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寧靜了兩日的華羽宮又再度熱鬧了起來。數不清的宮女侍從們端著托盤在殿中進進出出。
雲霖一襲錦緞華袍端坐院中,尚含完全退去稚嫩的臉上神色清冷,漆黑的鳳眸中難辨喜怒,使得不少宮人在經過他時都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與他相對而坐的溫禦劍眉上挑,俊雅的臉龐上露出些許戲謔,他打趣道:“嗯,咱們小霖也是個小大人了。”
雲霖雙唇輕抿,白玉的臉頰上有幾分不自然的薄紅。他低咳一聲,看著眼前宮人忙碌身影意有所指道:“這裏不比北越,沒有第二個九千歲能給我姐姐撐腰。”
溫禦斂下笑容,眼眸溫和的望向半掩的東殿,“你該相信她。”縱使無人撐腰,雲溪靈也依舊是那個雲溪靈,絕非是旁人能輕易招惹的。
“我相信。”雲霖眼神堅定,“但是舍不得。”
溫禦先是一愣,而後搖頭失笑,“靈兒有你這個弟弟,當真是省心。”
雲霖不置可否,但那微微揚起的嘴角還是暴露他內心的得意。溫禦看破不說破,隻是眼中的笑意漸濃。
大約過了半盞茶後的時間,一直半掩的東殿殿門徹底打開。身著銀粉長裙的雲溪靈在宮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姐姐!”雲霖在見到人的瞬間神情就由冰冷轉明媚,他笑著走到雲溪靈身邊,二話不說的霸占了瓊宛的位置。
雲霖對瓊宛莫名的敵意自然瞞不過雲溪靈,她眸光清淺的瞥過瓊宛,而後屈指輕敲雲霖小臂以作提醒。
雲霖頑皮的吐了下舌頭,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溫禦掩唇輕笑,如玉般溫潤的容顏惹來宮女們的頻頻側目。
被擠在外麵的瓊宛眼中略帶尷尬,紅唇啟啟合合多次後,微吸口氣提醒道:“公主,轎輦已在殿外等候。”
雲溪靈秀眉微揚,側身對著瓊宛點了點頭道:“有勞姑姑帶路。”
瓊宛抿唇上前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後又轉身對著溫禦和雲霖道:“男女有別,小公子和禦將軍煩請移步。”
雲霖瞟了眼轎輦斜後方的轎座,雙眉漸漸蹙起,張嘴就想拒絕,肩上卻突然一沉,扭頭望去,溫禦正按著他的肩膀笑容溫和的說,“好,那靈兒就有勞姑姑照料了。”
他的態度極大安撫了瓊宛的情緒,瓊宛眼中的尷尬散去化為笑容。“禦將軍客氣。”說罷,便命侍從引路。
華羽宮外的轎輦緩緩抬起,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著聽風閣而去。事實上,從華羽宮到聽風閣的距離不遠,但不知為何總覺得路程變長了不少。
轎輦中的雲溪靈雙眸輕闔,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赤血冰冷的身體,蝴蝶也安靜的陪伴在她身邊。就在這時,赤血突然嘶的一聲抬起頭,烏黑的眸子倏地豎成直線。
雲溪靈本欲撫摸它的手頓時停在半空,蝴蝶被它的舉動驚得繃起神經,手指轉動間寒芒乍現。
“你怎麼了?”雲溪靈垂眸看著明顯有異的赤血,可還不等她反應,赤血就如一道閃電般從她腕間離開順著縫隙鑽出轎輦,僅是眨眼的功夫就不知所蹤。
蝴蝶作勢就要起身去尋,卻被雲溪靈攔下。蝴蝶疑惑的看著她,“小姐?”先撇開赤血是雲溪靈飼養的事情不說,若宮中出現這樣一條毒蛇,必然會引來無盡的麻煩。
蝴蝶的擔憂雲溪靈又何嚐不知,可她總有種奇怪的直覺,這個直覺在阻止她去尋迴赤血。“那小家夥自有靈性,聰明的很。”說著,她歪頭看向輦外,在視角的邊緣似乎隱約有一抹身影。
“蝴蝶,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什麼人?”
