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妃嫣與許湘在案牘庫內(nèi)翻閱典籍半日，積塵的《山川誌》上唯見兩月前記載：
‘庚子年七月初三，於家村現(xiàn)惡妖食人，十三青壯斃命。’
許湘素手掠過後續(xù)卷宗，卷宗記載著：
‘杏楊穀方圓三十裏村落接連遭襲，縣令八百裏加急報呈暗閣，然始終未得迴音。’
唐妃嫣指尖拂過泛黃紙頁：
‘十日後載''縣令自掏俸銀三千兩，延請散修胡威除妖''’。
她忽地蹙眉，道：
“這胡威除妖後閉關(guān)療傷期間，卷宗所載孩童失蹤案竟有九起——皆在家中憑空消失，門窗完好無撬痕。”
許湘展開最後一卷文書，道：
“三日後縣令破門尋人，胡威早已杳無蹤跡。”
她輕叩案幾，接著道：
“同日杏楊穀現(xiàn)童屍，縣令率眾前往勘察時，賈府管家急報胡威擄走賈萬千往城外奔逃！
何師爺追至穀中時，但見十丈妖柳倒懸九具童屍，童屍上貼有黃符。
縣令、賈萬千等二十三人橫臥柳樹三丈外。
胡威屍身就僵在柳樹根下。”
唐妃嫣道：
“最蹊蹺的是，那縣令等人醒來後，竟全然不記得那日發(fā)生的事情，隻記得曾前往杏楊穀，之後便失去了記憶。
隔日暗閣來人，待隨縣令等人重赴杏楊穀，起出童屍後，便縱火燒了柳樹。
未料在焦灰之中，竟翻檢出鬆月城白家的族徽。
其後暗閣修士驗看胡威屍身，又從他貼身之處搜出鬆月城楊家的信物。
因這白楊兩家的族徽接連現(xiàn)世，暗閣即刻遣人往鬆月城探查…………
咦…………”
唐妃嫣語氣驚奇，接著道：
“怎麼到這就沒有後續(xù)了？”
聞言，許湘上前從唐妃嫣手中接過卷宗，飛速掃視後沉吟道：
“看來線索就斷在此處，難怪方才劉青山與徐六堅稱兩月前的惡妖、修士與賈家相關(guān)。”
唐妃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泛黃紙頁，忽地抬頭道：
“不對。”
許湘循聲望去，見少女眉心緊蹙：
“何處不對？”
“我們方才是從杏楊穀過來。”
唐妃嫣快步走向窗欞，透過積灰的菱格指向遠處山影，道：
“穀中唯有一條入口，縱使大火焚過妖柳，總該留有炭痕…………”
她猛然轉(zhuǎn)身，紗衣在塵霧中揚起緋色弧度：
“可穀中隻見妖族祭壇殘骸，卻無半點焚燒痕跡！
豈不蹊蹺？
那白楊兩家既為修仙世家，若真要對付凡人，何須這般迂迴？
除非......
除非賈萬千身側(cè)有修士相護，逼得白楊兩家隻敢暗中作祟！
可賈萬千既為病弱之軀，若有修士相護，何至纏綿病榻？
尋常鄉(xiāng)民又豈敢汙蔑修士庇護之人？
兩月前周蚺師徒入穀與妖柳作祟時辰相合，未免太過巧合。
雲(yún)闌有傷在身，榆陽斷不會讓雲(yún)闌涉險入穀，定會先覓村落安頓。
若當真安頓在附近村落，怎會坐視百姓慘死？
除非雲(yún)闌又被邪術(shù)控製。
那也不對，雲(yún)闌身邊不止有榆陽，還有雲(yún)闌的師父崔三娘以及崔三娘的好友。
她們修為都在雲(yún)闌之上，怎麼可能看不住一個雲(yún)闌？
再說若是真是雲(yún)闌發(fā)狂傷人，那長亭縣的人也沒必要隱瞞此事。
除非…………”
唐妃嫣忽地傾身貼近許湘耳畔，歸墟靈氣凝作細線傳音入密，道：
“這長亭縣有別的秘密。”
許湘早存疑竇，即便唐妃嫣不曾點破，那雙鳳目亦將長亭縣異狀盡收眼底。
許湘素手撫過案牘庫雕花窗欞，她望著簷角瑟縮的枯草低聲道：
“此間氣機未明，若此刻點破，反教暗處之人有了防備。”
唐妃嫣道：
“許湘姐，我們接下來如何打算？”
許湘目光掃過燭臺，道：
“既無有用線索，我們先與淩雲(yún)匯合吧。”
言畢，二女便前後出了案牘庫。
青石板上響起錯落足音，趙虎、張鶴疾步近前，抱拳時皂靴帶起細碎砂礫：
“卑職趙虎\/張鶴聽候差遣。”
許湘頷首示意，對著二人道：
“引路青鬆廳。”
“是。”
之後趙虎側(cè)身引路，皂靴踏過墁地青磚，細碎苔蘚在暮色中泛著鐵鏽色。
張鶴待眾人轉(zhuǎn)過照壁，抬手將案牘庫包鐵木門緩緩閉合，榫卯門閂落鎖聲驚起簷下昏鴉。
穿過月洞門時，劉青山的粗嗓門刺破庭院寂靜：
“二位仙長留步！”
但見他拽著個粗布短打的青年衝來，徐六提著盞氣死風(fēng)燈緊隨其後。
青年肩頭還沾著山間蒼耳，草鞋縫裏嵌著暗紅苔蘚——正是梨花村獵戶湯九。
徐六喘著氣補充道：
“顧仙長特意交代要尋此人問話。”
唐妃嫣與許湘交換眼神，案牘庫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先前顧淩雲(yún)與何師爺?shù)膶υ挕?br />
故此對這突兀出現(xiàn)的獵戶，二女自是毫無頭緒。
唐妃嫣道：
“可是與杏楊穀異變相關(guān)？”
徐六躬身退後半步，皂靴碾碎階前枯葉：
“迴稟仙長，兩月前湯九欲入穀獵鹿，恰逢穀中地脈震蕩，遂未敢深入。
顧仙長得知此事，便讓我等找來湯九？”
唐妃嫣語氣疑惑，道：
“兩個月前？”
湯九撲跪在地，草鞋縫裏嵌著的杏楊穀苔蘚簌簌掉落：
“迴、迴稟仙長，是...是三月前！地脈震蕩比妖柳作祟早半個月！”
他脖頸青筋暴起，接著道：
“小的報過裏正，可他們說俺被瘴氣迷了眼......”
許湘踏步上前，道：
“所見細節(jié)，盡數(shù)道來。”
湯九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唾沫：
“那日地龍翻身時，林子裏突然冒出好些黑影——個個三丈來高，渾身黑漆漆的，看不清臉。
它們追著小人跑過三道山梁，最後...最後小人瞧見有幾個修士朝他們飛去。
之後小人便昏了過去。
小人醒來後，那些黑影和修士就都不見了。
這事小人和裏正他們說過，但是裏正說是小人許是嗑了腦袋，看見了幻像。
小人也和何師爺說過，之後何師爺讓小人帶他去杏楊穀……”
見湯九停頓，許湘便道：
“之後呢？你們?nèi)バ訔罘Y，你們看到了什麼？”
湯九迴道：
“沒有，什麼都沒有？
可小人明明記得，小人看到了黑影，小人也看到了好幾修士，那幾個修士一個男的，三個女的，他們坐在一艘會飛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