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大膽!”
就在摯啟穩住身形準備出手之時,一道渾厚的聲音從船艙中傳出,緊接著一道烏光沒入水麵,將巨大的怪魚半截身子高高掀起,然後後仰著重重摔迴了江水中。
怪魚似乎感覺到了威脅,但並沒有逃走,而是繞著客船不停的遊弋。由於它離客船太近,軍士擔心弩箭射穿了艙底,隻得停在不遠處觀望。
船主組織船員與未受傷的乘客救治傷員,不曾注意到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
這是一個身著玄衣,身材極為高大的年輕男子。摯啟在他從船艙中走出時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身上的氣息讓摯啟與陶真都覺得有些不適,即便是在血肉橫飛的慘景下,嘴角上依舊掛著一抹邪魅的微笑。
更重要的是他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黑色占據了大半眼球,眼神相交便能輕易掠走他人的心神。
“抱歉,搶了你的風頭,在下玄羅!
年輕男子並沒有關注哀嚎的乘客們,而是徑直走到摯啟跟前,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語。
“多謝兄臺出手,在下溫岐!
溫岐這個名字本該也有些名氣,可是比起摯啟來無疑安全許多。好在玄羅似乎沒有聽過此名,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後轉向陶真。
“這位姑娘是?”
“舍妹溫真。”
此時陶真偽容的相貌雖然不及本來天真爛漫,但小家碧玉又帶著三分愁苦,頗有幾分楚楚可憐惹人心疼的模樣。
“兩位實力不俗,不曾出手想來是有難言之隱,就由在下代勞如何?”
“勞煩道友!
玄羅起身來到右弦邊,望著水中徘徊的怪魚輕蔑一笑。摯啟將幾枚丹藥交到船主手中,囑咐其碾碎內服外敷之後,也來到船舷處。他想看看這位讓自己生出奇特感覺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真是個調皮的小家夥。
摯啟萬萬沒想到玄羅口中冒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他曾在幾年前的江麵上見過這種怪魚,無論從體型還是長相上來說,都當不得這種寵溺的稱唿。
看著此時玄羅的神情和語氣,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有些奇怪的癖好。
好在他嘴上怪話連連,手上卻沒有絲毫留情的意思。隻見他雙手兩道紫黑色光芒沒入水中,平靜的水麵立馬染上漆黑的色彩,然後那隻怪魚就像遇到了天敵一般,開始在水麵上線不停的翻滾。
江麵攪動不止,掀起的水浪夾著散發腐臭的爛肉四處飛散,船上的眾人這才看清了這條怪魚真正的模樣。它既然是一條全身腐爛,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屍魚!
“嘔!”
才吃過早飯的人群,伏在弦邊不停的嘔吐著。俗世百姓何時見過這等詭異之物,更有膽小者已經嚇得暈厥了過去。
見著戲弄了他們許久的怪魚遇到了克星,遠處的軍士們迅速填裝弩箭。在一陣“嗖嗖”的破空聲中,將一根根粗壯的箭矢插在了它身上。隨著翻滾不止的怪魚緩緩沉入江中沒了生息,兩艘船上都爆發出陣陣喝彩。
“死了嗎?”
滿臉疲色的船主跑到弦邊,恭敬的對著玄羅問道。
“它本來就是個死物,哪有那麼容易真正死去!
玄羅低聲念叨了幾句,聽得一旁的船主如墜雲霧。悻悻的恭維了他兩句,轉身開始收拾船上的殘局。倒是一直看著玄羅的摯啟有些意動,走到了弦邊與他一起望著江麵。
“道友可是識得這些怪魚?”
“這些?溫道友以前見過它們?”
“幾年前同樣是在大江上,見過另外一頭。”
“據我所知這些‘屍腐魚’都是胡亂拚湊而成,說不得道友往日與今日所見,都是同一頭呢!
“屍腐魚?拚湊?”
玄羅似乎對這些怪魚十分了解,而這些稱唿卻超出了摯啟對它們的有限了解。想到以三參道院數百年底蘊,也隻是聽聞它們出現極早、源自東海,再想到玄羅方才異於尋常修士的攻擊手段,摯啟不得不開始懷疑起他的身份來。
“大江風光無限好,又有溫道友兄妹這等年輕俊彥在側,何必談論這個不合時宜的東西,不如喝點酒如何?”
玄羅拿出一個造型怪異的酒壺,然後擺上三個玉質的酒杯,巧妙的避開了這個話題,引得摯啟又是一陣猜測?僧斁茐刂醒t色的酒液入杯,飄著濃醇的果香味鑽進鼻中時,就連一旁不喝酒的陶真也被吸引了過來。
將玉杯推到兩人跟前,玄羅做了個請的手勢。摯啟略顯猶豫,倒是陶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讓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兩聲。以他如今的修為,斷不至於因為一杯酒生了怯意。
摯啟舉杯淺嚐,濃鬱而厚重的香味入口。他這些年走過南朝不少地方,也喝過不少酒。雖然這些酒會因為地域差異而各有不同,但大體上還是能嚐出有些淵源的?扇缃襁@杯中酒,是一種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新品種,這讓摯啟更加好奇玄羅的身份。
“初識道友,還未請教師承?”摯啟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西南隅地的一個小家族,不值一提!
“那此行是遊曆返家?”摯啟仍不死心。
“不錯,這一趟收獲頗豐,見識了不少有趣的人和事,尤其是在建康城的這段時日,讓我這個偏安之人大開眼界。唯一可惜的就是錯過了無憂山的開啟,又來不及前往臨安,注定不能一睹聖地風采了。”
“此行西去路過太平州,而且距離無憂山開啟也不遠,何不多盤桓些時日?”
“嗬嗬,實在是幾日前家中出了大事,身不由己!
“那著實太可惜了些!
摯啟此時將杯中酒飲盡,卻拒絕了玄羅繼續添酒。玄羅也不以為意,輕笑著放下了酒壺。
“我觀溫兄修為精深又年歲不大,應當是修行界少見的俊彥才對。此次東行曾數次聽聞霧隱山人秀榜,可我既不曾見到完整的榜單,又不曾結識榜中人,不知溫兄是否榜上有名?”
“玄兄說笑了,我不過一介山野散修,哪有資格登上人秀榜。”
玄羅深邃如淵的雙目望向自己,摯啟有種看穿的感覺。
“溫兄莫要謙虛。我雖然沒有結識那些少年天才,但曾在建康城中遠遠的見到過人秀榜末——殺神摯啟的風姿,的確當得上殺伐果斷、皎如星辰的讚譽。不過在我看來,溫兄的沉穩氣度卻要更勝他一籌。”
摯啟猛地轉過頭望向玄羅,卻發現他依舊平靜的望著江麵、神色如故,心中頓時鬆了口氣。
本以為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玄羅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可從當下的景況來看,他似乎隻是順口提及。不過這還是讓摯啟警覺了起來。
“玄兄太高看我了!
兩人十分默契的選擇了不再言語,坐在船邊遙望大江風光。路過的軍船上,一位將領打扮的男子對著這邊揮了揮手,以示對玄羅出手的感激之情。
玄羅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權當是迴應對方。同樣舉起酒杯的還有陶真,不過她是徑直送入了自己口中。
客船在屍腐魚的撞擊下並沒有什麼破損,船主將客人們都安排近艙房之後,開始清洗甲板。陶真接連數杯下肚,在酒勁的作用下終於堅持不住,倒在摯啟懷中沉沉睡去。
摯啟抱著陶真起身告辭,方才還喧鬧不止的甲板上,就隻剩下忙碌的水手與玄羅獨望大江北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