蝴蝶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入目之處隻有搖曳的翠竹。她緩緩搖了搖頭,“宮道中除了我們外,屬下不曾察覺有他人氣息。”
雲溪靈緊盯著不遠處的竹林,喃喃自語道:“難道是我看錯了....”
在她還滿心疑惑間,轎輦逐漸停了下來。瓊宛恭敬的拉開薄縵對著雲溪靈道:“公主,聽風閣到了。陛下和娘娘,以及容王殿下都已經在內院等著公主了。”
雲溪靈抬首間恢複往日笑顏,因赤血離開而撩起的長袖也重新垂落,錦緞縫製的繡鞋落地瞬間,一簇粉杏從枝頭飄落。
瓊宛帶著她從滿是杏花的石梯上走過,迎麵正好走來一打扮端莊的中年婦人。婦人越走越近,瓊宛臉上明媚的笑容也逐漸凝滯,她猶豫了幾息後對著婦人彎下腰。
高聳的發髻和藏青的宮裝襯的本就嚴肅的婦人更加冷漠。婦人不慢不緊的越過她們,頭也不迴的走遠。
瓊宛放鬆的吐出口氣直起腰,這次也不用等雲溪靈發問就先一步解釋道:“剛剛那位是康夫人。”不過很明顯她並不想多談及這位‘康夫人’,在簡單的介紹過後就將話題轉移。“公主,咱們快過去吧。”
雲溪靈踏著石階向前,坐落在杏花林間的幽靜閣樓赫然印入眼底。
樓宇兩側流淌著潺潺小溪,風吹花動,灑了滿地殷粉。彌漫著杏花清香的空中不時還有彩蝶飛過,行走間似乎還能聽到水擊石壁的清脆聲。
隨著走近,石梯盡頭處坐落著一座精致的樓閣,樓閣四麵大開以天地為牆。楠木雕花的閣院內也出現不少熟悉的身影。
“還真是讓人久等啊。”軒轅胥遠遠的就看就雲溪靈的身影,今日這身打扮要比兩日前的那襲紅衣更適合她,隻不過軒轅胥還記恨著自己出醜的事,當下就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依舊是之前那件水綠圓領袍穿著的軒轅鑫歪出半個頭,但很快又收了迴去,顯然對雲溪靈的興趣不大。“無聊。”
“她就是淩玥公主?”黑衣傲然的軒轅夜勾起嘴角,他若有似無的對著坐在對麵輪椅上的紫衣男子道:“你未婚妻來了,不打算看看麼,容王殿下。”
被稱作容王的男子靜坐於杏樹下,一襲繡有流雲水紋的雲緞錦袍襯的他愈發雍容雅致。男子姿容絕灩,青絲如墨,或許是久病的緣故,他本就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竟顯得有些剔透。
縱然此人不利於行身有病態,但那份孤傲尊貴的氣質與出塵如畫的容顏卻是可碾壓一眾皇子。
軒轅胥越看就越覺得礙眼,忍不住低罵了一句,“病秧子。”他的聲音說大不大,但是說小也絕對不小,一句病秧子讓坐在他附近的軒轅明和軒轅夜都變了臉色。
前者無奈,後者冷漠。軒轅夜高挑著眉,目光不加掩飾的盯著院外的雲溪靈,“遠遠瞧著,公主氣質出眾,容王好福氣。”
容瀾淵睫羽輕動,微低著頭沒有說話,隻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交合摩挲著,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七,你明知容王性子內斂,幹嘛還打趣人家。”軒轅胥仰頭飲下酒水,看似打抱不平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屑,“要把容王說的害羞了,隻怕等會兒情緒激動又得咳起來。弄不好啊,還把那北越來的公主嚇一跳。”
說著他幹脆笑出聲,抬手搭在軒轅明的肩上,“要是把人嚇跑了,那老四這大老遠的跑趟北越也太虧了啊,哈哈哈哈。”
軒轅夜笑容冰冷,看向軒轅胥的眼神裏潛藏著鄙夷。“今日本就是為容王與公主設宴,三哥這話豈不大煞風景。”
軒轅胥隱晦的看了眼上位閉目養神的南秦皇,看對方沒有阻止,於是更加肆無忌憚,“本宮不過實話實話。你說對吧?”說罷,還專程看了眼容瀾淵。
這番含沙射影的話讓軒轅明緊皺了眉頭,他幾次三番想出言打斷但內心又有諸多顧忌,最終隻能滿懷歉意對容瀾淵舉杯。
相較於軒轅明的謹慎,軒轅鑫就隨意多了,他嗤笑著把手枕在腦後,“是不是實話,那也得看人家公主的態度,三皇兄還是別把話說的太滿,小心下不來臺。”
“說起來,怎麼沒看到五妹和九弟?”軒轅明有意錯開話題。
“去請咱們的二殿下了唄。”軒轅夜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酒杯。就在他們說話間,雲溪靈等人已經匯合,溫禦和雲霖默契的站到她兩側。緊接著內侍尖細的嗓音高高響起,打斷了各皇子間的針鋒相對。
“淩玥公主到!”
