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風不止


    秋末的臨城，夜色如墨，寒風卷著枯黃的落葉在街巷間穿梭。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隨即又被風聲淹沒。


    城西的一處宅院隱沒在黑暗中，從遠處看，整座宅子仿佛沉睡了一般，窗戶緊閉，沒有一絲光亮。


    然而，走近了才會發(fā)現(xiàn)，最東側(cè)房屋的窗簾縫隙中隱約透出一絲微弱的光，像是被刻意壓製的燭火，搖曳不定。


    一隻黑貓悄無聲息地躍上院牆，綠瑩瑩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


    它輕盈地跳下牆頭，落在窗臺上，爪子輕輕扒拉著窗框，發(fā)出細微的“哢噠”聲。


    屋內(nèi)的光突然熄滅，整個宅子陷入徹底的黑暗。


    片刻後，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男人的身影探了出來。


    他穿著深灰色的長衫，戴著一頂舊氈帽，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男人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院子，耳朵微微豎起，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


    風聲、落葉聲、遠處的犬吠聲……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男人的目光最終落在窗臺上的黑貓身上，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鬆。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野貓。”


    隨即退迴屋內(nèi)，輕輕關(guān)上門。


    屋內(nèi)，點燃了一盞馬燈，燈光被黑布遮住，隻留下一束微弱的光線。


    他走到牆角，掀開一塊地板，從暗格裏取出一臺小型發(fā)報機。


    發(fā)報機的金屬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顯得格外刺眼。


    男人坐在桌前，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展開後快速瀏覽了一遍。


    紙條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數(shù)字和符號，顯然是經(jīng)過加密的情報。


    他戴上耳機，手指輕輕搭在發(fā)報鍵上，深吸一口氣，開始敲擊。


    “滴——滴滴——滴——”


    發(fā)報聲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但被厚重的窗簾和牆壁隔絕，傳不到外麵。


    男人的手指飛快地敲擊著，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不時掃向窗戶，耳朵豎起，警惕著外麵的動靜。


    發(fā)報持續(xù)了大約三分鍾，男人終於停下手指，摘下耳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男人發(fā)完電報後，並未立即離開，是屏息凝神，等待著對方的迴複。


    十幾分鍾後，耳機中傳來一陣微弱的“滴滴”聲，他的眼睛微微瞇起，迅速將耳機戴上，手指在紙上記錄下一串摩爾斯電碼。


    “滴——滴滴——滴——”


    電碼聲持續(xù)了約莫兩分鍾，男人停下筆，摘下耳機，將記錄的電碼紙攤在桌上，由從抽屜裏取出一本破舊的《紅樓夢》，翻開其中一頁。


    對照著密碼本，很快將電碼一一破譯。


    他的手指在紙上快速移動，嘴裏低聲念叨著：“立即啟動‘破冰行動’，……‘注意方如今動向’……‘必要時可不惜一切代價’……”


    破譯完成後，男人盯著紙上的文字，眉頭緊鎖。


    他低聲自語：“不惜一切代價？看來上頭已經(jīng)覺得時機成熟了。”


    他站起身，走到馬燈旁，將破譯後的紙張湊近火焰。火舌舔舐著紙角，迅速蔓延開來，將那些頃刻間文字化為灰燼。


    男人盯著燃燒的紙張，直到最後一角也被火焰吞噬，才將灰燼倒進桌上的瓷製煙灰缸裏，用指尖輕輕碾碎。


    他將發(fā)報機重新藏迴暗格，用一塊舊抹布仔細擦拭了桌麵，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才站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掀開窗簾的一角，向外張望。


    院子裏依舊寂靜無聲，那隻黑貓在院中的花盆旁，懶洋洋地舔著爪子。


    男人轉(zhuǎn)身走到衣櫃前，從裏麵取出一件破舊的棉襖換上，又將脫下的長衫和禮帽仔細疊好，塞進衣櫃最底層。


    接著，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匕首，別在腰間，又檢查了一遍手槍的彈夾，確認無誤後才將其插進後腰。


    掏出懷表，指針指向淩晨兩點十五分。


    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吹滅馬燈，屋內(nèi)再次陷入黑暗。


    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片刻，確認外麵沒有異常後，才緩緩?fù)崎_門。


    夜風撲麵而來，男人縮了縮脖子，將領(lǐng)子豎起來，遮住半張臉，快步穿過院子出了大門，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


    臨城站，電訊室內(nèi)，昏黃的燈光下，幾臺偵聽設(shè)備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聲。


