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年的驪珠一事之後,明珠隻見過楚悠兩次,說過的話總共也沒超過五句。如今就連樂亭縣主都出現了,那麼楚悠去哪了?
她這麼思量著,隻見樂亭縣主微微一笑,不緊不慢的飲了半杯甜酒,空杯放在石桌上,丫鬟上前斟滿,這才開口道:“我母妃前一陣子犯了老毛病,心口疼,我三哥一直衣不解帶的侍疾。今兒是真武大帝的壽誕,我幾個兄長在玄真道觀擺了道場,為母妃祈福,三哥一早就走了!彼攘丝诰,笑道:“本來我也該去的,隻是三哥說那裏亂,不適合女子去。誰知被陳姐姐聽見了,非得要跟去,還說什麼是女子又怎樣,女子還會生子呢,你們男子會嗎?然後一陣風似的換了男裝,跟著去了。我三哥一向拿她沒轍,也就依了她了!
秦美音和章琳對視了一眼,都抿嘴偷笑。
“嫣兒還是那麼個不管不顧的性子。”邱曉蝶輕搖團扇,嫣然一笑,惹得躲在不遠處偷窺的仰慕者們臉紅心跳。
“女子還是溫文一些的好。像陳小姐那麼個張揚跋扈的性子,縱然悠好脾氣,怕也是受不了!眲⑿寐唤浶牡膶⒁活w瑩亮的白玉棋子擺在了棋盤上。
邱曉蝶搖了搖頭,似乎不太讚同他的話,“嫣兒的性子雖然活潑了些,可大事上也是知道分寸的。她又是和楚公子自小相識,在他麵前難免放得開些!
付瑩珠落下了一枚黑子,甜甜一笑,道:“忻哥哥,你輸了!
劉忻瞪大了雙眼看著棋盤,片刻後,忽然一拍額頭,不情願的從懷裏掏出一個水晶鐲子遞了過去,萬分心痛的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從韃子商人那裏弄來的,本來說好了是要送人的。”
他忽然朝明珠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後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低下了頭去,看得明珠莫名其妙。
“肅郡王妃的身子還沒好嗎?大夫怎麼說的?”馮慧之換了話題。
“無非是老樣子,好好保養調理就是了。要說還是當年的錢老太醫醫術高明,如今老太醫不在京裏,隻尋著他一個徒弟,醫術看著似乎也還算過得去……”
明珠沒有繼續聽下去,她站起身,走到湖邊。腳下清波嫋嫋,碧藍的湖水澄澈剔透,在這無邊無際的天幕下,整個明湖仿佛就像一整塊巨大的藍色寶石。據說明湖的出現是有典故的,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花神愛上了碧霄聖君,卻被屢次拒絕,花神暗自神傷,以至於疏忽了職責,令凡間許久都無花綻放。後來魔軍來犯天庭,碧霄聖君率領天兵天將迎擊,保衛天庭,最後卻不幸戰死,軀體落入凡間,化為明湖;ㄉ窈雎勜,下凡來到人間,卻見明湖周圍光禿禿的,一片淒涼,不禁流下淚來,於是凡間百花齊放,明湖周圍的桃花因為有花神眼淚浸潤,花開得尤其繁盛。
有船緩緩行過,水波柔柔的漫上了碧草茵茵的湖畔,暈濕了桃花繡鞋,她這才驚醒過來。
“三姐姐,你在這裏幹站著幹嘛?”明欣輕輕一拍她的肩膀,問道。
明秀和康思思也從她身後繞了過來。也許是喝多了酒,康思思臉紅紅的,興奮的道:“他們都在玩罰酒遊戲,明珠妹妹也一起去吧。”
明珠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喝多了甜酒,想吹吹風,你們去吧!
康思思點點頭,有些腳步不穩的被蓮葉攙著往迴走。明秀道:“我得去看著明佳,不能讓她喝太多。”然後也匆匆走了。
明欣打了個哈氣,道:“三姐姐,你有心事?”