“禦小將軍、雲少爺到!”
話落,眾人的視線也都看了過來,雲溪靈大大方方的在萬眾矚目下走至院中。盛放著粉白杏花的院落裏,清麗秀雅的女子發髻精致,烏黑的發絲間點綴著不少潔白的珍珠,左側雲鬢上一隻鎏金鳳凰自前往後舒展著,纖長秀美的尾翼幾乎包裹了大半個後腦。而每條尾翼上又都垂著一條晶瑩剔透的流蘇。
行走間,流蘇搖曳相觸還會發出清脆的叮鈴聲。繡有玉蘭花紋的銀粉長裙設計獨特,輕盈柔軟的蜀錦領口自雙肩邊緣往下,將雲溪靈白皙精致的鎖骨半露在外,一條水紅瓔珞修飾著她漂亮的脖頸,紅白交替間更襯得人膚如凝脂。
暖陽下,幾縷細碎的青絲左右輕搭在雲溪靈額上,一對玉羽眉下雙眸含笑,或許是淺染了脂粉的緣故,往日淩厲的鳳眸在脂粉的暈染下溫柔了不少,再加上雲溪靈刻意收斂,乍看之下旁人隻會覺得她溫婉靜雅。
雲溪靈無視那些充滿打量的目光,不卑不亢的對著上位的男人欠身。溫禦與雲霖也同時作輯,三人齊聲道:“淩玥、雲霖、溫禦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人動作整齊的朝著南秦皇行禮,瓊宛也重新迴到了薑皇後身邊。
“免禮。”低沉的聲音從主位上落下,“來人,給公主和兩位公子賜座。”
“謝陛下。”
等他們落座後,宮娥們就將早已備好的酒宴端上桌。趁著宮人上菜的功夫,雲溪靈快速環顧了一圈院內的賓客。
與此同時,南秦皇的視線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很快就引起了雲溪靈的注意,她抬頭望去,瞬間對上男人深邃幽暗的雙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瞳孔幾乎占據了大半個眼眶,眸色甚至比墨還要濃稠,看上去就好似無底的深淵般,死寂、陰森。
平心而論,南秦皇的長相非常英俊,縱使人至中年,但透過五官的輪廓也依稀能看到年少時的風采。此刻的他麵色平和,但眉宇間卻暗藏著幾分暴虐。與他對視間,雲溪靈能清楚的察覺出男人無波的眸色下正壓製著瘋狂,就好像一隻兇殘的猛獸正努力克製著自己嗜血的衝動。
南秦皇的眼神深邃難辨,令雲溪靈心中很是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為什麼她會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兩人的對視引起了薑皇後的注意,她狀似斟酒的同時也用身體隔斷了視線。“陛下您看,公主也到了,是不是該給大家介紹介紹了?”
南秦皇眼珠轉動,漆黑的瞳孔倒影著薑皇後溫婉的麵容,冰冷的視線使的薑皇後斟酒的手身體微微顫抖,她很清楚自己身邊這個男人有多危險,也明白自己的行為可能會觸怒對方。但她沒有選擇,在看見雲溪靈那雙眼睛的時候,她心中就隱隱的感到不安。
薑皇後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轉身對雲溪靈笑道;“公主這兩日在華羽宮休息的如何?”