    一名短發(fā)女偵聽員戴著一副厚重的耳機，手指輕輕調(diào)整著頻率旋鈕。


    突然，她的耳朵捕捉到一陣微弱的“滴滴”聲，頻率和節(jié)奏都異常熟悉。


    她的手指猛地頓住，瞳孔微微收縮：“這個信號……是半年前的那個！”


    她迅速抓起筆，在電報紙上記錄下電碼的節(jié)奏和頻率。


    電碼聲持續(xù)了約莫兩分鍾，隨後戛然而止。


    女偵聽員摘下耳機，臉色凝重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值班室。


    值班員正靠在椅背上打盹，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猛地驚醒。


    女偵聽員將電報紙遞到他麵前，語氣急促：“剛剛偵聽到異常信號，和半年前的那個一模一樣！”


    值班員接過電報紙，眉頭緊鎖：“半年前？你是說那個‘幽靈信號’？”


    女偵聽員點頭：“沒錯，頻率、節(jié)奏、持續(xù)時間，以及手法，完全一致。我懷疑是同一個人。”


    值班員盯著電報紙上的記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半年前，這個信號出現(xiàn)後不久，臨城就發(fā)生了一係列針對我方人員的暗殺事件。這次他們又出現(xiàn)了，難道……”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電話：“馬上給我接組長。”


    電話接通後，值班員快速匯報了情況：“組長，剛剛偵聽到異常信號，和半年前的那個‘幽靈信號’完全一致。我懷疑是特高課的人又迴來了。”


    電話那頭，電訊組長萬瑞峰的聲音冷靜而果斷：“我知道了。你立刻把電報紙送到我辦公室，我馬上過去。”


    值班員掛斷電話，轉(zhuǎn)頭對女偵聽員說道：“你繼續(xù)監(jiān)聽，有任何異常立刻報告。”


    女偵聽員點頭，快步迴到電訊室，重新戴上耳機，手指緊緊握住頻率旋鈕，仿佛在捕捉一條隨時可能溜走的毒蛇。


    半小時後，萬瑞峰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手裏拿著那張電報紙。


    他的目光在紙上快速掃過，眉頭越皺越緊。


    “半年前的‘幽靈信號’……”他低聲自語，“當時我們追查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抓到對方的尾巴。這次他們又出現(xiàn)了，看來是衝著我們來的。”


    他轉(zhuǎn)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在臨城的幾個關(guān)鍵地點上劃過：“如果他們是特高課的人，那麼這次會在哪裏呢？”


    ……


    深夜的南京，一棟西式別墅內(nèi)燈火通明。


    客廳裏，煙霧繚繞，麻將牌碰撞的聲音清脆而密集。


    四個人圍坐在麻將桌旁，桌上堆滿了鈔票和籌碼。


    老韓穿著一件深棕色馬甲，八字胡修剪得整整齊齊，手裏捏著一張牌，瞇著眼睛思索著。


    他的手指在牌麵上輕輕摩挲，嘴角微微上揚，顯然摸到了一張好牌。


    “老韓，你這手氣也太好了吧？”對麵的胖男人叼著煙，語氣中帶著幾分嫉妒，“今晚贏了不少，是不是該請客了？”


    老韓嘿嘿一笑，將牌推倒：“自摸，清一色。”


    “又贏了！”旁邊的瘦高個男人拍了拍桌子，語氣誇張，“老韓，你這手氣是不是偷偷拜了財神？”


    坐在老韓下家的卷發(fā)女人掩嘴輕笑：“韓處長，你這牌技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難怪韓太太總說你半夜不迴家。”


    老韓擺擺手，語氣輕鬆：“她啊，就是愛瞎操心。今晚我跟她說好了，打牌到天亮，她不會打電話來的。”


    胖男人擠眉弄眼：“真的？可別一會兒電話又響了，韓太太一喊，你就得乖乖迴去。”


    老韓不以為意：“放心，今晚她不會打擾我們。”


    然而，二十分鍾後，客廳裏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接電話的傭人過來說電話是韓太太找老韓的。


    老韓的手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


    胖男人哈哈大笑：“老韓，看來韓太太還是放心不下你啊！”


    瘦高個男人也跟著起哄：“韓處長，你這家庭地位不行啊，連打牌的自由都沒有。”


    卷發(fā)女人掩嘴笑道：“快接吧，別讓韓太太等急了。”


    老韓無奈地站起身，走到電話旁，拿起聽筒：“喂？”


    電話那頭傳來韓太太尖銳的聲音：“老韓，趕緊給我迴來！”


    老韓壓低聲音：“我在劉老板家打牌，不是說好了今晚不迴去嗎？”


