道: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一步,上天要親自怪罪,寡人有愧啊,是寡人領(lǐng)導無方,教化不良,方才招致上天發(fā)怒,有此大患,乃寡人之過也。”
群臣聽聞,急忙匆匆跪倒在地,呂不韋率先說道:“千錯萬錯,都是臣等的錯。大王聖德光耀,臣民皆是感沐大王恩德,是臣等無德無能,不能教化百姓,此皆臣等之罪!”
隗狀也趕忙迴道:“大王聖德,為民心傷。然而玄鳥有言,上天怪罪的是無知愚昧之百姓,乃是愚蠢之人,心懷不軌之人。趙地有惡賊心懷不軌,乃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非大王之過也。”
“今天命已定,非人力所能改,天譴趙地,更非大王之過。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此皆是趙地百姓罪有應得,萬請大王切勿自責。”
嬴政擺了擺手,神色溫和卻又不失威嚴:“當今天下,已經(jīng)沒有趙人、韓人、燕人之分,隻有秦人。”
他目光掃視著群臣,緩緩說道:“寡人為天子,所有百姓皆是寡人之子民,寡人為天下臣民之君父,今上天責懲,寡人又豈能置之不理,眼睜睜看著寡人的子民受苦受難?甚至死傷慘重?”
“若如此,寡人又豈能為天下人之君父?天底下哪有冷眼相看兒子遭受災禍的父親?”
“寡人為天子,這件事,寡人要求上天收迴成命,上天有好生之德,隻要趙地百姓以後真心融入大秦,想必上天也能諒解。”
嬴政語氣堅定,不容置疑:“相邦,由你親自操辦祭天事宜,三日後,寡人於渭水河畔,祭祀上天,為趙地百姓求情!”
“這三日,寡人要沐浴更衣,戒葷節(jié)食,獨居靜心,以待祭祀!”
呂不韋聽聞,立刻拜倒在地,恭敬地說道:“大王聖德!自大王承繼大統(tǒng),以仁為綱,以德為領(lǐng),垂範天下,如春日暖陽,遍灑世間,澤被萬民。輕刑簡法,恤民疾苦,以和為貴,如今更寬容待民,不計前嫌,寬仁厚愛,為庶民親求上天寬宥,縱是古之聖君亦不如大王!。”
“請大王放心,臣一定為大王準備好祭天事宜。”
一時間,群臣拜倒,稱頌之聲不絕於耳,在大殿內(nèi)久久迴蕩。
嬴政輕輕點了點頭:“有勞相邦了,事不宜遲,請速操辦。”
呂不韋領(lǐng)命,帶著奉常急忙去操辦祭天事宜。
雖然呂不韋也搞不清楚嬴政想幹什麼,但是這事一定要做好。
他暗自思忖:總不能天譴是真的吧?
嬴政則轉(zhuǎn)身迴了宗廟,準備獨居靜心,等待祭天之日的到來。
今日朝中發(fā)生的事,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鹹陽。而且隨著邸報的發(fā)行,這一消息更是如洶湧的潮水,迅速傳往整個大秦。
自從嬴政把紙和印刷術(shù)搞出來以後,邸報這種掌控輿論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自然也立刻就發(fā)明出來了。
傳達中央政策政令,維護通知秩序,政治信息傳達,文化傳播,思想引導,引導輿論,信息流通。
可以極大的加深中央對地方的管控和引導,這東西太好用了,嬴政不可能不要的。
也不止大秦,在放開印刷和造紙以後,其餘諸國也是立刻跟上了,大家不傻,好用的東西是肯定會用的。
就像現(xiàn)在,今日朝堂發(fā)生的一切,就在大秦迅速傳播,並且在嬴政不計成本的推動下,急速向全天下傳播。
現(xiàn)在群臣明麵上都在稱頌嬴政的仁德寬厚,可實際上,每個人心裏想的可都各不相同。
即便嬴政已經(jīng)有過令人信服的天眷事實,並且有著無比逆天的表現(xiàn),可是現(xiàn)在嬴政說的這些話,徹底相信的人依舊寥寥無幾,半信半疑的人占了大多數(shù)。
覺得嬴政另有謀劃的人還是占比更多。
其中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嬴政想要忽悠人,說是有大災,結(jié)果祭天之後就說大災沒了,然後以此邀買人心,促進趙地百姓融入大秦。
還有可能是對趙地百姓的態(tài)度不滿,想要敲打趙人臣子和趙地百姓,甚至想要清洗教訓一波,更甚至.
想要廢後。
眾人心思繁複,各種猜測層出不窮,對於嬴政今天的說法,嗤之以鼻的也不在少數(shù)。
許多人心中暗自嘲笑:真是可笑,九年大災?自從開天辟地以來,就沒連著九年有過災難!而且還是這麼九種不同的災難輪番上陣,這怎麼可能?
對於這些,嬴政都看得分明,但是嬴政不在乎。
他的目的是把自己徹底推上至高神位,成為真正上天在人間的化身,隻有如此,才能讓自己的意誌可以徹底貫徹!
嬴政要的是可以徹底貫徹自己的一切意誌!
朕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