雲溪靈抿唇點頭,“有勞皇後娘娘掛念,淩玥休息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本宮就擔心下人伺候不周,怠慢了公主,容王可是要心疼的。”薑皇後不著痕跡的將話題轉移到容瀾淵的身上。
雲溪靈矜持的看了眼靜坐在輪椅上的容瀾淵,聲音柔柔道:“娘娘打趣了。”
“喲,這還害羞了。”薑皇後紅唇微抿,笑容異常溫和。南秦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強裝鎮定的薑皇後,而後重新將目光落在雲溪靈身上,隻不過這次沒有了之前的那些情感,他笑容淺薄,“聽聞公主喜茶,宮中也收藏了不少進貢的好茶葉,一會兒孤讓人給你送過去。”
話落,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雲溪靈更是茫然的眨了眨眼,“謝陛下賞賜。”
略帶懵懂的鳳眸,讓南秦皇的笑容多了幾分溫度,“若是喜歡..........”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低咳聲打斷。南秦皇尋聲望去,隻見容瀾淵麵色蒼白的掩著唇,他一時也顧不上和雲溪靈說話,對著身邊的人吩咐道:“去取件薄披風過來,容王喝不得酒,讓人先把藥膳端上來。”說著,視線落在容瀾淵雙腿上,“以後出門拿條薄毯蓋著,孤可不想藥老兒三天兩頭的跑禦書房念叨。”
“瑾心中有數。”容瀾淵輕笑,隨後他按下輪椅上的機關,使得自己上前幾步正對著雲溪靈,“在下容瀾淵,敢問姑娘芳名?”
“溪靈,雲溪靈。”
清風拂過,滿院杏花紛飛,院中的兩人相視而笑。
杏花雨下,粉衣與紫袍相互糾纏著,女子笑容溫婉男子眉眼如畫。遠遠望去,當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看來這兩孩子還真是有緣。”看到他們相處愉快,薑皇後很是滿意。南秦皇也笑著頷首,“明兒這次事辦的不錯。”
突然被點到名的軒轅明受寵若驚的站起身,“這是兒臣分內之事,何況公主與容王有緣......”
見不得別人好過的軒轅胥打斷,“但願別是孽緣才好哦。”
“胥殿下慎言。”坐在他對麵的藍衣男子實在聽不下去了。軒轅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陸飛揚,你什麼時候和容王私交甚好了?”
陸飛揚沒理他,對於這個一向狂妄自大的表哥,他向來是不待見的。要不是今日日子特殊,出門前祖父又再三交代,他才懶得多嘴。
另一邊,雲溪靈推著容瀾淵重新迴到席位前,“這裏避風,我們就坐這兒吧。”
“嗯,你決定就好。”容瀾淵尤其好說話,甚至還命墨蓮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端了上來,“對了,這是我特意準備的玉鐲,希望你會喜歡。”
色澤極佳的血玉暖鐲成功引來了眾人的注意,軒轅夜一眼便認出那是當初軒轅長公主的貼身物件。他嘖嘖歎道:“那不是姑母的玉鐲麼。”
“長公主的玉鐲都拿出來了,看來容王對公主是一見鍾情了。”陸飛揚抿了口美酒。
“臣妾記得,這鐲子是當年姐姐專門留給未來兒媳的見麵禮。”薑皇後眼神漸深。
南秦皇凝視著故人遺物,眼底閃過懷念。
眼看著場麵逐漸偏離預期,雲溪靈挑了挑眉,無聲的對著他啟唇,‘你是不是做的太明顯了?’哪有人第一次見麵就把如此貴重的東西拿出來的。
容瀾淵笑容燦爛,同樣無聲的開口,‘一見鍾情都是這樣的。’
雲溪靈無奈的看著他,明明倆人約好了在今日的聽風宴上要保持距離,但容瀾淵的中途變卦,讓雲溪靈不得不更改計劃。起初她是想行循漸進低調行事,但她家這位爺似乎並不讚同。
事實上,不管容瀾淵在南秦的偽裝有多完美,‘聞閑’的這層身份始終是個隱患,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前,這身份就好比紙包著的火,一旦揭穿勢必麻煩不斷。
就好比現在,在血色玉鐲出現後,那些人看他們的眼神就變了意味。容瀾淵心中也清楚不該這麼冒進,可他就是控製不住,本來約好的是他去北越接她迴家,結果最後變成了她先一步跑來南秦找他。
雲溪靈給了他那麼大個驚喜,他就更舍不得委屈她了。比起最初打算的淩玥公主追求容王的細水長流,他還是喜歡容王對淩玥公主一見鍾情的發展。
不過就是不知道雲兒會不會生氣,容瀾淵心中糾結。就在這時,雲溪靈突然拿起玉鐲細細觀察,血色的鐲頭在陽光下越發耀眼,她輕輕俯下身笑看著男人,“你可是想好了?”