明珠道:“我在想明湖的傳說。”
“是花神傾慕碧霄聖君的故事嗎?這個我聽母親講過!
明珠望著遠處,輕聲道:“其實這個傳說並不美好,簡直就像硬湊在一起的兩篇故事;ㄉ褚驗榍閻鄱桀櫬氊,碧霄聖君為天庭戰死,最後卻隻得一個女子的眼淚為其祭奠。”
明欣歪了歪頭,道:“我聽父親說起過,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是卸磨殺驢的主兒……”
明珠搖了搖頭,道:“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將兩個原本不相幹的人湊到一塊來說。”
明欣想了想,道:“嗯,也許背後另有隱情也說不定。也許碧霄聖君也喜歡花神,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辦法和她在一起,所以拒絕了花神。也許是碧霄聖君臨死時看見了花神為他流淚,這才幡然醒悟了她的好處,卻已經來不及了。夫子說過,一篇結局悲傷的文章更令人記憶深刻,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故事結局不好,所以才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吧!
半晌,明珠淡淡的歎了口氣,“也許吧!彪b一陣微風拂過,輕輕揚起了她淡藍色的裙裾,淺紫披帛,似是禁不住滿枝的嬌豔,桃花樹上花瓣紛紛掉落,靜靜的掉落在碧藍的湖麵上,漾起了淺淺波紋,打碎了粼粼水光。
不知過了多久,明珠聽見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這才發現明欣已不知何時離開了。她迴頭一看,來的卻是表哥上官鴻瑞。
“我看表妹在這裏站了許久,不過去坐一坐嗎?”鴻瑞笑問道,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明珠笑著搖了搖頭,迴頭望去,卻見劉忻和劉恬正被眾人逼著喝交杯酒呢,便道:“那邊太亂,我想著大表姐和二表姐就要來了,我們許久未見,該好好聚一聚的,就想著和她們去哪裏逛一逛。表哥覺得呢?”
鴻瑞略一思索,道:“月落泉的景致不錯,那裏的溫泉是京中最好的。子西巷裏有一個羊肉館,菜做得很地道,那裏的廚子是老板從蒙國花費重金請來的。茗音閣的茶倒沒什麼特別的,隻是那裏的說先生有一副好口才,講得也好,都是別處聽不到的。還有梳流館裏新來了幾個胡姬,胡旋舞跳得最好,而且單獨招待女!
明珠似笑非笑的道:“表哥對京城還真是了解!
鴻瑞苦笑了一聲,道:“你表姐夫愛玩!眲⑻褡钍菒弁,那年他來京城還不出一個月,整個京城哪裏有最美的姑娘,哪裏的飯館最好吃都被他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在加上他的好堂弟劉忻,有什麼是他們兄弟倆不會玩的?毓秀不放心,寫信叮囑哥哥幫她留意丈夫的動向,別讓他玩過頭了。
“先不說這個了。”鴻瑞輕咳了一聲,轉換了話題,“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想好要什麼禮物了嗎?”
明珠這才記起了自己的生日要到了,她笑吟吟的看著表哥,鴻瑞也笑吟吟的迴望著她,明珠歪著頭,眨了眨眼,道:“想要什麼都行嗎?”
“什麼都行!兵櫲鹩X得好笑。
明珠上下打量著鴻瑞,忽然一指他腰帶上的玉佩,道:“這個也行嗎?”
明珠知道,鴻瑞身上的這塊古玉佩他自己小就戴在身上,是上官家的傳家寶貝,是每一代的家主才有資格佩戴的東西,珍貴異常。
鴻瑞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除了這個以外!
明珠挑了挑眉,道:“我就看中這個了,要不表哥就拿出和這塊玉佩價值相同的東西來換吧!”
鴻瑞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個東西來,伸開手掌,卻見他的掌心放著一塊翠綠通透的翡翠,雕成類似於葉子的形狀,碧瑩瑩,翠汪汪,翠嫩得仿佛能滴出水來,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表妹喜歡嗎?”