    韓太太的聲音更大了：“打牌？騙鬼呢！剛才有個女人打電話到家裏，說找你有急事。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又在外麵養(yǎng)了野女人？”


    老韓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但語氣依舊平靜：“你別瞎猜，我馬上迴去。”


    掛斷電話後，老韓走迴麻將桌旁，胖男人笑嘻嘻地問：“怎麼樣？韓太太是不是又催你迴去了？”


    老韓點點頭。


    卷發(fā)女人幽幽道：“韓處長，今晚你的手氣最好，贏得缽滿盆滿，可不能就這樣走了啊！”


    胖男人笑嘻嘻地附和：“就是，老韓，你這贏了錢就想跑，可不地道。”


    瘦高個男人也插話：“韓處長，要不這樣，你把贏的錢分我們一半，我們就放你走，怎麼樣？”


    老韓笑了笑，從桌上抓起一疊鈔票，分給三人：“今晚贏的錢，大家分了吧，算是我賠罪。”


    瘦高個男人接過錢，調(diào)侃道：“老韓，你這家庭地位真是堪憂啊，連打牌都得看老婆臉色。”


    卷發(fā)女人也笑道：“韓處長，下次打牌可得先跟韓太太報備哦。”


    “沒聽到嘛，人家報備了，但是沒有用。韓太太還是電話追來了。”


    老韓笑了笑，沒再多說，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別墅。


    一出別墅，老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陰沉的表情。


    他快步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福特轎車，發(fā)動引擎，車子迅速駛?cè)胍股�中�?br />

    迴到家，韓太太正坐在客廳裏，臉色鐵青。


    見老韓進門，她立刻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老韓，你給我說清楚！剛才那個女人是誰？半夜三更打電話到家裏，是不是你在外麵養(yǎng)的野女人？”


    老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她說了什麼？”


    韓太太愣了一下，隨即更加憤怒：“你還敢問？她隻說有急事找你，連名字都不肯說！老韓，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交代！”


    老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別鬧了。我問你，她到底說了什麼？”


    韓太太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聲音尖利：“你這是什麼態(tài)度？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在外麵亂來，我就……”


    “閉嘴！”老韓突然低喝一聲，眼神淩厲，“我問你，她說了什麼？”


    韓太太被他的氣勢震懾，聲音低了下來：“她……她說‘等你把條子批了，有心意奉上’，然後就掛了。”


    老韓聽完，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口。


    韓太太在後麵追喊道：“你去哪兒？你給我迴來！”


    老韓頭也不迴，甩手關(guān)上門。


    “你給我說清楚，那小狐貍精到底是誰，還有心意奉上，是不是整個人都要貼上來？”韓太太麵色猙獰，聲音裏帶著幾分歇斯底裏，“我呸，不要臉的臭婊子！”


    老韓冷冷地看著韓太太，語氣平靜：“你鬧夠了沒有？”


    韓太太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聲音更加尖利：“鬧？你說我鬧？姓韓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幹的那些齷齪事！那個女人是誰？你今晚必須給我說清楚！”


    老韓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我出去一趟！”


    韓太太愣了一下，隨即更加憤怒：“你還敢出去？這件事今天必須給我個交代！”


    老韓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交代？你想要什麼交代？我告訴你，我的事你少管。”


    韓太太被他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衝上前抓住他的衣領(lǐng)，聲音顫抖。


    “你別忘了，你今天的地位是誰幫你爭取的！要不是我爹，你能坐上這個位置？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想甩開我？沒門！”


    老韓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一把抓住韓太太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我勸你適可而止。我說過多少次了，我的事，你最好別插手。”


    韓太太被他的氣勢震懾，聲音低了下來，但依舊不甘心：“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做了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不起我，我就……”


    “你就怎樣？”老韓打斷她，眼神淩厲如刀，“去告訴你爹？還是去單位告發(fā)我？我勸你想想清楚，你爹現(xiàn)在還能不能保得住你。”


    韓太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鬆開手，踉蹌後退幾步，癱坐在沙發(fā)上，眼淚奪眶而出：“姓韓的，你……你沒良心！”


    老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口。


    韓太太癱坐在沙發(fā)上，哭嚎道：“沒良心的，背著老娘在外麵養(yǎng)野女人！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老韓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並未迴頭。


    他甩手關(guān)上門，將韓太太的哭嚎聲隔絕在屋內(nèi)。


    一屁股坐進車裏，臉色陰沉得可怕。


    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是淩晨三點。


    “看來不得安寧了！”


    發(fā)動車子，迅速駛向城東。


    夜色中，車燈的光束劃破黑暗，仿佛一把利劍，刺向未知的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