想好要用如此張揚的方式重迴世人眼前?
容瀾淵沒有說話,隻是溫柔的為接過玉鐲為她戴上。這個舉動幾乎就是在向參加宴席的人表態,從今天起,雲溪靈就是他容瀾淵的人。
南秦皇看他們相處融洽,突然笑了起來,“好啊,這下孤也算了樁心事。大家也別拘著了,開宴吧。”
話語一落,安靜的庭院裏便響起了悠揚寧靜的阮琴聲,因為顧忌著容瀾淵的身體,所以今日的宴席上也沒有安排舞姬。
“他們很般配不是嗎。”溫禦笑問。
雲霖懶洋洋的瞥了一眼,對容瀾淵的態度很滿意,但是偏偏不肯承認,癟著嘴別扭的說道:“也就勉強能配得上我姐姐。”
溫禦看他那副嘴硬的模樣忍不住失笑。與此同時,坐在他們前麵的一位老者也轉過身來,他和藹可親的看著雲霖道:“淩玥公主是你的姐姐,你叫什麼?”
雲霖尋聲看去,那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老者相貌儒雅氣質沉穩,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且明亮,看上去極有精神。
雲霖在麵對老人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收斂起自己的脾氣。他乖乖的對著老人道:“爺爺好,我叫雲霖。”
“雲霖啊,是那個霖呀?”老人又問。
“沛雨甘霖的霖。”
“嗯,好名字!”
“謝謝您誇獎。”雲霖一邊道謝一邊用餘光瞟著老人腰間玉佩,“您是玉老王爺吧。”
“嗯,小家夥怎麼知道的?”玉老王爺撫摸著自己精心修剪的白須,看向雲霖的目光中不掩喜愛。
雲霖被他看得有些尷尬,他抓了抓頭道:“來之前有問過禦哥哥,提前做了功課。再加上姐姐也教過我辨人的本事。”
“原來如此。”玉老王爺輕歎口氣,臉上的神色似乎淡了些。“你好像很喜歡你姐姐。”
“那是當然了!”雲霖用力的點頭,一說到雲溪靈他眼中的光芒就異常明亮,玉老王爺看他滿臉驕傲的模樣,臉上的笑容又淡了幾分。
“父親,你覺不覺得這位淩玥公主.....有點像?”玉清帆壓低聲音詢問。
玉老王爺冷冷的看了眼和容瀾淵談笑的女子,語氣平平的反問,“有嗎?我不覺得。”
玉清帆摸不準他的態度,隻好將心中的疑慮壓下,麵上重新掛著親和的麵容與自己身邊的鳳宥交談。
“怎麼沒見憶初那孩子?”玉清帆問。
同為四王,玉清帆是文臣的儒雅謙遜,鳳宥則是武將的豪邁直爽。征戰沙場的經曆使他右眼上留下道明顯的疤痕,鳳宥放下酒盞劍眉微皺,“支出去了。”
“他又闖禍了?”玉清帆好笑。
鳳宥聞言白眼都要翻起來了,“他就沒一天能消停,多大的人了,整天就知道拈花惹草招貓逗狗的沒個正行。說起他我就來氣!”