明珠本來不過是說笑而已,如今一見這塊翡翠,隻覺得太過貴重了,輕輕擺了擺手,道:“這東西太貴重了,表哥還是留著吧。”
鴻瑞卻將翡翠放到了明珠手裏,輕聲道:“收下吧。如果姑媽還活著,看到已經長成大姑娘的表妹,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眼前的女子雲鬢堆疊,雙眸剪水,如出水芙蓉般婷婷玉立在湖邊,滿樹的桃花加起來也沒有她美好。再迴想起她小時候胖乎乎的小臉,恍如昨日一般,直令人感歎歲月流逝得真快,那樣可愛的小妹妹竟然已經出落得這般楚楚動人。
想到這裏,鴻瑞的眼神愈發變得溫柔起來。
明珠望著手中的翡翠,迴想起幼時母親殘存在腦海中的影象,那溫柔的手指,輕聲的呢喃……如果母親還活著,看到自己已經長大了的模樣,會不會也很開心呢?就像三嬸看著五妹妹時那樣的溫柔慈愛。
“表哥真是的,想要弄哭我嗎?”明珠低聲道。
手上募地覆上了一片溫暖,鴻瑞握住了她的手,臉上微微發燙,他聽見自己說:“我會一直都在表妹身邊,保護你的。”
一隻水鳥奮力拍打著翅膀躍向高空,打碎了一泓寧靜。
“悠,你怎麼來了!”劉忻半醉的聲音傳了過來,明珠轉頭望去,就見一身藍袍的楚悠出現在了不遠處的亭中,正在和樂亭縣主說話。
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樂亭麵色微變,轉身走了。楚悠倒是神態自若,與平常無異。不經意間,他的目光向湖邊投來,明珠這才記起自己的手還握在表哥手裏,下意識的想縮手,卻忽然又忍住了。楚悠的目光落在了他們相握的手上,看上去有些驚訝,明珠轉頭望向了湖水,等一會再轉過來時,卻看見楚悠離去的背影,他向著不遠處的馬車走去了。
鴻瑞鬆開手,道:“這半日的在湖邊,想必表妹也渴了,我去取些茶水來!
明珠點了點頭,轉過身,麵朝著湖水,定定的出神,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青雪麵色不太好的走了過來,她咬了咬唇,輕聲道:“小姐還記得當年曾為夫人診過病的那些大夫的名字嗎?”
明珠聞言,猛的轉過身去,急切的追問道:“你聽說了什麼嗎?”
“奴婢剛才聽樂亭縣主和馮小姐聊天,正好說起了京裏的名醫,接著就說到了一個名字!
明珠的心怦怦跳著,這些年來,她四處留意打聽大夫的名字,卻沒想到竟然在此處碰見了,“是誰?”
“說來也是湊巧,他就是曾為奴婢診過病,人稱“小仲景”的大夫,他的真名其實叫作萬仲善!
明珠來迴走了一會,眉頭微蹙,道:“如果我貿然去問,他倘若知道點什麼不妥,也必然不會說實話,還會打草驚蛇。萬一他跑了,咱們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斷了。有沒有一擊即中的法子呢?”
“小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沒準他會說的!
明珠思索了片刻,道:“你是見過他的,覺得他為人如何?”
“看著挺和善,說話也慢條斯理的!
青雪想了一會,道:“對了,他還免費給那些看不起病的窮人看診,還自己出錢給他們抓藥呢。人家都說他是活菩薩!
明珠眼前一亮,道:“這麼說來……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這時,鴻瑞端著兩杯茶迴來,遞給了明珠其中一杯。
明珠道:“表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表哥商量。”
鴻瑞一臉嚴肅的樣子,問道:“表妹盡管說。”
明珠道:“這裏不是講話的地方,表哥先隨我去一個地方。”
二人推說有事,與眾人告別,坐著馬車先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