“可我看他自打上次迴來後就收斂了很多。”玉清帆還是蠻喜歡鳳憶初這孩子。鳳宥喝酒的動作微頓,“我私下問過暗月,那小子好像是喜歡上誰了。怕人家姑娘嫌棄,這才開始學著潔身自好。說穿了就是亡羊補牢。”
“話不能這麼說,孩子有心改正就是好事。”玉清帆安慰道:“不過能讓那小子收心的姑娘,我還真是想見見。”
鳳宥嗤笑著搖頭,“我看懸。”
與此同時,獨屬內侍尖細的嗓音又一次響起,五公主軒轅鸞漫步而來。
明豔的桃色宮裝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姿,華貴的步搖發叉點綴在她發間,白璧無瑕的肌膚上,雙燕形的眉羽分布額前,一雙暈著淺紅的丹鳳眼清澈迷人,水潤柔軟的紅唇勾起淺淺的弧度。
“父皇,兒臣來晚了。”儀態萬千的軒轅鸞輕抿著唇,臉上帶有絲絲慚愧,“父皇托兒臣的事,兒臣沒有辦好。二哥他說什麼都不願來,小逸也留在空蘭居陪著。”
南秦皇對皇子不假辭色,但對軒轅鸞卻是頗為縱容,“他不肯來就算了。你快坐下吧,今日孤命人做了你喜歡的芙蓉酥,嚐嚐還熱不熱。”
軒轅鸞甜甜一笑,餘光瞥見杏花樹下的雲溪靈,她眼波輕動,端著碟芙蓉酥就走了過去,在距離他們還有三步的位置處停下,“本宮來遲了,都沒來的及祝賀你們。”
“鸞公主太客氣了。”雲溪靈起身接過她手上的食碟。兩人同穿著粉色的衣裙,但氣質上卻是天差地別。
軒轅鸞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比起上次落霞池的匆匆一瞥,此刻的雲溪靈更加令她意外。能將那麼溫暖的粉色穿出清冷感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淩玥公主和傳聞中很不一樣。”
“哦?傳言中的雲兒是怎樣的?”容瀾淵故意問道。
軒轅鸞嫣然一笑,“大家閨秀、溫柔嫻靜。”說著她突然壓低聲音,“但在本宮看來,淩玥公主很神秘。”話落,她也轉身離開。
“五妹,你覺得她真能看上那個病秧子?”軒轅胥對著走迴來的軒轅鸞問。
軒轅鸞搖了搖頭,對於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她沒有妄下定論,反而是說了句軒轅胥不太樂意聽的,“他再怎麼樣也是姑母的孩子。”
軒轅胥對此不屑一顧,在他看來隻要南秦皇不發話,那誰也不可能左右他的意思。更何況他母妃身居高位,陸家又是位列十府之首的存在,想要讓他對這個名存實亡的容王和顏悅色,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在輕柔的阮琴聲中,軒轅胥的話一字不漏落入雲溪靈耳裏,她神情有一瞬間的冰冷,這個變化自然沒逃過容瀾淵的眼睛,他輕握住她袖擺下的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雲溪靈反手迴握住他,臉上似乎笑了一下。“我給你做道點心吧。”說著,她取過桌前早已備好的蜂蜜和茶葉慢慢調和,蝴蝶及時拿出早已備好的小罐子,隻見雲溪靈用兩指捏出些許幹花,“勞煩幫我取些熱水來。”
身邊伺候的宮女很快便將小壺端了上來,蝴蝶從她手中接過後,在雲溪靈的示意下緩緩往小罐中注入熱水。
不少人都對雲溪靈的舉動頗為好奇,於是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她手中茶盞,雲溪靈靜靜攪拌著蜂蜜,蝴蝶則將小罐中泡開的淺紫色花茶汁淋在空碟中,一時間一股奇異的香氣瞬間彌漫。
“小公主,你這是在做什麼?”鳳宥來了興趣。
雲溪靈微微歪頭,“一道茶點。”
“瞧著怪稀奇的。”鳳宥站起身特別自來熟的湊上去,“小公主你要做好了,能不能給本王嚐點?”
曉是雲溪靈也沒料到他會那麼直接,在短暫的停頓後笑道:“當然沒問題,隻是我今天帶的蜂蜜不多,可能不太夠做......”
“這簡單。”鳳宥大手一揮,“陛下,臣記得宮中就有蜂巢,讓人去取些來給小公主,咱們大夥兒也能嚐個新鮮。”
“是呀陛下,公主做的這東西,臣妾看著也稀奇。”薑皇後笑說,“瞧那碟中的顏色,越發漂亮了。”
“還很香。”軒轅鑫鼻尖動了動。
軒轅鸞和軒轅夜沒有說話,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雲溪靈,雲霖看眾人都注意著他姐姐,嘴角的弧度又揚了幾分。
南秦皇俯視著安靜煮茶的粉衣女子,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身邊伺候的太監立刻就差人去取蜂蜜,沒過多久,晶瑩的蜂蜜就被人端了上來。
嗅著空氣中愈發濃鬱的甜膩,雲溪靈的神情異常柔和。